一九六六年八月五日,在劉少奇以國家主席身分會見了尚比亞代表團之後,毛澤東通過周恩來打電話給劉,要劉不要再見外國人,也不要再公開露面。同一天,毛寫了針對劉的「大字報」:{炮打司令部)。 兩天後當著劉的面把這篇文章印發給中央全會,向中共高層公開了劉的倒台。毛散發文章之前,特意把不愛開會的林彪接來會場,給他撐腰壯聲勢。林彪緊接著正式取代劉當上了中國的第二號人物。 毛開始收拾他最痛恨的人了。他從整王光美人手。毛知道劉倆口子是恩愛夫妻,整在王光美身上會痛在劉少奇心上。 王光美出身官宦家庭,父親在民國時代曾任中國農商部代理總長,母親是著名的教育家。一九二一年父親在華盛頓開會時王光美出世,取名:光美「以作紀念。光美畢業於美國教會辦的輔仁大學物理系,一九四六年,她本來準備接受密西根大學的獎學金,由於親共的母親的影響,決定不去美國了,參加了共產黨。在中共根據地,人們記得打麥場上的跳舞會裏,她穿著白襯衫、藍色工裝褲,秀麗而洋氣。劉少奇邁著穩穩的步子,穿過舞場,走到她面前,微微一鞠躬,請她跳舞。這個舉動在當時很特出,一般是女孩子們主動過來請首長跳舞。有過幾次不幸婚姻的劉少奇,愛上了優雅而有大家風範的王光美。他們於一九四八年結婚。 在七干人大會上,劉捋了毛的虎鬚。面對臨頭大禍,王光美沒有像有的夫人那樣勸丈夫向毛磕頭請罪,反而與丈夫配合默契,協助丈夫鞏固地位,使毛難以對他下手。*一九六六年六月,毛在學校挑起暴力時,劉想制止混亂,派「工作組,進校管理。王光美成了清華大學工作組的成員。在清華,她同二十歲的激進學生蒯大富發生了衝突。蒯大富對政治的興趣最初出於正義戚,十三歲時他給北京寫信狀告基層幹部腐敗、欺壓老百姓。文革開始後,《人民日報》把文革稱為」爭奪領導權的鬥爭「,蒯開始有了權力欲。 在一次工作組召開的大會上,他跟一幫學生把工作組轟下台,向工作組奪權。根據劉少奇的指示,蒯大富被工作組關了十八天。 七月三十一日晚,蒯大富接到通知,到清華招待所去,有人要見他。他等到凌晨兩點鐘,在沙發上睡著了。有人搖醒了他,門外是汽車煞車的聲音。突然,周恩來走進來。蒯大富說,他當時「特別吃驚,做夢也想不到周恩來會到跟前來」。他站起來,「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周恩來請他坐,他「根本連坐也不敢坐,屁股挨著沙發那麼一點劍。周恩來,很輕鬆,地、」非常有魅力「地、」很容易溝通,地讓他放鬆下來,接著說自己來是「受主席的委託,向你了解清華的文化大革命的情況」。周恩來的問題是關於工作組的,當然也關於王光美。儘管周帶來一個速記員,他自己也做筆記。蒯一直講了三個小時,到太陽升起。周說他還有工作要先回去,約晚上派車來接蒯,到人民大會堂再繼續談。晚上他們又談了近三個小時。 由於蒯大富對劉少奇夫婦的不滿,他成了毛手頭上整劉的利器。十二月二十五日,毛七十三歲生日前夕,在「中央文革」指示下,蒯率領五千名造反派學生在北京遊行,散傳單,呼口號,卡車上安裝的高音喇叭大喊:「打倒劉少奇!」國家主席垮台的消息便以這種方式向全國公開,報紙上仍隻字不提。利用蒯大富,毛裝作打倒劉是「造反派的要求」。 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她被卷進了「四清」,搞了個「桃園經驗」。桃園的打擊對象是大隊黨支部書記吳臣,原因是吳「胡作非為,敲詐勒索,貪贓枉法」,大饑荒中打人,「有人證的,是三十一個人,三十九次」。吳臣被撤職。 一九六七年元旦,毛對劉的「新年問候」是派中南海造反派到劉家,在屋裏屋外寫滿侮辱劉的大標語。過了兩天,又一群人闖進劉家,圍攻劉少奇夫婦,「勒令,他們做這做那。這類事接二連三,都是精心策畫的——只除了一件事。 那是一月六日,蒯大富的手下把劉的孩子平平扣起來,然後給劉家打電話說平平出了車禍,被汽車軋斷了腿,現在醫院裏,需要家長來簽字後動手術截肢。劉少奇夫婦焦急萬分,一同跔去醫院。造反派本來只是想把王光美騙出來鬥爭一番取樂,沒想到劉少奇也來了,嚇了一跳。蒯大富說:「同學們根本沒想到劉少奇也會來,嚇著了,也知道不敢動劉少奇。前幾天,十二月二十五日,我們喊打倒劉少奇。劉少奇真在跟前時,還不敢喊。中央沒有指示,不敢貿然行動,怕犯大錯誤。這種打倒,我們心裏也是有數的,政治上的打倒,走馬燈似的來迴轉,你也說不清什麼時候就變。沒有得到中央明確指示,將來追究責任,你負擔不起的。所以我們同學就說:劉少奇你回去,王光美留下。」這番自白道出了造反派的自知之明,他們不是真正的造反者,只是工具。 因為這場戲不是上面安排的,中央警衛團的一個排降臨了,帶走了劉少奇。學生們緊張地草草鬥爭了王光美半個小時。這時電話響了,蒯大富說:「我拿起電話,把我嚇了一跳,對方說:」我是周恩來。孫岳同志[周的秘書)到了你那裏?「我說到了。他說:」王光美你不是也鬥了嗎?「我說鬥了。他問:"鬥完沒有?」我說鬥完了。他說:「那叫孫岳同志帶回來,不准打,不准侮辱,聽見沒有?」我說聽到了,我沒有打,沒有侮辱。我說放心,馬上讓孫岳帶過去。他就把電話掛了。一分鐘不到,又來電話,這次是江青來的電話。我唯一的一次接江青的電話。我一拿起電話就聽江青在電話裏哈哈笑。她說:「你們把王光美弄過去了,你們幹嘛,瞎鬧呀?你們不要打,不要侮辱。」她重複周恩來的話,說:「總理不放心,他要我打電話給你,你們鬥完了趕快把王光美送回來。」「 蒯大富要江青放心。針對劉少奇夫婦的唯一一場自發行動就此告終。 周恩來這樣關切是因為毛整劉有他的步驟。一月十三日夜裏,毛把劉用車接到人民大會堂一一八廳,同劉進行了一次單獨談話。造反派的那場鬧劇毛完全知道,明知故問:「平平的腿好了沒有?」他建議劉讀幾本書,特別提到《機械唯物主義》和《機械人》,說是海德格(Mart「nHe」degger)和狄德羅(Den「sD」der.t)寫的。從書名可以看出,毛是要劉少奇不要太「機械」太死板,要劉違心地認罪。劉沒有照毛說的辦,而是向毛再次要求辭去一切職務,下鄉當農民種地。他要求毛結束文革,只懲罰他一個人,不要整其他幹部,不要讓國家再受損失。毛不置可否,只向劉告別,要劉保重身體。就這樣,毛把跟他共事將近三十年的副手送到門口,送上死路。 幾天後,劉的電話被強行拆除,他的家成了與世隔絕、牆壁地上滿是侮辱性標語的牢房。四月一日,毛通過「中央文革」的戚本禹在《人民日報》發表文章,不點名地宣布劉是「黨內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 派」。緊接著,由周恩來批准,蒯大富組織了一場有三十萬人參加的對王光美的批鬥會。會前,周同蒯詳細討論了議程。開會時,周恩來辦公室同蒯的組織保持著密切的電話聯繫。 一向嫉妒王光美的江青乘機報了私仇。王光美以國家主席夫人身分陪劉少奇出國,穿著漂亮的衣服,戴著首飾,而江青待在中國哪裏也去不了,這些美麗的東西可望而不可即。她對蒯大富說:「王光美當時在印尼丟盡了中國人的臉,還戴項鍊!」「穿那些衣服與蘇加諾弔膀子」。她叫蒯大富「把那些東西找出來,給她戴上穿上!,蒯回憶道:」江青是暗示——而且是明示一一就是要羞辱王光美,我們怎麼批都行。「 於是蒯的人把一件中國旗袍罩在王光美身上。因為天冷,光美穿著毛衣,緊身的旗袍被硬套在上面,繃得鼓鼓囊囊的。脖子上給她掛了一串桌球,表示珍珠項鍊。整個大會都拍了新聞紀錄片,蒯大富事後看了。 要是毛本人也看了,他能看到,王光美沒有屈服。在批鬥會前的審問中,她針鋒相對地為自己、為丈 夫答辯,表現出出眾的勇氣和機智。審問者要她「交代」劉少奇的「罪行」她說:「劉少奇沒有罪,叫我交代什麼?」審問者剛說:「三反分子的臭老婆,我們早定你——」,王光美打斷他們的話說:「中國的婦女,中國的女共產黨員是獨立的。」在她就要被帶上台去面對幾十萬人狂呼「打倒」口號、似乎要把她撕成碎片的場面時,審問者問她:「王光美,你怕不怕?」她平靜地說:「我怕什麼。;我不怕。」她帶來了毛巾,牙刷,準備好從這裏就進監獄。 幾十年後,蒯大富帶著敬意談起王光美:「她很堅強。叫她低頭她不肯,當時同學一定要叫她低,使力強壓,硬按,一下把她壓得跪下了。;她立刻又爬起來。王光美她是不服氣,她那個時候對毛澤東很有意見,但是不敢說。戚本禹的文章她就公開反駁,說我沒有講過那些話,為什麼叫;我檢查,這不是無產階級革命家所做的事。她還是很堅強的。」事後,王光美給毛澤東寫信抗議。 劉少奇也給毛寫信抗議,還不止一次,毛的答覆是懲罰升級。七月十三日,毛離開北京去外地,臨走時讓戚本禹代理中央辦公廳主任,負責整劉少奇等人。毛一走,幾十萬造反派就奉命在中南海牆外安營紮寨,架設了上百個高音喇叭,日夜不停地沖著中南海內聲嘶力竭地咒罵劉少奇,:什麼「把你這條老狗揪出中南海」,什麼「你這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堆」。劉的下級被人群牽來引去,在牆外輪番批鬥。 在這場鬧劇的高潮中,劉收到「勒令」,要他寫檢討,「老老實實向毛主席低頭認罪」。「勒令」表面出自北京某學院的造反派,給人印象奸像這是,群眾要求「。但通知劉按」勒令,調子寫檢討的,卻是毛的大總管汪東興。顯而易見,這是毛一手操縱的。劉斷然拒絕了毛的要求。王光美拿起安眠藥瓶子朝劉晃晃,意思是她願與劉一同自盡。劉對她搖了搖頭。他們倆都沒出聲,知道有竊聽器,怕安眠藥被沒收。 毛明白劉少奇的勇氣很大程度來自他的妻子,下令把兩人分開。七月十八日,劉少奇夫婦接到通知,說兩人當晚將被分別批鬥。他們預感到這將是生離死別,三十多年後,王光美回憶起那一時刻:此時,我只對他說了一句:,這回真要和你分別了!「就怎麼也忍不住,眼淚流了下來…… 傍晚,我完全平靜下來,等著來人揪鬥了。少奇生平唯一的一次為我打點行裝,拿出我的衣服放好,整整齊齊。在最後的幾分鐘,我們面對面地坐著……這時,一向不愛說笑的他,卻說:倒像是等著上花轎的樣子。我也跟著他笑起來。 批鬥會結束後,他們被分開看管。他們最後又見了一面,那是八月五日,毛(炮打司令部)一文問世一周年。蒯大富計劃大搞一場批鬥會,組織幾十萬人,「把劉少奇揪到天安門廣場,搭一個大平台,把他們抓出來鬥。江青支持我們的意見,她把意見整個地原封不動地轉給中央。」蒯大富連台子都搭好了。可是毛掂量再三,否決了這個做法。他一直對外國人聲稱野蠻低劣的批斗方式和語言都是紅衛兵搞的如果出現在天安門廣場,外國人無疑會認為這是毛的支使,對他「世界革命領袖,形象將十分不利。外國,毛主義者」們許多已經對毛的大清洗非常反感了。西歐毛派中最老資格的共產黨人、比利時的傑克格瑞巴(「acquesGr」ppa),自己曾在納粹集中營裏受過刑,知道受折磨的滋味。他寫信給劉少奇表示支持。信寄到中南海,被退回來,上面寫著:「查無此人。」 毛還有一怕,怕劉少奇夫婦開口。迄今的批鬥已使他領教了他們銳利的反駁。史達林在清洗政敵時曾搞過假模假樣的公開審判,因為他的政敵事前已乖乖就範。毛不敢對拒絕就範的劉少奇夫婦搞這套把戲。 他只得決定在中南海內部由中央警衛團的戰士穿著便衣,跟中南海工作人員一道批鬥他們。 八月五日那天,中國第二、第三號最大「走資派」鄧小平、陶鑄,也在中南海自家的院子裏同時挨鬥。毛要打倒他們,是因為他們不願同毛合作搞文革。毛仇恨他們的程度遠不如像對劉少奇,對他們的批鬥也就溫和了不少。陶鑄夫人曾志是毛早期的朋友,毛對她格外開恩。批鬥會上,當她丈夫被揪著「坐噴氣式」,挨打受罵時,她還可以坐著。曾志看見人群裏有個女人跳起來要抓她,這時有人朝那女人搖搖頭,女人馬上就放開了手。曾志明白,這是毛在保她。 她也清楚,毛的保護是有條件的。當患癌症的陶鑄被流放外地時,汪東興問她要不要陪陶鑄去。大家都明白,曾志要是去了,就會惹惱毛,她和唯一的女兒也就完了。於是,她和丈夫商量後決定不去。陶鑄孤單地死在合肥。 劉少奇在中南海批鬥會上,沉著有條理地對沖著他咆哮的人群進行答辯,但很快就被震耳欲聾的口號聲打斷,小紅書向他劈頭蓋臉地打去。他和妻子被亂扯亂拉,頭髮狠狠地揪向後面,讓他們扭曲的臉對著照相機和電影攝影機。這些鏡頭是給毛看的。操縱批鬥會的中辦代主任戚本禹的秘書,擔心鬥得不夠狠,怕拍到鏡頭裏「氣氛不夠」一度宣布休會,重新布置。批鬥會再開始時,從電影裏可以看到,劉少奇被打倒在地,一堆人對他又踩又踢。 劉的孩子們,包括六歲的小女兒,被帶到會場看父母挨打受辱。毛的女兒李訥也在場,做毛的特別觀察員。 毛也許很解氣。但他不可能看不出,他打不垮劉少奇夫婦的意志。批鬥會上有一刻,王光美突然掙脫扭住她的人,撲到丈夫身邊,一把緊緊抓住他的衣角。在拳腳交加下,他們倆掙扎著死死地手拉著手,挺直身子互相對視。 [n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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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
—復仇 (1966~1974年 72~80歲)
責任編輯: 王篤若 來源:張戎夫婦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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