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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長超:反右運動50年祭 ——駁鄧小平反右運動必要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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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歲月悠悠。1957年那場給中國人民帶來巨大災難的反
右派運動,一晃過去了半個世紀。當年最年輕的右派分子,也已經變
成了垂垂老人。大多數右派分子,在經受了二十多年人世間少有的煉
獄後離開了這個世界。對於將這個將中華民族最有才華、最有氣質的
精華打入地獄的運動,直到今天,還被認為是必要的。

這是一場中國歷史上少見的踐踏人權、踐踏知識、踐踏人才的運動。
這場帶著血腥的運動席捲了神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衝擊了幾乎每一
個正直知識分子的生活和心靈。這是一場由毛澤東主席親自發動、由
鄧小平具體領導的聲勢浩大的運動。雖然,這場運動被認為是必
要的,但是,這場"必要的運動"的來龍去脈在中國歷史教科書上幾
乎不見形蹤。中國的學生們幾乎不明白這是個什麼樣的玩意兒。中國
有些人與日本的某些歷史學家可能是同班同學。日本有些人就是不願
意承認日軍在南京的殺戮,中國有些人則總是想遮掩反右反動,遮掩
大躍進運動,遮掩文革運動,遮掩89學潮。現代史的歷史事實在他
們的筆下,變成了空白或灰白。因此,對於這場運動,有必要研究一
番。中國人,不應該忘記自己的歷史;中國的歷史災難,不應該被中
國人所遺忘。

一.從反右運動的後果看,它是必要的嗎?

鄧小平對反右運動的總體看法是,這是一場正面的運動,是一次
堅持社會主義的運動。用鄧小平的話來說,這場運動是必要的。
鄧小平也承認這次運動有缺點,缺點就是"擴大化了一點"。

在鄧小平這個指導思想下,儘管一個一個的右派分子大都糾了
錯,平了反,但是,沒有作過國家賠償,沒有作過公開道歉,對這場
運動沒有作過否定和批判。其實,到了八十年代,相當數量的右派分
子,有的妻離子散,有的歷經一次次災難,在水深火熱之中,有的早
已命歸黃泉。

這場反右運動的必要性在哪裡呢?

它對於發揚知識分子的愛國熱情、對於發揮知識分子的作用是必要的
嗎?看來不是。經過反右運動,中國的知識分子內心一片蕭瑟。他們
處境艱難,有的勞改,有的下放,有的充軍北大荒,有的設籍大沙
漠。他們在絕境中苟延喘,完全離開了自己的崗位。畫家不再作畫,
作家不再著文,詩人不再做詩,科學家不再研究,政治家離開了政治
舞台。

這場反右運動,對於改善中國的政治氣候和社會氛圍有意義嗎?看來
也不是。反右運動,助長的知識分子的沉默,助長了中國人民的盲
從。在中國,反右運動之後,很難聽到真話。如果你指鹿為馬,再也
沒有人堅持那不是馬。如果你指馬為鹿,也不會有人堅持那不是鹿。

這場反右運動,對於中華民族的道德品格、對於社會風尚的優化是必
要的嗎?看來不是。因為從此以後,中國成了無聲的中國,到處活躍
著鑽營的小人,到處是說著假話的違心場面,到處是沒有頭腦的盲目
從。中國人成了歷史上最麻木、最迷信的一群。各種各樣無恥的小人
靠著階級鬥爭表現著自己的階級鬥爭和路線鬥爭覺悟,作為向上爬的
資本。

這場運動對於中國開創光明的未來是必要的嗎?完全不是。反右運動
已經是一場大悲劇,它擴展成了更大的悲劇。中國巨輪在此後的二十
年間,在錯誤的航道上橫衝直撞,即使是在礁石上撞得支離破碎也不
想回頭。57年反右運動之後,58年的大躍進、人民公社、放衛星
等太平天國式的空想社會主義運動如痴如狂,幾乎無人敢啃一聲反
對,毛所聽到的都是一片擁護之聲。中國幾乎所有說真話的人都被打
成了右派,都在北大荒、在大西北勞改,中國具有理性的大腦再也發
不出一絲真理的聲音了。從此,毛澤東的一切天方夜潭的神話都暢通
無阻,毛澤東一次又一次製造的具有中國特色的大鬧劇、大災難盛行
不衰。毛澤東穿著當代最高、最活、最美的新衣,全中國人民幾乎沒
有一個人說不美,大躍進、農村食堂、人民公社就這樣搞了起來。浮
夸風風行全國,煉鋼鐵鐵化爐渣,全國餓死了4000萬真心信仰偉
大的毛澤東思想、真誠地把毛澤東看作偉大救星的老百姓。大躍進取
得偉大勝利後,毛澤東又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發揚無
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精神,親自發動了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
大革命,造成了十年浩劫。它對中國國民經濟、道德風尚、科學文
化、教育人才和生態環境的破壞,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空前絕後。

一個給中國人民帶來巨大災難、將中國航船引向災難深淵的運動,居
然還說是必要的。看來,說必要論的人對於反右運動深有感情,對於
國家走向災難的深淵深有感情。既然一再認為是必要的,我們是不是
再來一次?事實上,有的人確實反右反出了癮頭。鄧小平在文革初
期,又用起了反右運動的老經驗,使出了抓右派分子的殺手澗。在他
的領導和指揮下,北大、清華、北航等高等院校派出了工作組,揪出
了好幾萬反動學生和反動教師。在粉碎四人邦後,有些人也搞起了清
除精神污染、批判資產階級自由化等新反右運動。這些運動,在本質
上與反右運動是一樣的。是反右運動的繼續和重演。直到今天,有些
詩人和藝術家、思想家還以言獲罪。反右運動必要論其危害之烈,不
可不察。

從右派分子的平反比例看,它是必要的嗎?

一個運動是不是必要的,以什麼為標準呢?可以看看它處理的對象是
不是基本正確。如果絕大多數搞錯了,則不能認為是必要的。如果一
個機構在嚴打中狠狠打擊了10000個人,把他們送進監牢。最後
經過拯別,只有1個人證明是有罪的,其餘的9999人全部是錯捕
的,能夠因為有萬分之一的要的正確而認為運動是必要的嗎?而反右
運動必要論,也是建立在萬分之一的正確率上的。這個連小學生也能
理解的數學題,我們的總設計師卻沒有搞清楚。

57年的反右運動取得的偉大勝利之一,是把一大批中華民族的精英
打成了右派分子。這些人中間,有些是中共與國民黨爭天下時的盟
友,有些是學術上卓有成就的學者,有些是共產黨員,更多的是各個
專業和各個崗位上的知識分子。嚴格意義上,這場運動一共製造了5
5萬5千個頂右派分子的帽子,這些帽子戴在了55.5萬個不幸的
人的頭上。

實際打成右派分子、或者獲得右派分子待遇的數字遠遠大於此數。因
為中國有中國的特色,中國的數字都是有權者可以自由創造的,是可
以根據客觀形勢隨意增減的。為了證明大好形勢,人們可以創造畝產
萬斤糧的奇蹟般的數字,可以創造一個又一個GDP高增長的數字,
就如泰安市委書記胡建學將該市的GDP將24萬報成240萬一
樣。到了八十年代,反右派運動在人民心中已經不再那麼偉大了,當
局自然縮小了反右運動的規模和聲勢,右派分子的數字就縮水了不
少。其實,除了這些官方公布的"名正言順"的右派分子之外,中國
還有大量的所謂的內定的右派分子,中右分子,不帶右派分子帽子的
極右分子。還有一些是檔案中沒有右派檔案、但一直享受右派分子待
遇的假冒的右派分子,他們每次運動一來,都被當成右派分子。但是
當右派摘帽糾錯時一查,卻沒有發現定為右派的文件手續,不屬糾錯
摘帽的範圍,白白地當了二十多年右派分子。此類具有中國特色的右
派分子的人數,其數字遠遠大於真正的右派分子。還有更多的人與右
派分子有某種牽連,例如是右派分子妻子、丈夫、父母、兄弟、親
屬、學生、老師、信仰者等等,他們雖然沒有右派分子的帽子,但
是,在一次又一次政治運動中,他們成了准右派分子。這種似是而非
的右派分子,其數量更加驚人。估計全國的右派分子和准右派分子不
下三百萬。因為右派分子的親屬、朋友、同事而受到影響的人數,更
是多得驚人。

即使照官方的55.5萬的數字,最後真正沒有平反的只有章伯鈞、
羅隆基、儲安平等等5個右派分子。這5個是不是貨真價實的右派分
子,還是因為政治需要而不得不充當右派分子的角色?官方似乎也言
辭矛盾,閃爍其詞。因為官方一方面肯定他們是真正的右派分子,不
予平反;另一方面,又向家屬賠禮道歉,補開了追悼會,還將有的不
能平反的大右派分子的骨灰移進了八寶山,讓這些大右派的骨灰與當
年將他們打成右派分子的革命左派的骨灰葬在一起,似乎有點不倫不
類。既然鄧小平堅持認為他是右派分子,而他認為右派分子是反黨反
社會主義的反動派,何必放在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呢?如果他們是革
命者,至少是無罪者,又何必一定要讓他們戴上右派分子的帽子呢?
如果這5個大右派確實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你又何必裝模
作樣地給他們說好話呢?如果真是反動的右派分子,理應如毛澤東所
說的,"將他們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又何必再幫助他們出書、遷墓、恢復名譽呢?

退一萬步講,如果這5個右派分子確實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
子,那麼,他們所占的比例,也只是全部右派分子的十萬分之一。一
場運動所整的對象,百分之九十九的九九是錯誤的,只有十萬分之一
的是整對的,這個運動能算是正確的嗎?這個運動能算是必要的嗎?
不能,絕對不能。看來,小平同志的數學沒有學好。如果有了萬分之
一正確就能稱為必要的和正確的,那麼,我們可以得出許多荒謬的推
論。例如,如果日軍在南京大屠殺中殺了30萬人,如果這三十萬人
中找出了三個人是找得出該殺的理由的,按照小平同志"必要論"的
邏輯,日本人不就可以大言不慚地宣稱,"南京大屠殺還是必要的,
只是有缺點,缺點就是擴大化了一點。"恐怕中國人民是不會接受這
種理論的。按照鄧小平這個必要論的邏輯,如果文革中批鬥的幾百萬
人中有萬分之一的人確實發現有點問題,你能因此證明文革是必要的
嗎?如果史達林的大清洗運動,也堅持留下萬分之一的清洗對象不予
平反,不也可以堅持史達林的大清洗運動是必要的,正確的。如果運
用這種邏輯,那麼,一次又一次黨內的極左路線都可以證明是必要
的,正確的,至多也是"擴大化了一點"。

看一個運動是不是正確的,是不是必要的,只能看主流,看方向。以
5個人的不平反來證明反右運動的必要性和正確性,真是愚不可及,
這是一種鴕鳥的技倆,是頑固不化地堅持錯誤。這是一種權力的暴
瘧,是一種可恥的私心,是一種歷史的笑料。

從沒有平反的5個右派分子的言論看,反右運動是必要的嗎?

反右運動是不是真的必要呢?看看將他們定為右派的所謂有罪的證據
是否是實,看看他們的所言、所行是否真的有罪。歷史已經有力地證
明,這五個沒有平反的右派分子,也是欲加之罪,他們犯的是莫須有
罪,是言論罪。就是這些言論,並不是錯誤的,更不是有罪的,而恰
恰是時代的聲音,是當世的警鐘。將他們的這些利國利民的真話好話
當作有罪之言,將他們打成右派分子,這是是非顛倒,黑白不分,是
歷史的大冤案。當年周恩來說皖南事跡是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借用
當年周恩來的話,這五個沒有平反的大右派分子,也是"千古奇
冤"。

還是讓我們來看看,鄧小平有意留下的五位所謂的右派分子究竟有些
什麼罪行,他們從1957年到2007年的50年接受地獄般的懲
處是不是正確的和必要的?

1.發起反右派運動的一個導火線是章羅聯盟。這個聯盟是否真的
存在呢?

當年,羅隆基從國外回來,一下飛機,聽說在批判他與章伯鈞的章羅
聯盟,馬上發表聲明:

  "我同章伯鈞的合作,絕對沒有什麼私人的勾結,秘密的陰
謀。"

此後,他多次聲明,

"兩年來我同章伯鈞絕對沒有兩人單獨地聚談過一次,更沒有兩單獨
地商談過盟事務或其他政治問題。"

"我堅決不承認有所謂的章羅聯盟,我是根據事實和我的良心說的,
我絕對不是企圖推卸責任……"事實上,沒有誰提供過章羅聯盟的根
據。

反右運動的一個重要觸發點是所謂章羅結成聯盟向党進攻,章羅聯盟
不存在,向党進攻之說自然也就不存在。根據不存在的事實發起的運
動,難道是必要的嗎?

再退一步,毛澤東曾經說過,黨外有黨,黨內有派,黨內無派,千奇
百怪。承認有黨有派,就是章羅有政治聯盟,就如毛澤東曾經與林彪
有政治聯盟一樣,有聯盟就是反黨嗎?就是右派分子的必要條件嗎?
那麼,我們能不能因為有毛林聯盟而將毛林打成右派分子呢?不能。

2.這些大右派們的所謂"反黨言論"究竟有沒有罪呢?

可以說,右派們的言論有的是真言,有的是諍言。真言是真心說的
話,沒有惡意,不捏造。諍言是難聽但是有益的話,對國家有好處。
這兩種言論,都不應成為定罪的根據。錢傳長認為大學應該讓教授充
分發揮作用,被上綱為主張教授治校、反對黨的領導而當了右派;龍
雲是對向蘇聯一邊倒的政策提出不同看法和批評蘇聯在東北的惡行而
打成右派。但是,幾年後,中蘇交惡,對蘇共的批判比起當年的龍雲
的批評來要厲害十萬倍,但是,龍雲還是右派,中共對蘇共的批判卻
是馬列主義對修正主義的偉大斗爭。

反右運動中批判得最多的理論是政治設計院論,平反委員會論和黨天
下論。這三種理論是正確的,積極的,至少是無罪的。

章伯鈞的罪狀是提出政治設計院。1957年5月21日,章在中央統戰
部召開的座談會上說,"現在工業方面有許多設計院,可是政治上的
許多設施,就沒有一個設計院。他認為政協、人大、民主黨派、人民
團體,應該是政治上的四個設計院。一些政治上的基本建設要事先交
他們討論。他還提出,國務院開會常常是拿出成品要我們表示意見,
這樣形式主義的會可以少開。"這一段話是他的最主要的罪狀,滔天
大罪,不過爾爾。第一,這段話一點也沒有錯,形式主義是有的,反
對是應該的,反對形式主義是為了幫助黨。四個政治設計院的提法並
無不當,這四個政治設施今天仍然存在,並且仍然是中國最重要的政
治機構。第二,政治設計並不可怕,政治建設,是要研究,要討論,
要協商,要設計。李鵬盛讚鄧小平是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心
安理得,安之若素。可見,他對總設計師的名稱是很滿意的。改革開
放自然也是政治,因此,也可以說,鄧小平對充當政治總設計師是完
全同意的。你願意當總政治設計師,他章伯鈞提出要政治設計院又有
什麼錯呢?總設計師只有一人,自然還可能有分設計師,有設計員,
有助理設計員,實習設計員,大大小小的設計師、設計員合在一起,
不就成了政治設計院了嗎?政治設計院可以設計成中國特色的,提政
治設計院又有何錯何罪呢?你當總設計師滿臉堆笑,別人說政治設計
院,你就將人打入十八層地獄,這豈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
燈嗎?

羅隆基的右派的主要根據是他主張設立一個平反委員會,主張對於處
理不當的冤案,要注意糾正。接受公民的申訴,這是基本的人權,這
樣做也有利於避免和減少冤案,對國家並無壞處。事實上,到了60
年代,中國的平反成了一個艱苦的政治任務。羅隆基的建議完全得到
了證明,也被中共所實踐。羅也是至今戴著帽子的右派分子。鄧小平
讓他們把右派分子的帽子一直帶到地下。

儲安平也是一個沒有平反糾正的右派分子,至今還被小平同志帶著右
派分子的帽子。他的右派分子的罪行是什麼呢?毛澤東有一次對他
說,現在大家對小和尚提了些意見,希望他對大和尚提些意見。儲安
平畢竟是儲安平,他不懂得什麼叫陰謀,什麼是陽謀。他一點也沒有
想到這是毛澤東在誘敵深入,他不知不覺之間中了陽謀之計。陽謀之
計在孫子兵法的三十六計中是沒有的,這是毛澤東的偉大創造。它極
大地豐富了中國古代兵法和世界兵法的寶庫。儲對毛說,1949年
的中央政府副主席中有三人是黨外人士,四個副總理中有兩個是黨外
人士,有點像是聯合政府。現在副總理12人全是中共的,沒有一個
非黨人士,從團結全國的角度看,這樣安排是否可以研究?話說得完
全正確,也非常婉轉,但是,毛澤東立刻拉下臉來,說台灣和香港的
反動派對他的黨天下理論是很擁護的,他也就成了大右派。今天看
來,儲安平在半個世紀前,就看到中國政治格局的大毛病,善意地提
出了改革政治格局、擴大民主的要求。他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設計師
呢!

總之,所謂三個大右派的三大右派言論政治設計院、平反委員會、黨
天下,對於中國的民主進程是正確的,是合理的,至少是無罪的。再
退一萬步來講,就是講錯了,也應該是無罪的。因為毛澤東有言在
先,言者無罪,是你請別人提意見,別人提了意見,怎麼又要拿起屠
刀呢?

還有兩個上海的右派陳仁炳和彭文應也至死沒有平反。因為這樣一
來,沒有平反的右派也就有了代表性。他們的言論更加平和,完全是
因為響應毛澤東的號召,幫助黨整風而提了一些溫和的意見。

順便說一句,對彭文應和陳仁炳這兩個上海右派,鄧小平將他們的帽
子帶到地下,而張春橋當年在上海擔任宣傳部長時和總編輯時對這兩
個右派分子曾經作過嚴厲的批判。在這一點上,鄧小平和張春橋倒是
英雄所見略同,而且合作得非常和諧。

從反右運動領導者態度的比較看,反右運動是必要的嗎?

對於反右運動,有些中國領導人在當時就意識到錯了。例如胡耀邦。
當時他正在蘇聯訪問,一回國發現團中央中將許多同志打成了右派,
他心裡非常明白,指示團中央里儘快把這些同志摘掉帽子,儘量地保
護他們,並讓他們發揮作用。

就是當年也曾經賣力地領導反右運動、將不少人打成右派分子的領導
同時,許多年後,也深深地為當年的錯誤而悔恨。周揚當年在中宣部
和文化部的領導,在他主持下,把不少同志打成了右派。但是,他的
晚年,真誠地向一切被他錯整的同志認錯,賠禮,道歉。雖然,他的
道歉和賠禮無法改變當年的事實,但是,真誠的悔意的歉意畢竟表現
了人性的高貴。晚年的周揚,是全盤否定當年的反右運動的。他沒有
一絲一毫的必要論。

李維漢是當年的統戰部長,是反右運動的主要領導者之一。他所領導
的統戰圈,在民主黨派內,右派非常集中,非常眾多。他主持打倒的
右派,數量相當不小。不過,李維漢與鄧小平相比,顯得光明磊落,
沒有文過飾非。

李維漢在粉碎四人幫後就反右運動指出:

"我當時擔任中央統戰部部長,對反右是積極的,錯誤多大,我都
有一份重要責任。對於一切被誤傷的同志和朋友,我至今仍然感到深
深的歉意。"

李維漢又說:

"這場反右派鬥爭的後果很嚴重,把一大批知識分子、愛國人士和黨
的幹部錯劃為右派分子,使他們和家屬長期遭受委屈和打擊,……這
不僅是他們個人的不幸,也是國家、民族的不幸。"

就是薄一波,也說過反右運動是中華民族的一場巨大的災難,他也表
示十分地痛心。

對於反右運動,鄧小平與李維漢、與薄一波是有區別的。李維漢與鄧
小平相比,顯示出一種美麗的人性和黨性。他為反右運動對數百萬無
辜者告害怕的苦難而痛心,也為國家的損失而痛心。而鄧小平面對被
他打下去的五十多萬右派分子,面對他們妻離子散、家敗人亡的悲慘
命運,心如鐵石,沒有絲毫內疚之心,毫無半點自責之意。

鄧小平對待人民的這種態度,延續了他的後半生。57年反右,手上
已經鮮血淋淋。他在文革初期,主持文革的工作,下令在高校派了工
作組,清查反動學生,開展批判和鬥爭,將幾萬優秀青年和知識分子
打成反動分子,對他們實行資產階級專政。

文革初期,毛澤東在南方,鄧小平領導著北京和全國的文革。他的女
兒所在學校的高幹子弟們,在北京街頭成群結隊地毆打所謂地富反壞
右分子的打人、殺人的事件層出不窮,鄧採取了姑息的態度,並沒有
及時加以制止。1975年,他對雲南沙甸回族同胞採取了殘酷鎮壓
的態度。再後來,他對天安門廣場愛國學生的態度和所謂1%的寬容
都不能有的講話,這些態度是非常一致的。這就是鄧小平。他的潛意
識中,把後來的這些鎮壓措施,都看成是反右運動的繼續。

幾乎所有的當年領導和主持各個部門反右運動的高層領導們,全都否
定了當年的反右運動,並且從內心表示了懺悔,只有鄧小平堅持著反
右運動必要論的大旗。當年領導和主持各個部門反右運動的領導們對
自身的堅定而發自內心的否定,它從另一個方面證明,這場運動是毫
無必要的,非常有害的。

歷史非常奇怪的是,恰恰是一個自稱是中國人民的兒子的人,把成百
萬民族的精英打入了地獄;恰恰是一個自稱是人民的兒子的人堅持著
反右運動必要論。這樣的人有資格自稱為"人民的兒子"嗎?中國人
民的兒子竟然是這樣殘忍的嗎?如果中國人民居然養育了一個這樣的
兒子,那是中國人民的不幸。如果中國人民認可這樣的兒子,那也是
中國人民的悲哀。歷史一定證明,鄧小平的這種對待人民的態度,是
與馬克思主義全心會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背道而馳的,也是與今天的
黨中央所提倡的建立和諧社會的方針背道而馳的。

對於鄧小平的反右運動"必要論",我們可以用劉少奇的一句話來回
答他,"好在歷史是人民寫的",反右運動必要不必要,不是你鄧小
平一個人說了算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時間是檢驗一個人
的最好的試金石。

一個反右運動必要論者的思想脈絡

鄧小平堅持反右運動必要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的內心是怎
麼想的呢?他的思想脈絡是怎樣的呢?

他說,"當時不反擊這種思想是不行的,問題出在哪裡呢?問題是隨
著運動的發展,擴大化了,打擊面寬了,打擊的份量也太重……但是
不能由此得出結論,說1957年不存在反對社會主義的思潮,或者
對這種思潮不應該反擊。總之,一九五七年的反右本身沒有錯,問題
是擴大化了。" 鄧小平的這段話的核心是,反右沒有錯,是必要
的。問題只是擴大化。反右運動沒有錯,發動反右運動的毛澤東沒有
錯,領導反右運動的鄧小平自然也沒有錯。擴大化他有沒有責任,他
沒有說。

1980年2月29日,鄧小平才羞羞答答地說,"1957年反右
派,我們是積極分子,反右派擴大化我就有責任,我是總書記呀。"
我不知道他說的我們是指他和別的什麼人,他的責任,只是總書記的
責任嗎?總書記有什麼責任呢?如果毛澤東說,"文革麼,反修防修
沒有錯,只是擴大化了一點。"小平會不會同意呢?如果江青也學著
這種邏輯說,"文化革命麼,我們是積極分子,搞文革擴大化我就有
責任。誰叫我是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呀。只是搞文革還是必要的,不
反修正主義行嗎?不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行嗎?缺點只是擴大化了
一點。"江青如果這樣說,行不行呢?恐怕是不行的。小平同志也是
不會答應的。

1987年,方勵之等寫信給當年曾是右派分子的錢偉長,建議召開
反右運動三十周年討論會,吸取當年反右運動的歷史教訓。錢偉長經
過反右運動後覺悟有了很大的提高,他將方勵之給他的信轉輾匯報給
了鄧小平。鄧小平大悅又大怒,大大地表揚了錢偉長,下令將當年的
右派分子方勵之、王若望、劉賓雁等人開除出黨。一個黨員開除了另
一些黨員。後兩年,這個黨員又拉下了兩個黨的總書記。他的反右運
動領導人的揮斥方遒的風格依舊。

鄧小平的反右運動"必要論"的必要性究竟在哪裡呢?

打開天窗說亮話,鄧小平所謂的反右運動的"必要性"在於,鄧小平
是反右運動領導小組的實際上的最高負責人。把一大批優秀的中國知
識分子打成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的動員令是毛澤東下的,但
是,切切實實地把全國的上百萬知識分子和愛國者打成右派分子的,
卻是鄧小平親自領導和組織的。對於鄧小平來說,要否定他領導的反
右運動,正如毛澤東要否定他一生中兩件大事之一的文化革命一樣地
困難。毛澤東為了證明文革的正確,不惜掀起批水滸,批投降派,反
擊右傾翻案風。鄧小平為了證明領導反右運動的正確,也把反右運動
當成是一次必要的運動。他始終不讓給反右派運動平反,也在198
7年阻止了當年的右派們紀念反右運動三十周年的集會。在鄧小平的
眼中,這些右派仍然是右派。他當年將他們打成右派是必要的,正確
的。鄧小平的反右運動的必要性理論的關鍵點,就在於他是反右運動
的領導者,否定了反右運動,也就否定了他。如此而已,豈有他哉。

鄧小平對反右運動評價的主觀性、非理性、偏執性,是與他一貫的思
想風格相一致的。鄧小平是個白貓黑貓論者。他對事物的評價標準,
主觀性很強。他所認為的好貓或者壞貓,不僅是要看貓是否會捉老
鼠,更要看對他是否有利。他對同一人和同一事的態度,今天可以說
成是好貓,明天又說成是壞貓,所根據的是對他自己是否有利。19
71年,他作為所謂劉鄧資產階級司令部的第二號人物受到錯誤的批
判,被毛澤東派到江西拖拉機廠鍛鍊,他寫信給毛澤東,口口聲聲揭
發和批判劉少奇,把劉少奇說成是壞貓。並信誓旦旦,"保證永不翻
案","只要管管檔案的工作就心滿意足了"。其實他內心並沒有想
永不翻案。粉碎四人幫後一段時期,中國仍然錯誤地批判著他所代表
的所謂右傾翻案風,此時的鄧小平表態支持西單民主牆,認為它對解
放思想起著積極的作用。但是,他一上了台,馬上取締了西單民主
牆。華國鋒為首的黨中央粉碎了四人幫,鄧小平尚未上台、將要上台
之際,也喊著華主席萬歲的口號,並寫信給華國鋒,口口聲聲稱他
為"英明領袖華主席",而一旦上了台,有了權,就又說華國鋒這個
人很壞,把他說成是壞貓。他支持胡耀邦和趙紫陽當上了總書記,又
揮手將他們趕下台,甚至還把當年的總書記趙紫陽隔離了十幾年。這
些事實表明,鄧小平今天這樣說,明天那樣說,今天這樣做,明天那
樣做,常常不是以事實為標準的,也不是以真理為標準的,而是以是
否有利於他自己為標準的。他的這種機會主義的思想特徵,是決定他
堅持反右運動"必要論"的思想基礎。從歷史事實看,反右運動必須
否定;從反右運動對民族造成的創傷看,反右運動必須否定;從有利
於中華民族的未來的發展看,反右運動也必須否定。在這個問題上,
小平同志始終沒有超越自身,始終沒有從國家、從民族的大局和高度
出發,沒有表現出一個襟懷開闊的政治家的氣派來。他的必要論所顯
示的形象,是一個局限於一己得失的農民式領袖。他就如一個老農一
樣,過於看重自己家裡的一頭牛、兩頭豬和三畝田。馬克思曾經說
過,有的人常常以他腳上的雞眼作為評價別人好壞的標準。如果有人
不當心碰上了他腳上的雞眼,他就會咆哮如雷,認為踏上他雞眼的這
個人"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無賴"。小平同志的思想品格也有類似的烙
印。他腳上的雞眼是萬萬碰不得的。

順便說一下,小平同志的這種思想特點,使他在後來也不能正確地對
待胡耀邦和趙紫陽的政治改革思想,他將這兩個他支持過、他們也支
持過他的總書記又一一趕下了台,以證明自己的正確。他最後完全成
了孤家寡人。細細分析他晚年的思想脈絡,他所走過的就是這樣一條
明知錯了還要不惜代價證明自己正確的一條可笑的道路。"必要論"
思想像一個打扮成美麗少女的惡魔,甜甜地引誘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思
想的和政治的泥潭。歷史已經嚴峻地證明,鄧小平的反右運動"必要
論",是毫無道理的強詞奪理,是不顧歷史基本事實的胡言亂語。堅
持反右運動必要論,使他在嚴峻的歷史事實面前丟盡了丑,顯示了一
種缺乏人性和良知粗嚕和頑固。

毛澤東同志曾經題詞要"實事求是"。他老人家還說,"實事"是客
觀存在的事實,"是"是指客觀外界的規律,"求"就是我們去研
究。我們要從國內外、省內外的實際情況出發。他對實事求是的解釋
是何等的好啊。小平同志也多次提倡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這種實事
求是的路線在中國經濟的開放中取得了相當的成功。那麼,我們也應
該對反右運動來一次實事求是。反右運動是不是很有必要,是不是真
有必要,在實事求是思想路線之下,其實是一目了然的。相信絕大多
數中國人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可惜,鄧小平支持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
標準的討論,他不想讓實踐來檢驗他的反右運動必要論。即使實踐已
經檢驗了他的必要論,他還是死守著不肯放棄。

反右運動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孩子。我的親屬幸運地沒有被圈進右派分
子的圈子。不過,我看到過中學大學的可敬的老師被打成了右派。我
寫這篇分析反右運動的文章,與個人無關,只是想揭示歷史的一個事
實,尋找一點真理的顆粒,提供一滴思想的水珠。

我知道,一定會有些人激烈地反對本文的觀點。我猶豫再三,覺得還
是應該抱著對歷史負責的精神,說說我的看法。也許這種看法是錯誤
的。本文如有錯誤,歡迎批判。

作者朱長超,email地址:
changchao88@yahoo.com.cn

2007。3。23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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