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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玉章: 東北戡亂戰爭親歷記 [修訂本]

 

抗戰勝利──入越接收

    八年抗戰終獲最後勝利,日寇無條件投降,全國熱烈慶祝,尤其對領袖之英明領導,崇敬空前。

    美國盟友因我在三十三─三十四年之間,在中越邊境協同作戰著有功勳,贈與自由獎章一座,我政府亦頒授陸海空軍一等獎章,及勝利勳章各一座。

    勝利後數日,部隊奉命入越受降,及處理接收事宜。進入越境後第四日,我帶衛士王應欽等,在部隊先頭乘車前進,不覺中已超越本隊甚遠,提前約二小時到達宣光,在接受地方首長及僑領迎接後,即商談代購部隊給養問題,不料地方首要某態度惡劣,竟謂:「我們未邀請貴軍來,越人亦不歡迎貴軍來,礙難代辦。」視其詞態,知為越共分子,遂憤然反唇:「我們並不願意來,但基於盟軍統帥之命,又不能不來,你們這種不友善的態度,不但是無禮,而且是無知。」言畢,即飭隨員將其首要禁入暗室,嚴加看守,其餘哄然而散。我忠貞僑胞,即自動為我代購糧秣,並代被押者說情,迄翌晨始由軍長開釋,及後,我想這次又系操之過急未免冒失。當時我軍所到之處,胡志明部隊或潛避附近山地,或化整為零,藏於民間,到處敵我難分,萬一乘我部隊未到之時,加害於我,我不是白作無謂的犧牲?然而我之所以在其惡劣詞態後,而立即予以扣押者,意在留作人質,乃無辦法中之辦法。結果彼並未對我個人作報復或加害,何嘗不是有所顧忌呢?萬一他們不惜與我一拼,必將同歸於盡。我之犧牲,也不至於完全白費。總之,指揮官脫離部隊單騎突進,確屬冒失,但已深入虎穴,亦當不失虎威,乃為革命將領應有之風度。

    部隊入越的途徑,系由紅棉-清水-河陽-太原-宣光-北寧-海陽到達海防。軍部與我師駐海防,第二十五師駐海陽,第一九五師駐建軍,嗣奉指示,準備開赴東北接收,但由於俄軍陰謀一再難留,庇護共匪,在東北獲得立足,並將接收日軍裝備,壯大匪軍實力,致登陸港口久延不決,故我軍原定在大連登陸,俄軍藉口刁難,繼而改在營口登陸,復又無理阻止,最後迫我放棄有利空間,在東北範圍之外的秦皇島上岸。

    我軍在海防,滯留了約一個月,部隊加緊訓練,每日照常朝會,某次營長許家忠無故遲到,即予調職處分,良以日寇雖告投降,但共匪_佛_D,以極明顯,爾後任務更為艱巨,部隊之軍隊與士氣當不容稍有怠忽也。


接收東北

    我軍海運接收東北,是由美第七混合艦隊擔任。當時海防港口,掃雷工作尚未完成,運輸艦不能進港,只能停泊於海防以南的塗山近海,軍於是在該處開設臨時碼頭,以艦上小艇往返駁運,因而騾馬無法裝載,致本師在滇南三、四年間,利用節餘自購的騾馬,全部留交雲南部隊,殊感心痛。

    船過台灣海峽時,風急浪大,官兵多數暈船,甚至有暈船致死者,乃由船上牧師祈禱,舉行海葬禮,一周後抵達秦皇島,時為十一月初,東北以入冬季,地面稍結薄冰,全軍於十一月四日,先後登陸完畢。

    是時,共匪得俄軍庇護,接收日軍裝備,漸趨壯大,我軍在秦皇島停留約一周,先後到達的第十三軍石為開(覺)將軍部,以對山海關布防,聞其一個營遭匪襲擊,頗受損失,時東北保全司令長官杜聿明將軍,擬先殲滅山海關之匪而進入遼西,我甫至三日之第二十五師以加入戰_,由山海關以北小道向右迂迴時,第七十五團團長吳震,行動遲緩,貽誤戎機,致匪軍逃逸,因而受撤職處分。

   
東北剿匪第一回合──錦西大捷

    匪放棄山海關後,向興城逃竄,軍以第一九五師留駐山海關,余均展開追剿,在前進路上,曾與第十三軍相遇,我軍裝備與軍容,甚為遜色,同屬國軍,何竟如此。尤以當時最為急迫者,厥為冬服,尚未得換發。

    前進至距興城約五、六十華里之綏中,據報興城有匪盤據,軍_命第二十五師以攻擊行動,由正面拘束牽制,命我師(欠第五團,該團為軍預備隊)從興城以西地區,向匪右側背迂迴包圍,然後與第二十五師前後夾擊,期一舉捕捉而殲滅之。師奉命後,由興城西方山地小道,秘匿繞行二百餘華里,於第二日黃昏前,到達興城側背的舊門附近,當命各部隊隱蔽集結,派出多組情報人員,分路向興城及錦西方面,偵察匪情,統限二十二時歸報,期先明了匪情後,再定計劃行動。入夜後,各組遵限先後歸來,均謂興城及其附近之匪,大部業已他竄,余亦在準備撤退中。適於此時,得知第五團奉命,_前來歸建。

    我綜合研判,興城之匪,必因受我第二十五師正面壓迫,以將主力撤往錦西,僅留一部,與我保持接觸,在此匪情驟變下,翌晨本師如仍遵原令對興城攻擊,戰機已失,幾等於無的發矢,我乃獨斷專行,實施越點像錦西迂迴攻擊,雖超出命令範圍,然與上級殲滅匪軍之意圖相符。遂召集團長及主要幕僚,研究指示,並下達命令,同時向軍長報告,不料無線電陳舊故障,無法發報,但我毫無猶豫,決心依然仍按計劃向錦西急進。並派得力軍官隨帶戰士兩名,在宿營地,等待第五團交付命令。

    部隊於凌晨四時,以抵錦西西方之下炸山高地,師令前衛團_飭前兵迅速占領三義廟附近要地,瞰制錦西,掩護我攻擊部隊側背安全,及遮斷匪向錦州之退路,並阻絕其增援,我各部隊拂曉前進之秘密行動,匪迄無所知,且因興城尚屹然無恙;火車照常通行,故疏於戒備,錦西為輕工業區,工廠林立,防守不易,而此時東站匪兵,正在搬運物資,及我攻擊部隊接近,匪哨兵猶誤認為其友軍,一經意外之猛烈突擊,一時倉惶失措,亂成一團,除少數各自為戰,奪路逃逸外,余盡為瓮中之鱉,幾全被就殲。匪酋旅長一名,亦遭擊斃。伏屍遍地,生俘匪軍五百,及騾馬槍炮車輛甚多。

    我部連長韋裕貞,乘勝以奪得匪之卡車一輛,率兩班人,用該車,以孤軍向匪方窮追,致陷重圍而作壯烈犧牲,甚為惋惜!是役我僅傷亡四十七人。

    攻占錦西後,我即派隊向高橋追擊,並以特務連,占領通往葫蘆島之瓶頸部,以防該島匪軍之逃逸。此時無線電仍不能通,不得已命通信人員,試掛鐵公路電線,與長官部及軍部取連絡,不料一叫_通,杜長官第一句就問:「你現在那裡?」我遂將奉命迂迴至興城側背,發現興城主力他竄,決心不失戰機,獨斷向錦西越點迂迴,惟以無線電故障,以致無法報備,刻已全部占領,除向葫蘆島方面採取防範外;並已派隊向高橋追擊中,並將殲匪之戰果等,略為報告。杜長官甚為興奮,特別嘉勉。

    葫蘆島方面之匪約一旅,雖經我派隊監視,並占領三義廟,期予封鎖。但該匪於得悉錦西失守,_行鑽隙逃逸,特務連兵力單薄,無法有效堵截,我第五團適於此時趕到,雖截擊其尾部,但無甚收穫。

    錦西大捷後,續向遼西推進約五十里至塔山,匪聞風喪膽,我民心士氣大振,對東北剿匪前途影響甚鉅。翌(二十二)日,杜長官在葫蘆島海港大樓,集合第十三、五十二兩軍幹部,檢討出關以來的戰役得失,評定五個師的戰績,大加讚揚,以第二師在一日之間,奪取三城為第一而居首功,深感榮幸。

    分析這次錦西大捷,實非偶然,我師經過長時間整訓,部隊三信心確立,士氣旺盛,當然是勝利的基本因素。而在部隊行動上,確實做到了秘匿企圖,迅捷機動,綿密搜索等,尤其以掌握戰機,而毅然獨斷專行者,為最大關鍵。此外,在重要時機通信發生故障,應引以為戒。但在本情況之保密要求下言,未始不是因禍得福。戰史上因通訊泄密,而遭致失敗的例證,不足而一,對匪軍當時的「截收」「竊聽」「破密」等,亦不無可慮。

    經過錦西戰役後,我體會到匪酋林彪部在俄軍卵翼下,尚在初步培育成長之中,還談不上有堅強的戰力,當時_以「快動、猛打、窮追」六字訣,剴切訓勉全師,以為作戰指導的準則,並向官兵講述概意如次:

    一、快動:

    對我言,易於保密,使匪無法以常理判斷;亦_出敵意表,發揮迅雷不及掩耳之功能。對匪言,倉猝應戰,無所措手,心理上易生震撼之錯覺。兵法所謂:「兵貴拙速」,「其疾如風」是也。

    二、猛打:

    基於上項已掌握了優越條件,加以絕對優勢之兵力火力,亦_所謂以大吃小的泰山壓頂之勢,致匪無能還手,於最短時間內,殲匪於手腳慌亂之中,所謂:「動如雷霆」者是也。

    三、窮追:

    乘戰勝餘威,殲匪有生力量,不但使其無暇喘息,且使不得死灰復燃。以破滅其壯大陰謀為目的,不過切戒以過分懸殊之小部隊,深入虎穴,應以韋連長裕貞為戒。

    以上各點必須在明確情報下行之,斷不可冒然從事為要。


北鎮、朝楊、平泉之役

    杜長官在葫蘆島召開作戰檢討會議後,決定進攻錦州,以第五十二軍(欠一師)為右攻擊兵團,第十三軍為左攻擊兵團,我師沿海岸前進,未經重要戰_,_越過錦州,未進入市區。

    占領錦州後,休整二日,軍奉命對黑山、北鎮之匪攻擊,本師擔任北鎮,北鎮城堅勢險,經偵察後,決定同時向西門與南門攻擊,西門攻擊部隊(第六團),近接至城牆附近時,發見有匪軍官模樣者,站於城頭搖旗吶喊,指揮守兵作戰─後之為匪之連長,被我以戰防槍一彈畢命,於是城上匪兵,譁然大亂,部隊_乘機沖入;南門攻擊部隊為第五團,在戰_中,僅陣亡班長一人,亦順利攻入。殘匪狼狽奔出北門,向西北方逃逸。兩攻擊部隊,在城內互相呼應,共同掃蕩,肅清殘匪。

    占領北鎮後,各團分向土廠門、八道壕、四堡子等地繼續攻擊掃蕩,於十二月二十五日,集結於北鎮以北之安堡地區,旋以汽車輸送至錦州以西的女兒河、大□屯一帶待命,準備接收熱河。

    時美國特使馬歇爾主持的軍事調處執行部已告成立,若干個三人小組,_美方一人,我方一人,匪方一人,正開始工作。此時,師奉命限一周內攻占承德,但錦承鐵路沿線之朝陽、凌原、葉柏壽、平泉等地,均有匪軍盤據,勢須沿途排除障礙,作長程的攻擊前前進。

    師於三十五年元月二日提前開始,由錦州出發,以包圍態勢,分三路向朝陽急進。於四月五日時許,進至朝陽郊區,展開了拂曉攻擊。戰_約二小時,匪_被我擊破,向西北潰竄。

    在此有一小_曲:當我部隊對朝陽攻擊之前夕,我先頭部隊炊事兵數人,夜暗錯走道路,挑著石油桶之類的炊具與所帶碗杓等,在行動中動盪,相互衝撞,所發出釘鐺音響,匪軍前哨兩班,竟疑為我軍突擊之機槍聲,聞而逃竄,其行動遲緩者,竟出面繳槍,真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一時傳為佳話,匪軍此時鬥志與士氣之脆弱,可以概見。

    在朝陽稍事休整後,繼續西進,依次攻克凌原、葉柏壽等地,擬於九日晚到達平泉。行軍序列以第五團為前衛,該團前兵營雖曾於綱茶廟附近,殲匪三百餘人,但九時許,主力進至距平泉約二十華里之三家子村口時,竟遭匪伏擊。緣三家子為一谷道,其兩側均為山地,我軍以限期迫促,在急進中,疏於搜索,致猝然遭受匪二十二旅先期占領陣地之意外奇擊。一時部隊散亂,匪直逼至團指揮所附近,幸胡團長晉生親自指揮特務排,奮力阻擊,第三營代營長周隆松,及特務排長,先後陣亡。團高槍連之高槍六挺,損失殆盡。我適於此時趕到,_命第四團迅速向該村東南側高地,展開衝擊。奏效後,逕行包圍攻擊,遂將匪擊潰。

稍後,復整隊繼續急進。行至薄暮,我正考慮宿營及警戒部屬時,忽接軍長命令,謂:即派汽車團輸送本師回錦州,乃不得不退回三家子宿營。當來到該村時,因恐東側高地,有匪潛伏,當命搜查連前往掃蕩,竟發現匪軍約一連,一經接觸,稍作抵抗後,即行逃逸。但不幸,我搜查連連長宋德成,當場陣亡。  


一件迷信事

    由於搜查連連長宋德成的陣亡,使我想起一件荒誕不經的往事,在科學昌明的今天,說來近於無稽,但確有其事。

    宋連長在雲南硯山駐防時,任中尉排長,一日與其友在吃飯時玩弄手槍,不慎走火,擊中該員太陽穴附近,子彈未能穿出。昏迷不醒者,已數日矣。我往探視,得悉軍醫人員束手無策。忽憶及,有一次在滇南某村一富戶家休息時,主人在閒談中,說他的五弟,能以符咒法術,將人體內所中子彈呼出。因其不近情理,我一笑置之。及見該排長頭部子彈無法取出,不忍坐視時,乃以不妨一試的心理,派人前去將其請來,當他施行法術時,軍醫人等均曾在場圍觀,據事後向我報告,果然由其念念有詞中,莫名其妙的將子彈從傷口取出,怪哉!真是不可思議。嗣軍長張耀明將軍,欲聘其來軍中服務而未果。


進入瀋陽-追記俄軍獸行

    迨知折返錦州待命之原因,是軍奉到和談停戰之命,飭雙方停止作戰行動。然我方謹遵,匪方並未奉行,反藉此一機會,以實施更有效的壯大,而擴大其叛亂之陰謀。

    憶前在越南接收時,因戰爭影響,工廠關閉,無數工人失業,無以為生,曾有數百人投效本師。是以越南終年炎熱,人民從未受過嚴寒之苦。本師開往東北,時已入冬,禦寒服裝未備,又在日益寒冷之承德前進途中,致越籍兵士,凍死者竟達十數人之多,心中雖感不忍,亦只徒喚奈何。回到錦州後,_將其分送至當地工廠及其他機構安_收容,以免再遭戰地風雪之厄。

    旋我第二十五師開抵瀋陽,進入瀋陽工業區之鐵西,與俄軍對峙,老毛子曾不時挑釁,無理取鬧,我軍奉命在任何狀況下,絕對避免衝突;據云來此俄軍,多為集中營囚犯,素質低劣,幾類禽獸,服裝襤褸,形同乞丐,到處搶_、強暴,婦女不論老少,遇之無一倖免。某次,竟將六十餘歲的老太太,輪姦致死。另一次,在皇后車站欄杆邊,於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對婦女施其獸行;見到人民帶有腕錶時,則_奪而去。飯館吃食,概不付錢。不顧肉類油污,食余則裝滿衣袋,邊走邊吃,衣物不識品質好壞,專喜紅綠花色,見則_行搶奪。久之,暴行範圍日益擴大,由市區波及郊區。發現耕牛,則擊斃之,裝上卡車以去。擄掠姦淫,較市區尤甚。我民眾恨之入骨,漸亦採取消極報復,常於夜間伏擊,傷亡者予以掩埋毀跡,聞俄軍在瀋陽失蹤的,近千人之多。在撤退前,曾向我當局數次索還,終以毫無憑證,不了了之。至於在鞍山、撫順等工廠,大批拆卸重要機器,運回俄境,及蓄意培養匪酋林彪之政治陰謀,更為人所共知,無須贅述。 


撫順之役

    政治會議頒布停戰命令後,我師徒步行軍至新民,再進而分駐皇姑屯、馬三家子、巨流河、興隆店間地區。二月十六日,新六軍一個加強團,在秀水河子,被匪以後退包圍戰法陷於重圍,匪兵力約六、七團之眾,由林彪親自指揮。上級命本師派一個團,火速馳援。遂命駐興隆店的第六團,就近急往。十七日拂曉出擊,沿途排除匪之小部隊抵抗,十小時,前進了約九十餘華里。及將接近秀水河子時,匪又以約二團兵力,企圖以「圍點打援」之故技,包圍我第六團未逞;終因匪我兵力懸殊,第六團的解圍任務,未達成前,而友軍亦崩潰矣。

    俄軍為卵翼匪軍成長,一再背信違諾,拖延撤軍時間,迄三月中旬,方開始行動。我師由興隆店移駐瀋陽北郊,軍部由新民進駐瀋陽城,時新一軍及新六軍等,已陸續開抵東北,接收工作自逐漸擴展。長官部為取得瀋陽煤電供應,令我軍收復撫順,瀋陽防務,交第二○七師接替。軍(欠一九五師)以兩個縱隊,沿渾河北岸,向舊撫順前進。第四團為軍左側支隊,在山谷前進,掩護軍之左側。第二十五師,於渾河岸,向新撫順前進。

    本師前進路須經過東陵廣大山區,松柏茂密,地形隱蔽,匪軍易於潛伏,曾作綿密之搜查警戒,通過東陵後,我乘吉甫車在前兵連後行進,不久聽到前面槍聲五響,乃超越於尖兵排之前,得知為我路上斥候,發現匪警戒哨之射擊;我問:「打中沒有?」斥候很有把握的說:「打中了」,續前進至匪哨所,果然遺有匪屍五具。

    此事,我引為十分欣慰。並不是為了殺死五名匪兵,而是因為歷年以來對部隊教育訓練的理想,獲得了一個正確的答案,證明我的耕耘,有了收穫,於此產生了下面一段聯想。

    我從軍校畢業後,最初參加北伐與軍閥部隊作戰,每發現其官兵毫無_志,我進彼退,幾似行軍比賽,且常有追趕不及之感,始終未經真正慘烈的戰_,乃以為作戰,不過爾爾,及至民國十九年,參加中原會戰時,情況就顯然為之一變,馮逆部隊,裝備體能,均較我為優,尤其炮兵_多且精。經過的長時間的驚險場面,終於敵敗我勝者,不是力與力比,而是主義、領袖、革命精神使然,亦_仁勝暴、正勝邪的結果。迨抗戰開始,最初在華北及魯南作戰時,我乃采猛衝、硬拼死_的方式,在日軍精確的射擊下,攻難克,守難固,傷亡頗眾,乃領悟作戰在精神與物質因素之外,還要加戰術戰技因素──主要為射擊技術,思想為之一變。

    故對部隊教育,特別是近戰夜戰射擊訓練及各個戰_等,痛下決心,對來自農村知識簡單計程車兵,經常以淺顯引喻說服,經年累月,鍥而不捨的訓練,蔚成風氣,達到一彈一敵,彈不虛發之境地。斥候五彈,能擊斃匪兵五人者,良以此耳。

    我師沿途擊退舊站、荒地溝的匪警戒部隊後,當晚在大高家灣以西宿營,師部位置於舊站。翌日繼續前進,十時許,聞左側方面有隆密之槍炮聲,我很擔心左側支隊之第四團狀況,因其由軍部直接指揮,軍部僅對我通知該方面情況,但未命我予以支援,嗣得悉該團向連刀灣攻擊前進時,陷入匪之包圍,匪兵力甚為強大,後知為林彪指揮之一、三、五師主力,不顧犧牲,連續向我第四團,施行人海衝鋒,情況危急,我遂主動令先頭之第六團,向葛布街以北攻擊,壓迫匪翼側並令預備隊之第五團,變換方向,向左攻擊連刀灣,至黃昏時,第四團漸形不支,向東退卻,與我第五團取得連繫,而穩定了陣腳。匪見我援軍已到,_向鐵嶺方向竄去。我第五團胡團長晉生負輕傷,第四團傷亡營長及代營長三人,士兵二、三百人,攻占老撫順後,師奉命守備撫順,並構築防禦工事。

    撫順是一個重工業區,電力供應充足,構工材料如鋼板鋼筋等,棄置遍地,俯拾_是,故工事進行至為順利,周邊的鐵絲網,也都接通電流。野戰工事設備,為我作戰以來空前未有之堅強完備。

    我曾利用機會,參觀了名聞全國的撫順油礦、煤礦等工業設備。其設施之完善,規模之宏大以及產油過程作業之精密,一再感嘆不已。據云,僅油渣一項,可作百餘種副產品,尤為驚人。

   


本溪宮原之役

    三十五年三月下旬,軍接收撫順後的態勢:軍部仍駐瀋陽,軍長設指揮所於撫順,我師任撫順守備;第一九五師將山海關防務交替後,車運瀋陽,第二十五師由撫順南之搭爾峪再向南攻擊時,為優勢之匪所阻,幾陷重圍,幸能沉著應戰,相持十餘日,匪軍全線撤退。

    長官部為解除瀋陽側背威脅,決心攻略本溪,以第五十二軍為主力,沿安瀋路南下,以新六軍之第二十二師一部為左側支隊,由遼陽煙臺東進。

    師於四月二十九日,將撫順防務,交第二○七師接替後,車運榆樹台,當晚集結荒山子之富家屯-吳家屯之線,時第二十五師已在荒山子附近,與少數之匪對峙中。四月三十日,我以第五團為右支隊,第六團為左支隊,向南掃蕩,沿途驅逐匪警戒部隊,於下午三時許第六團在歪頭山以北,遇匪第九旅一部之頑強抵抗,經激戰一小時許,予以攻占,時近黃昏。第五團郭永部對馬耳山之攻擊尚未得手,我擬暫行停止,改為翌日再行拂曉攻擊。郭團長認為馬馬耳山標高大,匪據之可以瞰制我方,殊為不利,乃繼續攻擊,終將匪擊潰而占領之。

    歪頭山以南均為高地,標高向南逐漸增加,直至本溪形成蛇形隘路,至火連寨愈行狹隘,附近高地東西橫亘,成為本溪屏障。五月一日,師以第四團為右支隊,第五團為左支隊,繼續向南攻擊前進,於下午擊破煙籠山及歪頭山匪陣地後,十五時許,進抵棉花堡、石橋子以東之線。五月二日拂曉後,繼續向南攻擊前進,九時,擊破永壽寺以北亘鷹頭山之匪陣地,十一時,擊破黎樹溝西北高地亘大嶺富家崴子以北之匪陣地,並_向火連寨以北高地攻擊前進。火連寨地形險要,匪在該地附近,已構築堅強工事,憑險頑抗,一時進展困難,我指示第五團,在機槍有效射程內,以每一挺槍,對準匪堡壘每一射口,我攻擊部隊利用山地死角,盡力仰行接敵,至不能再接近時,約定記號,我機槍_行以火力封鎖匪堡射口,使攻擊部隊在我火力掩護下迅速攀登;同時命第四團,派一個加強營,由右側加入戰_,適得我空軍密切支援,以及新一軍榴炮營之有效協同,激戰二小時,終以士卒用命,前仆後繼,於十六時占領火連寨及其以北高地,並以一部推進至火連寨鎮北端,與掩護撤退之匪對峙。是役斃匪三百餘名,俘百餘名,我第四團陣亡連長二員,第五團陣亡連長一員。五月二日,繼續攻擊前進,並協同東進友軍,向本溪湖三面圍攻,進展順利,我先頭之第五團,於九時許進入本溪,掃蕩市區後,推進至太子河北岸,友軍新二十二師之一個團,亦進占三家子,由鐵路以西,進入市區。

    占領本溪後,隔太子河與匪對峙,新二十二師之一個團,奉命西調,軍命第二十五師守備本溪,本師集結整頓,作南渡太子河,攻略宮原之準備。

    五月四日,本師(配屬新一軍榴炮營)以第六團代團長李有洪部為前衛,南渡太子河,因無制式架橋材料及舟船,渡河費時,前衛於拂曉前,先派便探過河,搜索並掩護,全團渡河完畢後,_行攻擊前進,第一目標為宮原車站,於十一時許占領,續對宮原之西方平頂山攻擊。平頂山山頂平坦,四周多懸崖絕壁,形勢險峻,山頂並有日軍遺留鋼筋水泥之永久工事,復經匪作進一步之加強,並築設數道鐵絲網,似有固守企圖。第六團以一個營攻擊平頂山,一個營攻擊福金嶺,但對平頂山之攻擊,在炮火掩護下,攀登至稜線附近時,遭匪逆襲,反覆衝殺,我傷亡幾及三分之一。連長宋仁義及所屬排長均負傷,終以攀登困難,迄黃昏時仍未奏功,當_令就地占領陣地,確保已獲戰果,嚴防匪之夜襲,我率四、五兩團於當晚渡過太子河。翌(五)日晨,命第四團派一部向平頂山北側前進,協力第六團向平頂山形成包圍,續行攻擊,匪終告不支,除少數逃竄外,余均被俘。

 宮原及附近地區全部占領後,第五團向南推進,於五日日暮前占領橋頭,翌日該團一面掃蕩附近殘匪,一面擔任橋頭守備,我率第四、六兩團,於五月七日推進大安平,以第六團連繫第五團,擔任孤家子-亮甲山-湯河沿之守備。


安東會戰

    一、作戰前匪我態勢

    「安東會戰」是東北接收過程中,較為重要而艱鉅的一次作戰。其時政府因為馬歇爾調停,命令我各部隊就地停止待命;時當面匪軍第四縱隊程世才部,三個旅分駐小市、連山關、鳳凰城一帶鐵路沿線,與我互相對峙,均在構築工事中。

    停戰期間,匪根本沒有遵守信諾,不時向我襲擊,常有小規模戰鬥,以停戰命令作為護身符,積極從事於擴大叛亂的準備。八月匪一度攻陷我鞍山,軍抽調七五、團五八三團及第四團第一營,共兩團一營兵力,協力友軍予以收復。是役我四團第一營營長陳海山在攻擊中陣亡,深為惋惜。

    旋奉命由我軍接收遼鞍防務,調整各部隊部署;以軍部駐遼陽;第二師師部及第六團駐鞍山,第五團駐遼陽,第四團駐大安平,一營分駐亮甲山;第二十五師駐本溪橋頭一帶;第一九五師回駐營盤,歸長官部直接指揮。

    東北天氣早寒,十月已入初冬,惟尚未降雪。地形上,本溪以南至安東寬甸間的廣大地區,為一片山嶽地帶,標高在二百至千餘公尺之間,形成無數隘道;河川甚多,但均不成障礙。交通上,安瀋鐵路原為雙軌,被俄軍拆去一條,下馬塘以北至橋頭間被匪破壞,連山關以南可通車;公路四通八達,警備道路甚多。

   

    二、作戰計劃概要

    長官部為攻略遼南與安東通化地區,決於十月中旬,以新六軍及第五十二軍為主力,發動攻擊,我軍為中央攻擊兵團,沿安瀋路南下,本師(欠第五團)為右縱隊,由大安平、亮甲山,進出河攔溝與甜水站,以全力攻占摩天嶺,然後與中央縱隊會攻連山關,沿公路南進,直取鳳凰城,並攻占安東市。第五團與第二十五師之七十五團為中央縱隊,由七十五團團長趙振戈指揮,由橋頭進擊南攻下馬塘,於攻占連山關後,歸還建制。

    師於十月十九日,按照計劃開始輸送集中,就開進配置,第六團由鞍山徒步行軍,沿途掃蕩散匪,到達亮甲山後,準備對河攔溝之匪攻擊;第四團主力,由大安平推進至蘇家堡子,亮甲山之營仍位於原地;俟第六團攻占河攔溝後,當晚即往甜水站歸建,師部及直屬部隊,由鞍山車運大安平。

    相傳,這一帶是「薛仁貴征東」的古戰場。薛仁貴攻打摩天嶺前,到達亮甲山時解甲休憩,因而受涼罹恙,故此山以亮甲為名。目睹此險峻地形,以一千年前之原始武裝,攀越作戰,其艱難之情當可想見。

   

    三、當面指示重於命令下達

    戰陣中,我認為指揮官如能親蒞陣頭,了解現實狀況,一切直接處理,方克以適應戰機,我生平作戰,經常位置超前,行軍時,在尖兵或前兵位置,宿營時,須親自了解附近地形地物及警戒狀況後,始休息,接敵時,趕到前方,了解敵情地形,戰鬥間,那裡危險就到那裡,這都是領袖耳提面命的要則,自信頗能實踐力行,因為我自知資質平常,惟有一片丹心,多流汗水,來彌補我的不足,征戰二十餘年,大小百數十戰,幸尚無大過者,或以此耳。

    此外,我認為「當面指示重於命令下達」,每於戰前,我都要先集合主要幹部,一方面聽取他們的意見,同時告知我自己的決心,並各別指示其任務,及達成的要領。如有疑問或困難,當面研討解決,所謂「多算勝」,務使其澈底了解,以期貫徹,從而加深其責任感,更於每重要作戰之先一日,我總是儘可能集合部隊講話,分析當面敵情狀況,特別指出敵人的缺點,我軍的有利條件,應該如何乘敵人之所短,而發揮我之所長,為部隊鼓勵、壯膽,以作充分的「心理建設」。

    我這鼓舞士氣與激勵鬥志的一貫作法,尚多能切合實際,把握戰場心理,進而操縱戰場心理,都能獲得相當的勝算成果,漸漸得到官兵的充分信仰,因而部隊普遍傳出「師長總有辦法的」說法。

    師到大安平後,即率師部幕僚及直屬部隊,徒步到亮甲山,開設指揮所,並了解一般狀況,指示第六團,有關翌日攻擊河攔溝的準備事宜。再回指揮所,召集營長以上舉行作戰會議,首先分析敵情,告知上級意圖及本師任務,然後宣示我對任務遂行的決心處置,以及兵力運用的構想與戰法,最後重申「勇者重賞,怯者重罰」的戰鬥紀律,與戰鬥間必須遵守的事項,以及應該注意的要點,會後又對主要部隊長,各別給予指示,筆記命令只是補送的紀錄而已,我經常提示的:「快動」、「猛打」、「窮追」六字訣,簡單明了,易解易行,今天我又強調一次。

   

    四、河攔溝、甜水站的攻占

    根據情報判斷,河攔溝有匪第十二旅三十六團的一營,附匪軍區隊的一部,利用崇山峻岭,構築了連綿十餘里的縱深陣地;甜水站一個營,則全為匪軍區部隊,憑據點陣地守備。

    自收複本溪後,我第六團曾駐防亮甲山,與河攔溝匪軍對峙過相當時日,對地形及匪陣地諸狀況,均有了解。十月十九日,該團利用夜襲,先行奪取河攔溝西側高地,翌日實施拂曉攻擊時,匪卻依既設工事,頑強抵抗,戰鬥激烈,逐堡浴血,逐山爭奪,卒賴我官兵用命,營長黃中敏身先士卒,連長胡國璽負傷不退,攻下外圍陣地,又派第三連長莊培林,率部向匪陣側背迂迴攻擊,直搗其陣地核心的觀音山指揮所,截斷匪軍退路,於是匪前後受敵,防禦體系全部瓦解,除傷亡外,殘匪百餘名向我投降,河攔溝遂告攻克。

    第四團發起攻擊後,於東黃泥崗附近,激戰約一小時,匪不支東竄,該團遂占領甜水站,當晚即飭亮甲山之營歸建。

    書至此,我憶起了三則忠勇小故事:(一)我第四團一營三連班長張有財,於作戰前夕採買時,突遭匪探三人裹脅,他乘機取出所藏之手榴彈,立即拉火,圖與匪同歸於盡,結果匪探一死二傷,該班長左臂亦被炸斷,此種壯烈事跡,一時傳遍部隊,振奮士氣很大,乃予連升三級,送殘廢醫院。(二)在河攔溝獲閱戰地匪報載有:「敵第二師六團二營五連上等兵李得友,被俘由我兵押送後方時,該敵兵竟乘我押送兵吃飯時之際,居然以木棒將兩押送兵擊斃,在奪械潛回間,又復被捕而予以槍決」雲。(三)當我軍在河攔溝與匪軍對峙時,某夜匪軍約一營,向我河攔溝西側一個排據點潛進,被我哨兵發覺,即密報排長薛玉蓮,該排長趕往察看時,匪軍仍正在爬行中,守兵問排長:「打不打?」該薛排長因牢記我的規定:守軍在夜間遇敵偷襲時,必須在百公尺以內,妥依射擊設備,而發揮兩短集火之猝然威力,遂答以:「不要打」,不意此小聲之一問一答,竟被匪所聞,知其企圖敗露,急向後逃,在此間不容髮之際,該排即發揮熾烈奇襲之火力,以狂風暴雨之勢,頃刻間,陷匪於重大傷亡,余均若鳥獸散,是為我多年來體驗夜間戰鬥之脆弱心理,「我方愈靜則敵愈怯」,以之作精神教育所獲得之實證,至感欣慰。

   

    五、血戰摩天嶺

    唐將薛仁貴征東,血戰摩天嶺,已是民間相傳,舉國皆知之故事。摩天嶺分大摩天嶺與小摩天嶺,層巒疊嶂,形勢險峻,標高五百至七百餘公尺,周邊多為懸崖削壁,對安東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屏障,亦進出安東的唯一門戶,遼陽至連山關公路,由山嶺中谷地蜿蜒而上,盤旋而下,兩側少有道路。自我軍進入本溪、遼陽後,匪即在此構築工事業已數月,完成了堅固的據點陣地,匪揚言至少可守三月。據報,該處為匪軍第十二旅之四個營,一個營在連山關,三個營(附炮兵)在摩天嶺。

    我第四、六團於二十日攻占甜水站、河攔溝後,因甜水站位置突出,第四團即在該地停止,第六團繼續沿公路兩側突進,於黃昏時攻占黃崗子,我為準備翌日的攻擊,即召集第四、六團團長及當地有識之士,詳詢匪情與地形,遂判斷大摩天嶺,為匪主陣地所在,小摩天嶺矮而傾斜較緩,當為匪之一部。我決心避免攻堅,以第四團(配屬山炮一連)為主攻,由甜水站以東向小摩天嶺攻擊,奏功後向右旋迴,攻擊大摩天嶺側背;第六團(欠一營為師預備隊)由公路南側壓迫大摩天嶺正面,竭力拘束匪軍,以使主攻方面有利,爾後再與第四團前後夾攻而奪取之。

    翌二十一日,開始拂曉攻擊,奪取匪警戒陣地後,以高昂之士氣,前仆後繼,奮勇仰攻,最後至短兵相接,白刃搏鬥,伏屍壕內者比比皆是。匪陣地居高臨下,其炮兵(日造七○)對我攻擊部隊,威脅甚大,而我炮兵在山下放列,難收支援之效。李團長在電話中向我建議,將山炮拆運至山上作直接支援,我在師指揮所,目睹勢必如此,即飭炮兵迅予搬移,至午後我炮兵開始射擊,立收制壓匪炮之效。並飭直接支援步兵,向匪縱深陣地繼續突擊,寫至此,有最感人之一段,必須特為記述:當地四團攻下小摩天嶺而向右旋迴攻擊中,其第一連中士班長熊其佬,攻到妙峰觀旁匪主堡前,已負重傷,這時匪堡機槍火力甚為熾烈,該連實無法向其接近,但全連暴露於毫無掩飾的山坡上,進退不得。如果不能克制匪堡的側射,非但絕難達成任務,且後果不堪設想。熊班長目睹此種情況,自審身負重傷,在難望獲救下,乃決心以殘餘的生命,捐軀成仁,他利用死角,勉力向匪堡蠕蠕移動,待至接近時,乃奮力猛然一躍,投出手榴彈後,即以身將射口堵塞,使匪機槍火力失效。全連趁此射擊中斷的瞬間,一涌而上,該堡及其附近的陣地遂告攻克。其忠勇,何等感人,所創造之戰場勝利價值,何等偉大!

    大摩天嶺由西向東有五個山頭,匪兩個加強營憑險及既設工事頑抗,我第六團亦於第四團攻擊之同時,利用夜暗秘密接敵,步步攀登,著著進迫。迄下午二時三十分攻占第四山頭,黃昏時與第四團會師,匪猶作困獸之鬥,敵主陣地屢得屢失,入夜匪終不支而潰,此一天險屏障之「摩天嶺」,遂被我攻克。

    清理戰場時,匪我伏屍遍地,匪於逃竄時,多有墜落山崖致死者,我熊班長遺體,仍緊伏於匪堡射口,全身彈痕如同蜂窩,血肉模糊不忍卒睹。其後在熊班長捐軀原址,為其樹立紀念塔,以永銘忠烈。六十三年夏,中央製片廠曾請國防部,向我索取此戰役資料,攝製「大摩天嶺」影片,遍播國軍剿匪戰績,與英勇忠烈之典範,若熊班長者,可謂雖死猶生,典範長存。

    安東會戰,是一次連續不斷的、長距離長時間戰鬥,由河攔溝、甜水站的緒戰始,至摩天嶺之高潮戰鬥綿亘八十餘里,苦戰兩日夜,攀山越嶺,浴血搏鬥,犧牲慘烈,終殲頑敵,洞開安東鎖鑰,打通安東門戶,在整個安東會戰中,摩天嶺實為關鍵的一戰,我忠勇官兵,應無愧於國家矣。
 六、長程挺進,放膽追擊
    攻占摩天嶺後,以第四團為左支隊,第六團為右支隊向東掃蕩,二十二日中午,左支隊進抵連山關附近,擊破其外圍警戒陣地後,匪軍即向草河口逃竄,我順利占領連山關;此時右支隊,亦到達鶯歌地,我以兩團,昨日攻擊摩天嶺,傷亡既重,士兵頗為疲勞,決定就地停止休整,我趁時,分別蒞各部隊激勵士氣,撫慰傷亡,以等待中央縱隊之到達。

    原以連山關為摩天嶺之次一要地,判斷匪必固守。依命令,本師攻占摩天嶺後,應與中央縱隊會攻該地,或因匪懾於摩天嶺之天險,慘遭重大傷亡,尚不能守,連山關何能為耶之故,今竟兵未血刃,唾手而得,殊出意外。至十四時許,中央縱隊到達,此時軍長命我第五團歸建。

    軍長在連山關告我:「因受停戰限期規定,上級意圖,必須在二十七日以前,光復安東市,但為時僅有五天,而距離有三百華里之遙。且山路崎嶇,軍能否達成任務,殊感焦慮」。我當時,審度匪情及一般狀況,毅然報告軍長:「我依諸般狀況判斷,頗有可能,但必須賦予我行動上的彈性,在攻擊進展中,勿作過分的約束,充分獲得相機活用,如此於限期前,可能達成任務」,幸蒙慨允。

    在一般戰備前進時,都是炮兵跟隨本隊,過去國軍對匪作戰,炮兵開始射擊之時,也就是我主力到達,部隊展開,發起真面目攻擊之時,匪如劣勢,即本其所謂「敵進我退」的慣技,開始準備退卻逃竄之時,我這次行進序列與攻擊部署,依以上任務及匪之戰法,則予以適切的改變以出敵意表,俾達更為快速之目的。

    同時我復硬性規定:各級指揮官在戰備行軍時之位置,向前推進一級,即連長要在尖兵排先頭,前衛營長要在尖兵連先頭,團長要在前衛營先頭,我師長亦在前衛團先頭,因此對前方的匪情地形,期能提前明了,而達獲得先制與把握戰機之效。

    於是,我針對摩天嶺戰後,匪鬥志低落喘息未遑之際,採取「長程挺進」、「放膽追擊」的機動部署,使炮兵營在前衛營後跟進,尖兵連一經與匪接觸,前衛即行展開攻擊,而炮兵亦即迅予放列,有效支援前衛戰鬥,此時另以本隊先頭營,超越前兵連,取代前衛營任務,炮兵營亦隨新的前衛營跟進,原來的前衛營則在原地整頓後,隨本隊後跟進,待至發現敵另一陣地時,依前法以第三個營超越前進,如此逐次變換,不特前衛始終是一柄鋒利尖刀,始終是一股新銳戰力,更能達縮短時間,而神速前進之目的。

    摩天嶺戰後,知匪第四縱隊程世才部之第十二旅,於草河口(軍令第一日到達點)、營盤溝、龍爪溝、通遠堡(師第一日超越到達點)、劉家河等處,構成五道抵抗線,行逐次抵抗,但經不起我的輪番超越前進,說來就來,劍及履及,前兵一到炮擊發射,接著是一波接一波的衝殺突擊,第一抵抗線敗退之匪,尚未到達預定之下一抵抗線時,而我超越部隊即已先行追躡而至,又撤退之匪,是在崎嶇山地徒步,我追擊部隊則沿道路挺進,以速度對速度論,匪又遜我一籌。

    我乘車經通遠堡超劉家河時,公路上遺匪屍二百餘,途為之塞,因趕時間,竟在屍體上輾壓而過,心有不忍,默默感嘆者久之。

   

    七、電話向敵縱隊司令討消息

    我於下午約二時半,到達雪裡站(軍令第三日到達點),由俘匪口供,得知當面之匪,仍為程世才部之鞠文義團。鞠系山東籍,一時心血來潮,玩笑式的命少校參謀袁養吾,試接公鐵路長途電話線,叫安東程司令員通話,居然一叫即應,袁參謀詐稱為匪十二旅鞠文義團長,報告戰況十分危急,請求迅速增援,程匪答稱:「安東現在只有一個營,無能為力。目前鳳凰城正在撤運物資中,盼勉力而為。」這是千真萬確之直接情報,亦戰地之一大笑話。大家哄然,尤其興奮,都認為今天可到鳳城了。此時,李運成團長建議,將運彈藥的卡車八輛,卸下彈藥,連同軍部配屬的卡車四輛,共十二輛,循環運輸部隊,向鳳凰城急進,爭取時速,節約疲勞,我欣然允之。竟在一日之間長程挺進一百六十華里,下午五時抵達鳳城,(追擊營當晚占領高麗門車站),僅陣亡首先進城之侯斥一名。

    駐鳳城匪軍一營,在營區內竟以我軍驟然而到,措手莫及,乃整隊出而投降,誠熱浪中之一服涼心劑也。

    事後檢討此次能出奇致勝,實基於針對現實狀況,以輪番超越之前進部署,臨機因應的創意,合乎「作戰原則」與否?不計也,我想所謂「作戰原則」,無非是根據於成功的光輝戰例,與失敗的慘痛教訓而訂定者。今更大膽假定:「縱不是舊原則,視之為新原則可乎?」況原則重在活用而切戒拘泥。總統訓示:「將領必須精熟原則,而又能活用原則;不離經驗,而又超乎經驗」,此之謂也。

   

    八、攻占安東

    入晚,軍長趙公武將軍到達鳳凰城,一面對我師嘉勉備至,一面知左縱隊第二十五師方面的戰況不利,一喜一憂,對本師爾後行動,究應先救援第二十五師?抑先進出安東?徵詢我的意見,我答:「就任務言;自應乘勝進出安東;就友軍言,則先救援第二十五師,再取安東,唯軍長裁奪!」軍長審度左縱隊方面,支持二、三天當無問題,並知其有新六軍部隊已在增援中,遂決心以任務為第一,除命第二十五師的七十五團迅速歸建外,仍命本師續向安東市攻擊前進。

    十月二十五日,除留置第六團何乃祁營,守備鳳城外,余依原部署、原辦法、原十二輛卡車,循環運送部隊,攻擊前進,由副師長平爾鳴指揮第四團,並配屬第六團一營為先遣支隊,沿途排除輕微抵抗,卒於下午一時左右,攻抵安東市郊,戰鬥約一小時後,控制了車站,占據了要點,以待本隊到達後始進入市區。

    我部隊進入市區時,民眾夾道歡呼,至為熱烈,街衢遍貼「神兵天上來!」等歡迎標語,狀極感人!

    安東戰役,為我生平所歷戰役中,最艱辛、最激烈、亦最為滿意的一次戰役。三日內對三百里以上之距離,旅次行軍尚未必可能,況沿途步步荊棘,處處險阻乎?上級限期是十月二十七日收復安東,今竟提前兩日完成,我欣慰於我將士用命,自己對國家勉盡了棉薄,惟相從多年的袍澤,犧牲太大,此後將不易培養與再得,實深傷感。是役,我曾獲頒陸海空軍甲等乙種獎章一座。

   


錯誤造成的收穫──收復寬甸

    十月二十七日夜十二時,奉軍部轉長官部急電,命本師即派有力之一部,攻取寬甸,由匪側後,以解我二十五師之圍;當時派胡晉生副師長,率第六團及直屬部隊一部,負此任務,並即召集必要幹部,作圖上研究,因時已深夜,不便找居民查詢行動地區之地形,與通路狀況,僅憑圖上作業,指示行進路線,下達命令,按安東至寬甸,在圖上只有一條公路,事實上日人另築有一條直而近的新路,我當然認為老路是通寬甸的唯一者,即令解圍部隊,循此路前進,如當時查詢居民,必無疑義的選擇新路,不料此一錯誤,卻因禍得福。原來匪依其所謂「圍點打援」的慣技,在新路兩側要點,已派一團兵力埋伏,準備襲擊我增援部隊,我以不悉新而取舊,致匪既無所知,當無所備,兵貴拙速,胡副師長以「救兵如救火」,率部急行,沿途未遭遇匪軍,一日間行百餘華里,迂越匪軍左側而過。第二天,續行五十餘華里,近午即抵達寬甸附近,展開了出敵意表的猛烈攻擊,頃刻間占領寬旬。寬甸為匪軍攻圍我二十五師的後勤區,存儲物資械彈甚多,我遂鹵獲頗豐,僅步槍一項,即約有三千枝之多,按是役實為我錦西迂迴戰之重演。

    戰場上的狀況,有時是難以想像的。當時對寬甸的收復,是以無意的錯誤反而輕取獲勝,乃是偶然的徼幸,這次所選擇的,卻正符合李德哈達所主張間接路線的理論,即所謂:「選擇敵人最不易料想到的手段或路線。」如果我早年懂得是種理論,當不認為這是錯誤了。

    收復寬甸的翌日,胡副師長,遂率原部隊向璦陽邊門攻擊前進,旋得悉第二十五師之戰鬥,已在最不利之狀況下結束,解圍部隊任務,自亦解除,及後師復奉命留一團於安東,余集結寬甸待命,第二十五師突圍部隊,在鳳凰城等地收容。

   


寬訂以東渾江鴨綠江三角地區的掃蕩

    璦陽邊門附近戰鬥結束後,匪第三縱隊,竄往通化東南地區。第四縱隊,留置牛毛塢及寬甸以東地區,原在寬甸附近之安東保全團等地方團隊,盤據於永甸城,長甸河口以東及鴨綠江、渾江三角地帶。

    師進駐寬甸後,一面加強守備,一面掃蕩渾江與鴨綠江三角地區,驅逐第四縱隊於渾江以東,掃蕩順序:先為永甸、長甸、拉古哨水閘;長甸、永甸接壤北韓,而拉古哨水閘為鴨綠江大發電廠所在,安東電源之所系。其次為太平哨不大遠兒,再次為沙尖子。

    卓越的指揮,有賴於明確的情報。我歷年在戰場上,對總統「情報第一」的訓示,體認良深;作戰期間對情報的搜集與運用,絕不放鬆,同時也以此要求部屬。對殘匪及潛匪進行掃蕩戰,有如大池撈魚,匪或聚或散,行蹤飄忽,不怕打不倒,只怕找不到,稍不注意,每有遭受反噬之虞。同時,擔任掃蕩任務的部隊,經常是孤立行動,盲目亂撞,能確實掌握情報,可說是達成任務,乃至鞏固安全的唯一保證。

    掃蕩部隊出發前,我照例集合必要幹部,詳密研析匪情,商討戰法,而後賦與任務,決定部署,大體為以下諸項:

    一、要打有把握的仗,不可盲目的好大喜功。

    二、行軍迅速自能保密,使匪諜後我而到之情報,失去時效。

    三、宿營位置要巧妙變換,黃昏進入宿營地,入夜後即密移他處,移動須向橫的方向,避免直線的縱的方向,使匪先獲的情報失實,無法捉摸。

    四、攻擊時,須形成絕對優勢之兵力,時間選定於拂曉之前,務求一舉成功,避免膠著;得手後,立即脫離,不可留連,否則防匪以百里奔襲之技,短時內,可能以優勢將我形成包圍。

    五、萬一受匪包圍,不得已而突圍時,應向匪後方薄弱處突擊,並乘機擾亂匪後方秩序,相機繞道或鑽隙潛回。

    六、隨時作應變的準備,狀況危急時,必須鎮靜堅定,如有援軍可待,即奮鬥到底。萬不得已時,向指定地點化整為零,利用夜暗集合;總須有個辦法,絕不可束手無策。

    七、注意搜索警戒,儘可能避開大道及著明地物。

    十一月二十四日,派第五團郭永部(附山炮營),由寬甸向永甸、長甸掃蕩,占領拉古哨後,再分兩路向南掃蕩,一路,指向永甸河口,匪地方團隊,望風披靡,進展順利;另一路,已攻占長甸河口。團主力,即沿鴨綠江向東挺進,占領拉古哨水閘。二十六日以一營留駐於永甸、長甸、拉古哨擔任警備,主力開回寬甸。

    十一月二十九日,派副師長平爾鳴,率第五、第六兩團(各欠一營)附炮兵營,沿寬甸輯安公路向太平哨掃蕩。以第五團附山炮一連為前衛,經七盤嶺、台子溝,向蒿子城前進,驅逐該處小股匪軍(約一個連)後,占領蒿子城,嗣得悉有匪千餘名。在蒿子城東北至腰嶺間,利用隘路占領陣地,當令第五團進擊,匪憑藉隘路險要,節節頑抗,卒在我猛烈攻擊下,於下午五時占領腰嶺。翌(三十日),第五團,繼續攻擊太平哨,第六團,派一個營為右側支隊,向營嘴砬子搜索前進;太平哨為匪第十二旅一個團駐守,激戰竟日,於下午二時許攻克,並占領以東高地,斃匪三百餘,俘五十餘,我亦傷亡第七連連長林毓華以下三十餘員名。殘匪退守關門砬子、不大遠兒一帶,當時雖尚未降雪,但已寒風凜冽,為復部隊疲勞,暫在太平哨停止休整。

 十二月二日中午,續以第五團,沿公路向關門砬子、不大遠兒攻擊;第六團(欠第三營),為右側支隊,向小西岔、二道陽岔、班家溝攻擊前進,第六團第三營,為預備隊,下午二時第五團,擊破匪約一個營之抵抗,攻占關門砬子後,續以主力進出不大遠兒,以一個營由左翼迂迴匪之側背,因匪兵力較優,且占領有利地形,攻擊前進中迭遭困難,終賴我官兵用命,步炮協同良好,於黃昏前,擊潰匪軍,占領不大遠兒,右側支隊,在小西岔以西,與匪約一個團遭遇,先擊潰其前衛,在小西岔東北地區,與匪主力展開激烈戰鬥,團附袁振海負傷,是時適有我飛機二架臨空,以轟炸掃射,協力我地面戰鬥,匪傷亡重大,不支而退,該支隊乘勝追擊,於占領二道陽岔後,向北繞道與第五團會合於不大遠兒。

    維時,渾江、鴨綠江三角地區,仍為匪地方部隊盤據,我為澈底肅清該地區,除以一部向沙尖子前進外,並令甫到寬甸的第四團,沿渾江、鴨綠江作廣正面掃蕩,團長侯程達,率所部或分或聚,機動靈活,自十二月五日起,一周之間,在此三角地區內,縱橫自如,激戰十餘次,均獲全勝。十二月十一日,進抵渾江口,匪地方武力及地方組織,全被摧毀。

   


收復輯安後之感懷

    長官部為期封鎖線推進到通化、輯安,作接收臨江東進長白的準備,決定攻取輯安,斯時在安東之我第四團亦已歸建。

    長官部規定本師的任務是:「以一部留駐寬甸守備,並維護後方交通安全;主力,由沙尖子沿公路向東攻擊前進,占領輯安;爾後,以一部向北掃蕩,與左側之第九十一師切取連繫」。

    受命後,我令第六團李有洪部主力,駐寬甸,以一部駐太平哨,確保後方安全;第四、第五兩團在石龍、沙尖子地區集結,於十二月十七日,由寬甸出發,十九日到達沙尖子。翌(二十)日即命第四團,為左支隊(以一營留置沙尖子),第五團(欠一營)配屬山炮營,為右支隊,我率直屬部隊在右支隊後,向輯安攻擊前進。

    二十日,兩支隊沿途各擊破營以下兵力不等的匪軍,到達涼水井子、肥寶山各附近停止,二十一日,右支隊,攻占富有街及江口對岸之太平溝門子附近,左支隊,占領西岔以西高地、四道清之線,我於當日十五時,到達富有街。黃昏時,據報,有小股匪約二百餘名,在二龍鬥附近,占領陣地中,當命第五團派兵一營,夜襲二龍鬥而占領之。二十日,右支隊,沿鴨綠江北岸前進,未經若何戰鬥,於下午二時許占領輯安。左支隊,同日下午二時,占領輯安城北各高地,殘匪多逃亡韓境。連日氣候嚴寒,積雪盈尺,鴨綠江等大小河流,均已封凍,不成障礙,為防匪軍回竄,連夜構築工事,部署守備。

    掃蕩戰的進行,到此為止,可說十分順利,但我個人盱衡全般情勢,心理上總是蒙著一層陰影:

    一、擔心兵力分散:我軍從鞍山至此,迢迢千餘華里。沿途要點,都留著相當兵力,已形成「無所不備」而又「無所不寡」的局面,實犯兵家之大忌。

    二、友軍的作戰觀念,似太保守,行動也過於慎重遲鈍,忽略機動,難期適應戰機,即如第二十五師被圍時,奉命解圍的友軍,並未作「救兵如救火」之行動,以機械化部隊,一日行程僅二十餘華里的速度,緩緩牛步。不著眼有你才有我的真理,不顧及困守待援者的艱危,等到抵達時,戰鬥早已結束,該師已經淪於不幸的命運,依當時情勢,友軍如能早到一、二日,則不但可解被圍之厄,而且內外夾擊匪軍,則戰況必可大為改觀。

    三、更有值得檢討者,是全般兵力配置的不當,例如接收蓋平時,該地區根本無匪蹤,卻使用了精良的新銳兵力,豈非浪費。

    四、上級常採取數縱隊─多至五個的前進部署(則以師為單位),我也不以為然,五個縱隊有如五指平伸,會被譏為「五指戰術」,五指必須緊握成拳,才具威力,今分散平伸,各縱隊更不以整體為主而互不相顧,致匪集中力量,有效的對我實施各個擊破。

    五、一般指揮官,在作戰時,往往以三分之一的兵力,留作預備隊。依此推算,一個師展開於第一線的兵力,僅有三十二個班,亦即只有八分之一的兵力,真正在第一線戰鬥。其餘的八分之七,閒置一邊。爾後逐次增加,逐次消耗。為何不將優勢的萬鈞力量,於最初即以壓倒之勢,加諸敵人,以爭取主宰戰場的先機呢?我經常只以一個營為師預備隊,並規定團一個連,營一個排,連一個班,原則上應控制預備隊,但在情況明了時,為一舉殲滅敵人,就根本不留預備隊。

    不幸,此後,東北剿匪情勢,漸漸逆轉,每況愈下,我們由主動變為被動,由攻擊轉為守勢,當初的優勢全告喪失,以至不可收拾。天命之不予歟!人謀之不臧歟!痛定思痛,何其愚昧之甚耶!

   


收斂忠骨與懲處敗類

    我到富有街後,據當地民眾告知,有一位被俘國軍團長,匪要他說出有關國軍的諸種情況,這位團長大聲叫罵,凜然不屈,匪惱羞成怒,活活把他打死,埋於村外附近。我想像這位遇難的團長,必是第二十五師的趙振戈上校,乃由鄉民引導,派人前往挖掘,惟當時天寒地凍,先用柴草在地面焚燒,消凍後掘出,面目依稀可辨,遍體鱗痕,慘不忍睹,我為他買了一具當地上好的棺木,重行入斂祭奠後,將靈柩送至安東。啟程時,當地民眾夾道揮淚禮送,足證當時民心對國軍之愛戴。

    另據居民報告,有國軍派來的便探三數人,目前尚有二人留此,違法敗紀。以居民受過匪軍組訓為藉口,有凌辱婦女之行為。想起我在太平哨時,曾派出一組便探,要他們潛入富有街搜索匪情,民眾所稱的便探,當系此組無疑。敗壞軍譽,可惡之極!立即派人逮捕,分別於當地及輯安兩處,集合軍民,宣布罪狀,予以正法。


冒險中的機運

    人在一生中,常有不可理解的巧合。有時是因福得禍,有時是禍得福;又或則蹈險而避過了危險,想避險反而遇上了危險。真所謂福兮禍所生,禍兮福所倚。我在遼東半島的掃蕩戰後攻擊輯安戰役中,就會發生是種事件。

    十二月二十二日,部隊向輯安戰備前進時,沿小路行進,我與李副師長,隨帶衛士二人,乘吉普車繞道,由公路向輯安前進,隔部隊十餘華里,在散匪到處流竄,出沒無常的當時,這是非常冒險的行為;但事有不可想像者,這一天,有我飛機二架臨空,由於能見度不良,我前進中的部隊,雖曾用布板連絡,仍遭誤會,致低空掃射,師部官兵傷亡六十餘人。我的乘馬與馬夫,同被擊斃。如當日我隨隊行動,恐難逃此一厄運。

    另一次,是幸不幸的問題,一則,我家眷來到瀋陽;再則,連續在遼東半島之冰天雪地中,苦戰月余,有關戰鬥經過,及其他事宜,有向上級面報的必要,乃請假前往瀋陽一行,職務由平副師長代理,我隨帶兩班人,乘一輛卡車登程;從輯安至寬甸,約四百餘華里,沿途要點,雖有我少數兵力守備,但「點」以外的「面」,都是匪活動的空間,大地白雪皚皚,卡車的行駛的目標極為明顯,實隨時有被匪軍襲擊之可能。車經沙尖子、太平哨、寬甸而至安東,居然一路平安,後來才知道;當我離開太平哨我軍警備範圍,不到十分鐘時,即有一股匪軍前來截擊,幸而我早走一步,否則當不堪設想矣。

   


解通化之圍與第二次攻

    通化與輯安,相繼收復後,匪第三縱隊蕭華部,一部竄通化以北,主力竄通化以東,第四縱隊的一部竄輯安東北。

    三十六年元旦甫過,奉命收復臨江,友軍第九十一師,由二道崴子向東北,第一九五師,由通化向東,會攻四道口,本師派一部,由輯安向東掃蕩。初期,攻勢順利,原系匪避開正面抵抗,而以第三縱隊主力,回竄通化,第四縱隊十一族,穿過通、輯地區急竄霸王糟,通化陷於包圍。

    命我師留置一個營,守備輯安,由代師長平爾鳴,指揮四個營,於十五日,由輯安向北攻擊,進出頭道崴子,與第一九五師之五八五團會師,經先後攻占老爺嶺、大黃溝,繼續向北掃蕩;十六日下午進抵頭道崴子與友軍會師,遂解通化之圍。

    通化之圍雖解,但匪第三縱隊的第八及第十一旅,又回竄東江甸子,及霸王糟一帶地區;第四縱隊主力,則沿中韓國境,向輯安近逼,於是輯安感受威脅,上級原令本師於到達頭道崴子後,經霸王糟開往桓仁,接替第九十一師之守備任務。但平副師長,審度當時情勢,輯安我僅有一營兵力,匪以壓倒之勢來犯,若不回救必遭覆滅。乃決心先行回師輯安;中途於蚊子溝附近,與由楊木橋、清溝子、橫路三方面急襲而來之強大匪軍遭遇,平副師長指揮部隊,一面極力抵抗,同時並不戀戰,巧妙脫離戰場,依原定計劃,急返輯安,輯安得以轉危為安。而接替桓仁防務之計劃,亦奉命停止實施。

    第一次攻略臨江失敗後,至二月初,長官部為貫徹接收臨江、撫松,構成封鎖線的預定計劃。決定發起第二次攻擊,令我之第二、第一九五兩師,及新二十五師之一部,擔任此任務,各部隊於二月十日,集結清溝子附近,準備十三日開始行動;但至十二日晚間,第一九五師,在高麗城子附近遭匪襲擊,並陷入包圍。激戰終夜,傷亡慘重,突圍時輜重損失甚大。同時匪另以一部,向通化滲擾,狀況極為不利;本師奉命星夜馳往通化增防。結果,通化之威脅雖告解除,而第二次攻略臨江計劃,復成泡影。在此期間,我因假離部,職務由平副師長代理,指揮處置均甚適切,殊欣慰也。

    這時,匪勢漸趨猖獗活躍,遇弱則攻,遇強則逃,飄忽無定,而我呆守點線,兵力分散,整個戰爭面,盡屬匪軍所有。

    本師在寬甸輯安一帶,近兩月來,東西掃蕩,來回增調,往返馳援,已疲於奔命,部隊歷經苦鬥,長期未獲整補;又因兵力分布於漫長之交通要點,且常遭襲擊損失,我深為危局憂慮,所幸全師官兵,尚能深明大義,奮鬥不懈,在此萬般困苦中,仍能勉撐不誤。

    當師馳援通化時,為集中兵力,對後方要點守備,儘量縮減。在沙尖子,只留一個班擔任守備,匪慣以大吃小,曾以絕對優勢之兵力,連續對該守備班攻擊三日,我守兵始終屹立,而尤能感人者,附近民眾,卻於夜間自動冒險暗送食物:「軍為魚,民為水。」惟軍民打成一片,乃克匯為無窮之力,信然!匪以傷亡慘重,久攻無效,終於自行竄走,後該班清理戰場時,山坡下遺匪屍七十餘具,遍地血漬斑斑,一切可想而知,我衷心欣慰!這一班人,對十餘倍之匪軍孤立作戰,而能克敵奏功,誠奇蹟也。我特升該班長三級,任為少尉排長,並通令全師知照,俾宏忠勇,而勵鬥志。  


第三次攻略臨江

    二月中旬,上級又決心對臨江作第三次攻擊,仍由我軍各師及新二十二師、九十一師為攻擊部隊,作戰計劃概要是:新二十二師為右縱隊,進占八道溝,與本師會合後停止待命;第九十一師為左縱隊,向高麗城子─八區街攻擊,爾後向撫松進出;本師為中央縱隊,先在大荒溝至松溝嶺間,構成封鎖,爾後向臨江進出,統歸第五十二軍軍長趙公武指揮。

二月十九日,各部隊按計劃開始行動,當此時,匪軍已普遍活躍,到處竄襲阻撓,時陷我部隊於不利;果爾,第九十一師的一個加強團(該師左側特遣支隊),第一天即在大北岔為匪截擊,次日,該師主力又在夾皮溝嶺以西,攻擊被阻;為打開第九十一師危局,師奉令後即派第六團,由龍爪溝東北無路的山地向夾皮溝嶺取捷徑迂迴,期於二十一日拂曉前到達,協力該師(九十一),對當面匪軍,前後夾擊,而收釜底抽薪之效。

    龍爪溝東北屬長白山區,山高林密,人煙稀少,積雪沒脛,大地一片銀色,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幸嚮導「土民」熟悉,賴以不致迷失,官兵攀藤附葛,翻山越嶺前進。二十一日四時,我尖兵連,於進抵大荒溝嶺附近時,俘獲匪哨八名,經訊知,附近小村中,尚有匪迫擊炮連駐在,當即乘雪夜以迅雷之勢襲擊,予以一網打盡。

    時第九十一師左側特遣支隊,已進退失據,情況愈形危急,本師復奉令連夜率第四團及直屬部隊,經大龍爪溝門,於二十一日上午駛抵八區街,使該師主力,轉往解救其大北岔方面之圍,斯時突接第六團急電,在夾皮溝嶺以東地區,受匪包圍攻擊,戰況十分緊急。我當悉顯系第九十一師,未實施當面攻擊所致,遂即命其努力向八區街方向突圍,不得已時,占據附近要點,堅守待援;另命第四團主力,附炮兵營,速向夾皮溝嶺東南攻擊;同時要求第九十一師,以其小荒溝附近部隊協力;經我四、六兩團內外夾擊,終於,突破匪的包圍,而扭轉危急,第六團突圍時,指派一連掩護,其後自行依照我平時指示,向匪後逆進突圍,二日後安返通化歸建,深堪告慰。

    途中足部凍傷的患者有百餘人,利用雪撬等運輸工具,即送往通化療治。

    是役自本師星夜赴援後,友軍始終未主動與我協力。似乎他的任務,已由本師完全負負,實令人莫解。

    八區街為長白山麓的一個大鎮,群山環抱的盆地,四通八達的交通樞紐,人口五百餘戶,二十二日下午,綜合各方面的情報,判知匪軍約五個旅,正由各方分進,共向八區街湧來,此時,最感困擾的,是通往通化之大龍爪溝門,已被匪攻據,亦即我唯一的交通孔道,被其阻絕;揆其企圖,厥為將本師及第九十一師,圍殲於此一盆地之陰謀益為明顯矣。而本師,目前則連日轉戰,不遑喘息,而友軍戰志消沉難獲協力,如在此決戰,既無補給,又乏援軍,處境極為不利。故我當時決心,先奪回大龍爪溝門,此為惟一要圖。於是集合僅休息一夜之第六團官兵,懇切說明目前的處境危急,必須殺出一條血路,死裡求生,收復此一孔道大龍爪溝門。否則此地既不能守,退路已絕。……話後,即飭攻擊前進;回部將本師今晚決行突圍之狀況,分別電告長官部與軍部,並請軍派隊接應。迨獲長官部覆示,飭與第九十一師趙師長(琳)協商處理,當即偕同李副師長運成,往訪趙師。就我的見地,向其分析匪情地形,及上級無兵增援,焉能坐以待斃,應即主動脫離。更堅決表示必須今晚行動,期能共同作有計劃的撤退,並由本師負掩護之責,反覆談約二小時,趙師長木訥寡言,只重覆的答我一句話:「我要揍他。」但如何「揍他」,卻又計無所出。無奈中,我只好告別,並再肯定的說:「我決心今晚撤離」。返部後,即召集第四團營長以上幹部,指定該團擔任撤退掩護,尤其懇切告誡此一任務之重要性,只許成功,並要求直到本晚十二時,方可脫離;不得已時,可化整為零,至通化預定地集合。繼而又召集直屬部隊,指示行軍順序時間,更特別要求轉進間之確保連繫,嚴飭各階層對所屬失誤者,應負嚴格處決之責。晚七時,街上已一片凌亂,車輛橫七豎八,軍民慌成一團,更奇怪的,是在路上遇到第九十一師副官處長,正在找他的師長不得,我的車子在人叢中擠行數里後,獲悉大龍爪溝門已被我第六團攻克消息,當時甚感我之命令貫澈,及其生死與共的團結精神,行經大龍溝門山頂時,李團長向我報告戰鬥經過,得知匪兵力為一旅,較我久戰殘缺的第六團遠為優勢。究其攻擊得以迅速奏功的原因,實得力於本師過去一個任採買而被俘計程車兵,乘該團攻擊與匪接近時,該士兵乘機從匪方急奔而來,說明他的來歷,並指述匪旅部及其預備隊位置的所在,副團長張晴光即集合迫炮,集中對準其所示,作急襲射擊,匪旅長當場斃命,匪軍頓失重心,而形混亂,我乃乘機一舉而攻克之,誠天人同助所致也。

    我除當面慰勉後,並告其俟第四團通過後,即行撤離。

    當我夜離八區街不遠之夜色朦朧中,遙見乘騎六、七人,在我前面行進,甚有存疑,及車至其近傍,一望之下,赫然乃第九十一師趙師長等高級人員,數小時前我對他說得舌敝唇焦,他總是無動於衷,滿口「我要揍他」,不料他竟走於我之先矣。殊覺其外偽強而內荏,難以思議。

    通過大龍爪溝門後,地形由高而下,車在冰溝滑行,稍後,遇到軍之接應部隊──第一九五師何士雄副師長率領尹先甲團,我除致謝後並請在原地掩護,我第四、六兩團通過後即行撤離。

    午夜,我率直屬部隊通過長春溝後,大龍爪溝門之匪,經整頓後,即向長春溝猛襲,何副師長率五八五團奮力抵抗,終於達成掩護任務,但何副師長不幸督戰陣亡,殉身救友,義薄雲天,我感念不已。

    我第六團拂曉前,甫轉進至葫蘆套,即占領陣地,而跟蹤之匪,不但已抵我陣地之前,並已占領葫蘆套東方之高地,地勢衝要,為通化屏障,幸復經我第六團果敢逆襲,匪終不支而退。第四團除營長吳賢以下,傷亡百名外,余亦於是日收容完畢,師抵通化後即作臨時整補。

    應退而不退,等於應進而不進。這次在八區街,我審度當時狀況,毅然迅速撤離,實乃情勢之所迫,稍一猶疑,則五倍以上之匪到達時,我將進退維谷,攻守失據,陷於不可想像之境地。嗣後,同仁們對我這次作法,都感意外。認為我的個性,當必先與匪作殊死戰,拼個你死我活,百件考慮。殊不知當時處境:地形上我已處於死地,兵力尤為眾寡懸殊,匪後續部隊蜂踴而來,我友軍又遠水不濟,如徒逞意氣而作暴虎憑河之鬥,適足以中匪之奸謀而已!

   


吉長會戰期間

    我第五團原在輯安擔任守備,奉命撤守後,於二月二十二日返抵通化以西的快當帽子,時吉長會戰已起,長官部為策作戰軍右側背之安全,令我師編組一個支隊,歸長官部直接指揮,馳援北山城子。

    那時,我四、六兩團,方於八區街附近激戰突圍之後,損失頗重,有待休整,遂以第五團,配屬第四團一個營,及山炮營(欠一連),任此一支隊任務。

    支隊於三月一日抵南山城子,匪回竄柳河。三月十四日,該支隊奉命以一營駐守北山城子,主力接替梅河口,曾澤生部防務,暫歸曾軍長指揮。在此期間,師負責維護通化至新賓的交通安全,師部及第六團主力,駐新賓(六團一部駐三棵榆樹,一個連駐旺晴),第四團率一個營駐永陵,第三營駐快當帽子。

    吉長會戰開始後,守備桓仁的第九十一師,星夜北調,長官部命本師派一部接替桓仁防務:當派第四團抽派部隊(團部率四個連)前往。匪乃乘我兵力分散,自三月十日起,不斷向桓仁襲擾,先為韓共李洪光支隊,及後增加匪第十旅一部;至十四日晨,我以傷亡頗重,且攜行彈藥有限,如再戀守,必徒遭犧牲,乃令其向永陵轉進,於十五日到達。

    師在新賓的兵力僅一個團──第六團,該團能參加戰鬥者,已不足千人,並使其擔任新賓以東迄三棵榆樹及旺晴東昌台之守備。

    緣新賓為一盆地,四面環山,民房星羅棋布,市郊附近無可利用之高地,僅能在市區邊緣,就近構築工事,但在天寒地凍的情況下,掘地難於鑿石,根本無法施工,只有在地面潑水,潑一次水,結一層冰,隨潑隨結,積高使成掩體。從三月十九日起,匪開始向我三棵榆樹進犯,該團在三棵榆樹旺晴邊門,東昌台各南北之線,以三個地帶採取持久抵抗,逐次消耗匪軍兵力。二十一日,匪軍攻我東昌台,我堅強抵抗,激戰終日,入夜,匪以多數小縱隊滲透,亦未得逞;李團長為眩惑敵人,巧施疑兵,以汽車四輛,在東昌台村落附近,往返行駛,前進時開燈,返回時熄燈,匪軍以為我增援部隊到達,自動向旺晴邊門撤退,我亦以兵力過少,未予追擊。

    據報匪約三個旅,由三方面向新賓前進中,相距約三十華里,我以兵力過於單薄,無法守備,於無奈中,電請長官部要求第五團即速歸建,實則相距四百華里,已緩不濟急,是以在一日內兩次緊急集合幹部,指示應戰措施,並宣布「光榮戰死」的決心,萬不得已時,作最後準備──集體自殺,但必須竭盡所能,使匪付出重大的代價,始能甘心。

    依距離計算,匪當於明日拂曉,對我發起攻擊,然竟「必死不死」,天怒乎?奇蹟乎?是夜突然狂風暴雪,戶外寸步難移,我想出外察看,不但門不能出,且呼吸亦感窒息,如此直延至翌日午後,匪原想進犯,竟因此告吹,當時撫順至新賓的交通「火車」,仍通行無阻,我臆測匪判斷我之增援,當可能到達,進犯時機已失,遂放棄此一攻擊企圖,自動他竄也。

    第五團奉命歸建,於二十日晨出發,梅河口至新賓相距四百餘華里(已如前述),我限期三天到達,該團沿途排除匪之□抗,於第三日黃昏時,趕到距新賓三十華里之旺晴,此處有我情報搜集所及掩護部隊步兵一連。郭團長向我電話報告,連日在冰天雪地中急行,部隊艱苦不堪,且炮兵輜重及掩護部隊尚未到齊,要求本晚即在旺晴宿營,次日到達新賓,詢其當地匪情,經答以無匪情,我遂准所請,適於此時奉到長官部急電,令該支隊經廟嶺溝,取捷徑前往三棵榆樹,以解通化之圍。所謂捷徑,乃係山路。炮兵輜重,不能通行,遂命其將該等部隊開回新賓,余則向指定地急進。

    二十三日,郭團出發不久,即發現有匪大部隊,由旺晴東北面,另股匪七、八百人,由旺晴東南面攻擊而來,該團於此包圍圈中,奮力迎戰,初期曾擊破匪先頭一個營,但匪後續部隊源源增加,兵力與之則漸不成比例。及至下午,匪第八旅參加戰鬥後,匪軍已逾我郭團八倍之眾,勢須突圍。黃昏時,郭團長負傷歸來。據我事後判斷匪之強大兵力,一則系由梅河口追躡未遂者(因我行軍速度快),一則系由似日前企圖徑攻我新賓者,此時就近集中轉用於圍攻該團,情報不靈遭此不測,殊以為憾。

    是役匪對我部隊行動,了如指掌,高級司令部內顯有匪諜潛伏,否則焉得電令該團于歸建途中轉赴三棵榆樹而入其預為布置之口袋乎?尤其以一加強團之能力,向距通化約二百里之友軍解圍,豈非白日說夢耶!

永陵民間的神話

    永陵在新賓縣西南約三十里,民間相傳,關於清始祖陵墓的奇異故事。

    永陵東北面有一系列山脈,其形似龍,連綿高聳有十二個山峰,南側為一河流,山系的首部系崢嶸岩石,適在河中,狀似吸水,諸峰由東蜿蜒而西,當地人稱為龍背。

    南麓中間部,即為努兒哈赤的陵墓。相傳努兒哈赤死於戰陣,就地臨時營葬,其後將靈骨移來永陵,擬正式另行建陵,將骨匣暫置予該山南麓之大榆樹根處(樹約有五圍,蔭蔽逾畝),不料隔日竟不翼而飛,但見樹根部突然隆起,一若骨匣被其所食。然以出事離奇,又恐觸怒神靈,遂即以此代為陵寢,「永陵」其名,或以此耳,樹身傾斜,略與地面成平行,以木柱十數根,為之支撐,並塗紅漆以壯觀瞻,另在樹前建築陵墓,且置各種堂皇設備,以示偉觀。

    清廷統治中華二百餘年,關外三代,關內十帝,共十三朝,其十二峰及龍頭,據云,即為清代歷朝皇帝之象徵,更有怪誕者,據當地土民云:「辛亥鼎革,宣統遜位後,該樹即行枯死,及後溥儀偽滿傀儡登場,枯樹突又生一枝」,及我見時,已直徑約五公分之粗,以匪軍先我到達該處──曾將其砍除,丟於枯樹之旁,此確為我親眼所見,復睹山系蜿蜒,狀似龍行,故姑妄聽之,姑妄記之。

   


放棄新賓接防遼南

    後來匪乘我東北兵力分散,到處竄犯襲擾,防不勝防。部隊往返增援,疲於奔命,多處仍被各個擊破。因此上級決定放棄不必要的點線,以縮小防守區域,集結機動兵力。五月中旬,將安東、吉林、通化、新賓等地,均令放棄。

    原駐四平街的第七十一軍,為策應北滿戰役北上,本師奉命鐵運四平,接替該地守備任務,並指揮該軍留置部隊,及兩個保全團,然僅為時一周,因北滿戰役失利,該軍復回師四平,此時本師亦奉令返防瀋陽,但該軍副軍長等,均以軍長未返,竟堅不允遽而成行,及陳軍長返防,經我面報一周之防務設施,及奉命返瀋與貴軍堅留情形等,請予指示,陳軍長豪俠風度膽識過人,斷然曰:「上級既有命令,你應馬上遵照辦理!」又說:「我既已回防,防務當由我負責,問題並不在兵力多寡,而是在有無必死必成的決心,我一息尚存,決不使匪軍企圖得逞。」雲。陳其後變節投匪,固為人所不齒,但其當時的決心與氣度,實足稱道。「四平街之役」,在極度困苦的狀況下,固守四十天,終不為奸匪所拔,並使匪付出五萬人傷亡之重大犧牲,何嘗不是這股蠻勁所獲致?

   


是非曲直之辯

    本師自從在葫蘆島登陸以來,連年大小戰役無不參加。初:攻略要地,追蹤掃蕩,奔馳千里;及後匪軍襲擾各地,或兼程應援,或派軍固守,或於惡劣戰況下完整突圍,不遑喘息,迄無在一地整補者,而目前統計全師傷亡缺員,已達四五千之眾,對本師之過去,顯有勞逸不均,亦似非用兵之道,長此以往則官兵自然將有同感:人非鐵鑄,盡瘁量無日矣。

    到瀋陽後,不料一向英明的陳兼長官辭公,集合第五十二軍訓話時,竟痛加斥責,直指第五十二軍是東北地區最壞的部隊。無紀律,乏戰績,因此人心惶惑,士氣頗受影響,我亦甚為懊喪。此時趙軍長已請病假離部,由副軍長梁愷代理,我覺得長官對部下,有如家長之於子弟,訓話之動機,如出於「愛之深而責之切」的出發點,固為統御的常道,但過分離開事實,則是非不明,曲直不分,對無日不在冰天雪地之中,出生入死的官兵,突遭冤屈,將何能使其仍全心全意以繼續發揮大無畏之忠勇精神乎?我誠恐陳長官初蒞東北,師以上作戰經過,了解尚欠深入,一時受奸人挑撥、撥弄,致先入為主,乃攜帶各戰役經過有關資料,冒然晉謁長官,幸承接見。我遂依據事實及長官部記錄,將第二師在東北各戰役作戰詳情,縷縷詳陳,總戰果是:消滅匪軍有生兵力七、八萬之眾,鹵獲步槍五、六千支,及其他武器彈藥等,要求長官詳為查證,並報告了長官的訓誨,士氣頗受影響,我今後將何以勝任斯職,懇求恩賜長假,更率直的說:「我從軍校畢業後,在第二師服務已二十餘年,擔任師長職務亦已有六年;我只知埋頭苦幹,盡忠職守,沒有任何人事關係,即如關麟征將軍雖屬同鄉,但抗戰前根本互不相識,抗戰開始第二師編入第五十二軍,始有長官部下之份。」我之所以報告此話者,因為曾聞長官與關雨東將軍,有不愉快之說,但我敬畏長官耐心聽我這些不敬之言,不但未曾生氣,反婉言對我說:「第二師與第二十五師,是北伐抗戰時代國軍中,最有悠久光榮歷史與戰績的第一流部隊,你先把部隊整好,請假事以後再說!」最後我請准給予三個月整訓時間,不賦與作戰任務。歸來深感自己今天講話之冒失與衝動實為不安,然個性使然,實非得已也。

    不久,補充新兵五千餘人,即開往本溪開始整訓。

    此時,橋頭以南已為匪所據,整訓間,同時要對該方加以防範,故訓練的主要課題,依最近對匪作戰經驗,著重防禦中,爭取主動的設伏戰法,在防地外圍四十里範圍,通往匪方之主要交通路線,及要點,均派出哨探,廣泛搜集匪情,並在匪可能來襲的必經之路,設置伏兵,並作必要設施,如發現匪有積極進犯情報時,即秘密派出部隊,誘致匪於我最有利的地帶,而一舉予以殲滅之,沒有匪情時,照常加緊訓練,以「寓訓練於戰鬥」,「寓戰鬥於訓練」,在此期間,匪軍果然於某夜,分左右兩路,向我宮原守軍之第六團進犯,該團本此要訣應敵,匪右縱隊先頭之營中伏,幾被我全部殲滅,匪營長亦被擊斃,嗣後在此地之匪,迄未敢越雷池一步者,亦即我計之得售故也。

    在此整訓期間,趁機加強了本師原有之「三人小組」與「全面督戰」之規定:所謂「三人小組」,即;為確保基層戰鬥實力,鞏固基層部隊安全,特編「三人小組」,以三個人為一小組,指定其中一人為組長,每班編三個小組,均受其建制上班長之指揮,小組三人之生活、操課及戰鬥等行動,均絕對結為一體,無論平時戰時,如其中一人犯有過失者,其中二人均連受處分,本辦法用於速成新兵訓練,防諜保密,鞏固部隊基層等特具功能。所謂「全面督戰」,即:為整體發揮戰力,保證勝利,特規定「全面督戰」,實即為更有效的貫徹連坐法之實施。在眾目睽睽下,相互監督,共同奮鬥之謂。其法不僅是上對下,而也是下對上,左對右,右對左之全面督戰,不問級職,只問勇怯。如有畏縮不前,或臨陣規避者,經鄰近戰友發覺時,即可就地槍殺,即各級指揮官,亦不例外。其執行人屬士兵時,則連升三級,屬尉官時,可拔握晉升,屬校官時,則有優先升缺之保證。如此,勇者益勇,怯者亦不得不勇。

    七月二十日前後,匪在亮甲山、大安平一帶搶劫糧食,保全隊被迫向遼陽敗退,我奉令率第五團於二十三日車運遼陽,本溪的第六團也於同日歸建;二十六日開始向南掃蕩,收復湯河沿、亮甲山兩地,防務仍交保全團後,移駐遼陽。

    這一段時間內,軍師人事已多有變動,副師長胡晉生於第二十五師前在璦陽邊門失利後,調升為該師師長,團長李運成於安東會戰後,調升本師副師長,趙公武軍長離職後,上峰派覃異之接任第五十二軍長。

    自三十六年五月,放棄安東、通化、新賓後,國軍在東北的情勢,日見逆轉。長官部採取「戰略上守勢,戰術上攻勢」的原則,於十一月末,命第五十二軍收復海城、大石橋,以打通遼南走廊,解除營口孤懸,本師參加此一任務,沿鐵公路南進擔任主攻,十一月三十日下午攻克海城,俘匪一個團,復繼續向南攻占大石橋,並分兵掃蕩,接應營口守軍東進而會師,三十七年三月,我因在師長任內作戰有功,獲頒四等雲麾勳章一座。

    我原報告陳兼長官,給我三個月整訓期間,今僅及兩月,即奉命參與收復海城大石橋之役,任務完成後,往瀋陽再謁長官,長官下樓至官邸門外相迎,親切有加,我即報告:「部隊整訓已暫告一段落,並經一次作戰考驗,達成所賦任務,俘匪約一個團,懇依前示請賜假離職。」長官甚為嘉勉,並告以已任我為第五十二軍副軍長,仍兼第二師師長;而避談請假。不得已,我請求前往南京中訓團受訓,幸蒙批准。

   


受訓催歸

    這時,去關內的交通已經受阻,我只好乘飛機先到北平,續飛南京入團報到,中訓團教育長是我的老上司黃達雲將軍,孰知受訓未及二周,陳長官及覃軍長均以十萬火急電,兩次催我返部,我去留遲遲難決,暫未置理。

    中訓團當局以前方連電催返,而迄未應命,團方難辭責任,我當即不待考慮,即行離團,但離團時,我以不願返部之意請示達公,蒙指示應先晉謁總統,依慣例,須有相當時日方能獲示召見,遂向總統府登記。

    我連年征戰,身心交瘁,滿想乘此稍事休息,即去上海一游,不料第三天,就接到總統府召見通知,自當遵時前往,並又隨帶出關後參加戰役的有關資料,詳為報告,也提到了陳長官初到東北,痛責第五十二軍之經過,我深感愧疚,實無法再肩此重任,總統派我任何工作,我仍決盡全力以報高厚,但免重返東北,並祈派員調查事實,倘有不實,願受嚴厲之處分。總統慈祥的看著我,始終未作指示,也沒有責備。

    是年,次女筱玲於農曆十一月二十五日在南京鼓樓醫院出生,兩兒兩女我夫婦之子女之願已足。

    三十七年初,東北的局勢更形惡化,新五軍遭受挫敗,第二十五師師長胡晉生在鞍山被俘,覃軍長一再急電催返,第五十二軍團長以上,更聯名派黃中敏團長為代表,來京敦促,我感覺多年患難袍澤,對我如此懷念,內心又不無產生矛盾之念,老軍長關雨東將軍,亦不忍光榮的第五十二軍,殘破支離,以至不可收拾,也從旁勸導促行,遂又在欲留還去的心理下,搭機飛北平,轉瀋陽返部。到部的第一天,即奉調任第五十二軍軍長,第三日,由副長官梁華盛將軍布達,誠受命於危難之際也。此時東北司令長官易人,由衛立煌將軍繼任。

    軍部早於三十六年仲冬移駐瀋陽,第二師已整補就緒,第二十五師尚在整補中。我就職後,即行視察訪問所屬,以了解部隊實際狀況,及部隊長的服職績效,其有不稱職者,立即予以調整;如通信營長,常時夜不歸營,與一姘婦同居,荒疏感職,即予調職,又第二師新任第五團團長張聞聲,前在第二十五師團長任內,當該師鞍山失利,師長胡晉生被俘之時,張員竟脫離部隊,而潛返瀋陽。稍後,覃前軍長仍派其到第二師再任原職,我覺得未免功過不明,乃另派團長,而降調該員為原團副團長,這種調法,固然不太適當,但我是含有考慮性、短期性的。張員經降調後,其工作態度,依然良好如常,毫無懊喪之意,後復令其負責辦理軍干訓班,益覺熱心努力,成績斐然,乃仍復其原職。
其次為增強工事,加緊戰地訓練。

    軍奉令調編一個師幹部,恢復暫五十四師番號,以第二師副師長黃建鏞升任該師師長,新編師的幹部,由第二、第二十五兩師中選拔,鑑於匪勢猖獗,新成立部隊有隨時參加作戰可能,必須慎重選拔幹部,方能期其短期內,蔚成新的堅強力量。我的辦法是這樣:由軍長與新任師長,在全軍中選定三位團長;由師長與新選之團長,決定各該團之營長;其連排長依此類推。該師幹部空運錦州後,迅速成長,不久即成為一枝新的勁旅,當與此選拔有關,實所謂「幹部決定一切」也。

    其後,該師因交通關係,始終未歸還建制,錦州防衛戰時,表現優異,無奈大廈將傾,一木難支,竟同遭失敗厄運,殊感浩嘆!

   


遼南三捷──收復遼陽

    三十七年七月中旬,上級為挽回頹勢,並掩護民間秋收,決心發動攻勢,收復遼陽。

    作戰軍以瀋陽為根據地,向南展開攻勢,以遼陽為攻擊目標;總兵力共為三個軍,由廖耀湘將軍指揮(已升任兵團司令),除廖兵團原轄的新一軍與新六軍外,本軍亦編入戰鬥序列。廖兵團完全美式裝備,本軍和他們站在一起,相形見拙,頗感自卑。但在戰鬥精神與戰力方面,自信決不相讓。在以往的戰役中,我對廖特別是作戰指揮方面,覺得他過於拘泥定則,行動猶豫遲緩,對奸詐詭譎、飄忽奔竄的匪軍,根本無法捉摸,反而有隨時暴露弱點,遭匪暗算的危險;再則,因為他們的過分自負,遂與友軍之間,缺乏協調合作的精神。前在安東會戰期間,第二十五師被五倍的匪包圍時,該軍×師奉命前往解圍,竟以一日行程二十公里的速度,緩緩蠕進,待其尚未抵達時,友軍早已無法支持,被匪擊潰;既無「救兵如救火」的意念,亦乏「有我才有他」的思想。是以我和他比肩作戰,老實說,心理上「深具戒心」!

    遼陽為遼南重鎮,瀋陽屏障,太子河水深流急,成為當前天險,易守難攻,故有「鐵打的遼陽」之稱,當日俄戰爭時,俄軍退到遼陽,企圖集中優勢兵力,憑險固守,以挽回頹勢,作最後的掙扎,但結果仍遭乃木大將統率的日本軍,迂迴強渡太子河,使俄軍一蹶不振,是為有名的遼陽會戰,這也是今昔狀況完全不同之另一問題。

    我們這次攻略遼陽,是三個軍的絕對優勢兵力,本軍沿中長路居中,左右兩側為廖兵團的兩個美式裝備的新軍;本軍以第二師在右,第二十五師在左,以鉗形之勢,對遼陽採取包圍攻擊,我指示各師,綿密偵察太子河徒涉各點,並準備必要的渡河器材,利用夜暗秘密行動,務於拂曉前一舉而渡之。

    七月十五日入夜後,各攻擊部隊秘匿行動,推進至太子河北岸,翌日拂曉前,兩師主力均渡河成功,僅於徒涉時,溺斃不諳水性的官兵數人。迄十二時,第二師以一部占領遼陽車站,主力抵達雙台子西八里莊之線,第二十五師亦占領峨嵋莊杏花村,未經激烈戰鬥而克復了遼陽。爾後為鞏固遼陽,並繼續向南掃蕩,占領首山大北山,俘獲匪人員武器甚多,戰鬥間,有一事值得一提者,第二師第四團第八連,當他們向據守蛤蜊附近村落的匪軍攻擊時,在二十分鐘的火戰中,恪遵「彈不虛發」的射擊軍紀以消耗二百餘發子彈的代價,傷斃匪七十餘名,迫使殘餘的匪眾投降,命中率幾達百分之五十,這是我們平時嚴格要求射擊訓練的效果之又一證明。

    本軍收復遼陽後,兩側的美裝新軍,尚仍逗留在太子河北岸,好像他們的任務不在進攻匪軍,而只為本軍助陣,甚至在監視本軍,所幸我們在全軍官兵齊心協力的行動下,一舉而完成此一艱鉅之攻擊任務。

    事後,廖司令為了此一勝利,大事宣傳,在瀋陽兵團部,舉行慶功大會,邀請長官部及新聞界等人士參加,除大肆宣揚勝利經過,及輝煌戰果外,會中並頒授有功官兵勛獎,使我驚奇不置的,是本軍的獲獎人數,尚不及那兩個沒有渡河、未發一彈的任何一個新軍之多;我只好冷眼觀察,並抑制著不平之氣。會後即晉見衛長官,把這次作戰經過,以及慶功大會授獎情形,詳為報告,乃堅決要求,今後本軍絕不能歸其指揮,否則,士氣將蕩然無存矣。經衛長官考慮後,終於命本軍改由長官部直接指揮,想不到因此其後廖兵團在覆滅時,本軍避免了陪葬的厄運,而免遺恨終身死不瞑目之憾。

    東北的局勢,日益趨於惡化,匪酋林彪的部隊,已經擴充至十二個縱隊,另外尚有很多獨立師團,及支隊等番號,總兵力已達四十萬之多。我們自從進入東北以來,由失去「面」的掌握,而至「線」的處處中斷;更由「線」的中斷,而形成「點」的孤立;漸漸各個孤立的「點」,被匪逐次消滅,於今我們所占有的,只剩下長春、瀋陽、錦州三大據點。目前兵源補充、後勤運送,均大部分依賴空中走廊,更由於我們的控制區,日漸縮小,軍食漸漸不能仰賴於當地,也須由後方空運追補,而這次發動收復遼陽的攻勢,主要目的,也就是為了鞏固瀋陽的安全,及掩護秋收,爭取糧食兩點。

    在此最重要的時機,領袖在日理萬機之中,親自蒞臨瀋陽,檢討局勢指示方針,回想我們接收東北之初,浩浩蕩蕩,任何方面,都比匪占有絕對的優越。曾幾何時,弄成如此的尷尬局面,使他老人家操憂掛慮,一個高級軍事幹部,內心自應感到無限的惶愧!天不予我乎?人謀不臧乎?記得當時關雨東將軍,以視察幹部教育蒞臨東北,某報的一位記者訪問謂:「最初上級曾令將軍到東北(此時任陸軍副總司令),果爾,你將以何種決策,對付林匪?」關將軍堅決而簡要的答曰:「自始即集中優勢兵力,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略,惟一的是:徹底殲滅林匪羽毛未豐的有生力量,林彪竄到那裡,我就打到那裡。」後來東北局勢益形危急,他又因公蒞臨,有人再問,依目前情勢將軍復將何以決策乎?關將軍說:「現仍有十數個裝備優良的國軍,應立即放棄消極的『守點』現狀。如即行調整部署,集結兵力,以平津葫蘆島為後方,以錦州為前進據點,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裕如也,隨後相機反攻,亡羊補牢猶未為晚。」我非常佩服其卓見,我們進入東北後,若照前一種說法,不急於爭城奪地,先消滅匪軍有生力量,不讓林匪壯大,何致有今日之無可挽回的局面;其後局勢惡化時,若能忍一時之痛,照後一種所談的,依然不失為當機立斷的明智之策,即先求穩定局勢,整頓補充,恢復戰力,再策後圖。可惜戰地高級指揮階層,未作此謀,不顧實際,見近不見遠,計小不計大,終至江河日下,演成不可收拾之局面,曷勝痛惜!

    領袖回京後,又命參謀總長顧墨公老師來瀋陽,召開作戰會議,會議前夕,廖司令打電話到遼陽給我:「到瀋陽後,先來我公館一談。」我自當如示前往,廖告我:「明日會議時,希望大家堅持不能撤出長瀋之說,因為以熱血頭臚收的東北,現在僅剩三個要點,已夠丟臉,如果再棄長瀋,孤立錦州,有何面目以對關內外之父老乎?」我驟聽之下頓覺啼笑皆非。返後,曾自我感嘆:「既不敢進,又不敢亡,真是:『庸醫臨險症,劣手對殘棋』東北何辜,十八年前送之於張學良,今將送之於衛立煌、廖耀湘矣。面子!面子!東北將因汝而陷入魔掌,國家將因汝而危及全面,徒喚奈何!」次日會場中,與會人員果受廖的影響,一致反對顧總長轉達領袖之指示,我格於他已控制了多數,未曾發言,在昏□的氣氛中縱發言,亦於事無補,憤恨曷極。

   


遼南三捷──劉二堡之役

    劉二堡,位於遼陽西南四十華里,鞍山西北二十五華里,為東北兩大村鎮之一,約三千餘戶,我為掩護購糧,決以兩師主力向鞍山以北地區,作廣正面掃蕩。

    九月十五日。第二師第四團,占領了劉二堡,嗣得悉,匪第八縱隊,及獨二師全部(附炮兵),將於十七日晨由海車運鞍山,企圖當晚配合長江支隊,施展其所謂「百里奔襲」的慣技,以進犯劉二堡,我乃將計就計,令該團於當日午後,向南作有限度的掃蕩,黃昏後主力撤回,秘密在該堡外圍要道設伏;是夜匪果以三千之眾,分三路來襲,利用高粱掩護,向我銳進,至夜十一時,匪各路接近劉二堡外圍時,其先頭均遭我伏兵襲擊,繼又遭我有計畫的,化大為小的,到處遊動伏擊,在前後二小時伏擊戰中,斃匪五百餘,我僅傷亡士兵五名、第四團於得手後,立即主動離劉二堡。

    我在十八日上午八時,明了全般狀況後,再親率軍主力,主動出擊,暫將遼陽防務交軍直屬部隊負責,令第二師為主攻部隊,由遼陽出發,直接突擊劉二堡;第二十五師主力沿中長路,向鞍山佯攻,以一部掩護第二師左側背,為出匪意表,採取迅速機動。一切準備就緒後,在出發直前,以電話向衛長官報備。衛長官以輕率出動,恐遭匪所乘為慮,我乃向長官保證,如有失誤,願負全責,此時在東北各部隊,能主動去尋找匪軍攻擊者,真可說是絕無僅有,我鑑於匪利用青紗帳,步步向我進迫,企圖囊括行將收割的高粱地,使我軍食陷於困境,若不斷然予匪打擊,後果實甚堪慮,最後長官同意,但一再叮囑「要小心」!

    我各部隊,按照計劃展開行動,最初,匪頑強抵抗,及至南堡(劉二堡分為東堡、南堡、北堡)戰鬥中,匪一團長陣亡後,戰志頓告消失,匪三百餘人,被我壓迫到一所酒廠中(即當地人稱「糟房」),全部出降,且棄械跪地求饒,在某河的橋下,堆滿匪軍屍體,是役殲匪兩個團,我四、六兩團傷亡亦重。

    黃昏時,據報,匪獨一師,正向鞍山集結,似有增援反撲之意,遂令第二師,以一部在劉二堡擔任掩護,軍主力,連夜撤至遼陽外圍,在層層低氣壓的環境中,這次劉二堡捷訊,有如一聲春雷,振奮了民心士氣,當我前往瀋陽時,鐵路當局特別為我掛了花車,我儼然成為大眾心目中的英雄,到處被新聞記者包圍,問長問短,殊覺索然乏味。

   


遼南三捷──收復鞍山

    三十七年十月初,錦州被匪圍攻,戰鬥日趨激烈,我統帥部為解錦州之圍,決在遼西地區與匪決戰,以瀋陽附近國軍主力,集結五個軍,組成西進兵團,由廖耀湘負責指揮,而以本軍仍暫留於遼南地區待命。

    這時,匪正集中全力圍攻錦州,遼南匪軍已大部西竄,正將鞍山物資及重要工礦設備,搶運瓦房店一帶,但仍故作鎮靜,並不時以小部隊向我擾襲,眩惑我方視聽。我洞燭其奸,決定採取以攻為守的方針,出匪不意,攻占鞍山。

    攻擊部署,仍以兩師採取鉗形的包圍態勢。第二師在右,掃蕩劉二堡以南匪部後,向千山站、唐家房身迂迴匪左側背;第二十五師擊破七嶺子附近匪部後,迅速向孤山子方向進出,迂迴匪右側背,包圍而殲滅之。

  十月五日黃昏後,各部隊,在嚴密的警戒與封鎖下,秘密行動,分別到達預定位置;翌(六)日拂曉,開始攻擊前進,匪毫無所知,疑為神兵天降,在我包圍攻擊下,傷亡慘重,殘匪向海城狠狽逃竄,於是此聞名世界的鋼都,又入我掌中,但我擊鞍山的主要目的,一方面是以攻為守,使匪在我威脅下,滅少竄擾,一方面還是為了解決軍食問題,蓋鞍山至遼陽六、七十華里之間,為豐盛的產糧地區,由於我們的目的,並不是攻城略地,故於占領鞍山後,僅留置第二十五師的劉明奎團,就地擔任守備,其餘各部隊均於七日晚返防遼陽。

    本軍建制三個師,新成立的暫五十四師黃建墉部,阻於錦州,己見前述,實際掌握的只有第二、第二十五兩師,第二師比較完整,第二十五師則曾兩次受挫,雖經整理補充,戰力尚未復元,故在兵力運用上,暫未賦予主要任務,以培養並磨練其士氣,增強其信心與經驗,這次我派劉明奎團,留置鞍山,用意亦在於此,但鞍山市南北之長,有二十餘華里,少數兵力,是幾如沙中之一粒,焉能有效據守。因是我指示劉團長,在目前的情況下,除對付當面匪軍的戰法,要採取機動守備方式。所謂機動守備,在我的著眼是:原則上,守面不守點。放棄陣地,不放棄空間;戰法上,以攻為守,以退為進,遇強則避,見弱即攻。並具體指示劉團長以下的諸種作法:

    一、要有計劃的,布設情報網,情報人員派出於二十華里以外,綿密偵察,俾隨時對匪軍動態,了如指掌,以獲致恰到好處之決心與處置。

    二、部隊位置,在通信連絡確實下,不妨三天一動,二日一移,不可久駐一地,以混淆匪之視聽。

    三、在駐地外圍要點,布置有效之警戒網,時時巡察,不可疏虞。

    四、發現小股匪來犯時,以絕對優勢兵力出擊;匪大部隊來犯時,先在遠處設伏阻擊,主力由中間地區撤離,一面後撤,一面於其進路側方,選適當地點布設伏兵,並把握時機,出匪不意,以主力回頭猛擊;如誤遭強大,則立即撤離。

    五、情況萬不得已時,化整為零,規定各部隊,撤退目標,由不同的方向道路,各別行進,──依現況即以遼陽為目標亦可。

    但在事實上,匪始終迄未來犯,是役我曾獲授四等寶鼎勳章。


挺進營口

    三十七年十月初,匪酋林彪,傾全力圍攻錦州,意圖至為明顯,厥在切斷我東北與關內的連繫,使我長春與瀋陽,更陷於孤立,然後再縮小範圍,續殲在我東北境內的全部實力。

    於此,使我想起,前此最高統帥,蒞瀋陽巡視,了解東北實際狀況後,派顧總長前來指示戰略方針,準備放棄長瀋,集中兵力於錦州,實為最明智之卓見,惜為衛、廖在會議中梗阻,致未克奉行,今反被匪取得先機,陷全局於不可救藥之厄運,不禁深為之悲哀。

    西進兵團,赴援錦州,時機上,雖然落後了一步,但以堂堂五個軍、一個青年旅、三個炮兵團、四個騎兵師的龐大兵力,一切尚優於匪軍,尤其葫蘆島,約以四個軍之眾此時恰在積極解圍攻擊中,若能應用得當,指揮適切,迅速進出戰場,內則利用錦州守軍,拘束大量匪軍,外則以兩兵團前後夾擊,確切穩操勝利左券。惜乎!廖兵團計不出此,戰志低沈,有可戰之兵,而乏能戰之將,受命後,先則遲遲不決,開會復開會,準備又準備,徒費時日,所謂:「宋人議論未定,而金兵業已渡河矣」;既則蠕蠕行動──每日行程二十公里,抵達新民後,又為破壞匪軍補給基地,抽分軍力,前往彰武,而致兵團,屯兵多日,實急其所緩,明知我錦州守軍,兵力單薄,比較完整而堪戰的部隊,僅約兩個軍,本軍暫五十四師亦居其一,在匪軍壓倒優勢的包圍攻擊下,想見其必難持久,然赴援兵團,卻狐疑無為,以致貽誤良機。尤有甚者,錦州失守後,竟又以瀋陽空虛為由,欲行折返,經上峰怒斥,嚴命必須收復,乃不得不遵命,再行西進,終以一再往返延誤,正好予林匪以調整部署的大好時機。故當廖兵團主力,沿北寧路北側,進出黑山縣附近,企圖經義縣攻擊時,匪早已洞悉行徑,且已預籌妥備,以騎兵部隊,乘隙竄入我大軍之中,到處擾襲,摧毀其指揮中樞,破壞其通信系統,乘其紛亂之際,徒見其處處被人海圍擊,痛哉!數十萬大軍,竟在數小時內全部崩潰,如此無用,夫復何言!

    是役,本軍未列入西進兵團序列,奉命為特遣支隊,掩護西進兵團左側,經海城、大石橋進攻營,占領出海港口,打通海上的交通,我於十月二十一日召開作戰會議,決定就現態勢,以第二十五師,經騰鰲堡,向營口攻擊前進,本夜,以駐鞍山的第七十五團,在騰鰲堡亘鞍山之線,廣正面占領陣地,嚴密封鎖消息,使遼南匪軍,無法探知我軍動向;第二師,經鞍山、海城、大石橋,向營口攻擊前進;軍部及直屬部隊,在第二師後跟進。

    翌二十二日拂曉,開始行動,二師以郭永團為前衛,郭團沿途,擊破海城及大石橋之匪後,於二十四日下午一時許,到達營口;以張晴光團為左側支隊,因山地道路崎嶇,複數次攻擊受阻,於黃昏前方抵營口,第二十五師,以張文博團在右,劉明奎團在左,沿途擊破牛莊匪之抵抗後,先於同日上午九時進入營口,計由遼陽至營口,近三百華里,沿途且戰且行,而於兩日半之時間內,沿途奮戰,全軍到達目的也,不謂不速,倘我西進兵團,亦能以同樣速度行進,則約四天即可趕到錦州附近,相信戰局,與東北前途必也大為改觀了。


海運撤退

    西進兵團,沿北寧路北側,攻擊黑山縣時,本軍曾於十月廿六日,奉命派第二師代師長尹先甲,率五、六兩團,由田莊台附近渡過遼河,準備進出盤山、溝幫子,攻擊匪之側背,策應西進兵團之作戰,該處為遼河近海處,河幅很寬,無輪渡及其他舟楫,僅能利用小民船操渡,因此費時費事,二十七日渡河完畢後,先頭搜索部隊,已達盤山以南,與匪接觸,主力亦已開始前進時,忽奉衛長官十萬火急電,以西進兵團失利,命本軍連夜兼程到達蘇家屯集結待命,我一面令第二師歸建,一面先派一部向瀋陽前進,當日午夜,第二師回渡完畢,正擬放棄營口率軍北上,又奉衛長官電令,遼西匪主力,直撲瀋陽,鞍山已陷匪手,飭本軍固守營口待命,我除令向潘陽前進部隊歸建外,速令各部隊,在原地加緊備戰,另由二十五師派一個營,據守營口北之石橋子「據點」前進陣地。

    林匪擊潰我西進兵團後,以主力直撲瀋陽,其第九縱隊李運昌部,則徑向營口急進,沿途張貼標語:「解放五十二軍!活抓劉光頭!」此時,匪第八縱隊,及長江支隊,亦由蓋平向北移動,二十九日,匪先頭一營,全部乘馬,歌唱言歡,得意忘形,似入無人之境,既未搜索,亦不疏散,由牛莊向營口前進,及午後抵達我石橋子陣地前,竟不料我守軍在嚴密蔭蔽下,待其接近至最近距離時,突然以熾盛火力奇襲,其前衛部隊幾全部遭我擊滅,當晚我調整部署:

    一、大石橋人力輸送團(步兵團編裝),撤回營口。

    二、營口主陣地,全部交軍師直屬部隊接替。

    三、兩個師之各步兵團,均分別控制。

    次晨,匪會合其第八縱隊、長江支隊,全力猛撲我營口陣地。斯時也,後有大海,前有超我三倍之強敵,背水為陣,置之死地而後生,此亦即我軍在東北最後奮戰之時機,終於一舉粉碎來犯匪軍,以五個團全面反擊,斬獲三千餘眾,匪勢乃殺,余匪潰退十餘里,我未行乘勝緊追,以期養精蓄銳,各部隊復進入原陣地,及其機動位置,匪遭此兩次重大打擊後,顯然自須喘息,迅予整備,不致即行貿然進犯也,但我午夜自忖,勝則勝矣,而此局部暫時的勝利,又何補於大勢的扭轉耶,除心情萬分沈重外,仍作更積極之作戰準備。

    匪進犯石橋子之先一日,國防部派來兩艘中字號運輸艦,我料當為接運本軍撤退之需,即令所有非直接參戰人員及輜重,依計劃先行裝載。翌日經激戰後,海總參謀長馬紀壯將軍乘太康號來,並攜最高統帥令,飭本軍海運轉進,嗣海軍總司令桂率真將軍,又乘重慶號到達營口外海,我乘小艇登艦面謁,並與馬參謀長商討裝載問題。馬意以僅有商船三艘,容量不足,主張犧牲部分人員,我堅持不忍將同生死之官兵,輕易拋棄,結果我以人員不須坐臥而一同站立之要求,達成協調。

    返部召集團長以上開會,我指示:

    一、本(三十)日,匪傾全力向我營口外圍,作猛烈之攻擊,均被擊潰,尤其在白廟子附近,遭我猛烈反擊,匪除一團長被擊斃外,余在潰退中損失慘重,諒今夜明晨,不致輕易再犯。

    二、命兩師於營口外圍,原作戰地境線內,各選五個要點,每點派兵力一排據守,擔任撤退上船之掩護,各排另配大卡車一輛──俟守備至今夜十二時後,迅速乘車駛往碼頭登輪。

    三、各部隊在十一時半以前,除掩護排外,上船完畢,帶不走的東西,一律破壞,有機密性的文件,檢查焚毀,船位分配,及上船次序時間等,由參謀長會同各單位有關幕僚商定之。

    四、各部隊上船前,軍師特務營連,分別在碼頭各輪上船入口處,分兩列對面排列,中間僅容一路縱隊通過,嚴格監督上船人員,秩序之遵守,及陌生人混入,違者當場格殺勿論。

    五、前往碼頭上船途中,各連排班長須在先頭,到達上船入口處時,連排班長即停止,監視本連排班士兵,依次全部上船後,再隨後最後一人跟進,營團師軍長,同此類推,我最後乘小艇上太康號,登船完畢後,所遺車輛,用手榴彈炸毀引擎,騾馬因不忍槍殺,任其所之。

    我全軍之能安全上船,主要在擊潰匪之進犯,其次得力於駐守太平山為軍擔任掩護的輜重營,匪到達白廟子後,該營陷於包圍,苦戰竟日,堅守不屈,營長王有道壯烈成仁,官兵三百餘名,亦同歸於盡,誠為「血肉長城」,以生命為我全軍做了最大的奉獻,當不讓「上海八百壯士」專美於前矣。

    此次撤退中,我想起了「敦克爾克」之役。

    各單位上船完畢,待命發航之際,忽第二師所乘的宣懷號輪起火,陡見濃煙瀰漫,火光沖天。好在船未離岸,人員尚可紛紛撤離。惟炮兵營裝於艙底,慘痛損失自在意中,後據報第二師下船人員,均自動保持建制,並在碼頭附近,占領陣地,防匪襲擊,其臨危不亂,時時不忘戰鬥的精神,可圈可點。

    我目睹宣懷號起火,然而我是在太康號輪上,焦灼如焚,徒呼奈何。各輪於夜一時啟航出港約二十華里,在遼河口左岸西炮台,原有舊遺工事,軍初到營口時,我曾派兵一連──連長王德賢──據守,並令侯程達團長轉飭該連先行搜集民船,俟各部隊乘輪通過後,即乘民船自行撤離,但當我所乘的太康號通過該處時,艦上海軍見該處有部隊,馬參謀長疑為匪軍,即令艦上發炮轟擊,經我再三解說阻止,均未置理會,我痛心非常,有如身陷賊船之感。

  出海後,我被請登旗艦重慶號,將撤退經過報告桂總司令,第二師的情形仍在存亡不卜,澈夜不能入睡。次日至葫蘆島,下船時見到第二師代師長尹先甲,該員身為師長,在營口上船時,不但未按規定,竟然搶先上船,及後船上起火時,則又置部隊於不顧,最先下船,並獨自另登他輪,而逃之夭夭,提前先抵葫蘆島,我非常不屑其人,彼見我有不悅之色,竟乘機即潛往北平,「患難見義節,板蕩識人心」,尹先甲在本軍經歷悠久,致我失察,不意稍經危難便暴露了懦怯卑劣的表現,良可嘆也。在葫蘆島,我謁見了杜長官,是晚後續輪艇陸續到達。

    我遭遇過不少艱困憂傷之事,從未輕易彈淚,但這次宣懷號起火,眼看多年同生共死患難弟兄,陷於無助的死地,或將作毫無價值的犧牲,不覺_淚下,直到郭永、侯程達官兵等,乘民船繼續脫險歸來,與原乘中字號撤出者,共達約五千餘人,情緒方稍安定。

    杜長官將新成立的第二九六師劉梓皋部,撥歸本軍建制,該師僅有各半數之兩個團,且系接收新兵未久,要蔚成勁旅,須付出相當之努力代價。

    軍於葫蘆島休整三日,奉命乘輪航運上海,分駐丹陽、無錫、常州、蘇州一帶整訓,軍部駐武進。

    部隊駐定後,我到南京向國防部報告部隊現況,及缺員缺裝情形,上級洞悉本軍在東北之特出表現,戰績輝煌,是一支堅強善戰的部隊,遂優先補充,故未及兩個月,人員裝備均獲齊全,我對第二九六師,系新隸本軍,是以我在領導上,對該師特予優遇,除優先予以補充外,另成一個團,使該師成為三個團的建制完整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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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東北戡亂戰爭親歷記》,標題為HGC所擬,是以《傳記文學》雜誌總第198號(1978年)─第203號(1979年)連載之劉玉章回憶錄《戎馬五十年》各同名篇章光碟版文本為發布底本;原收入HGC在「獨立評論」及「罕見奇談」發布的【成敗之鑑·國軍將領戡亂戰爭憶往 1 】,收入博訊析世鑒時對原發布內容沿襲光碟版文本的若干訛誤作了訂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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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玉章: 東北戡亂戰爭親歷記 [修訂本] 全文完)

責任編輯: 鄭浩中  來源:析世鑒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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