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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泉來稿:你是我永遠的情人 暨緬懷「六四」

5月18日至28日,我因為針對中共當局未依法作出地震預報、中小學豆腐渣教學樓、可能的核泄露等問題,召集有關專家撰寫文章,而獲「無罪入獄」10天。
10天裡,每日上午、下午都要接受中共官員的臨訊。每次「號房」的鐵門響起開鎖的聲音,號房的獄友都笑稱:「來喊你上班了。」有一次下午,中共官員審訊我到5點半,而號房裡的開飯時間是5點,我以為一個晚上要餓肚子,沒想到我一進「號房」,獄友們一聲「下班啦」,端出給我留的飯菜,這讓我感到很溫馨。
我被關押在南京市看守所,我的「號服」上的編號是70105。我的「號房」是7區2號。
同號房的還有4位獄友。他們都是普通刑事犯罪的已決犯。所謂已決犯,就是已經被判刑的犯罪分子。一般而言,已決犯都必須送交勞改監獄執行,但是刑期太短的或有其他不適宜送交勞改監獄執行的,可留所勞動。
他們中3人每日也上下班,有時還上晚班,他們在做「二極體」和電腦線什麼的,我想這就是中國在世界上臭名昭著的「勞改產品」。 但是,具體是什麼產品,我沒問。
「別打聽別人的任何事情,別碰別人的任何東西」,這是牢房的一條很重要的不成文的規定。
晚上6點以後是娛樂時間,他們四人喜歡打牌,我喜歡打坐。
他們無論開心還是難過都會大聲地唱歌,而且只唱一首歌——刀郎的《情人》。
我很能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畢竟我只要坐10天的牢,而他們已經坐了一百天或幾百天,有一個叫老韓的獄友和我挺談得來,還要再坐好幾年呢。
刀郎的《情人》,我也會唱,但是從來沒有象這樣在10天內連續聽過好幾十次,於是我開始研究起這個歌詞來了。
這首歌的主詞是:情人、消魂、傷痕、溫存。
全歌四段如下:
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讓我在午夜裡無盡的消魂。 
你是我的愛人,像百合花一樣的清純,用你那淡淡的體溫,撫平我心中那多情的傷痕。 
我夢中的情人,忘不了甜蜜的香吻,每一個動情的眼神,就讓我融化在你無邊的溫存。 
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讓我在午夜裡無盡的消魂。

有一天,他們四人都不在。上午九點,到了放風時間,而臨訊我的中共官員還沒有來喊我「上班」。我一人到天井裡曬太陽。天井的高牆上用一個大鐵籠子覆蓋著。陽光很眩目,我情不自禁地唱起來《情人》。我還沒唱到第二段,左右隔壁牢房都傳出了合唱。
我突然感到,這個「情人」不應該只是女人。對一般的飲食男女來說,情人只是另外的飲食男女而已。而對我來說,這個情人卻是一種盼望、一種期待、一種引力,是一種「未來時」。
這樣的思維,一下子讓我明白了我為什麼很久很久以前就非常迷戀矗立在美國海岸的「自由女神」像。原來,自由,是我的女神,而民主,是我的情人。

前天,黃偉先生(見民主先聲224)告訴我他還沒結婚,這讓我大吃一驚。因為我知道他和我一樣都經歷過「六四」,他寫過搖滾《黃土下的歌聲》,並於2007年6月4日清晨5點30分首唱於溫州松台廣場。最後一段歌詞為:「今年今天,小城廣場。淡淡的清香,飄散祭者的羞愧。鬱郁的琴聲,嘲笑苟活者的尊嚴。埋骨何需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GOODBAY TAKE CARE。最後的晚宴即將落幕!」
今年我41歲,他45歲。但是我沒問他為什麼不結婚。
昨天(6月2日)晚上,妙覺慈智法師(見民主先聲190、211)寫了一首紀念「六四」詩發給我,題目是《以偉大佛陀慈悲智慧的名義》,第一段是:「以偉大佛陀慈悲智慧的名義/ 以無比高貴的生命的名義/以人類終極價值自由的名義/以鮮紅的忠誠和赤子的鮮紅的血的名義/八九六四/讓這一天成為永恆。」
妙覺慈智法師在1989年和我一樣都是大學二年級學生。她因去北京聲援而被校方開除。
黃偉先生謳歌「六四」、高舉「人權」,妙覺慈智法師熱心維權、濟世博愛,皆為心中有此「自由女神」、「民主情人」。

1989年,我在南京金陵職業大學(現名南京科技學院)的文法系中英文秘書專業上大學二年級。5月28日,我坐上了去北京的列車。在濟南站,我認識了一個山東大學的女學生。她是青島人。第二天,我們一起到了天安門廣場。一路上,我們聊的都是政治、經濟、文化。她叫陳青。她說她的小名不叫青青,叫陳陳。我問,為什麼不叫「青青」呢?她不好意思地說,那是給「未來的先生」叫的。我說,哦,那正好,我的同學都叫我「蟈蟈」。
5月29日、31日兩天,我在天安門廣場上都沒找到我們學校的旗子。在離開南京之前,我聽說我們學校的旗子也飄揚在天安門廣場的。這兩天我一直和陳陳在她們學校的旗子下。
6月1日,我決定回南京帶旗子和同學來北京。和陳陳分手時,她給了我她家的電話,要我暑假裡到她家玩。她家在海邊,有吃不完的海鮮。
回到南京的第二天,北京就出事了。
6月3日晚,對大學生的政治體制改革呼聲,中共以「人民不答應」的理由,鎮壓了我們這些大學生的美好的心靈和年輕的身體。
之後,我給她家裡打了無數的電話,都說「沒消息」。直到7月27日,我才知道陳陳在北京胸部中彈犧牲。他家裡人很悲傷,也不敢說什麼,只說,「你以後不要打電話了,我們也不知道你是什麼人,陳陳的同學說她被槍打死了,胸口被槍打了一個大窟窿。」
我不知道陳陳的屍體最後是怎麼處理的,是否作為暴亂分子的骨灰「棄灰」,是否通知家屬領取骨灰等等,對此我一無所知。
1989年8月份,我想去青島安慰陳陳的父母,卻再也打不通電話了。

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說話。很多年來,我都在進行痛苦的「六四」反思。
1989年,中國所有的大學生都激烈地反對「官倒」、反對腐敗,要求中共結束獨裁,實現民主。百萬大學生在全國各城市的主要街道開始了全世界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民主運動。
我們在街頭向每一個過路的市民介紹民主思想,恨不得讓所有人都支持我們。
但是,當時的工人、農民很奇怪我們在做的事情。
我們在南京的鼓樓廣場上遊行的時候,一些工人說:「小祖宗哎,你們讓些路給我們吧,我們要去上班,遲到要扣獎金的。」
全國各地的農民也都不知道我們這些十幾歲、二十歲的娃娃們在折騰個啥。

1993年,我到南京大學讀社會學(法學)研究生,一些苦難的工農到南京大學找到我,請我幫他們維權,我沒好氣的說:「我不干!當我們在街頭最需要你們工農幫助的時候,你們卻在奚落我們。現在你們知道我們當時在做什麼了吧!你們現在活該!」
1996年,又有退役軍人、軍轉幹部來找我維權,我更憤怒了,說:「你們槍殺我的兄弟姐妹,你們是殺人犯,去死吧你們!」
但是,2002年6月4日晚,我夢見了陳陳,她對我說:「蟈蟈!你傻呀,你應該幫他們,我們死這麼多人,不就是為了讓人民得幸福嗎?」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從一個六四學生變成了一個維權民運人士了。之後我做的維權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這裡就不再贅述了。
2008年3月6日,香港《太平洋》月刊的社長、總編輯歐陽勁先生來南京問起我對「六四」的看法,我第一次公開發表了我對「六四」的反思。
我說:「我是89六四學生,當時我在街頭遊行的時候,有工人抱怨說,你們遊行擋住了我們上班的路,我們就沒有工資沒有獎金了。其他同學聽到這樣的話,就抱怨人民群眾不覺悟,但是我心中一懍,這說明我們超前了,人民沒有跟上,或者說,人民還沒有民主革命的要求,而我們這些大學生卻有了。民主,就是人民當家作主。我們大學生怎麼能代表人民當家作主呢?所以,最後中共以人民不答應的藉口鎮壓了89民運。現在的情況大不相同了,人民的苦難指數已經高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一次性買斷年資、企業軍轉幹部、經租房問題,高物價低收入問題等等,人民已經苦不堪言了。人民現在已經成為革命的主體力量,相反,大學生們已經不是革命的主要力量之一了。現在,我們接受1989年脫離人民群眾的教訓,我們的民主思想必須接受人民的選擇,努力做人民的代言人!只有當民主思想和人民需求完全吻合的時候,人民才是真正推動民主革命的強大力量。」

今晚,讓我們點燃蠟燭,緬懷六四先烈。
你們的死不會白死,我們的牢也不會白坐!
惟有民主,才能撫平中華大地的傷痕。惟有民主,才能讓中國人民感受到無邊的溫存。
民主,你是我永遠的情人。

最後,我引用妙覺慈智法師的詩歌的最後一段,結束我這次最痛苦的寫作。

「八九六四
這一天是如此的無以倫比的完美高貴
有什麼比赤子的血使這個日子
成為不朽和永恆。」

 

中國新民黨   郭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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