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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聯周刊專訪葛優:電影是假的 生活是真的

三聯生活周刊專訪葛優:電影的確是假的,生活卻是真的(圖)


  葛優和鞏俐

  
三聯生活周刊專訪葛優:電影的確是假的,生活卻是真的(圖)


  葛優和《夜宴》主創


  葛優在12月里將有3部大片同時放映,《讓子彈飛》、《非誠勿擾2》和《趙氏孤兒》。其中《讓子彈飛》是三生雙旦的群戲,周潤髮飾反派惡霸黃四郎,姜文是俠義土匪張牧之,葛優是中間派,見風使舵的師爺老湯,很符合他在什麼碼頭說什麼話的形象。姜文先找到葛優,很快談成了,葛優模仿姜文的口氣給姜發了個簡訊:「妥。」他再去找周潤發,發哥要執行8小時的好萊塢工作時間,他的戲會先拍。而葛優在組裡待足了4個月,有次在廣東待了10天沒有戲,他也不回北京。像其他導演對他的評價:高度合作精神。

  主筆◎孟靜

  這次採訪葛優時,他的經紀人談判說:只能聊到4點25。葛優會很體諒地幫記者求情說:「4點半4點半。」他有很多話佐料,哼啊哈的語速一慢,不可能脫口而出將來會後悔的話。

  三聯生活周刊:我採訪您父親的時候,他還說您固定一年接一部戲,今年接了三部是因為本子好麼?

  葛優:對,而且這三個戲不一樣,時間分得很開,年代、人物都喜歡。所以就趕上了。

  三聯生活周刊:就像你母親寫的那本書的名字?

  葛優:對,那本書名字我起的。其實沒那麼多複雜的事兒,我怕這事兒說得太玄乎,就是趕上了。你要說我有一個想法,特意要攢在一年,真不是那麼回事兒。

  三聯生活周刊:我們剛剛私下還在說,你今年票房很有可能一個人就到10個億。

  葛優:仨戲10個億有什麼了不起的呀。

  三聯生活周刊:什麼樣才了不起?

  葛優:一個呀。

  三聯生活周刊:你是不是經常自我提醒,千萬不能飄飄然。

  葛優:必須的。是,你演得不錯,都合了轍了,但是沒人給你寫一好劇本寫一好人物,你演什麼呀?你必須得冷靜。

  三聯生活周刊:之前也看了張藝謀導演曾經說,你是那種外松內緊的人,當然優點是比較內斂,但有時候缺點是可能過於內斂了,會有這种放不開的時候麼?

  葛優:戲裡面,按著人物走,那要沒對的話,就不是什麼放開放不開了,該放開你這人物沒放開,那就是沒演好,但是他說那話都10年前了。現在再說沒關係了。

  三聯生活周刊:以前拍《沒完沒了》的時候,有個跟吳倩蓮打針的戲,當時就說你過不去,寧願自己負擔這個經濟損失也不拍。

  葛優:後來過去了。因為這種事兒就是有過不理解,演的時候不理解就是「這怎麼會這樣」,但是你想明白了,導演為什麼要堅持這樣,演員有個功夫就是應該會去聯想,雖然實際生活中沒有,但是會不會有這麼個事兒,這是聯想的事兒,想明白了,我就按照這個做,可能這個情節生活中沒有,但是片子喜劇的因素需要它,需要這點兒,那你就去做唄,「噢,也許可能」。

  我呢,還是比較多地服從導演,因為這個片子導演叫馮小剛、叫姜文或者叫陳凱歌,人家導的,不是葛優,所以最後我是盡最大的努力達到導演的要求,我是這麼一人,特別隨和。

  三聯生活周刊:這算妥協麼?

  葛優:算,算妥協。但妥協呢,有時候你一看吧,還是對,那還是姜文的東西。

  三聯生活周刊:你有妥協錯了的時候麼?

  葛優:基本沒有。(過了一會兒)有,但不是在這幾個導演身上,有過。這事兒現在已經過去了就不說了。

  三聯生活周刊:採訪趙寶剛導演的時候他就說,人在48歲之後進入衰退期,事業上很難再有進步了,能保持不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他說你在進步,你怎麼能一直進步?

  葛優:演員的進步好多都依靠別人,依靠劇本,依靠導演,寶剛作為導演來說,這事兒就不像我有什麼依靠的東西,因為我有時候依靠一人物,這人物要寫好了,有句話叫「戲保人」,就是這戲你雖然演得一般,比如說張三演這人物能演到80分,葛優能演到50分,但碰巧我演這人物了,這人物寫得好,那我也丟不了分,這就是「戲保人」。

  三聯生活周刊:你覺得你到今天這地位,你的自由度是更大了呢,還是小了?

  葛優:大了,我覺得大了。因為不是我說,是事實。我通過演這三個戲,事實證明:「哎,我行。」但是我說的那個因素可不能少,不是你單能演的,你這導演和這個劇本和這個人物起很大作用,我可真不敢說:「那就靠我演了。」有人敢這麼說啊,李優、王優敢這麼說,葛優不敢這麼說。

  三聯生活周刊:這20年你一直都在處於一線很紅的階段,從來沒有掉下來過。

  葛優:有,有啊。演了幾個戲。

  三聯生活周刊:什麼時候?

  葛優:這事兒我不能跟你說,這幾個戲沒怎麼演。

  三聯生活周刊:你指的是小成本的那種?

  葛優:對,拍過幾個,你們肯定知道。但這事兒我不能在這兒說,我一說你們一寫,那不是擠對電影導演嘛,那不行。

  三聯生活周刊:對你沒什麼影響。

  葛優:是沒影響,因為它沒怎麼演嘛。這些年,我覺得我的精氣神,一說拍戲還是挺有激情的,激情不減,還應該說創作狀態還挺好。

  三聯生活周刊:我記得你說過你身上有儒家的東西,這指的是中庸保守麼?

  葛優:我挺喜歡中庸這事兒的。其實幹這個演員最開始是沒想出名兒的,可能有的人一定會有,最開始說做演員就是我要出名兒,我要做最好的。我不是,因為我開始做演員就是覺得這有意思,好玩,我父親經常演配角,那時候說22個大演員沒有他,他就是配角。那做著做著不由得我啊,都趕上了嘛,老趕上這合適的,這事兒呢,確實是我發自內心地說,各種因素造成。

  三聯生活周刊:你父親在圈裡也是脾氣好的老好人,他的性格是不是也影響了你?

  葛優:影響,很影響。這事兒都老話了,十幾年前就說過。要互相尊重,比如說,經常告訴我,參加集體活動,不要讓全車人等這事兒。

  三聯生活周刊:做好人累不累?

  葛優:累,你真得注意。有一次最累的是我在哪兒參加一協會獎,我就老想著別讓人等,結果下了樓,我說「車呢」,說大轎車還沒來呢,就上樓吧。上樓等了一會兒,又不踏實又下來了,可能是表看錯了,下來以後我第一個上的車,第二個是張豐毅。

  三聯生活周刊:當你心情很糟糕的時候,想爆發怎麼辦呢?你又要維持這好人形象。

  葛優:我能把心理調整好,你為什麼要爆發呀?爆發起什麼作用?我想過,沒用。你說馮小剛老跟人發脾氣,我就說你得想想,頭天晚上有三四個人沒事兒閒聊,說明天給馮小剛挖一坑兒,完了掉坑兒里去,你說什麼他說什麼,人都商量好了給你挖一坑,你呢,就跳下去了。我呢,早想好他們這坑兒了,就死活不跳,這事兒你看他做不到。

  三聯生活周刊:所以他說你是那種防範心比較強的,沒有安全感的。

  葛優:也不是特別防範,就是說這事兒吧,能有多大事兒啊?我曾經跟人說過,電影再牛逼,你丫覺得牛逼到沒辦法了,丫還是一電影,擺攤兒的他還不看。現在電影觀眾有多少啊?沒多少,人家有事兒干,雖然是你乾的這行當,你希望它好,但是這整個的市場,人家有很多娛樂啊,你不能非逼著人家說:「你怎麼還不看電影啊?孫子,怎麼還他媽在馬路邊兒聊天,喝什麼酒啊,看電影兒去。」你不能夠,再牛逼丫也是一電影,我就特別踏實。

  三聯生活周刊:你對你的職業沒有絲毫的自豪感麼?

  葛優:有啊,怎麼不自豪啊。但是,自豪怎麼了呢,把心給變了?

  三聯生活周刊:那年你演的《甲方乙方》裡面,徐帆演的那個角色,大明星無人問津了,你會不會當時有一點觸動,將來自己如果有一天會這樣?

  葛優:這個事兒10年前就有,因為我見過一些演員撂牌了,我都見過。我看著他我就說:我以後就這樣,心裡早有準備。你別看我現在,「喲,您現在很高啊」,幾線幾線,山有多高,谷就有多深,就中間這些演員合適,沒有高的時候。

  三聯生活周刊:你想回到中間也回不去了。

  葛優:可回可不回,我想回就回,隨時可以回去,但我覺得幹嗎啊,沒什麼必要啊。

  三聯生活周刊:馮小剛導演這兩年拍戲一累就喊著再也不幹這事兒了,你跟著他會不會有同樣的感受?

  葛優:我還沒有。導演跟演員不一樣,導演操心操太多,演員就顧自己那點兒戲就行了,當然別的演員人物關係都得演都得照顧到,但是導演還得想到錄音呢,還得想到燈光照明,後期剪輯,他確實累。你真讓他歇了,小剛也歇不住。

  三聯生活周刊:你曾經說過願意給兩個牛人配戲。那兩個牛人是誰啊?

  葛優:你單獨說這個事兒就麻煩了。

  三聯生活周刊:葛大爺這兩年有新變化太少了,大家了解你的太少。

  葛優:新變化,我呀,越來越不會說了。尤其是電視採訪,文字的吧,我還敢說說想想,電視呢,你在那兒發傻愣神兒都拍進去了,就越來越不會說。我覺得演員不用說那麼多,就是準備好了,琢磨好了,「預備,開始」全對,就行了,演員真是幹活兒的。

  三聯生活周刊:大部分看你電影的人都覺得你和你的角色是一樣的,口齒伶俐,然後特別口若懸河,特別會說。

  葛優:那個真不是我,那都是角色,那都是人寫的。我有時候還學人物呢,我沒那麼機靈。

  三聯生活周刊:有的演員到後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活還在演戲。

  葛優:那我知道,我還是明白。我生活中說一個俏皮話,我都能知道「噢,我這話是從電影裡學來的」,我都能明白,這不是我,我分得清楚。

  三聯生活周刊:你生活中也會是像戲裡那種「聰明人裝傻」的狀態嗎?

  葛優:有過。不是,它有時候這事兒吧,不是聰明人裝傻,就是呢,有時候設身處地,也有時候替別人著想多一些,人家說一事兒,你知道這事兒是特別傻的一事兒,但你也不好當面揭穿了。幹嗎呀,人和人之間,和為貴嘛,就「噢,是嘛,噢,這個規則這麼好啊,好,好」,好就好唄,他說好就好,你非得說「這跟那個比根本不算什麼」,犯不上。

  三聯生活周刊:那你的底線是什麼?到了底線怎麼辦呢?

  葛優:到底線就不爭了唄,這基本上就到了底線了。抬槓的人碰到我就納悶,這事兒到誰那兒都能抬槓,怎麼到你那兒就沒事兒了,我說知道是一槓,我就不抬了。

  三聯生活周刊:你覺得姜文抬槓麼?

  葛優:姜文不抬槓,我有時候還跟他抬槓呢,我有時候還跟他抬抬,「這事兒能不能這樣」。

  三聯生活周刊:有沒有什麼事兒真的較真呢?還是都看得那麼淡?

  葛優:特別擰著,我不會演,我會跟他說「這麼演,我不會演」。比如說爽朗地笑,這我不會,說你能不能改一個別的笑啊?這人高興能不能改別的方法,有過這事兒,商量就行唄,也能達到這目的。年輕演員遇到什麼事兒呢?導演說這麼演吧,根本就不會演,硬往裡擰著演啊,他演不好,這角色也不對,但他就不敢說「哎,導演還有第二第三種方案」,不敢說,說導演考驗我的時候到了。我覺得我要以後跟演員說戲,我就「你們達不到吧?達不到跟導演商量,我還有一招」,這樣就會都好。

  三聯生活周刊:什麼招兒呢?

  葛優:那就得具體,比如說悲傷,非得對著鏡頭擠眼淚是一種,還可以跟導演說,我怎麼生活中遇見一人,背著身兒擦眼淚,我有幾個戲就這麼用,我跟小剛提過,背過身兒,更有感染力。一般人生活中哭的時候,沒有像電影裡似的滿臉都是淚還不擦,是吧,生活中,這事兒剛說著說著,背過身去了,你叫他不回頭,「葛優,葛優」,不回頭,感人,更感人(邊說邊演)。我要表現我的痛苦我的哭,其實生活中的表現都是背人的,這事兒人理解不一樣就沒辦法了。那年輕演員就不行,他不敢提,劇本里都寫著:眼淚都滋出來了,那我得……較勁,使半天勁也出不來這眼淚。

  三聯生活周刊:你為人處世的智慧是天生的,還是說在生活中慢慢磨礪出來的?有沒有是因為吃過虧後來長記性了?

  葛優:那倒也沒有吃過什麼虧,慢慢這麼多年了。禮貌這事兒,都是……我呀,再說點兒「子彈」的事兒。這艱苦呢,我在接這劇本的時候,我已經考慮到了,考慮到了就是有準備,這苦呢就減掉一半,就不是苦了。苦中有樂這事兒,你想到放的時候好看呀。

  我現在活50多歲,我曾經20多歲看過一個談美學的東西,現在今天還在用呢,完全是心情,主觀還是客觀的。美是什麼?美學界爭論,是主觀還是客觀,人心情不好,美景還是客觀在,他們最後爭論結果是美是困難,我印象特深,我再沒看過別的美學的書,就這個,用到現在。我覺得美是主觀的,這人在西湖上划著船呢,拉著肚子,要奔岸上找廁所去,就看著怎麼這麼長的水路,還得過一個橋,他不是主觀的麼?我覺得是主觀的,跟心情有關。我拍戲時等10天沒事兒,這10天,我還休養,我還泡溫泉呢,我們拍戲的地方有溫泉,挺好,完全是心情的事兒。所以我「子彈」的時候,整個4個多月,特別好心情,而且老薑呢,也願意聊,也願意琢磨,我們倆有時候聊。

  三聯生活周刊:這是隨遇而安啊。

  葛優:必須的。你較勁?較勁的結果是什麼,心情不好。而且把拍戲,我跟姜文說,把拍戲當做生活。原來是什麼呢,先拍戲先吃苦,先5個月痛苦拍完戲再想玩。我說不,你這一輩子都是幹這個的,你得把拍戲當生活。

  三聯生活周刊:聽說現在每年基本上要看30多個劇本?

  葛優:差不多。我有時候想,我有生之年,能記住台詞的這些年——我爸爸81歲還能演齊白石呢,但是已經台詞很困難了。我就說再演十幾年,這十幾年就應該挑一下吧,你能演多少戲啊?挑點兒好的,又能勝任的。我有時候比較狡猾,我說:「這戲吧,不是不願意演,是不能勝任。」

  三聯生活周刊:以前謝園說你的人品遠勝你演的那幾部電影,你同意他說的麼?

  葛優:謝園說的?哈哈哈哈,我倒沒聽他說過,你看這個我聽著也高興,因為演電影是假的,生活是真的,我倒覺得怎麼說都行。這人不錯,戲一般,作為演員來說是好像不愛聽的,這人戲不錯,這你就得琢磨了,怎麼著,你要哪個?全要啊,這要求太高了。

  三聯生活周刊:就是寧願要人品?

  葛優:那要人品吧。

  三聯生活周刊:馮小剛說你的優點是不貪,對生活沒有太多的奢望?

  葛優:你說拍仨電影不貪麼?真是有點兒像貪的,真的。但是我就說我趕上了。這仨故事,年代不一樣,人物不一樣,導演也不一樣,都是我喜歡的。趕在一起了,有些人有些事兒是一生當中躲不過去的,有些事兒是能躲過去的,這仨戲就是我躲不過去的,需要我。一個是趕上了,一個是需要我,請理解。

  三聯生活周刊:你很在意別人的看法麼?

  葛優:現在不是那麼特別,因為人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也沒那麼去要求過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三聯生活周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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