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看這邊，眼神，眼神定住，好，非常好……」聚光燈下的女孩們拂去一層層薄衣，攝影師漸次提高嗓音，不停要求她們擺出各種造型。

　　穿著暴露被鏡頭拍來拍去，這是她們的職業。連日來，記者走進武漢裸模的灰色世界，揭秘該行業的地下產業鏈，探究藝術與色情的尺度，解構她們的心態與未來。

　　姓名：張岩麗 年齡：24歲 職業：裸模 學歷：大專

　　第一次裸拍後一夜無眠

　　張岩麗是一名職業人體模特，24歲的她已經有3年「模齡」。大專畢業3年來，她一直做這一行。

　　「其實現在很後悔當初的選擇，做什麼都比做這個強!」張岩麗是記者接觸到的唯一一位願意接受正面採訪的人體模特。

　　記者遞上一包黃鶴樓，她拒絕了，「以前抽過，主要是為了擺酷，現在長大了，就沒必要虛榮了，對身體也不好!」

　　張岩麗說，畢業之初，迫於找工作的壓力，她放棄大學所學的英語專業，通過一些模特仲介做了人體模特。

　　「第一次拍攝，面對11個男人和不停閃爍的閃光燈，我感覺自己就像是掉進了火坑。那天晚上回家，我連晚飯都沒有吃，躲在被窩裡，緊張得一夜沒合眼;現在想起來，也不知道當初拿什麼說服了自己!」張岩麗輕聲笑起來。

　　「我現在每月接拍四五場，武漢的市場很不景氣，一個月下來也就賺個萬把塊錢。」張岩麗說，她至今單身，老家的親人是她最大的牽掛。「我家在恩施農村，我跟爸媽說我在企業工作。能給家裡錢讓他們過得好，我很有成就感，也可以彌補一下欺騙他們的愧疚感。」

　　不記得被性騷擾多少次了

　　「很多男人名義上是喜歡人體攝影，說白了只是喜歡人體。」張岩麗說，做這行3年來，她已不記得被性騷擾多少次了。「有些拍攝者一點都不尊重模特，一開始拍就動手動腳。」張岩麗講起那次讓她至今仍覺心驚肉跳的經歷。

　　「那一次有個男的說他想獨拍，而且給的價格蠻高，我們約在一家賓館房間內拍。可是拍了沒一會兒，他就從後面抱住我，整個房間內就我和他，我沒穿衣服不可能往外跑，所以大聲喊救命。沒一會兒，保全和服務員都趕過來，但我又不能不做生意，所以只能謊稱我們在鬧著玩。」

　　張岩麗說，由於經常面臨性騷擾，她慢慢總結出了一些防身經驗，比如：絕不接受獨拍，相機離身體的距離不能小於30厘米，拍攝前還要和拍攝組織者簽訂書面協議，明確規定拍攝者和裸模的距離。

　　一位多次組織人體攝影的攝影師說，其實裸模和色情只是隔了一層很薄的紙，只要拍攝者願意出更高的價錢，很多模特拍完後和拍攝者發生了不正當關係。像張岩麗這樣的畢竟是少數。

　　姓名：小西 年齡：19歲 職業：學生 學歷：本科在讀

　　每月至少花費6000元

　　「抽根煙吧，這煙是45元一包的黃鶴樓，比40元的抽著舒服!」在廣埠屯一家茶餐廳見面後，小西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10月中旬，記者自稱人體藝術攝影愛好者，約見這位被仲介評價為「非常非常漂亮」的人體模特。

　　小西皮膚白淨、身材苗條。「我今年才19呢，讀表演系大三。」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她吐出一個煙圈，自然地靠在沙發上，仰頭望著天花板問了句：「說吧，能出多少錢?」

　　「在我們學校，尤其是表演系，開銷好大，每月至少要花掉6000多塊，但家裡最多給1500塊左右，剩下的錢都得自己賺。所以，什麼賺錢我就幹什麼!」小西列舉了自己每月的開支，每月至少請同學去酒吧玩一次，每次至少1000元……

　　「我們班有個女生跟了一個40多歲的男人，那男的給她車子、房子，每月還給他好幾萬元零花錢。」說完，小西搖了搖頭，仿佛是要掩飾羨慕之情。「你能接受那樣嗎?」「當然不能，但圈子裡很現實的，沒錢，怎麼混?」

　　她說，她做這一行，從來沒跟家人說過，「我爸媽這一輩都不會知道我做這些事情!」

　　每小時1500元開價太低

　　「這個價格太低了，1500塊最多允許你一個人拍我，而且開房的費用還得你自己出!」小西說，學生模特價格很高，按市場行情，群拍一次要數千元，條件好點的甚至近萬元。

　　每次討價還價，小西總強調「我這是第一次拍，好不好?價格肯定要高一些。」一位業內人士說，這是很多模特慣用的提價辦法，為了提價，模特都謊稱自己是第一次裸拍。

　　「1500塊錢，仲介拿走四五百，到我手裡也就1000塊左右。」小西不停強調著。

　　數天後一個晚上，小西打來電話：「我在漢口街頭，晚上朋友們去K歌，我身上沒錢了，你先給我打1500元吧，算是我們合作的訂金。」被記者拒絕後，她又發來一條簡訊：「因為沒錢，我沒去K歌，現在在一家小水吧!」

　　「男人不帶一萬好意思出來?」

　　小西說，她在大學曾有過一個男朋友，後來分手了。

　　「我不要求我男朋友多麼有錢，但在一起至少不能讓我花錢!」當被問及是不是因為男朋友沒錢分手，小西斷然否定。

　　「其實他很帥，還參與了《山楂樹之戀》演出。」她特別強調這一點，「雖然只有幾分鐘的戲，但總算露了把臉。」

　　「你們男人不帶1萬塊錢怎麼好意思出來見女孩子?」小西試探著詢問記者的職業和收入。

　　記者謊稱「月收入過萬」，小西立即說「你去買包煙吧，不需要買太好的啊，買個40塊錢左右的，湊合著就可以了。」

　　「你有沒有想過等你畢業了，不再做模特了，如果工作收入一般，你花誰的錢?」

　　小西仍是一臉泰然：「到時候再說啊，我找到的工作也不一定會很差!」

　　「你覺得自己除了長得漂亮外，最大的優勢是什麼?」面對這個問題，她第一次顯出不安和尷尬，遂遞過來一支煙轉移話題。

　　臨走時，記者按約定給她100元約會路費。小西卻滿臉驚訝：「啊?才100塊?今天堵車，打的很貴啊!」

　　【利益鏈】

　　裸模行業已形成完整產業鏈

　　高三女生做裸模仲介

　　通過尋訪，記者聯繫上兩家人體模特仲介公司，它們的實際控制人是兩個18歲的女孩，其中一個是即將參加高考的高三學生。

　　其中一個女孩張雨綺說，她和裸模通常三七分成，她拿三成，模特拿七成，一般的拍攝能拿到2000元，她能得600元仲介費。

　　元晴是即將參加高考的一名高三學生，學美術。一年前在酒吧認識一個做這行的朋友後就入門了。「其實我們這行差別蠻大，有些人一個月一次單都介紹不了，有些人生意很好，我算是中等吧!」元晴說，入行一年來，還是學生的她已經賺了2萬多元。

　　裸模行業的交易者，不僅限於模特和仲介之間。

　　「如果仲介開價2000元，我捕手負責組織，就會先商定拍攝人數。然後找10個人拍，讓他們每個人出300，除了場地費，我還能賺幾百元。」一位裸拍組織者說，組織者得的利潤並不比仲介少，仲介負責「貨源」，組織者負責「銷售」。

　　「大部分拍攝者只是好這口，但也有人做照片生意，他們把拍的照片賣給一些色情網站。」一位裸模說，她常擔心自己的照片被傳到網上，「現在我一般都會要求仲介和組織者簽協議，保證照片不外傳。」

　　昨日，記者致電某網站，聲稱手上有大量裸模照片。該網站負責人表示願意接收照片，但具體價格要看照片後再定，普通裸模照片基本不值什麼錢，但如果是學生照，價格可能會高一些。

　　(文中人物全為化名)

　　【觀點】

　　裸模行業存在偏向

　　對社會負面影響很大

　　「真正的人體藝術不應該如此明顯地市場化，不應該拿身體做資本換取金錢，所以裸模行業在藝術和色情之間更多地偏向於色情。」湖北省社會心理學會會長、武漢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羅教講教授認為，裸模行業對整個社會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尤其是市場化之後的照片網絡傳播，不僅侵犯了裸模的隱私，而且也對建立清潔、綠色的網絡環境不利。

　　羅教講建議，政府部門應儘快出台相關規範，明確對模特行業的管理，同時要嚴厲打擊私自傳播模特裸體照片的行為。

　　對於大學生做兼職裸模，羅教授說：「這是教育的悲哀，大學生熱愛藝術應該鼓勵，但做這種事情突破道德底線。這個時代已經非常包容了，但包容不是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