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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大富:清華批鬥王光美始末

這時主持大會的賀鵬飛出來和我商量說:蒯大富,快11點了,明天晚上再接著辯論怎麼樣?我在台上說:賀鵬飛同志講,今天晚上比較晚了,到此為止,明天晚上繼續辯論。我還天真地認為第二天可以再接著來。

可第二天早上,他就廣播了,今天晚上的辯論因故停止。接著清華就傳達了李雪峰的報告,說各大學掀起反工作組的高潮,這是有背景的。這一下子就把我們壓下去了。他的講話,把這個形勢穩住了。本來辯論的主題是王光美來不來的問題,是工作組的工作作風問題,但是轉化成工作組說我奪權的問題了。同學們當時不能接受這個,覺得你太霸道了嘛。當時清華的知識分子,也沒人認識蒯大富是誰,就是對工作組這樣的做法不滿。結果工作組在全校掀起反蒯運動,叫反蒯鬥爭。再後來就劃"蒯派",凡是支持蒯大富意見的,或者是同意蒯大富觀點的,都是"蒯派",甚至包括給蒯大富鼓掌的,一共打了800多還是700多個"蒯派",其實絕大多數根本不認識我。

失去人身自由

從那次會後,連續好多天,差不多20天吧,他們一直在清算我。

6月25號那天他們宣布不再辯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搞陰謀了。我先跑到北京市委,後到中共中央人民來信來訪接待室,反映問題。人家說,你們學校的情況我們記下來了,會向有關方面匯報。後來我就不想回去了,到孟家駒家裡呆著。大概是第三天,工作組通過孟家駒給我傳話,再三向我保證,說你回來,絕對保證你人身安全,絕對保證你自由。我就回去了,剛進校門,蹭,四個人從兩邊就強行貼上來,你不管到哪裡他們都跟著,但是還允許我走動。我就天天貼大字報,從6月28號到7月3號,每天貼一張。

這時,工作組開始說我是反革命,喊出"堅決打退反革命分子蒯大富的猖狂進攻"的口號。後來他們也沒說這是怎麼決定的,也沒有什麼書面決定或通知,說給你戴什麼帽子,根本沒有。葉林雖然是工作組組長,他實際上處在一個可憐的狀態。這件事葉林肯定不敢做主,他處處要請示王光美。王光美當時的威信是非常高的,"四清"中的桃園經驗,全國到處在學習宣傳。現在又在搞什麼清華園經驗,她絕對是太上皇,沒人敢不聽她的。但是最後決定這件事的還是劉少奇。後來在清華大學讀書的劉少奇的女兒揭發說:清華的情況由王光美很詳細向劉少奇匯報了,劉實際上自始至終地了解清華文化革命的情況。劉少奇說:蒯大富不給我們民主,那我們也不給他民主。他講了這句話後,清華就把我關起來了。

7月3號以後,工作組開始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不讓我出門了。他們開始把我關在宿舍里,新齋862。我本來住在新齋,是清華一個宿舍樓。為抗議關押,我開始絕食。同學們知道我住在這,老有人來探訪。於是他們就把我挪到一號樓的四樓上,單獨看押。搞了4個人一班,分四班看守我,白天晚上都盯得死死的。

我絕食了兩天。小青年嘛,也是長身體的時候,當時真是餓得不行。後來我感覺工作組根本不怕我餓死,實際餓死你活該。我就想停止絕食,可是面子上又下不來。這時誰救了我一命呢,是北京市委的副書記馬力,他專門跑到清華看我。工作組把我押過去,他見到我就說:蒯大富,你絕什麼食啊?你寫的信我們都收到了,你要轉到中央的信我們也都轉了。不吃飯身體垮了,那你還鬥什麼?趕快吃飯!我當時以為工作組在封鎖情況,不讓中央知道。聽了這些話也就寬心了許多,就開始吃飯了。他等於救了我一命。一方面,馬力給我個台階下,另外我也認為這個沒太大用。

這件事一開始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完全沒想到。工作組他們就是不講理,就是神經過敏,或者說心虛,他們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不要說葉林,就是工作組底下的人向我們解釋一下,說我們工作組工作沒做到家,應該預先向你們說明一下,讓你們誤會了,其實這就完了,但他們就是放不下架子,就是一點錯誤也沒有,就是你不能反我。你要反我,我就整你,這是他們的一貫做法。

實在地說,後來我是有點絕望了。我當時想,1957年右派的陰影又回來了,我估計我肯定又是個右派頭子,我無論怎麼樣,他們肯定都要處理我。不是北大荒啊,就是新疆啊,肯定是這種下場。我當時已經做這個心理準備了。

那時候我在班裡是文革小組長,是多數派。被關押後,班裡專門開了一個團支部會議,就是說蒯大富反工作組,反黨什麼的,不符合共青團員的標準,大家舉手同意開除他。在那種條件下誰敢不舉手啊。不過也沒做什麼書面決定,就是團支部開了個會。當時這對我其實也沒有多大影響,我正被全校輪流批鬥,比這個打擊大多了,那時候誰還考慮團籍呀。關押期間就是批鬥。批鬥有班裡的、系裡的、還有外系的,全校有兩次,幾乎天天被批鬥。

毛澤東救了我

後來是王力告訴我,1966年7月18日毛主席回到北京,7月19號講了那幾句話:"派工作組是錯誤的。回到北京後,感到很難過,冷冷清清。有些學校大門都關起來了。甚至有些學校鎮壓學生運動。誰去鎮壓學生運動?只有北洋軍閥。凡是鎮壓學生運動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運動犯了方向、路線錯誤。趕快扭轉,把一切框框打個稀巴爛。"

毛澤東回來,幾句話就支持了學生運動。毛主席講話後,劉少奇就開始下令放人。清華7月20號就把我放了,一共關了我18天。我們班的團支書到我那裡告訴我:唉,蒯大富,你回班上參加文化大革命,不要在這裡了。我說:那不關我了?他們說:沒人要關你。

大約21號吧,王力、關鋒到清華看我。他們倆穿著軍裝,王力自我介紹說,我們是中央文化革命小組的,他叫關鋒,我叫王力,請你講講你對工作組有什麼意見?我當時根本沒有聽說過中央文革這個機構,這是第一次聽說。我也不知道關鋒、王力是誰,不大信得過他們。我就簡單地講了一下,後來我說:對工作組的意見,我寫一個材料給你們。他們就回去了。

7月29號,學校通知我參加了北京市的文化革命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也是王力後來告訴我,毛主席7月28號說,明天召開的文化革命積極分子代表大會,持有不同意見的同學也可以參加,比如說清華大學的蒯大富。毛主席點了我的名,所以我能參加這個大會。當時大會上鄧小平、周恩來和劉少奇講了話,後來毛主席出來接見大家。回來我就寫了大字報,"我見到了毛主席!"你們把我打成反革命,而我見到毛主席了。

從7月20號被放出來,還是想繼續反工作組。當時還沒有宣布工作組撤銷,但是大家都知道工作組不行了。7月27號,清華的王小平和雷蓉貼出反工作組的大字報,說工作組整群眾是不對的。王小平是湖北省委書記王任重的女兒,雷蓉是外貿部副部長雷任民的女兒,她們應當知道毛主席對派工作組的態度了。因為這個大字報是高幹子弟貼的嘛,清華嘩啦一下子就起來貼大字報批評工作組了。

我出來以後沒有找工作組去算帳。葉林在8月3號把我、鮑長康、孟家駒請到工作組去了。他說,我們處理不當。好像是表示道歉的意思吧,但我們不同意就這樣算了。

與周總理長談

周總理找我談話,我記得是在八一建軍節前一天。這時,中央已經決定撤走工作組,王光美走之前,留下一個班子,賀鵬飛是第一把手。工作組人還沒走,但權力實際已經移交了。那天,賀鵬飛通過廣播通知我:請蒯大富同學晚飯後到甲所來。甲所是清華接待外賓的地方。天還亮著的時候我就去了,我問:什麼事?賀鵬飛說:有人找你談話,你在甲所等著吧。

那晚上我等了很長時間,又問賀鵬飛,找我談話的人在哪呢?他說,你就等著吧。這個會客室里有一個三人沙發,有兩個單人沙發。開始我還坐著,後來困得堅持不住了,就在沙發上睡著了。已經很晚了,賀鵬飛過來把我搖醒,說:快點起來,找你談話的人到了。我趕快起來,就聽到外面汽車停下和開車門的聲音,接著走進來一個人。我一看就嚇了一大跳,周恩來!我噌的就站起來,說:總理,您怎麼來了?總理招呼我坐下。我當時根本不敢坐,這反差太大了,我一個農村的孩子,而且還戴著反革命的帽子,在全校批鬥了也不知道多少次了,還沒平反呢。當時總理坐在單人沙發上,中間一個茶几,我在三人沙發這邊。總理說:你請坐,請坐。我當時真是有點發抖的樣子,根本不敢坐。後來總理的秘書孫岳過來說,總理讓你坐你就坐嘛。後來我才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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