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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中如何讓陌生人打開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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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我在台灣擔任過民進黨的「國際事務部主任」。當時政府中的蔣孝嚴「部長」,首開先例,會在外賓來訪的場合,同時邀請反對黨人士參加餐會。有一次,美國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代表到台灣訪問,我也獲邀擔任陪客。一大張長桌,坐在我左邊的是政府部門專員,右邊則是一個身材魁梧但個性內向的共和黨代表。我努力開啟了幾個政治話題,那個代表都只給我禮貌卻冷淡的響應。我只好問他來自哪一州,他回答:「印第安納州。」我很自然地順口說出:「啊,賴瑞·博德(Larry Bird)的家鄉。」他立刻眼睛一亮,「你知道博德?」

我講起博德當年在印第安納大學領軍和UCLA爭戰的往事,博德加入波士頓塞爾蒂克隊(凱爾特人隊)後的豐功偉績,講到博德退休前最後一次帶塞爾蒂克隊打NBA季後賽的悲壯經過……

那一餐飯時間突然過得特別快。告別時,身邊那位印第安納州代表還堅持第二天早上一定要到辦公室來找我,把沒聊完的話題繼續聊下去。

這是我在美國留學時培養出來的習慣與本事。在美國經常要參加各種派對,派對里一定會碰到各種不認識的人,派對上沒有其他節目,惟一要做、惟一能做的事,就是聊天。可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之間,該聊什麼?

最容易找到共同話題的,就是運動。大部分人都看球賽,都有支持的球隊,也都有崇拜的球星。一談起球,馬上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除了球賽,另外最值得一試的,是正在上演的電影、戲劇,美術館正在進行的展覽,或是幾天內剛剛演出過的音樂會。很高比例的人,參加了這些文化活動;更高比例的人,就算沒去參加,也都聽說、了解這些活動的信息,一聊就可以聊上一陣子。

華人圈沒有這種派對文化。事實上,我們的聊天能力正在快速衰退中。我們聚會最常見的形式,是大家一起吃飯喝酒、一起看電視、一起到KTV唱歌,這些形式有個共同點——都不需要跟別人聊天。

飯局上有人談生意,咖啡廳里熟朋友可以交換心情與八卦消息,但這些都和派對聊天不一樣。派對聊天是沒有特定目的的,而且派對上很多時間是跟從來沒見過的人聊天。

問問對方從哪裡來,聊聊自己的家鄉,風土、美食、景點、趣事?不幸地,我們很容易遇到差不多出身經歷的人,而且大家對家鄉的認識往往也很皮毛,缺乏歷史,缺乏故事,當然也就沒法讓話題持續進行。

兩相比較,比出了與美國的巨大差異——豐富的文化生活。什麼是文化?文化沒那麼了不起,文化也沒那麼稀罕困難,文化在生活里,就是我們自己可以無目的地感受享受,而且會很樂意拿來跟別人聊天分享的活動。

文化不是為了什麼目的才去參與的,文化本身就是目的。為了享受聽音樂的快樂,所以我們進音樂廳去;為了享受看到美術品的那一剎那激引出的視覺感受,所以進美術館去。

文化是和人分享的最佳話題,一是因為文化依賴真實感受,可以把感受跟別人交換;二是因為文化是感動是享受,所以不會引起彼此的爭執衝突;三是因為文化有多層豐富內容可供挖掘牽連,能夠讓人興味盎然地一直聊下去。

人與人之間聊不起來,一部分源於文化生活的貧乏。在我們的社會中,碰到陌生人,談書談音樂會談美術展覽,誰理你啊?所以我們只好設計各種方式,讓不熟悉的人可以表面上聚在一起,實質上沒有什麼生命交流;可是萬一這樣的形式維持不住,真要聊起來往往就「險象環生」了。

一不小心,話題就朝別人的隱私上走去。問人家的婚姻,問人家的小孩,問人家的工作甚至薪水領了多少。這種遊走在隱私邊緣的話題,可能會讓人感到不舒服,而且很少對參與談話的人有什么正面影響吧!

再不然,就只能以消費別人的隱私作為話題。哪個明星的婚姻,哪個高官的緋聞,不干談話者任何事,但大家可以放心評頭論足。講的內容通常沒有一點和事實相關,久而久之,習慣如此談話的人也就鬆懈了任何對事實的信念與堅持。

現代人不可能真正獨居,不可能不和別人互動,也就不可能不找話題跟別人說話,缺乏文化生活,這個社會很多人就無法以文化感受與享受作為自然話題,他們要麼就必須找出辦法逃避真正有意義的談話,要麼就必須依賴其他話題來撐起互動。

一個社會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八卦謠言?歸根結底,跟大家生活里少有可供談論的文化活動不無關係吧!

 

責任編輯: 宋雲  來源:南方周末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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