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立觀察】反腐為改革清障
改進作風、嚴明紀律、懲治腐敗，是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的工作重點，深受民眾稱道。此輪反腐，力度之大，影響之廣，歷時之長，為改革開放以來所僅見。然而，反腐行動能否持續，廣大有正義感的公民在關注，一些貪腐劣跡尚未敗露的官員在觀望。同時，對此輪反腐的或明或暗的非議也漸漸抬頭。
正是在此背景下，中央紀委書記王岐山日前指出：「要加強對反腐敗工作的統一領導，堅決查處那些不收斂不收手、群眾反映強烈的領導幹部，形成有力震懾，遏制腐敗蔓延勢頭。」這是一個十分及時而明確的信號，給心存疑慮的公眾吃了「定心丸」，並正告貪腐者切勿抱僥倖之想。對此，我們深以為然。反腐敗，莫把開頭當過頭。更應看到，目前，保持並擴大反腐敗的高壓態勢，本身便是為全面深化改革清障開道。
當今中國的腐敗有著非常複雜的經濟、社會成因，根治異常艱難。正如決策層所坦承，腐敗蔓延的勢頭至今未被遏制，反腐敗鬥爭形勢依然嚴峻。然而，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展現出來的「蒼蠅老虎一起打」的決心和業已取得的成效，無疑給人以巨大的希望和力量。
這一輪反腐具有鮮明的特點：首先，反腐力度大。根據中央紀委網站「案件查處」欄目通報，約500天來，共有285名領導幹部被通報涉嫌違法違紀行為，平均每周4名，僅本月1日到15日便有逾40名副廳級幹部被調查。其次，涉腐官員級別較高。李東生、申維辰等多名省部級官員落馬，層級更高的「大老虎」料將出現。第三，查處透明度顯著提高，一般在貪腐官員被採取強制措施的次日便公之於眾。第四，開門辦案。中央紀委開通網上舉報功能，相應地，媒體，特別是新媒體在此輪反腐中發揮了獨特作用。最為可貴的是，反腐力度至今不減，擊碎了某些人對「運動式反腐」一過便可故態萌發的迷夢。
然而，對公眾普遍拍手稱快的反腐，有些角落近來竟傳出不當非議。有人重拾「腐敗是經濟發展潤滑劑」的老調，更多人則顯得「憂國憂民」，據說，再這樣反腐下去，消費需求會削弱，經濟增長會跌破目標下限，就業受衝擊，進而殃及社會穩定。有著名國際金融機構發表報告稱，反貪腐將導致中國今年經濟增長率下降0.6至1.5個百分點，經濟損失高達1350億美元。
事實早已表明，長遠來看，腐敗終將損害一國經濟增長，徒增交易成本，敗壞公序良俗，侵蝕企業家精神。腐敗或可支撐一時的寄生性消費或投資，如天價樓市、奢侈餐飲、名車珠寶乃至色情業，但是，這種「非理性繁榮」不過是一陣泡沫，必將破滅。如果反腐果真造成某些商品或服務需求一時疲軟，它或者本來就不該強勁，或者其疲軟有益於整體經濟長遠發展。如果確如某些機構所言，中國經濟將為反腐付出代價，對腐敗一向深惡痛絕的廣大中國民眾，特別是久受貪官污吏盤剝之苦的企業家們，自有足夠的勇氣去承擔這種「代價」。
約略而言，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組成至今，做了兩件大事，一為通過全面深化改革的決定，一為大力反腐、堅持有成。二者相輔相成。全面深化改革，本質上是一場利益格局的深刻調整，抵制改革最力者莫過於能從現存體制內分肥的貪腐分子。這一點，在有關行政審批制度的改革中已表露無遺。因此，凡是真心擁護改革者，必定真心擁護反腐。不反腐，改革將寸步難行。
誠然，反腐的決心、成效和可持續性，仍然取決於決策層的重視程度、所動用的權力;但也可以預期，未來在反腐步步推進、腐敗囂張有所遏制的同時，反腐必將更多在制度上下功夫。反腐態勢在其推進過程中，需要尋找到集權與分權、行政性與司法性的均衡，還需要通過長期的制度建設，最終形成具備程序性和常規性特徵的司法型反腐。
制度建設當然是個長遠和緩慢的過程，而在當前，可從兩個方面完善現行反腐方式：一、更大力度的信息公開。應當讓具有公信力的媒體大尺度地報導反腐進展，監督權力。沒有來自社會和民間的有力監督，任何一種權力都會腐敗，這已被迄今為止的人類歷史證明。二、更加規範的司法程序。在司法過程中，充分尊重律師的法定權利，並保障被告的人權，尤其是刑訴法規定的程序性權利。反腐的成效歸根結底取決於中國的法治水平。
求全責備易，持之以恆難。接下來，反腐鬥爭越深入，腐敗勢力的抵制也越頑強，甚至可能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伺機反撲。然而，正所謂「公生明，廉生威」，堅持反腐、持續反腐，將使下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獲得更大的正當性、更強的公眾支持，以鑄就中國更好的未來。
(作者胡舒立。本文為2014年4月21日出版的財新《新世紀》周刊第15期社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