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5日，上證指數大漲100.01點或3.36%，收於3072.54點。證券市場經歷了近5年的低迷之後，在2014年最後兩個月以走出熊市而告終。與此同時，逐步收官的還有證券市場中一部分曾經叱詫風雲的人物—他們在充滿利益的金融市場非法謀取私利而被集中調查。
「真是一個巧合的時間點。每一輪牛市的開始都是伴隨著證券行業問題的集中爆發。」談起金融系統的腐敗問題，一位不願具名的機構高管感嘆。
此前的11月，一大批老鼠倉陸續在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這一個多月的案件就超過了5起。時代周報記者在多次法庭中聽到的是，這些已經離任的基金經理，無一例外將原因歸結為「法律意識淡薄」。
其實，老鼠倉只是金融腐敗的冰山一角，更多待解之謎卻在債券市場。相比基金老鼠倉一年左右的「偵、審」時間，從去年年初就開始的債市反腐，至今仍未見公開審理，債券灰色空間的複雜性由此可見一斑。
順便一提的是，資管市場中的反腐工作，實際上是從債市開始，其暴露的一系列問題可能已引發監管最高層面的重視。今年3月，中央紀委啟動新一輪機構調整，紀檢監察室數量增至12個，其中第四監察室負責聯繫金融口單位，分析認為將加速金融反腐工作的推進。
「這場自上而下、態度堅決的反腐將深刻地影響金融業的運行形態。」前述高管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
隱秘的債市王國
如果不是債市反腐，或許沒有多少人能夠想像到債券的灰色空間是如此之大。
去年4月份，萬家基金王牌基金經理兼固定收益投資總監鄒昱被帶走調查。隨即債券風暴迅速發酵，中信證券固定收益部執行總經理楊輝被曝在此前一個月前也被帶走調查。
此後涉案的人員不斷增加，齊魯銀行、西南證券以及嘉實基金，涉案人員無一例外均是從事固定收益投資業務，而且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人們的想像。
2013年9月份，宏源證券發布公告稱，公司副董事長、總經理胡強，副總經理周棟因個人問題接受公安機關調查，因此該公司免除了兩位人士的職務。此前的9月10日，該公司債券銷售部總經理陳智軍和部門副總經理葉凡於9月10日被公安機關帶走調查。
僅僅1個月後，債券風暴刮到了債券女王孫明霞的身上。2013年10月，國信證券公告稱，公司固定收益事業部總裁孫明霞、副總裁侯宇鵬、債券交易部總經理謝文賢被公安機關調查。
而圍繞著孫明霞則有一更為廣大且灰色的債券利益鏈條。未經官方證實的說法是，昔日債王孫明霞供出了一個數百人的名單，幾乎涵蓋了整個企業債發行整個鏈條。
債市多米諾延續至今年11月—證券業老大、歷任國信證券、華西證券、銀河證券等多家券商的總裁胡關金因為涉嫌債市反腐被刑拘。
值得一提的是，胡隱退出證券行業已逾4年。最近一次公開露面是在2012年，彼時以中證協諮詢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深圳金百會投資有限公司執行長身份出現的胡關金一行，到四川江油工業園區進行了考察。
2014年，隨著金融反腐逐漸取得成效，在5月6日至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紀委書記王岐山先後4次主持會議，與部分中央國家機關和中央企業、國有金融機構負責同志座談。
其中，對派駐中央國家機關和中央企業、國有金融機構的紀檢人員，王岐山要求，「重點查處不收斂不收手、問題線索反映集中、群眾反應強烈、現在重要崗位、且可能還要提拔使用的黨員幹部」。
王岐山強調，中央國家機關、中央企業和國有金融機構負責人，要牢固樹立不抓黨風廉政建設就是失職的意識，決不能只重業務不抓黨風、只看發展指標不抓懲治腐敗。他向這些部門提出要求，將落實「主體責任」，即黨委作為主體，對所在單位的廉政建設負責。
從「80後」到元老
如果說債市是個開頭，那麼權益投資就是金融反腐的另外一塊征地。涉案人員除公募基金外，還有保險巨頭下面的資管機構，如平安和中國人壽旗下的資管公司。就基金與反腐而言，也出現了新的特點：從「80後」基金經理延伸至行業元老。
2014年5月份，市場爆出海富通出現多名基金經理涉案老鼠倉，一個多月後中國證監會給予證實：根據相關線索，2014年3月份證監會對蔣征、陳紹勝、牟永寧、程崬和黃春雨等5名海富通基金公司原任或時任基金經理涉嫌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股票一事立案調查，發現上述5人行為涉嫌構成犯罪。
海富通是被爆出第一家老鼠倉窩案的基金公司。目前，牟永寧和程崬兩起案件已經公開開庭審理。
另一起被爆出老鼠倉窩案的則是公募基金多年龍頭華夏基金。最新的消息顯示，華夏基金涉案人員超過了此前的海富通基金，目前能確定的達到了7人，這7人不僅是今年離職的經理，還包括以往離職的基金經理及目前在任的基金經理，同時還有研究員和交易員等，範圍頗廣。
公募基金繼2011年的基金黑幕後，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而作為監管者證監會，正是主要的推動者。公開消息顯示，今年上半年中國證監會先後召開機構部、私募部、創新部3個部門和中國證券業、期貨業、基金業協會3個系統單位廉政工作座談會，15家會管單位黨委書記、紀委書記防控信息系統建設廉政風險座談會。
證監會黨委委員、紀委書記王會民出席上述兩個座談會，傳達了紀檢監察機關「三轉」專題研討班上的重要講話精神，並提出貫徹意見。
座談會提出，當前證監會紀委要重點抓好兩件事，一是加強紀檢監察組織建設工作，落實《關於進一步加強證券期貨監管系統紀檢監察組織建設的意見》;二是做好「防止利益衝突、防範廉政風險」的課題研究工作。要「探索形成有證監會特色的『雙防』體系，並將其作為本系統懲防體系建設的核心構成部分」。
「這是一次空前的金融反腐，雖然短時間讓行業形象受損，但是長期來說有利於行業的健康發展。」德聖基金研究中心首席分析師江賽春說。
另一面
今年先後有6名城商行董事長、行長被查
時代周報記者盛瀟嵐發自上海
從債市開始的反腐風暴，持續橫向與縱向推進。今年初，反腐橫掃了整個基金行業，現在銀行又成了反腐的焦點。
當下，無論是銀行高管們，還是基層支行行長們的涉案數字可謂令人矚目。尤其是城商行則成了銀行高管落馬的「集散地」。隨著監管機構對不良資產處理等力度的加強，金融反腐或將繼續縱向深入。
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李稻葵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表示，「目前中國經濟的風險在於要解決改革的動力問題，而反腐應該成為推動改革的因素。」
城商行為重災區
時代周報記者根據公開信息的統計，今年初以來，已有8位行長、董事長級別的銀行高管落馬。
2014年6月，許昌銀行黨委書記、董事長高志民涉嫌嚴重違紀被調查。同樣在6月，原農業銀行副行長楊琨受審，其先後收受財物3079萬餘元。庭審記錄顯示，楊琨收受包括重達數公斤、價值約120萬元的金條，以及價值40萬元的紅木家具。
2014年8月，安徽省農發行原副行長操良玉被檢察機關提起公訴。檢察機關指控其利用職務之便，受賄382萬元，借貸款為他人牟利。
不到一個月後，中央紀委監察部發布消息稱，黑龍江省級城商行龍江銀行黨委副書記、監事長楊進先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在接受組織調查。同時，內蒙古銀行也有兩位高管相繼落馬。9月10日，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檢察院決定，依法對內蒙古自治區農村信用聯合社主任、黨委副書記武文元(正廳級)涉嫌受賄犯罪立案偵查。時隔一個月後，即10月13日，內蒙古銀行黨委書記、董事長姚永平(副廳級)涉嫌受賄罪、違法發放貸款罪被立案偵查。
到了11月，中國郵政儲蓄銀行原行長陶禮明涉嫌受賄、挪用公款一案在河南省鶴壁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審理。檢察機關指控，短短5年內，陶禮明與他人合謀多次惡意超發數億元國債，將其中約3.4億元國債資金挪用於炒股、投資理財，供個人牟利。
除了上述正在司法程序中的案例，成都銀行原董事長毛志剛涉嫌受賄一案已於12月15日被宣判死緩。成都市中級法院查明，任職期間，毛志剛利用職務便利，非法收受財物共折合人民幣1188萬、美元22.8萬、港幣60萬、歐元9萬、台幣10萬、英鎊3000，同時，還收受了600多萬股成都銀行股份。
值得注意的是，支行行長們的涉案數據同樣令人震驚。
以今年6月份的數據為例，便有多起支行行長被調查、批捕或宣判。6月11日，安徽阜陽銀行一支行副行長墜樓身亡，警方認定自殺但原因尚在調查中。6月13日，建行浙江紹興城西支行行長陳惠君，涉嫌非法集資3億元被警方「控制」。建行稱其在被捕前的5月13日已提交辭呈，並獲批准。6月15日，原北京農商行平谷支行行長韓立鋒，因多次收受房地產公司賄賂共1300多萬元，被北京二中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4年。
同一家銀行的多家支行行長等人士同時「出事」也並不鮮見：11月24日，雲南省紀委同時通報了富滇銀行昆明銀光支行行長周愛國、富滇銀行昆明正義路支行風險總監蘇建勛、富滇銀行村鎮銀行管理部總經理張炬3人受賄行為。
更有甚者，由支行行長落馬牽扯出總行高管的犯罪行為。2014年3月，北京農村商業銀行平谷支行原行長、黨委書記韓立鋒因涉嫌受賄被查時，檢舉揭發了農商行副行長司偉涉嫌受賄。
從數據可以看出，去年以來落馬的銀行高管及支行行長等人士，幾乎全部來自地方城商行以及農商行，內蒙古銀行和龍江銀行還是成立時間不久的省級城商行，而國有銀行和股份制銀行尚無一人出現。地方城商行可謂銀行反腐的重災區。
不良貸款透視反腐力度
值得注意的是，伴隨著反腐力度加大，各大銀行的不良率指標也隨之飆升。
銀監會的數據顯示，2014年上半年中國銀行業金融機構不良貸款餘額6944億元，較去年末上升1023億元，已經超過2013年全年不良貸款增加規模的992億元。而與此同時，2014年上半年五大行沖銷不良貸款的同比增幅超100%。也就是說，雖然核銷不良貸款力度是去年同期的兩倍多，但不良貸款指標依然較去年高得驚人。
「一些地方支行的權力較大，可能是一些利益驅使，使得本來不能放的貸款，也會打擦邊球通過，這其中很容易就會滋生腐敗的問題，而這些企業一旦出事就造成了很多不良貸款。反過來，反腐力度大，一些之前政商關係較好的大企業出事的很多，大環境的經濟狀況又不好，資金鍊就容易出問題，又直接導致了壞帳大量堆積。」交通銀行江蘇一家支行的負責人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
銀監會副主席閻慶民曾撰文指出，國內經濟下行，房地產價格回落，出現經濟增長乏力、投資回報下降等情況，迅速波及銀行體系，銀行貸款隨之過度緊縮甚至凍結，形成中國式「押品(房地產)損失」螺旋，加劇了金融和經濟波動，上述主要風險因素均造成不良貸款上升。同時，部分行業利潤下滑，淘汰過剩產能，企業間互聯互保融資問題，以及銀行自身風險防控等因素，也加劇了不良貸款的集中爆發。
目前，多家銀行加強了不良貸款的核銷力度。華東地區一家股份制商業銀行的信貸人士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我們今年已經不考核貸款，而是考核不良貸款處置。年底企業要貸款的話估計會比較困難，現在搞信貸的都跑去收貸款了」。
「而且為了完成任務，一些人把企業貸款收回來，然後不再放貸。比如，跟企業說，我要完成任務先把貸款收回來再貸給你，結果企業的貸款收回來後就不放出去了，這樣企業的資金鍊就很容易出問題。」上述人士無奈指出，「但我們也沒辦法，這與我們的年終獎是直接掛鈎的。」
值得注意的是，日前，銀監會下發《關於全面開展銀行業金融機構加強內部管控遏制違規經營和違法犯罪專項檢查工作的通知》，對銀行業金融機構的違規經營和違法犯罪進行全面整頓。此次突擊大檢查不僅針對商業銀行，還包括銀監會直管的信託公司、企業集團財務公司、金融租賃公司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