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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立群:崔健,還是那麼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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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老伴看湖南台的「我是歌手」,我跟著瞄一眼。2015年3月27日的決賽上,聽說譚維維請來了崔健,我從頭看到尾。崔健被王震封殺三十多年,居然穿著30年如一日的服裝、髮式、帽子,仍然那麼清純、那麼桀驁、那麼有創意,真的不容易。

崔健在成名前就已經在音樂界「內部」成為一個有爭議的人。1986年過年,我結婚旅行到北京,一個在文化部工作的親戚,把他的故事說給我聽,還有一張他的照片。我當時並沒有十分在意。因為說實話,我不喜歡穿軍裝、戴軍帽的人。

1986年的5月,崔健參加大型演唱會,首唱《一無所有》,一炮走紅。我出國後,聽說他在1989年3月份,在北京展覽館劇場舉辦了個人演唱會,譽滿京城。1989年5月19日,崔健與樂隊去天安門廣場演出慰問絕食學生,演唱了《從頭再來》《像一把刀子》《一塊紅布》等歌曲。

六四後,崔健遭到王震的封殺令,使他迅速邊緣化。好在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時代,不靠國家照樣活。他在90年代相繼發行《紅旗下的蛋》和《無能的力量》兩盤專輯。在90年代的北京,他走穴俱樂部演出的出場費是2,000美元一晚,三小時,不二價。

唱歌,要有好的歌詞,好的曲子,好的嗓子,最難能可貴的是要有思想性和新鮮度,崔健全都具備。他是一個全才,什麼都會,從唱歌到作曲、到作詞、到製作,他一人全包。除了唱歌,他還演電影,最近甚至當電影導演。別人做音樂,崔健玩音樂。

回到3月27日總決賽的「魚鳥之戀」,這是崔健執導的處女作電影《藍色骨頭》(2014年)中的插曲。歌詞歌曲由崔健一手包辦,譚維維的演繹,把這首歌唱到了極致。這首歌講述了一個遠古而又無果的淒婉故事:一隻鳥戀上一條魚,想把她帶到天空,魚兒離不開水,魚不干,反而把鳥拉到水下,而鳥兒離不開天,鳥也不干,拼了命不讓被淹死,最後一個上不去,一個下不來,把海面當床,一會兒是風,一會兒是水。

故事很簡單,然而其中的哲理,困擾了人類幾千年。孟子給出了最早的答案:「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孟子·告子上》)。孟老先生強調「正義」比「生命」更重要,主張捨生取義。

無獨有偶,英國莎士比亞的名作「羅密歐和朱麗葉」中,面臨生死與愛情的抉擇,主人翁選擇了死。上個世紀,魯迅翻譯的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也做出了異曲同工的決擇,為了自由犧牲生命!

如何演繹這樣一個千古的主題?如何推陳出新,產生一個新意?「魚鳥之戀」給出了一個更為複雜,同時卻又更為簡單的回答:愛情的附體是生命,有生命,愛情才鮮活!說簡單點,崔健是在講述自己的命運。他嚮往自由的外界,但他離不開中國語境。說政治一點,他在講述他和中國政府的關係,一個被邊緣化的天才藝人,對他所處的環境的愛恨情仇。

演唱一開始,薩克斯管就透出一股子怪異的氛圍,給這段另類的愛情定下基調。崔健穿著隨便,帶一頂五角星的帽子,和譚維維鮮亮、性感的盛裝形成對照。一開唱,就給人不一樣的感覺,歌竟然可以這麼唱!他的聲音簡單而強勢,鳥叼著魚兒在翱翔。第二段是譚維維幽幽然而清麗的聲音,說,我們倆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有點莫名其妙,第三段是魚的呼喊和訴求,要鳥兒放魚兒回歸大海。於是鳥隨魚到了水裡,兩人的聲音糾纏、穿插在一起,象徵兩人又愛戀卻又無法放棄自己生命的糾結。音樂過門後,譚維維展現出她極具誘惑力的舞姿,兩人開始了肢體上的互動,一會兒如探戈舞步般的霸氣,一會兒如藤纏樹般的綿柔。大段的相互傾訴,欲罷不能,欲進不行,愛戀無界,恨怨無極。譚維維的聲音逐漸蓋住了崔健,鳥兒已經下水。在第二次音樂過門裡,譚維維的姿態瀟灑而豪放,開始長長的吟唱,聲音由弱漸強,虛無飄逸而出,環繞整個舞台,淹沒了崔健的聲音。魚和鳥的聲音碰撞、融合,有大海的深沉,鳥的滄桑,魚的痴纏,把人們帶入如廣闊無垠波浪起伏的海面,天蒼蒼、海茫茫,被水籠罩住的鳥,如同在一張動盪的大床上,和魚沉浮,活在生的愉悅和死的恐懼之間,說不清楚是幸福還是絕望。此時此刻,觀眾完全被一種超現實主義的視聽牢牢攫住,被帶入另一個境界:一個欲飄欲仙、幸福與絕望同在的境界。此時你終於明白什麼叫欲罷不能的戀情,什麼是另類的激情與生命的大戰。

編曲在音樂和演唱上的設計精妙無比,和歌詞所體現的故事發展絲絲入扣。整個表演,有聲有色,是音響和視覺的盛宴。崔健簡單堅實,譚維維則風騷絕倫,無論是聲音的處理還是肢體的動作,都完美地表現了整個故事。她的演繹讓人們在第一時間就理解這首無果愛情的意境。這不是一個翠湖帶雨含煙的淒婉回味,也不是海燕直衝雲霄的決絕,而是在猶豫中的掙扎,在痛苦中的幸福,在決斷前的踟躕。

在中國的音樂界,崔健是一個玩音樂的高手。官方把他定位為「搖滾音樂之父」。但是他的音樂決不局限於搖滾,他的歌曲挑戰所有聲樂類別,穿透東西方的籬笆、超越時空的阻隔,充分展現他創新的個性。在正常情況下,崔健可以成為邁克·傑克遜式的人,一個里程碑式的人物,一個活脫脫的樂神。但是在中國,他卻成為一個妖孽,一個被邊緣化的驕子,一個名副其實的異數、奇葩,他沒有官方授予的一大堆頭銜,卻在粉絲中無冕而王。他的存在讓許多官方的所謂音樂大師汗顏。

一般人把音樂做飯碗,崔健視音樂為生命。在他人爭名奪利、加官進爵之時,在別人歡呼雀躍、封王封后之際,在大家酒飽飯足、彈冠相慶之餘,崔健或被迫、或選擇遠離塵囂,過他傲骨的生活,不為鬥米折腰。據說,他應邀參加2014年春晚,演唱《一無所有》,但當局要求他修改歌詞。崔健不讓步,以致和春晚無緣。他才是中國音樂界的脊樑。

2015年3月31日

來源:《華夏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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