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鉤沉 > 正文

邁克·阿里斯:我的夫人翁山蘇姬

作者:

1970年代,翁山蘇姬與研究西藏文化的英國學者邁克·阿里斯在牛津訂下婚姻盟誓。此時阿里斯就知道,有一天命運會讓他們在家與國之間作出抉擇。他清楚知道,眼前這個容顏清麗的妻子絕非一般緬甸女子,她體內流著的是緬甸獨立運動領袖昂山的血,生來就跟國家人民扣連一起。她內心明白,當人民需要她,她必會毫不猶豫付出自己。婚後十多年,她隨他在牛津靜靜過日子,照顧家庭,讓他專心學術研究,那是他們婚姻中最美好祥和的時光。直至1988年3月,翁山蘇姬以母親中風病危為由,匆匆告別丈夫與兩個兒子,趕返緬甸侍母,想不到此一去,卻是夫妻天涯斷腸之始。此後,阿里斯多次要求到緬甸探妻,均遭到軍政府拒絕。幾經爭取,幾年間兩人只短暫會面五次。他們最後的相聚是在1995年底,可是此後他便不再獲准進入緬甸。1999年,在翁山蘇姬被軟禁期間,丈夫阿里克因癌去世。因為擔心緬甸軍政府藉此迫使其流亡國外,出國容易歸國難,她放棄了前往英國奔喪的機會。此文是阿里克得知妻子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時,為她文集寫的序。

翁山蘇姬與丈夫邁克·阿里斯

1988年3月那個最後的夜晚,如同我們在牛津度過的其他夜晚一樣的寧靜。當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孩子們早已歇息,我倆正在專心閱讀。素得知她的母親剛剛突發重病。掛上電話,她開始收拾行李。那一刻,我感到我們的生活將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兩天之後,素已到了數千公里外的仰光,侍奉在母親的病榻前。

在醫院日夜看護母親3個月之後,素和醫生們知道,老太太的病情明顯在惡化。素決定將老太太接回家裡。因為,熟悉的環境以及醫療小組竭盡全力的醫護,無疑能為老太太提供一個安祥的歸宿。

一俟金和亞歷山大在牛津的學校放假,我們立即飛往仰光,回到那個一樓的辦公室已被改為病房,在素剛柔相濟的管理下儼如一個安寧與和諧的小島的家。得知外孫們的到來,老太太精神為之一振。

在此前的幾個月里,學生們上街遊行,要求徹底的變革,卻遭到當局的血腥鎮壓。在衝突中,41名受傷的學生被關在警車裡窒息而死。我們抵達的第二天,緬甸全國為一篇不同尋常的和意想不到的講話而激動:自1962年發動軍事政變後一直大權在握的奈溫將軍,在他的黨——緬甸社會主義綱領黨的一次特別大會上宣布辭職,全國將舉行一次決定緬甸政治未來的全民投票。

至今,我對與素一起看電視轉播的那一幕仍記憶猶新。素和全國人民一樣激動:人民終於有了一次將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機會。我相信,就是在這一刻,素做出了投身其中的決定。當然,在此前的15個星期里,她經過謹慎的思考,已心中有數。

事實上,自幼年起,素一直都有能為人民做什麼的憂患意識。她一刻也沒有忘記自己是那位領導反抗英國殖民統治、爭取獨立和抗擊日本占領的民族英雄——昂山的女兒。

素生於1945年6月19日,對父親只有一些朦朧的記憶。但是,她所了解到的有關父親的一切,使得她對父親的無私無畏及其對緬甸自由民主的見解深信不疑。有人說:這幅她所不熟悉的父親的影像始終縈繞在她心頭。的確,在牛津,素將她所能找到的關於她父親的緬甸文和英文書籍和報刊都收集起來。

在某種意義上,她不可避免地像她父親一樣成為緬甸人民希望和期待的象徵,在女兒身上,如同在父親身上一樣,傳奇與現實,言論與行動不同尋常地融為一體。儘管如此,在1988年以前,素未曾預料到這種命運。

在她離開牛津、趕赴母親病榻前的時候,她正在為倫敦大學寫一篇關於緬甸文學的博士論文(當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她的博士論文其中一篇的草稿就在電腦存檔里,而且,我能肯定,素還在東方與非洲研究學院高年級注了冊)。素還希望為緬甸學生設立一個國際獎學金計劃,並在緬甸建立一個公共圖書館網絡。

其時,她總是對我說,如果緬甸人民需要她,她不會讓他們失望。最近,我重讀了1972年1月1日我們在倫敦結婚前的8個月裡她從紐約寄到不丹給我的187封書信。在信中,她一直對她的家庭和緬甸人民將我們的婚姻視為與他們的事業脫離接觸的誤解表示擔憂。她常在信中告訴我,總有一天她必須返回緬甸,而且她相信,如果這一天到來,我會支持她的,並且不會將這作為一種義務,而是視為一種恩典。

「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如果將來,我的祖國人民需要,請幫助我履行對她的職責。

「如果這種情況發生,你是否會很不愉快?我現在尚未能說這種情況是否會發生,但是我知道是有可能發生的。

「我們在一起是那麼的幸福,可有時候,我很害怕這些愛國的形勢和言論會將我們分開,擔心這種分別對我們是一種折磨。誠然,諸如此類的擔心純屬多餘,也毫無根據:如果我們相親相愛,在有可能降臨到我們頭上的那一刻仍相親相愛,我確信,愛情和理解將最終戰勝一切。」

素給我寫的這些話,以及許多其他類似的話,至今已有20多年。今天,她在她的國家是政治犯,被完全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但是,她實踐了她的諾言!

在得知素決計加入鬥爭行列時,我並未感到驚訝。我應該兌現多年前對她的承諾,支持她的決定。就像素也可能的那樣,我曾設想:如果這天肯定來臨,那麼,讓它在稍晚的時候,當我們的孩子們長大成人的時候來到吧。

然而,命運和歷史都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所有的事件都無法預料,一切都隨機而變。尤其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常常會因一些突發性事件而改變其規律。素必須從她的承諾——對她的祖國的最崇高的承諾中,從她對理智的控制能力中吸取精神力量。

此外,民族英雄的女兒這個特殊的身份也使得她集榮耀和苦難於一身。當局為了自己的目的,把英雄形象占為己有實在是枉費心機,這位英雄的美名完好無損永存於人民的心中。在遠離祖國多年的日子裡,素從未放棄她的緬甸國籍及其所有的價值標準。

她對緬甸遺產的了解,她對母語驚人嫻熟的使用能力,更重要的是她對放棄公民權的拒絕以及儘管嫁了個英國人卻仍持有緬甸護照,所有這些因素,加上她母親生病的悲傷境況,都使得她的承諾成為必然。

在1988年7月23日奈溫辭職以及他的黨拒絕就緬甸的未來舉行公民投票之後發生的全國騷亂中,素的住處很快成了全國政治活動的中心。在宵禁所允許的範圍內,來訪者絡繹不絕。各行各業、社會各界以及不同年齡的活動分子匯集到她的家裡。素向他們談論人權——一個緬甸那個時期幾乎無人提起的詞彙。

她跨過住處的柵欄,走出了進入大漩渦的第一步。當她8月26日在瑞德貢大金塔西門外廣場,面對聚集的人群第一次進行演講,表述自己的觀點時,我們——亞歷山大、金和我就在她的身後。

儘管住處充滿了令人興奮的各種活動,素依然是一個家庭愛心和關懷的避風港。素在這些方面是一位卓爾不凡的人。在經過了20年的婚姻之後,我自信能夠很了解她,但是我從未完全明白,她如何能夠將精力公平地一分為二:即專心致志地照顧好她垂危的母親,又進行著為祖國的人權和民主而鬥爭的領導人的政治活動。

我們由此重新認識了她一絲不苟的責任心,明辨是非的良心,以及對旁人而言是苦不堪言,力不能勝的事,而素卻能舉重若輕,手到擒來的品質。

12月27日,素的母親在發病9個月之後去世。那時,人們似乎可以相信,政權已幾經更迭。然而,群眾的遊行卻以歡樂開始,以流血告終,因為當局極力阻止席捲全國的抗議浪潮。我忘不了從希望到恐懼、從興奮到失望的劇變,忘不了街上連續不斷的槍聲,忘不了花園裡白鴿的悲鳴聲。

雖然最高權力依然掌握在忠於奈溫的官員的手中,但在人民的壓力下,有3位領導人不得不陸續辭職。最後,由這些官員們控制的部隊發動了9月18日的政變,並且設立了恢復法律與秩序委員會。新的領導人在繼續用武器清理大街小巷的同時,不斷地重申他們的自由和合法選舉的許諾。

素及其親密戰友們立即成立了他們自己的黨:全國民主聯盟。正是她黨內的那些年青人組織起保全隊,在1989年1月2日她母親的葬禮中負責疏導參加葬禮的一撥撥人群。在幾個星期前被驅逐出緬甸的我,接到了當局允許返回仰光陪伴喪母其間的素的特許,我與我們又值牛津放假的兒子們從曼谷飛抵緬甸。

素唯一倖存的兄弟也得到從美國回國參加母親葬禮的特許。那時,他的美國公民身份使得他一直未獲准進入緬甸。

為民族英雄的遺孀舉行葬禮而進行的談判堪稱典範。這是當局唯一一次與素合作。無疑,當局已預感到他們策略上的某一錯誤會引起令人不愉快的結果。士兵們、學生們和政治家們全都聯合起來了,這使得每一個人都認識到:如果團結在素的一邊,他們的意願是能夠實現的。

然而,遺憾的是,軍方的誠意並未持續多久。素日益增長的威望和民心無疑是軍政府的心頭大患。她在葬禮後所發出的所有對話與理解的呼籲都受到了輕蔑的冷遇。

在接下來的7個月時間裡,素為加強黨的力量巡迴各地,足跡幾乎踏遍全國。我和兒子們那時已返回牛津。素常常給我們寫信,然而,結果往往是我們更多地是從報刊新聞而非從她的來信得知一些有關她的消息,得知那些官方的麻煩事以及當局對她的拒絕。然而,事實卻與當局所期望的相反:當局越是攻擊她,人們卻越是團結在她的一邊。

旁觀者很容易看清,素及其政黨被看作是舊制度的利益的極大威脅。當局相信自己可以隨心所欲地操縱由新黨派參加的選舉結果,以便獲得多數席位。國家元首蘇貌將軍曾宣布他預計下一屆政府將以多黨聯合形式執政。而某個政黨大獲全勝的前景絕非他們所希望。

我並非試圖在此回顧素這段時期的策略及活動。我那時並未在其左右。這種回顧似乎有待未來的歷史學家,在沒有了時空及一切禁忌之後,在至今仍然塵封的檔案資料的基礎上,作出客觀的分析。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將向他們證實素的忠誠和無私。

她果斷地將一場直到那時都還群龍無首的自發的暴動統一起來,她為建立起以非暴力鬥爭為前提的爭取人權運動而進行了不懈的努力。她以一種在那裡人們已長時間不用的方式——即對值得關愛和值得尊敬的人們說話的方式向她所有同胞講話。

在一場持久的國內抗議活動中,她嘲笑了當局強制採取的許多苛刻嚴厲的措施。她給當局寫了大量的信,指責他們的惡習流弊,但從未收到回復。她不斷地向當局呼籲開始真正的對話,但毫無回音。

1989年7月,在每年紀念她父親及其戰友們忌日的7月19日的前幾天,素決定指責政治變革的主要障礙。她一針見血地揭開了一個眾所周知而又從未正式揭露的事實:軍隊一直被已退休的奈溫將軍控制著。她公開表示懷疑軍政府領導人從來就沒有將權力移交給文職政府的意圖,儘管他們信誓旦旦。

素剛剛宣布要進行一次紀念先烈的遊行,當局馬上就派軍隊封鎖了所有的街道。為避免血濺仰光街頭可怕的一幕,素取消了遊行。

我們的兒子亞歷山大和金已離開牛津中學回到素身邊。這是自這些事件發生以來他們的第三次仰光之行。我因父親在蘇格蘭新逝而未能伴他們同行。7月20日,我從新聞獲悉,素被軟禁在家中。她與孩子們的境況如何,我一無所知。所幸,我的護照上的簽證尚在有效期內。我告知當局我的仰光之行即刻啟程。

當飛機停在敏加拉頓機場時,我注意到跑道周圍緊張的軍事氛圍。部隊包圍了飛機,我一下舷梯即刻被確認並被護送到了貴賓室。來接我的英國大使密使未能接近我。在往後22天時間裡,我真正地消失了。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英國的媒體敘述了一位大學教授是如何從人間蒸發的。我在英國的家人心急如焚。英國政府和歐共體為進行領事級的接觸而施加了影響,然而一切都徒然。我失蹤了。

在這3個星期里發生的真實的故事足以寫成一部小說。在機場迎接我的那位儀表堂堂的官員向我解釋說,如果我接受在所有強加給素的那些監禁條件下逗留緬甸的話,我就可以與她及孩子們在一起。這些條件意味著不與身負政治承諾的某個大使館或某位人物接觸。

我可以完全誠實地肯定我來此之目的僅是為看望我的家人,因此,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們的條件。我們乘車離開機場來到了被士兵包圍著的家門前。所有的門都敞開著。我們走了進去,我不知道等著我的將是什麼。

我到達的當日,是素絕食的第三天。她只要求與在她被拘捕時,被當局從她的府邸外面帶走的年青的支持者們監禁在一起。她認為若她與他們同囚一處,可以使他們不受虐待。

她最後一次進食是在她被拘捕的7月20日晚,從那時起一直到8月1日中午12時止,粒米未進,只是飲水維持生命。這一天,一位官員受當局之託來向她保證,她的年青的支持者們不會受虐待,但對他們的指控是合乎法律程序的。素接受了這個仲裁協議,派到她榻前的在此之前她一直拒絕其治療的醫生在她的同意下立即為她打點滴。她為此體重掉了6公斤。

我永遠都不知道當局是否信守了他們的諾言。

在此其間,素表現出極其的寧靜,兒子們也是如此。她以閱讀和與我們交談度過了她的恢復期。我可沒那麼寧靜,儘管我努力表現出寧靜。人們將我看作一名使者,將我領到仰光市政廳,面對廣大的人群,面對攝影機,陳述素向仰光指揮官、向全體官員並通過他們向恢復法律與秩序委員會提出的訴求。人們對我一直都禮遇有加。

素停止絕食後的第11天,我被護送到軍人招待所會見英國領事。在恢復法律與秩序委員會的代表在場的情況下,我證實了消息已經慢慢傳開的素絕食的始末。而且,不久之後,我發現《泰晤士雜誌》的亞太版上發布了這個新聞並在封面上配以素的照片。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素慢慢地恢復了體重和精力。危機過去了,緊張減緩了。孩子們師從我們的警衛人員學習了武術。我們將家重新安排有序。我與當局就從英國給素寄包裹及通信一事達成了協議。當我們為了9月2日的開學重返英倫時,一切似乎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這是孩子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的母親。在我們返回英國幾天後,緬甸駐英國大使通知我們說,我們兩個兒子的護照已無效,而且今後也不再有效,因為他們已不再具有緬甸公民權。所有

為他們的英國新護照申請簽證的努力都告失敗。顯然,其目的在於以使素和孩子們分離的手段來摧毀她的精神,期望她接受永久的放逐。至於我,我獲准返緬看望了她一次。聖誕期間,我們在一起度過了兩周。

毫無疑問,當局是希望我能說服素隨我返回英國。事實上,得知她的決定之時,我甚至就沒做過這方面的打算。那個時候,他們就應該考慮到我是不會再為他們的利益效勞的了。

我最後一次的緬甸之旅與素離群索居地相處的那些日子,是我們結婚多年裡最幸福的日子之一。那是一段美好的寧靜時光。素制定了一個嚴格的體操、學習和被我成功地終止了的小提琴的計劃。她還努力地去學習許多佛經。我將我帶來的聖誕禮物一樣一樣地拿出來,這樣,在幾天的時間裡每天都有禮物。我們有的是時間談論各種事情。我不能想像那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的時光,至少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里如此。

在我逗留期間,當局帶來了素的政黨關於選舉的文件資料。她必須在這些文件上簽字以表示雖然身處監禁之中,仍然參加選舉。素簽了字。然而幾個星期後,我們得知法律與秩序恢復委員會取消了她的候選人資格。這樣做並未能影響選舉的結果。

1990年5月27日,緬甸人民在各地的投票箱裡投下了對由素創立和領導的黨的贊成票。全國民主聯盟取得決定性的勝利,獲485個席位中的392個,以80%的比例而占絕對多數。投票完全出乎意料地非常自由地進行,毫無舞弊行為。如果說這樣的選舉得到允許進行,似乎是法律與秩序恢復委員會不相信只有一個黨可以獲勝。反之,素則一直預感到,在自由選舉的情況下,她的黨會獲勝。

不過,我不能肯定她是否猜測到這個程度。素又一次上了亞洲版的《泰晤士雜誌》的封面。封面照無疑是她在全國長途巡迴中拍的照片中的一張。我們看到照片上的她雙唇乾裂,雙眼由於塵埃而腫脹。

這次投票是選民自主的全國投票:許多投票者對他們的候選人一無所知,只知道他代表素。選舉前被監禁了10個月,她在緬甸人民心目中的地位更高了。極具諷刺的是,她成了個人崇拜的對象,而她卻是第一個宣告廢除個人崇拜的人。

她常說,忠誠於原則比忠誠於個人更重要。但是,素恰恰完全成了她和其他人為之鬥爭的原則的化身,而這也正是為什麼人民投了她的票。在選舉之後的幾天裡,所有的人都預計軍政府會釋放她並宣布將權力移交給全國民主聯盟的方案。而在牛津,一直到最後一刻,我以為他們會允許我們——我們的兒子們和我前往看望素。

然而,情況卻截然相反,我收到的素的最後一封信,註明的日期是1990年7月17日,她在信里要我寄去印度史詩《LeRamayanaHetLeMababbarata》。她注意到泰國人和柬埔寨人描述的 Hanouman猴王比印度原版里的描述更有思想。信中亦提到家事並告知她希望我寄給她的物品等。這是我們收到的最後一封信。之後,我們為恢復聯繫而做的所有努力都如石沉大海。

許多人都曾嘗試著說服軍政府讓步並讓我們看望素,但毫無結果。就在我寫此文的時候,我們的兒子已有2年多沒有見到他們的母親了,我離開她也已有1年10個月,她給我們寫的最後一封信至今也已有2個多月的時間了。法律和秩序恢復委員會盡了最大的努力來掩蓋素的孤獨,更願意將對她的監禁稱為「指定居所」,而非軟禁家中。

他們堅稱素可以在她願意的時候自由地與家人團聚,而同時卻又拒絕承認儘管她有個英國丈夫,但她卻是地地道道的緬甸人,廣大的緬甸人民都將她視為自己的一分子,視為他們未來自由的象徵。

結果證明素是對的。當局似乎並不準備移交權力,至少在不久的將來如此。在官方人士中間,人們就在移交權力之前應制定一個新憲法的必要性泛泛空談了好一陣,卻未見起草出任何有關這方面的具體計劃。自由選舉已經如期舉行,選民的授權已明白無誤,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素一直被監禁著。

素一直勤於筆耕,同時她又以莫大的慈愛撫育我們的兩個孩子。為了我能自由地從事我的研究,她多年來承擔了主要的家庭責任。她還對我的工作提供了很大的幫助,並在一些難以理解判定的領域給我以鼓勵,以她嚴謹的邏輯意識豐富我的思考。

她的敏銳為我開拓了許多新的視野,一直幫助我一再思考並重新提出我的假設。由於我們常常一起在喜馬拉雅山脈不同的地區旅行和逗留,素給我對該地區的寫作提供了無以倫比的幫助。

今天早上,挪威諾貝爾獎委員會打來電話通知我:素——我親愛的妻子榮獲諾貝爾和平獎。對許多人而言這將是第一次聽說她在領導使她的國家改善人權的非暴力鬥爭中所起的勇敢的作用。我堅信,對全世界最大多數的人來說,她是並將永遠是一個榜樣和一種鼓舞。

在這種情況下,我和孩子們所感受到的歡樂和自豪被一種深深的悲傷和一種巨大的擔心所沖淡。依我看,從未有任何人是在這樣一種孤獨和極其危難的情況下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何況一位女性。素在緬甸軍政權手中,今天開始了她政治監禁的第3年。

我們所有與她聯繫的方式都被拒絕了,儘管我們是她的家人。我們只知道她被限制在極度的孤獨之中。除此之外,我們對她的生活狀況一無所知。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被軟禁在她自己的家裡,還是被帶到了別的什麼地方。

好像緬甸領導人曾多次提出釋放她,但條件是她接受終身流亡生涯。我太了解素了,所以我知道她決不會接受這種生活的。她已堅定地決定了走她自己選擇的路,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

我想並希望她12月能夠赴奧斯陸親手領取諾貝爾和平獎,但她只有在緬甸政府做出不反對她返回緬甸的承諾的條件下才能成行,那怕返回緬甸後再將她監禁起來。

我希望,這也是我最珍貴的祈禱,這個獎賞將有助於她實現她一直希望的目標:實現對話,只要能夠在她的國家建立起長久的和平。更自私一點呢,我也祝願我們的家庭狀況能藉助這個對她行動上和精神上的勇氣表示致敬的正式舉動而得到改善,祝願我們最終被批准去看望她。我們非常想念她。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翻譯張寧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15/0615/57150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