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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魯雪夫第一次批判史達林時,蘇共中央嚇傻了

—原題:中蘇 「十年論戰」的空話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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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2月25日,在蘇共二十大的最後一次大會上,赫魯雪夫做了《關於個人崇拜及其後果》的報告。在五個多小時的連續講述中,赫魯雪夫控訴了史達林當政時的倒行逆施、濫殺無辜,對史達林做了明確的否定。這自然有如晴天霹靂。沈志華主編的《一個大國的崛起與崩潰》中,引用了蘇聯人對會場氣氛的描述:「大廳里鴉雀無聲,沒有坐椅的嘎嘎聲,沒有咳嗽聲,更沒有竊竊私語聲。大家誰也不看誰,誰也不吭聲——或許是因為意外,或許是出於心慌和恐懼。所有人都深感震驚。」(第895頁)用一句中國人的俗語,大家都嚇傻了。

蘇聯獨裁者史達林赫魯雪夫(右)

美國人傅高義所著的《鄧小平時代》,北京的三聯書店2013年1月出版了漢譯本。雖然有些刪節,仍然是值得一讀的書。書中說到,1989年5月16日,鄧小平在北京與來訪的蘇聯領導人戈巴契夫進行了兩個半小時的會談。會談中,「鄧小平毫無敵意地談到過去與蘇聯的矛盾,他承認親自參與過中蘇之間的意識形態之爭,但是他說,爭論的雙方講的『全是空話』。他坦承『我們也不認為當時我們說的話都是對的』。」(《鄧小平時代》,第578頁,下同)中共和蘇共,曾有過長達十年的論戰。鄧小平不僅僅是「參與過」,而是自始至終深度介入了論爭,是中共寫作活動的具體組織者。那時候,中共高層,把與蘇共的意識形態之爭,看作是頭等大事,認為這不僅關係到黨和國家的前途和命運,更關係到整個人類的何去何從。換句話說,在毛澤東等人的心目中,宇宙間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體了。從頭到尾參與了寫作的吳冷西,晚年寫了《十年論戰——1956~1966中蘇關係回憶錄》,中央文獻出版社1999年5月出版了這部上下兩冊、五十餘萬言的回憶錄。

論戰起因於蘇共二十大上赫魯雪夫所做的反史達林報告。1956年2月25日,在蘇共二十大的最後一次大會上,赫魯雪夫做了《關於個人崇拜及其後果》的報告。在五個多小時的連續講述中,赫魯雪夫控訴了史達林當政時的倒行逆施、濫殺無辜,對史達林做了明確的否定。這自然有如晴天霹靂。沈志華主編的《一個大國的崛起與崩潰》中,引用了蘇聯人對會場氣氛的描述:「大廳里鴉雀無聲,沒有坐椅的嘎嘎聲,沒有咳嗽聲,更沒有竊竊私語聲。大家誰也不看誰,誰也不吭聲——或許是因為意外,或許是出於心慌和恐懼。所有人都深感震驚。」(第895頁)用一句中國人的俗語,大家都嚇傻了。

赫魯雪夫的報告,在國際社會也引發了地震。資本主義世界是興高采烈,而社會主義陣營則亂成一鍋粥。毛澤東決定以中國黨的名義反擊赫魯雪夫的報告,旗幟鮮明地捍衛史達林。吳冷西說,毛澤東召集一個又一個小型會議,討論如何「反擊」和「捍衛」。「反擊」和「捍衛」的文章,由陳伯達執筆,新華社和中宣部協助,吳冷西則負責收集、整理材料,供陳伯達參考。初稿寫出後,先是時任中共中央秘書長的鄧小平指定陸定一胡喬木、胡繩、吳冷西與陳伯達一起討論修改。改到第六稿後,由劉少奇主持政治局會議討論,朱德周恩來、鄧小平都提了修改意見。會後,陳伯達又根據會上意見做了修改。毛澤東沒有參加政治局討論,他單獨審閱和修改了文章。4月4日下午,毛澤東又召集會議討論陳伯達文章。毛強調:「要鮮明地提出史達林是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是一個犯了一些嚴重錯誤而不自覺其為錯誤的馬克思主義者。」毛澤東要求文章當天晚上必須廣播,第二天(4月5日)見報,所以陳伯達、吳冷西等人,在現場一邊聽取毛澤東等人的意見,一邊修改。會議結束,文章也就定稿了。為什麼這麼急呢?因為時任蘇聯部長會議第一副主席的米高揚率領的代表團,將於4月6日抵達北京。

這篇反擊赫魯雪夫、捍衛史達林的文章,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定名為《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趕在米高揚到達前廣播、發表,意在給米高揚當頭一棒,給蘇聯代表團一個「下馬威」。史達林是蘇聯的前任領袖,赫魯雪夫是史達林的繼任者,也曾是史達林的同事、戰友。赫魯雪夫要批判、否定自己過去的上司、同事、戰友,蘇聯人要打碎自己過去的偶像,中國人卻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可謂不有趣。

《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的發表,拉開了十年論戰的序幕。此後的十年間,中共針對蘇共發表了許多「大塊文章」。從吳冷西的回憶中,可知每一篇文章,都由毛澤東召集政治局常委和有關人員開會,提出設想,然後寫作班子去寫出初稿。毛澤東通常是在床前開會。吳冷西說:「在臥室開會時,毛主席通常穿著睡衣,靠著床頭,半躺在床上······慣常中央常委在床前,座椅圍成半圓形。靠床頭右邊坐的通常是小平同志,因他的耳朵有點背。從毛主席臥床的右邊到左邊挨次是彭真、少奇、周總理、王稼祥、張聞天、陳伯達、胡喬木。」(第62頁)毛澤東布置任務後,寫作班子去加班加點地寫。這個寫作班子,常駐中南海釣魚台,後來被正式命名為「中央反修文件起草小組」,組長由康生兼任,「起草小組」直屬中央政治局常委,級別是很高的。初稿寫出後,都由鄧小平主持會議討論修改,彭真、陸定一、羅瑞卿、梁必業等人有時也參加討論。論戰激烈的時候,鄧小平、彭真也乾脆住進釣魚台,與寫作班子日夜奮戰在一起。初步定稿後,文章送政治局常委和毛澤東審定。文章發表前,通常修改八九遍,但也有例外。1963年7月14日,蘇共中央機關報《真理報》發表了《蘇共中央給蘇聯各級黨組織和全體共產黨員的公開信》,對中共領袖毛澤東等人進行了指名道姓的攻擊,對中共做了全面的批判。從1963年9月至1964年7月,中共的「中央反修文件起草小組」寫了九篇評說蘇共「公開信」的文章,是為著名的「九評」,其中題為《蘇共領導是當代最大的分裂主義者》的「七評」,就修改了十八遍。

與蘇聯吵架,毛澤東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的。1964年5月15日至6月17日,中共中央召開工作會議,會上,毛澤東強調在反修防修的同時,要加強戰備。吳冷西回憶說,毛指出:「從赫魯雪夫大反華的趨勢看,我們要考慮到萬一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竟然把戰爭強加到我們頭上。因此我們必須下大力氣加強抵抗武裝入侵的準備。」蘇聯果真「武裝入侵」,也只能「放」敵深入,然後再進行「持久戰」。在黨內鬥爭中,毛喜歡以重回山林「打游擊」震懾對手。在與赫魯雪夫的爭吵中,他也動輒聲稱準備再去「打游擊」。打游擊的前提,是蘇聯軍隊像當年的日本軍隊那樣打入了中國、占領了中國。這說明在與蘇共論戰時,毛澤東是做了「國破山河在」的心理準備的。這同時說明,在毛的心目中,那些「空話」,比「山河」的分量更重。

在論戰中,毛澤東出主意、提意見,也經常親自動筆修改文章,沒有獨立執筆寫過文章。但他寫了幾首「反修」的詩詞。《七律·冬雲》和《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文革時期選入中學語文課本,我這樣的人至今倒背如流。《滿江紅》的開頭是「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煞尾是「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這些年,南京市面上有一種名叫「全無敵」的驅蚊片,那命名者的靈感,或許就是來自毛澤東的這首《滿江紅》。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炎黃春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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