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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迪:索羅斯宣戰了,接下來劇本怎麼演

索羅斯在冬季達沃斯論壇上正式放出話來了,中國的硬著陸已不可避免,他已經在做空亞洲貨幣。

其實這一天我早在2014年2月3日–近兩年前聯合早報的評論文章《亞洲金融危機風雲再起》中便已經準確的預警過,索羅斯只是如約而至而已。當時我建議中國啟動人民幣戰略貶值,這樣的話到現在,人民幣匯率就不會有那麼大的泡沫了。匯率高估就好比站得越高摔得越慘。可惜的是,過去兩年的時間央媽基本上是浪費了,人民幣還是高估了20%左右,這個泡沫是很大的。預測若不被採納,便毫無意義。

人民幣的匯率高估就和去年6月的A股PE值冠絕全球一樣,需要去除的是債務槓桿。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中國的債務膨脹就像一個賭過了頭的人民幣長倉。通俗的說法就是,中國通過舉債做多人民幣資產(房地產和煤礦之類的大宗商品企業等等),這是一個典型的龐氏融資的過程,擊鼓傳花到最後,中國將面臨一場壯觀的次貸危機,人民幣可能會跳水似貶值。

索羅斯提到他在做空亞洲貨幣,其實言下之意就是人民幣泡沫的破滅將把整個亞洲的貨幣拖下水。為什麼呢?因為中國是整個亞洲的增長引擎。2012年,中國和東協的雙邊貿易總額已高達4000億美元,雙邊累計投資總額高達1007億美元。中國已成為東協未來出口和外國直接投資最重要的一個增長點。一個安全軟著陸的中國經濟是整個亞洲經濟最好的防火牆。

2012年,從中國向四周看去,整個亞洲也在經歷一場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信貸擴張。標普在當時最新的一份研報中指出,未來五年,亞太地區的非金融企業將占到全球債務增額的半壁江山,他們的債務增發和再融資總額將高達53萬億美元,該地區的債務淨餘額將大於北美,歐元區和英國的總和。

瘋狂的又何止是亞洲企業,亞洲的家庭也不逞多讓。整個地區,家庭債務的水平也很高。根據2012年標普的數據,家庭債務對GDP的占比,馬來西亞是81%,泰國是77%,韓國是75%。房價一旦向下調整20%,這些國家許多家庭的資產淨值(Home Equity)就會成為負數,上一次美國發生了這種情況,結果引爆了次貸危機。有鑑於此,再加上巴塞爾協議III對銀行資本的嚴苛要求,亞洲銀行未來可能面對非常殘酷的考驗。用索羅斯的話說,亞洲銀行是未來做空的上佳選擇。

根據IMF當時最新的【全球金融穩定】報告,中國,馬來西亞,菲律賓,泰國,印度尼西亞的金融體系無論是從外部環境還是從內部結構上來講都已經到了很脆弱的邊緣,而索羅斯更是給了其中的中國兩三年時間自救。

下面筆者將以馬來西亞的情況作麻雀來解剖。馬來西亞最頭痛的一個事情就是在政府加強銀行監管之後,影子銀行就崛起了。2012年,馬來西亞個人融資增長的2/3來自影子銀行,共計430億令吉;非銀行金融機構占家庭個人融資總額的57%,其中三個最大的機構的信貸總額增長了23.1%,個人融資業務總額更是增長了30%;馬來西亞的家庭債務總額對GDP占比從一年前的75.8%增加到了81%。家庭債務總額的81.7%來自於銀行借貸,而其中的56%被用來購買房產。

馬來西亞和中國的情形有幾分類似,影子銀行肆虐,樓市成為投資者最熱衷的一個套利渠道。和中國一樣,許多亞洲國家的房地產危機都有可能是以金融系統的債務危機形勢爆發出來的。

整個看來,整個亞洲都在面臨中國的困境。亞洲國家緊密相連,就像鐵索連船,而債務擴張就像是火攻,搞得不好就會出現火燒赤壁的局面。這就是當時說「中國還有兩三年時間解決債務問題」的索羅斯期待的局面,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順勢而為。

如今索羅斯如約而至,接下來的劇本怎麼演?人民日報也撰文嚴正警告過他了,但問題是人民幣泡沫最大的空頭不是索羅斯,是我們自己。以前趁著美聯儲超低利率,我們大量借入美元套利(以前主要是投資房地產和影子銀行金融產品),如今中國企業外債餘額已經有1.5萬億美元左右,其中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一年內的短期債務。如此拼了命的給人民幣加槓桿,到最後說外國陰謀大鱷是人民幣的這個空頭和那個空頭,其實最大的空頭就是我們自己:

「根據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金融室副主任張明的研報,自2010年左右,在香港無本金交割遠期外匯交易(NDF)市場做空人民幣匯率的,並非境外機構投資者,而主要是中國大陸企業,尤其是中國大陸的國有企業。在具體操作方式上,由於目前中國國內人民幣貸款利率顯著高於美元貸款利率,一些國有企業便向商業銀行借入美元貸款,隨後將美元兌換為人民幣後,再用於國內投資或流動性業務。通過這種操作,國有企業就能夠以更低利率借入人民幣,從而套取本外幣貸款利差。不過,這種套利方式會使得國有企業資產負債表上增加一筆外幣負債,從而使得國有企業承擔外幣升值風險。為了對沖外幣升值風險,國有企業便可以到香港NDF市場,賣出一筆人民幣對美元遠期外匯合約,其期限與美元貸款期限相同。通過上述遠期外匯交易,企業得以成功鎖定未來用人民幣換成美元、從而還本付息的匯率風險。簡言之,這種借入美元貸款換成人民幣使用,同時在離岸人民幣市場賣出人民幣遠期合約的操作手法,能夠幫助國有企業在不承擔實質性匯率風險的前提下,套取國內本外幣貸款之間的利差。」

另外,前一陣子央行幾乎是把離岸人民幣市場的空頭給打殘了。我的評論是:「香港離岸人民幣市場對人民幣貶值壓力的正常釋放是極有好處的,就像有些見不得人的手術如果在正兒八經的醫院進行,雖然會走漏風聲,但能保住命,如果去黑醫院治,是死是活就難知道了。人民幣匯率貶值這個手術除了香港離岸人民幣市場這個正規醫院之外,還有一個黑醫院–那就是地下錢莊裡的黑市。

根據法國興業銀行的研報,中國的地下錢莊規模高達4700–6270億美元之巨,為了硬撐匯率,央媽一邊壓縮離岸人民幣資金池,一邊嚴控購買美元的官方渠道,那麼越來越多的人就只有湧向地下錢莊裡的黑市里購買美元。到時候看央媽拿什麼去干預人民幣黑市匯率。現在許多銀行門口已經有不少美元黃牛黨了。央媽空頭沒打爆,倒是給錢莊裡的美元黑市做了一次超級業務推廣。」

結果前幾日在「每日經濟新聞」上看到一則報導,驗證了我的研判:

近日,全國最大非法買賣外匯(美元黑市)系列案在浙江省金華蘭溪人民法院開庭審理。8個相對獨立的團伙,涉案金額4100餘億元,交易記錄多達130多萬條。銀行默許成「綠色通道」。在1月15日的庭審中,施某在被問及銀行對其從事非法外匯買賣時表示,其平時辦公場所就在銀行的國際業務部,「銀行工作人員默許,偶爾還會幫忙介紹客戶。」對此,施某團伙的另兩人也有類似表述。邱某稱,「我們不需要主動聯繫(客戶),(銀行工作人員)一直很支持的,很多客戶是他們介紹的。我們都不認識,由他們帶過來才信任我們的」。而施某團伙中負責人民幣轉帳的陳某在回答辦公地點時表示,「銀行一樓貴賓室」,並稱「(銀行工作人員)很客氣,有時候還會泡茶什麼的」。施某團伙一辯護人律師表示,犯罪嫌疑人在銀行公開交易,三年時間從未被行政監管人員或者銀行工作人員阻止過,他們和銀行工作人員甚至會一起吃飯,說明金融業對這種外匯交易是默許的。同時,該案與義烏的大環境有關,銀行無法滿足外匯交易的需求。每換100萬元人民幣的美元地下錢莊收手續費為約13萬~15萬元。

目前中國美元黑市的生意眼下不是一般的紅火。前蘇聯時期,盧布的官方匯率和黑市匯率可以相差一倍以上。央媽可以打殘離岸人民幣市場的空頭,可以把離岸人民幣市場給關了,可以指令官方渠道不給人們換匯,但這樣做都無濟於事。因為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美元黑市的崛起,在黑市里,人民幣的匯率跌起來,央媽是一點辦法沒有。

我在《A股做空之天魔現原形》一文中指出:「來自美國的洋人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吃自己人的人肉不吐骨頭的自己人。」同樣的道理在人民幣過去十年的死撐硬挺中獲利最大的,也是未來人民幣匯率最大的空頭,就是吃自己人的人肉不吐骨頭的自己人。

索羅斯來了,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而且最可怕的人民幣空頭並不在國門之外,而是隱藏在我們中間的無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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