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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友」跪求醫生:殺了我吧 揭秘醫療整形的陷阱

吳蘭蘭,1982年出生的江蘇鹽城女孩,2014年10月28日、2015年8月20日,先後兩次手術,總共花費近20萬元。據吳蘭蘭稱「第二次手術出現誤截,下巴上的神經被截斷了」。下巴及臉部的酸痛、僵硬、奇癢24小時不停歇地折磨著她,男友走了,工作也沒了。得知自己截斷的神經可能無法修復後,2015年12月1日,在北京大學口腔醫院自己的主刀醫生面前,吳蘭蘭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我跪在地上拉他衣服,求他別走,求他給我接上截斷的神經,我太痛苦了,我要健康,求他還我健康,如果不接就把我殺了吧。」

「我知道她早晚會死的,上次她發給我們割腕照片。」2016年5月28日,在確認了李靜的死訊後,「整友」們在微信群里七嘴八舌,「我之前天天哭,哭了大半年,也是分分秒秒想自殺,但是看著孩子心都碎了。」

「整友」是簡稱,目前還沒有準確的定義,一般認為是,渴望通過醫療整形方式,使自己變得更美的女性朋友們,大家形成了一個共同的小圈子。

當天除了悼念之外,「整友」們還發起了小規模的捐款,李靜留下了9歲的女兒。

李靜之死

李靜,陝西安康人,歿年36歲,死因是,「服用大量安眠藥,睡在浴缸,水進入胸腔肺部窒息。」

這並非一次正常的意外死亡。李靜留下的遺書稱,希望下輩子生來就做個漂亮的女人,再也不會整容。

2014年在韓國id醫院整容失敗後,李靜選擇了赴韓維權。

「維權的時候,她被抓進韓國女子監獄。據說當時在監獄裡,很多韓國女犯人打她,還逼她刷馬桶之類的。回國之後,精神就不正常了。當時說要聯繫採訪她,結果沒能聯繫上!!唉,願這位朋友的靈魂在天堂里不再受折磨!」在微信朋友圈,《成都商報》一位羅姓記者曾經表達了如此懊悔。

整形失敗後,李靜老公離開了她,老父親悲傷過度,精神狀態極差。

「我們不想再折騰,我們受不了任何打擊了,只願她在天堂快樂。」對於維權,李靜母親內心早已放棄。

「我朋友媽媽也走了,是在韓國手術台上沒有醒過來。」深圳「整友」陳怡麗告訴《民生周刊》記者,「她家不差錢,不會選擇曝光的,怕傳出去口舌多,東方衛視要她去,她都沒有同意。」

「2014年的手術,死者是四川人。」陳怡麗不願意透露更多信息。

美麗究竟是什麼?或許李靜在生命的最後日子裡懂了這個道理,但是卻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盲目崇拜

「想要李孝利的眼睛和宋慧喬的皮膚嗎?我們將實現您的夢想,」韓國整容項目很多,比如下顎縮回術、隆鼻術、雙眼皮、額頭手術等,還包括皮膚美白、牙齒整形、除毛、瘦身等內容,廣告代言者往往由灰頭土臉的醜陋女變身成不遜於演藝明星的公主,對多數愛美女性而言,來自異域的誘惑難以抵禦。

然而,李莉的整形經歷對她來說卻是一場噩夢。

她一出國門就遭遇到了「醫托」。在前往韓國的飛機上,李莉認識了一位來自江蘇邳州的「整友」,「這托自己在邳州女人街開美甲店,學了幾天微整形就到處騙人。」李莉說,「後來我再去韓國時,又在機場遇到過她,她是專門替韓國整容醫院招攬生意的。」

在這名「整友」的蠱惑下,2014年4月15日,李莉分別見了韓國整形醫院的諮詢室長和朴德俊院長(現為JYP整形醫院院長),在與院長溝通5分鐘後,「我鬼使神差地把卡里19.5萬元錢都刷了。」在手術室里躺了14個小時後,李莉滿臉蒙著紗布回到了賓館,口袋只剩下1000元錢。

回國後,李莉發現9項手術項目全部失敗。

手術失敗後,李莉完全變了一個人,「成了中老年大媽的模樣」,為了躲避別人的目光,她關掉了經營的上海公司,將近一年的時間裡,每天「不敢出門,不敢見人」「精神恍惚,人變了樣子,氣質精神狀態完全改變了」「在每一個夜裡我哭醒過來,後半夜就是後悔、憤怒、流淚。」

「女人對美麗有著近乎貪婪的欲望,又對整形知識知之甚少,很容易被人鑽漏洞,所以容易被忽悠,分不清東南西北,」李莉說,「我就是被忽悠9項手術一起做,其中5項都不需要做的,直接進了手術室,被快速麻醉了。」

「如果你遇到曾經的我,請你把她帶回來……」這是李莉的微博簽名。在微博里,李莉把自己的整容經歷分享出來,希望所有的姐妹整容路上少走彎路。

「韓國整形的水太深,奉勸想整容的姐妹們,赴韓整容需謹慎,不要像我一樣萬劫不復,」李莉提醒道,「韓國醫生不尊重中國人,手術方案常常隨便做決定,有時候根本不和患者溝通。」

「韓國醫院之前經常換主刀醫生,因為有些新醫生需要臨床經驗,不過被曝光之後這種情況好多了。」一個熟悉整形行業的留學生對《民生周刊》說,「整形在中國與韓國價格不一,托是這個行業潛規則,醫院會給介紹人好處,成交大單的時候,一個托可以提30%甚至還要高。」

周君也是韓國整形醫院受害者之一。「20歲的做成了40歲的,都不知道醫院是怎麼想的,想錢想瘋了!」周君氣憤地告訴《民生周刊》記者,「FACELINE醫院宣稱自己13年無事故,而在我所在的微信群里,FACELINE手術出現問題的患者就有20人。」

2013年10月11日,周君在韓國FACELINE醫院接受了雙顎手術,術後牙齒完全錯位,只有左側第三顆牙齒有頜間接觸,其餘牙齒完全無接觸。由於牙齒完全錯位,周君根本無法正常嚼咽食物,只能飲用流食。

周君了解到,按照國際慣例,雙顎手術應該由頜面外科專家或大夫做,自己的主刀醫生李貞秀是整形外科畢業的,並非頜面外科,而且所用的技術也是國際上已經淘汰的技術。

「我要將我的遭遇寫出來,讓想要手術的女孩有所認識,更加謹慎,仔細考察醫生的資質,避免更多的女孩發生和我一樣的遭遇。」周君說,「現在幾乎所有的韓國整容醫院,都在推雙顎手術,有的醫院叫明星手術或童顏手術,絕大多數醫生不是頜面外科畢業的,並且不會在術前告知患者可能出現的危害和後遺症。」

2015年5月,周君抵達韓國維權,唯一的訴求是,拿到病歷,但最後的結果是,周君病歷至今仍然沒能拿到。

渴望通過醫療整形方式,使自己變得更美的女性朋友們,形成了一個共同的小圈子。圖/CFP

「醫托」難防

最近,一名醫學美容整形大師「換頭上校」田心被人識破揭穿,被爆曾是洗頭哥。之所以被人稱為「換頭上校」,是因為他總是用PS的方法把別的醫生的頭像換成自己的腦袋,偽造成專家。

比包裝「江湖醫生」更惡劣的是,「醫托」無處不在。

2012年5月,魯女士在網絡上被「托」騙進了QQ群里,「那裡面全是吹捧醫生做臉型怎樣怎樣好,我在群里待了幾天就完全被洗腦了。」

不久,魯女士去了揚州市第一人民醫院。魯女士回憶道,輪到她會診時,醫生的建議是,做全套手術。

全套是「顴骨內推術+下頜骨長曲線+下巴人工骨+頭皮提升術」。起先,魯女士「表示我不想做顴骨手術,而且我只帶了下頜骨的錢」。醫托及時遞話過來,「你做單項下頜手術費用是2.5萬,全套四項才5萬來塊。很優惠的,而且麻醉一次多省事。」

稀里糊塗,魯女士讓外地朋友匯來2萬,湊夠5萬元,才進了手術室。

然而,魯女士的臉「難看得像被刀砍過」。一年半後,魯女士又花費了18000元,於2014年5月26日進行修復手術,這次的結果是「整張臉面目全非」。

更令魯女士痛苦不堪的是,吃東西時嘴張得稍大些,都會牽起陣陣銳痛,吃水果、蔬菜只能緩慢嚼咽,米飯則基本靠吞。

在與院方交涉無果後,魯女士一紙訴狀,將醫院推上了被告席。魯女士不明白,郭軍作為一名口腔科醫生是否有資質去做整形手術?

「目前該案件已經進入司法訴訟階段,對於該爭議,法院會通過有關鑑定程序予以明確,如果我院存在責任,將承擔相應的法律後果。」2016年6月16日,郭軍發給《民生周刊》記者發送簡訊說。

「我是2015年在一個整容群里認識的『瓜子茗茗』,她主動加我微信,與我討論臉型手術,聊天過程中,她說她做了,我就心動了,向她打聽了醫生姓名。」「整友」孫麗麗說,「2015年7月23日,我趕到揚州,在醫院裡,見到了另外兩個前來整形的女孩,很奇怪她們也認識『瓜子茗茗』,當時我就認定『瓜子茗茗』是個『托』,後來證實果真如此。」

「整容APP是一個大托!」江西南昌「整友」胡俊說,「APP裡面發表的都是做得多好多美,其實都是美顏過的,沒做過的看了會眼花繚亂,很容易被洗腦,但那些帖子大多是不真實的,寫得不好的會被刪掉。」

據胡俊介紹,有人向她推薦一個叫「更美」的整形APP,胡俊在APP上註冊後不久,江西廣濟醫院的工作人員就打電話過來聯繫。

2016年3月2日,胡俊在APP上提交了訂單,在江西廣濟醫院做了雙眼皮切開重瞼術。

事後,胡俊發現,當初自稱在鄒琪醫生處做雙眼皮的整形者,其實是個「托」,這個「托」在APP上的留言漏洞百出、前後矛盾。

術後,胡俊眼皮不對稱,眼球有嚴重炎症,眼睛睜開困難。胡俊認為,手術期間醫生未精準畫線、量寬度,切開前未與患者確認線條形狀和寬度,祛除了太多無法再生長的組織。

「訂單是在APP上預訂的,整形失敗後,向APP反映也沒有得到處理,APP與醫院是互利互惠的,被坑的只有求美者!」胡俊說。

「手術允許有一些細小誤差,輕微不對稱,不會影響視覺效果,何況現在還在恢復期。」鄒琪向《民生周刊》記者解釋。

醫療整形手術存在風險性,但是愛美者追求美麗的願望依然強烈。圖/CFP

維權艱難

吳蘭蘭,這個1982年出生的江蘇鹽城女孩,2014年10月28日、2015年8月20日,先後兩次手術,總共花費近20萬元。據吳蘭蘭稱「第二次手術出現誤截,下巴上的神經被截斷了」。吳蘭蘭說,下巴及臉部的酸痛、僵硬、奇癢24小時不停歇地折磨著她,男友走了,工作也沒了。

「我精神飽受煎熬,經常冒出自殺的念頭,但是看著滿頭白髮的父母整日在床前照顧我,看著可愛的從小與我相依為命的小侄女默默陪著我流淚……我要是自殺了,就太對不起他們了!」吳蘭蘭一度悲痛欲絕。

「女兒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吳蘭蘭母親抱著吳蘭蘭,倆人失聲痛哭。

得知自己截斷的神經可能無法修復後,2015年12月1日,在北京大學口腔醫院自己的主刀醫生面前,吳蘭蘭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我永遠都記得我第一次跪在梁成面前求他,我跪了很久,哭得那麼悲慘,那麼絕望,」吳蘭說,「他完全沒有一點不安和愧疚,護士長來了抱著我說阿彌陀佛。」

當時,「我打碎了一個杯子,把手都弄破了,一直流血,跪下來時把梁成的白袍染得全是血,我都不知道疼……」吳蘭蘭說,「我跪在地上拉他衣服,求他別走,求他給我接上截斷的神經,我太痛苦了,我要健康,求他還我健康,如果不接就把我殺了吧。」

「我最近寫字很困難了。」2015年7月8日,大連女孩張曦文做了臉部脂肪填充,手術後,張曦文臉部一直有壓迫感,過了一個月後就有疼痛感,「我現在變成了好像重症肌無力,手腳無力。」

張曦文從事網絡媒體工作,2016年3月,她開通了微信公眾號「還原美麗」,短短兩個月就有了500粉絲量,一些受害的姐妹紛紛被吸引到這個平台,共同傾訴心聲。

「還原美麗」公號內容顯示,2016年3月13日,在上海市奉賢區醫美消費者維權發布會現場,30多位女性整形受害者聲淚俱下,痛述各自經歷。

2015年9月25日,7名來自全國各地的女性,來到成都市武侯區人民法院,起訴成都武侯區米亞醫療美容門診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米亞醫療)。

她們聲稱都是在一個名為「女神群」的微信群,被華西口腔醫院李繼華醫生誘騙,相繼來到米亞醫療,進行多項面部整形手術,然而術後不但沒有變美,反而出現面部凹陷變形、下巴麻木、顴骨骨不連、下頜骨缺損、下巴麻木等多種嚴重後遺症。

7人不約而同決定展開維權。2015年7月7日,武侯區衛生執法大隊給予回覆:經調查認定米亞醫療美容機構給予上述女性手術違反了《醫療技術臨床應用管理辦法》第34條規定,李繼華亦違反了《職業醫師法》相關規定,並對其作出了相應的處罰,包括對米亞醫療門診的警告,罰款,責令改正違規行為,對李繼華作出警告的行政處罰。

2016年6月6日,四川省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按照《醫師定期管理辦法》第二十六條規定,作出暫停李繼華醫師執業3個月的處理決定。

「快一年了,法院至今也沒有給我們下達判決書,」七女士之一的陳姓女子說,「關於米亞醫療的工商資料都複印了100多頁,我們搜集了能夠搜集到的全部證據。」

北京冠領律師事務所任戰敏律師認為,對於「整友」在整形失敗後通過訴訟維權的難點在於搜集證據。「醫療事故鑑定意見專業性很強,受害者維權時間周期會很長,不僅要承受經濟壓力,而且還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壓力。」任戰敏說。

「今年3月,我向北京市醫調委提交了相關材料,現在的調解建議是,醫院賠付我5萬元錢,」吳蘭蘭氣憤地說道,「我的醫療費發票都有20多萬元,醫調委的還說賠償已經包括誤工費、精神損害、營養費等等,真不知道是怎麼算出來的!」

2016年6月13日,北京市醫療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作出調解終結書,理由是,患方吳蘭蘭不接受醫調委調解意見,明確表示通過訴訟解決。

這意味著,吳蘭蘭的維權之路,才剛剛開始。(本文部分受訪者為化名)

責任編輯: 林億  來源:民生周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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