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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平摻和毛澤東劉伯承解決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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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平在22年以後強調,在1958年「反教條主義」之時:「迫於毛主席的決定,進行了批判,但我還是保護了一些人,特別是劉帥。」但是事情的實際過程,顯然較他的此番說詞更為複雜與曲折。因為正是鄧小平將劉伯承架上了中央軍委擴大會議,滿足了毛澤東藉由批判劉的「教條主義」錯誤,以樹立自己獨尊的軍事權威地位的心意,並痛快地一了他與劉之間的歷史私怨。在此過程中,劉身心飽受煎熬。只是劉在會中被整到最後,也是由鄧稍事緩頰,使之在「大教條主義者」這頂政治高帽不離頭、自己有錯有責不離口的情況下,從會場上脫身。

決定劉伯承到會參加整風

鄧小平何以在14日的小組會議上力排眾議要劉伯承到會?何以在他與彭德懷的兩人談話中直接否決彭認為劉不用來的主張?首先,從會議操作的需要上,此事直接關乎前面提及的如何讓會議中的「反教條主義」主題更能聚焦的問題,也就是使會上批判能因有更具體的指涉對象,而有助產生「有的放矢」、「言之有物」的效果。鄧小平驅使軍委負責人「邀請」軍隊「教條主義」問題的重要關係人劉伯承到會,確可對會議在批判「教條主義」問題上,起到火里添薪、助火旺燒的效果。何況,最先提出要劉與會的聲音,乃是出於會場中鳴放的意見。要劉出場,既有「民意」的基礎,還可以不挫傷「反教條主義」積極分子的革命熱情。

毛澤東、彭德懷對劉伯承的批判

在毛澤東決定改變會議議程大打「教條主義」後,劉伯承難逃一劫,他是被批責為「教條主義」大本營的軍事學院的創校院長,軍中「教條主義」瀰漫,他難脫責任,雖然已「南山歸蔽廬」,但仍然遭到「缺席批判」;更尷尬的是,在「老戰友」鄧小平的安排下,他還要奉命赴京準備檢討。

根據劉伯承的官方傳記的描述,劉在赴京前夜,因思緒起伏而無法成眠;在進京的火車上又失眠,致使左眼發紅;到北京以後,因罹患青光眼而眼壓飆高,不得不住進北京醫院,一邊治療,一邊準備檢查材料。「屋漏偏逢連夜雨」,劉伯承夫人汪榮華此時或也因其夫婿政治處境危急而高血壓病復發。即便劉氏夫婦接連病倒,政治的壓力仍排山倒海地向他們迎面撲來。

對於主導中央軍委擴大會議走向的毛澤東而言,劉伯承來京待命檢討,對於會議正在進行中的「反教條主義」運動,可產生加碼、加乘的效果。毛澤東既認為這有戲可唱,豈會不思將之充分利用,進而將會議「反教條主義」的氣氛炒熱到最高點?6月23日,毛澤東在其召集的第一次軍委會議主席團成員和各組組長座談會上,就在煽風點火:

「伯承身上的舊軍閥習氣就完全沒有嗎?當著他的面我也要說,我看還是有的。他一到蘇區,就和「洋大人」搞在一塊兒,軍事上完全是本本主義、教條主義那一套。抗戰時期,好一點。解放戰爭初期,特別是進入大別山,也不行。辦了軍事學院,好為人師,搞起了老本行——教條主義,莫誤人子弟呦。」

毛對劉所作的嚴厲批判,無疑為全面批劉大開綠燈。中央軍委擴大會議正式開幕前兩天,5月25日,林彪方在中共八屆五中全會上增選為中央副主席和政治局常委,其向毛澤東建言軍委會議方向後,欲在批劉上再立新功,並不令人意外。彭德懷也與毛澤東一搭一唱相應和。前述6月23日的同一場合,彭德懷表示:「劉伯承身上有很嚴重的教條主義,不但影響了南京,北京也有些吹鼓手、抬轎子的。」彭更將批劉「教條主義」結合歷史舊事,直稱:「不要忘了,紅軍時期,教條主義可是逼死過革命同志的!」毛澤東順著彭的話表示:「教條主義真是害死人唷!」毛、彭唱和下,劉伯承的處境因而益加艱困。

鄧小平節制對劉的批判

劉伯承必須抱病參加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乃是軍委在鄧小平的領導下所做成的決定。對於犯了「教條主義」錯誤的劉伯承,鄧小平是贊同要給予批判的(他在1972年8月3日寫給毛澤東效忠兼自省的信中,仍堅稱「劉伯承同志在軍事學院的教學方針中是有缺點和錯誤的,批判是應該的」),但是對於軍委擴大會議上對劉一波高於一波的批判,鄧小平卻有所保留,特別是當對劉的批判,顯然已超出對他「教條主義」錯誤的指責之時。

在前述的鄧小平1972年所寫的信中,對於自己當時針對劉伯承問題與林、彭所作的交鋒,有如下回顧:

林彪和彭德懷一塊,對劉的批評不是與人為善的,林在軍委擴大會議上的講話更是聲色俱厲的,他們甚至說劉在二野沒起甚麼作用,似乎只有我在那裡起作用,當時我曾為此說過,沒有那樣能夠很好合作的司令員,我這個政治委員也起不了甚麼作用的。

鄧小平在1980年與楊得志、楊勇、張震就「反教條主義」問題的談話里,還表示他當時曾直接就劉的問題向毛澤東反映。鄧表示:「「反教條主義」主要是整劉帥,最後還是我向毛主席提出來要保劉帥的。當時,有人對我說,「二野」打仗主要靠你。我向毛主席講,沒有一個好的司令,我這個政委怎麼行呢?」

鄧小平這種主張只攻劉伯承「教條主義」錯誤而不扯其他的態度,在1958年7月19日他在中央軍委擴大會議的大會講話中,有較完整的表述:

「伯承同志,我是非常尊重他的,我們是老搭檔了,你說他犯了錯誤,我心裡那麼舒服?我是很不舒服的。伯承同志這幾年工作不是都做得不好,也不是過去不好。不能說他多年來做的不是好事。如果這樣說,不公道。」

鄧小平親自為劉伯承戰時指揮能力與功勞作證,足讓林、彭啞口無言,有效地限制了會議高層對劉愈漸失焦的批判,也對毛澤東的相關態度造成了影響。6月29日,毛澤東在其召集的第二次會議主席團成員和各組組長會議上,針對劉伯承與蕭克的問題分別表示:

蕭克不僅有教條主義,而且有資產階級思想、軍閥主義、封建主義思想。劉伯承同志是黨內很老的同志,基本上是好的,很有能力,做了許多工作,主要是沒有破除迷信,有自卑感。兩頭沒搞好。一頭是他到中央蘇區時沒有搞好,一頭是革命勝利後在軍事學院一段沒有搞好。中間抗日戰爭、解放戰爭表現都好,這段時間長,工作好,很努力。所以兩頭短,中間長;兩頭小,中間大。

毛在講話中還提到要劉好好休息,可以不來開會作檢討,表示個態度就可以了。至於蕭克就沒那麼幸運了,毛表示:「蕭克是要發言檢討的。蕭克的錯誤是嚴重的。」當毛講到對劉的評價時,鄧小平也見縫插針地從旁表示:「劉工作積極認真,對組織是尊重的」,「伯承今年已66歲了,又有病,不要搞得太緊張」。

對劉伯承的大會檢討

鄧小平在6月中為了避免「反教條主義」的號召在會議中熱不起來或熱不持久,透過軍委領導人半請半押地要劉伯承到會;6月底,也是鄧小平將劉伯承豎立為證成會議秉持「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方針的「標兵」,以防會議「反教條主義」批判過熱到將「教條主義」的「患者」全面燒焦、燒糊的地步。毛澤東雖然也為劉伯承講了些好話,並表示劉無須到會檢討,但還是要之「表示個態度」。易言之,劉多少還是得為其「教條主義」錯誤表達悔悟,以示中共中央「反教條主義」政策的正確。如何讓劉順利「交卷」,使之在程序上完備一名被黨搶救過來的「標兵」最後所需的合格條件,也是鄧小平要費思量的問題。

陳錫聯回憶:鄧小平在中央與軍方高層為劉伯承說項後,鄧「還讓我去看望一下劉伯承,請他寫一個簡短的發言,他自己不能寫,讓別人代寫也可以」。亦即就鄧看來,要劉作發言,形式上的需要乃大於內容實質。

但劉伯承對此卻很認真地看待。陳錫聯回憶:

我去了,把小平同志的意見也轉告了。劉伯承說:我寫,我自己寫,我不找別人。出來後,我看汪榮華在掉眼淚,忙問是怎麼回事。她說:劉老的眼睛快瞎了,青光眼很嚴重。我急忙打電話給小平同志,報告了這個情況。小平同志大聲說:不要寫了,事情會弄清楚的。

這位右眼已瞎、左眼又濁的元帥說到做到。劉伯承在南京軍事學院的下屬體貼地為他撰寫檢討發言的草稿,並主動分攤責任。然而,劉讀後不滿意要求改寫,最後乾脆自己動手伏案「大加修改,著重檢討自己」。劉伯承堅持要寫,固然是因為毛澤東曾言要他「表示個態度」,而且沒有一個適切的表態,軍委會議里被發動起來的「群眾」,也不會輕易讓他過關;從劉伯承的官方傳記所披露的數據來看,另外也不乏一種可能:劉自己做的雖是一個違心的檢討,但多少仍可在其中吐露一些實情,以曲筆的方式為己辯誣。

在這次軍委擴大會議一開始就栽了跟斗的粟裕,在寫完檢討報告後即交代秘書呈送鄧小平、彭德懷、林彪審閱。粟裕給彭、林看檢討報告,主要因兩人為軍中兩大「龍頭」;粟交給鄧看,則因鄧代表中央召開元帥會議,大有來頭。劉伯承「眼盲心不盲」,也知道鄧小平在會議中的關鍵角色。他完成檢討發言稿後,也交送鄧審閱與處理。

鄧小平處置的方式是自己不表態而讓毛澤東裁決。7月8日,鄧小平將劉準備在會議上講話的發言稿批報毛澤東:「這是伯承同志的發言稿,他要我們幫他看看。我已列印幾份送幾位同志幫他看看。現先送(這)一份看看。」鄧小平心裡可能的想法是:他此前已幫劉伯承部分解圍了,也就是將對劉的批判縮限在「教條主義」問題上,現在劉主要就「教條主義」問題作檢討,自己也就不宜再多說甚麼了。而且劉在檢討稿中所表示的態度,是否吻合毛澤東在6月29日要劉表示的「態度」,也只有毛本人說了算。鄧自不會越俎代庖,也可在此問題上,向毛表現出對其職權的尊重。

不到一日的光景,7月9日,毛澤東就對鄧小平批轉的劉伯承的檢討稿批示:「退小平同志,伯承此件寫得很好。所附七大講話一段,也好的。」劉伯承的檢討內容在得到毛澤東的認可後,它還得交諸軍委擴大會議,讓會議的「領導」和「群眾」所接受。對於劉伯承到會檢討能否順利一事,鄧小平不敢輕慢,也頗下功夫。因為鄧得回頭向會中大大小小的「反教條主義」積極分子做工作,他們激昂的「反教條主義」情緒,追溯起來還是由鄧自己所煽起的。

鄧小平首先嘗試打通對劉伯承還懷有「革命義憤」、認為不能就此了事的軍隊高級領導人的思想。鄧在高層開會時表示:「這事我看就差不多了,眼睛快瞎了。」7月9日,鄧小平會同陳毅聶榮臻葉劍英黃克誠等人研究劉伯承在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發言的有關事宜。同日,黃克誠在軍委擴大會議小組長聯席會上傳達毛澤東所言的「劉〔伯承〕是好人犯錯誤,蕭克是壞人」。無一不是為了讓劉伯承在預定10日進行的大會檢討能順利過關先行布置。

7月10日乃為同情劉伯承的人所痛心的日子。衰衰老矣、病痛纏身的劉伯承,在他人的攙扶下登台檢討。然而,與劉作檢討的政治氣氛極不搭配的是,台下將官聽眾衣裝筆挺、正襟危坐,他們在「有罪〔教條主義〕在身」的劉台上現身時,以及檢討發言結束後,對劉報以的竟皆是熱烈的掌聲。如此很難不讓人去想像這背後有鄧小平在事前的居中協調與安排。若真是有,也算是鄧為了「老戰友」在歷盡會議風波後能較體面地離場。

鄧小平在22年以後強調,在1958年「反教條主義」之時:「迫於毛主席的決定,進行了批判,但我還是保護了一些人,特別是劉帥。」但是事情的實際過程,顯然較他的此番說詞更為複雜與曲折。因為正是鄧小平將劉伯承架上了中央軍委擴大會議,滿足了毛澤東藉由批判劉的「教條主義」錯誤,以樹立自己獨尊的軍事權威地位的心意,並痛快地一了他與劉之間的歷史私怨。在此過程中,劉身心飽受煎熬。只是劉在會中被整到最後,也是由鄧稍事緩頰,使之在「大教條主義者」這頂政治高帽不離頭、自己有錯有責不離口的情況下,從會場上脫身。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文革前的鄧小平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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