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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勇 :我發現癲狂的房地產已經變成了一場集體心理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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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土豪村‌‌」楊箕村這兩天超過15000人慶賀回遷的‌‌「千桌宴‌‌」洗版了。從場面上看相當的風光。

按珠江新城CBD地段5、6萬一平方米的房價,這些拆遷戶每戶坐擁千萬以上資產,相當於史上規模最大的千萬富翁聚會了。

因此,它其實從社會後果上也是在拉仇恨,這個慶賀,頗有村民們慶賀自己坐穩了房地產利益鏈上食利寄生階層地位的意思。這必然會刺激到無數沒有背景,不是土著,在一線城市苦苦奮鬥,但已經被瘋狂上漲的房價蹂躪得絕望的人。

有在廣州奮鬥、拼搏了多年的朋友對我說,他看到本地媒體對此進行獻媚式報導的新聞後,心裡很不是滋味,心口有點痛,感覺就是煽向自己的一記耳光。

我告訴他,我的感受比他更強烈。我們辛苦努力,透支自己,不僅是在餵肥那些坐在衙門裡刁難我們的人,也在餵肥房地產利益集團——而楊箕村那些坐地而肥的拆遷戶,儘管在房地產利益鏈條上只是小蝦米,但同樣也是分肥者。

中國的房價現在已經陷入癲狂狀態。很多人發現,在房價面前,奮鬥這種後天的個人選擇已經沒有意義,有沒有一個成功的爹,是不是拆遷戶,是否已經有了多套房子,才真正地決定了階層的分野,而這種階層的分野,已經固化而無法改變了。這種局面,足夠讓人絕望。

至少在廣州,楊箕村的‌‌「慶賀回遷‌‌」傳遞出了一種極為強烈的信號。

它曾經是廣州很有名的城中村,和石牌村等一起,是‌‌「廣漂‌‌」們在廣州奮鬥的起點。儘管環境髒亂差,但它低廉的房租給了‌‌「廣漂‌‌」一個在奮鬥時緩衝、積累的時間。大多數在廣州奮鬥,最終實現了階層攀升的人幾乎都是這樣的軌跡:先是在城中村蓄積實力,幾年之後搬到小區,然後,在廣州的近郊甚至遠郊買房——成功人士或父母有足夠人民幣的,則會在市中心買房。

換句話說,楊箕村等城中村的存在,當初並不完全屬於房地產利益鏈上的一環,而是具有托起沒有背景的年輕人在廣州奮鬥的社會功能。網易的丁磊當初就住過石牌村。城中村雖然讓官方和房地產商不舒服,但對外來者、年輕人、窮人無疑是一個福音。可是隨著房價的飆漲,城中村完全被官方和房地產商視為是一塊肥肉,必欲對它進行‌‌「改造‌‌」,納入房地產利益鏈上的重要一環。城中村的村民,因此在付出文化成本的同時,也‌‌「升級‌‌」成了房地產利益鏈上的分肥者。它的‌‌「改造‌‌」,意味著在市中心,已經不給奮鬥的年輕人、外來者、窮人低成本地蓄積實力、改變命運的機會了,並且,還宣示了這一點:所有的奮鬥,其實都是在給房地產利益鏈上的每一個環節打工。

所以,當我看到有一些人說楊箕村的村民擺‌‌「千桌宴‌‌」是文化習俗,是他們的自由,他們沒有欠誰什麼,外人評論就是一群‌‌「窮屌‌‌」在‌‌「仇富‌‌」,我笑了。這些人不是自我感覺良好、但心理上很不老實的裝逼犯,就是些腦袋被房價的上漲漲殘、心理也殘廢一部分的房地產既得利益者。

楊箕村通過房地產暴富的村民的行為本身當然無可指責——那是正當的自由。但這些行為的社會後果,不僅可以和應該評說,而且值得挖得深一些。只有大腦或心理殘廢的人才害怕別人去深究。

王思聰之所以是王思聰,楊箕村的村民之所以能變成土豪,當然是他們的出身、出生。這是中了自然的彩票,運氣實在很好,屬於巴菲特所說的‌‌「幸運的精子‌‌」,這個大家沒什麼話可說,只能感嘆自己命沒別人的好。但王思聰之所以能玩得這麼high,楊箕村的村民之所以能變成土豪,中的並不僅僅是自然的彩票,還有社會的彩票,而這一點,那些裝逼犯和房地產既得利益者是沒有智商看到的。

社會的彩票是,一個社會的制度安排、利益結構,讓中了自然彩票的那些人也在利益分配上中了頭彩。比如中國的稅收制度,讓王思聰直接可以繼承他爹的巨額財產,可是放在北歐國家試試?在一個‌」劫貧濟富‌‌「的國家,中自然彩票的人其實在社會彩票上也能中頭彩。我有些官員朋友感慨,上到處級不是太難,但要上到廳級,自己的家庭背景是無法支持的,但如果自己的父親就是趙家人中的核心人物,上到廳級只是小菜一碟。自然彩票+社會彩票,那真是無敵的。

楊箕村的村民也中了社會的彩票。沒有房地產利益鏈的瘋狂,拆遷暴富這種事是不會存在的。

而中社會的彩票,是不能讓人服氣的。它不是純粹的運氣,背後有制度、有利益分配的不公平,是一部分人損害另一部分人的結果。而如果這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損害加碼,它會挖去一個社會大多數人生存的根基。

前段時間我在北京,一個朋友給我說了一件事,他投資在實業上的1500萬大概已經打了水漂,但讓他哭笑不得的是,托北京房價瘋漲的福,他的損失,從幾套房的漲幅中扳回來了,所以總體上‌‌」持平‌‌「。說到這個事,他心裡湧上深深的荒謬感,也感覺到中國已經步入危險之中。

這個事,跟上市公司賣兩套北京學位房抹平虧損保殼一樣讓人絕望。這樣的國家,有未來嗎?

美國經濟學家奧爾森講過一個‌‌」集體行動的邏輯‌‌「,意思大概是:你知道你這樣干,對所有人來說是沒好處的,但對你來說,卻有很大的好處,所以你肯定會去干。中國現在從政府到整個社會,已經被這個邏輯套牢。賣地、炒房、抬高房價,比做實體,比奮鬥強太多太多了,所以政府和房地產利益鏈上凡是可以入場的人,都在拼命地參與這場利益分配的遊戲。在這些人眼中,只有買不起房的‌‌」窮屌‌‌「在一邊罵娘了。

這也是一場財富轉移、階層固化的遊戲。其中,階層就按房子的多少和有無來劃分。而房子的獲得資格,則更多地和先天性、制度性、時間性的那些因素有關,跟個人現在、以後的努力再無關係。

於是,所有人其實都在恐慌。房地產利益集團的莊家恐慌的是:這場遊戲還能玩多久?玩崩了的後果自己能否控制?所以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把財富轉移到了國外。在遊戲中作為分肥者的一些中產階層則擔心:房價崩了是不是自己的末日?所以他們拼命也要維護房價上漲的預期。而被房地產利益鏈剝奪的中下階層,則擔心自己是不是永遠因為房子而鎖定在了現在的階層位置。

我發現這其實是一個社會的集體心理實驗。所有人,其實都是實驗參與者,只不過,莊家們作為遊戲的設計者、控制者,某種程度上也入戲了。而那些主動被動參與實驗的人,一成為‌‌」被試‌‌「,在現有的利益份額和擔心到手的一切全部失去中,已經無法回頭,必須強迫自己入戲,比如必須強迫自己認為房價永遠上漲,一下跌就會要了自己的命。至於那些只能在房地產利益鏈中被剝奪的人,由於弱勢地位,更是絕佳的‌‌」被試‌」,他們總會被迫捲入到這場遊戲中。

以我的觀察和預測,這個集體的心理實驗,正在為下一場表演作準備。這場表演我們曾經見過,就是在房價不上漲,或略有下跌的時候,像任志強這種曾經鼓吹政府不要干預市場的人,馬上就會無恥地高呼要政府救市,一點都不會顧忌打自己的臉。房奴們會圍攻售樓部不允許降價。各種寄生在房地產利益鏈上的磚家們會再一次喊出買房就是愛國的口號。當這些人這樣做時,好像已經記不住了,房地產早就把他們變成了一群道德上低劣的人,他們過去,現在,是如何羞辱、壓榨買不起房的人,是如何利用房地產劃分階層,摧毀實體經濟,掏空這個國家和社會。

這場表演也就在五年內,不會超過五年。

因為,大規模的失業潮,也就這幾年。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石勇心理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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