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出逃後，周恩來緊急召開政治局會議。會議期間，江青突然朝著周恩來生氣地大喊：「有什麼事就快講吧！不要叫大家這麼幹坐著，讓人活活地受洋罪！」
1966年8月31日，周恩來與江青在北京天安門廣場舉行的一次大規模集會上向50萬名紅衛兵，革命老師和學生致敬（圖源：Getty/VCG）
1971年9月13日凌晨3時許，公務員把我從熟睡中叫醒，說：「總理通知，馬上在人大會堂召開政治局會。」大約5點多，天大亮了，周恩來、葉劍英、黃永勝、張春橋、李先念一起來到四川廳。吳法憲、李德生、紀登奎是後進來的，他們為什麼晚一會兒到，我不清楚，汪東興沒到，我以為他跟隨毛主席在南方還沒回來。
周恩來剛進入四川廳，我發現他的神色非常特別，面容不僅疲勞，而且心中沉甸甸地裝著件大事。他在會場正中間坐下來，習慣性地環視一遍到會的人後，把目光落在江青身上，開口就說：「江青同志，今天凌晨發生的事情，你不會感到突然吧！」江青斜躺在沙發上，不理睬。他看江青毫無反應，補充了一句：「林彪坐飛機走了。」然後他疲倦地閉上了雙眼，足足五分鐘。
我一時糊塗了，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也想不出來解釋。我看了一下剛才跟著周恩來進來的那幾個人的表情，顯然他們已經知道了周恩來的話的意思了，在抽菸、喝水，稍微休息一下。而原來在四川廳里的人和我一樣，一個個張口結舌、吃驚地楞在那兒，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恩來。
很快，我就有判斷了，周恩來講「林彪」時後面沒有「同志」或「副主席」，對於講究禮貌的周恩來來說，這是第一次。還有，文化大革命初期江青最得勢的時候把持了中央碰頭會。周恩來這個名義上的「主持人」每次開會時第一句話是先問一問江青，然後再開會。「九大」以後，政治局工作會議取代了碰頭會，周恩來對江青不那麼做了。今天，周恩來又恢復了碰頭會時期的「舊習慣」，這個細微的變化我察覺到了。
周恩來睜開眼睛仍靜靜地坐著，好像不知如何開口。這時江青「甦醒」了，朝著周恩來生氣地大喊：「有什麼事就快講吧！不要叫大家這麼幹坐著，讓人活活地受洋罪！」江青是在發泄不滿，發生了「林彪坐飛機走」這樣的大事，你周恩來為什麼沒有早早地向我江青報告，為什麼不請我江青共同商議處理。
江青拉著張春橋、姚文元打起撲克牌，少一個人叫我們參加，我回答「不會」！我看到周恩來對此不說什麼，一付忍氣吞聲的樣子，心裡很難過。江青、張春橋、姚文元邊打撲克邊交頭接耳，慢慢地笑聲發出來了。其他政治局委員們在這個國家和黨突發的重大事件面前，都嚴肅認真地聽著周恩來主持政治局會議講話。
周恩來說，林彪走得非常突然，昨晚（12日）約11點鐘多，葉群從北戴河打電話給我（周）說，「101（林彪）想動一下再回北京開三中全會，特此向總理報告。」
周問，什麼時候動身？用什麼交通工具？
葉答，今晚走，準備乘飛機走。是三叉戟飛機。
周說，為了林副主席的安全，晚上不許坐飛機走。三叉戟飛機才從國外進口不久，駕駛員還不熟悉它的性能，夜航就更不安全了。
葉答，你知道那個急性子的人（林彪）是很難說服的。
周說，為了林副主席的安全起見，你要做耐心的說服工作。
周恩來繼續向政治局介紹說：大約晚上10點多一點，接到駐北戴河中央警衛團報告，林豆豆說有人想讓林彪走，她說林彪不能走。大約晚上11點半多，又接到駐北戴河警衛部隊的報告說，葉群宣布，「總理同意首長今晚起身」，上汽車走了。接著林豆豆也向北京打來電話說，他們（林彪、葉群）走了。為了安全，我命令警衛部隊要把他們追回來。同時，我叫李作鵬通知海軍山海關機場，晚上無論如何不准對飛機放行。
周恩來說完這句話，我看了李作鵬一眼，他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那他是按照周恩來的交代辦了。後來李作鵬對我說，他把周恩來的命令立即下達，以為機場肯定不會放飛，就休息了。我想：周恩來也認為是妥當的，否則的話，他不會讓李作鵬休息，而是要叫他隨時聽從新的命令。那麼李作鵬就不會和我一樣從睡夢中被緊急叫到大會堂參加政治局會議了。
周恩來繼續說，他們到了山海關機場以後，葉群就說：「總理來電話要林總乘飛機立即回北京。」機場領導向葉群報告了海軍李政委傳達我（周）的命令，為了安全起見，對飛機不准放行。機場沒給他們開來上飛機的扶梯車子，林彪是由飛機前面的門用飛行員的工作用梯上去的。那種梯子是上下垂直的，林彪是前拉後推上飛機的。機組的人並沒有到齊，飛機就發動了。飛機是在沒有機場放行命令的情況下強行起飛的，起飛時間是今天凌晨零點30分多一點。飛機起飛之後，沿京山航線正常飛行，向北京飛來，空軍的雷達看得很清楚。空軍調度室已經通知毛家灣派車到西郊機場接人，吳法憲也在機場，我們沒有考慮會發生別的情況。然而接近承德時飛機徐徐下降，到了承德上空後，飛機在雷達上突然改變航向。凌晨1點50分左右，北京空軍的雷達最後搜索到飛機，飛機向北去，以後就搜索不到目標了。
周恩來說：13日凌晨，接到北戴河中央警衛團報告，林彪的老警衛、保衛處長李文普，從北戴河到山海關途中被打傷了。又據林豆豆報告說，昨晚林彪服了兩次安眠藥，他當晚是要住在北戴河的，已經睡下了。林彪是從床上弄起來上汽車的。這些情況都有待進一步查清楚。
我注意到周恩來說「林彪走了」，是貶意的口氣，是反對的。他心情沉重，說話嚴肅認真。周恩來講了以後，昨晚和他一直在一起的葉劍英、黃永勝、李先念、張春橋，以及在西郊機場的吳法憲，給北戴河機場下令不許飛機起飛的李作鵬，對北京軍區和北京空軍有指揮權的李德生、紀登奎，對周恩來的介紹都沒有提出什麼異議和補充。
這真是睛天霹靂，我事先毫無所知，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政治局裡黃永勝他們幾個人那天晚上和周恩來待在一起，事發時就知道。吳法憲、李作鵬對北戴河的飛機參與過應急處理。而就「九一三」本身而言，與我是毫無瓜葛，一點邊也沒有沾呀。所以，當聽到周恩來的介紹時，我都懵了，那些話如果不是我親耳聽著周恩來從嘴裡親口說出來，我一定以為是編造的離奇荒誕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