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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大屠殺源於巴黎公社

—如何還原文革的本來面目

沿著巴黎公社的軌跡,後來發生了一些革命,包括十月革命,波爾布特的革命,實際上是走進了人類文明的岔道。權力更集中,更不受制約,還造成大量的血腥屠殺和災難,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大倒退。我們不能罔顧這些事實,還去留戀巴黎公社。

巴黎公社後的廢墟

〔原編者按:「文革」作為一場政治運動至今已發生51年了。雖然這對整個國家形成災難性的衝擊,對整個民族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害,但我們經歷了半個世紀,居然整個社會並沒有形成一種深刻的共識,也沒有從根本上對它進行徹底地反思、更沒有揭示其事件發生真正的政治與文化的根源。並且,還有不少人不僅不認為其對人類文明的浩劫與反動、對人性人道的扭曲與羞辱,反而還加以肯定和稱頌,認為它還是中國進步的一種別無選擇。不久前竟然還在幾個省市發生了局部的文革回潮,死灰復燃。這樣的誤區或混淆必須徹底澄清,這樣的毒化現象必須再次撥亂反正。2015年間,我們約請了中外數位文革的親歷者和研究者,進行了一次專題系列訪談。以他們的見聞和認識,從更多不同角度可為今天的青年讀者揭開「文革」運動的面相和迷霧,讓更多人學會從歷史的悲劇中醒悟,從而走向常識和理性,為自己,也為未來可以健康發展的中國。〕

徐友漁: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我們請來談論文化大革命的嘉賓是中國著名學者丁東先生。丁東曾經在山西省社科院工作,現在是獨立學者。他對中國現當代的文史研究非常專業,也非常精深。編寫了好幾部關於文革的著作,比如這一本就是丁東先生兩年前的著作。我知道關於中國的文化大革命有各種不同的說法,不同的人與不同的時代說法都不一樣,在這方面丁東先生有比較系統的專門的研究,所以我們今天就請丁東先生來談一談這個問題。首先我想問丁東先生,最初的關於文化革命的評價比較主流的說法是什麼?

丁東:應該說,文化革命一開始發生就存在對文化革命不同評價的問題。在中國大陸範圍內,當時主流的評價就是毛澤東本人對文化革命的評價。他是文化革命的發動者。他基本的評價是,這次文化大革命,對於鞏固無產階級專政,防止資本主義復辟,是完全必要的,是非常及時的。從516通知,16條,到九大、十大,一直到他去世,都是這個評價。

徐:那後來或者文化革命中,有沒有人對這個評價形成挑戰,或者有不同的意見?

丁:這個評價可以說從1966年文化革命一發生,就遇到了挑戰。但是挑戰的聲音,在當時的中國,是處於支流的、邊緣的狀態,是個別人分散的挑戰,互相是沒有呼應的。黨內高層對文化革命有不同的看法,但是由於這個政治體制,高層人士不可能正面站出來否定文革,只能以旁敲側擊或者是迂迴的方式表達不同的看法。應當說,從1966年,到1967年,直到文革結束,一直存在不同的聲音。毛澤東最後也意識到對文革贊成的人不多,反對的人不少,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但是反對文革的聲音,在毛澤東還活著的時候,始終沒有形成一種公開的系統表達。

徐:但據我所知,毛澤東對這個問題是極其敏感、高度警惕的。有人間接的含蓄的表示對文革不是全心全意的擁護,毛實際上就是鎮壓。其實鄧小平的第二次垮台跟這個好像都有關係,是不是?

丁:但是這件事我聽到了和現在流行的說法不太一樣說法。在鄧小平主導中央否定了文革之後,有一種說法,毛澤東1975年讓鄧小平做一個關於肯定文革的歷史決議,鄧小平沒有接受。現在主流黨史都這麼說。實際情況可能跟這個有些差別。當時鄧小平還是想找紀登奎起草,當然是按照毛的要求來起草。紀登奎說,九大以後我才到中央工作,九大以後的事情我了解。九大以前的事情我不了解。鄧小平問,九大以前的事情誰了解。紀登奎說,張春橋了解。紀登奎知道鄧小平和張春橋是什麼關係。實際上紀登奎的回答,婉轉地表示這件事做不成。所以鄧小平拒絕毛澤東做肯定文革的決議的事實經過,恐怕還是今後歷史研究的一個課題。

徐:但我記得有一點是很有意思的。文化革命結束之後四人幫已經被抓起來了,華國鋒當政的時候,對文革的評價還在捍衛。直到後來華國鋒下台,才有一個根本性的變化。這中間的來龍去脈,具體情況你了解嗎?

丁:華國鋒主導中央工作的時間不長,只有兩年到四年之間,說短了是兩年,說長了也不到四年。現在可以看清楚兩點,一,結束文革是華國鋒。毛澤東活著的時候始終沒有說文革結束。雖然毛澤東說文化革命已經8年,現在以安定團結為好,有要收的意思,但是到死沒結束。文革結束在華國鋒的手上,華國鋒宣布文化革命已經勝利結束。甭管勝利不勝利,是華國鋒宣布的結束。二,華國鋒從宣傳口徑上,還是堅持毛澤東的口徑,但在實際做法上,並不是和毛澤東一以貫之,比如抓四人幫。

徐:他這種做法實際上是有差異的,在實際行動上結束文化革命,或者有些說法和文化革命不一樣,但是他在理論上、宣傳上,還是說文化革命好。

丁:他主導出版了毛澤東選集五卷,還發表了署名文章,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應當說他當時的思想還是毛澤東的一套。但是他的做法上有兩點應當注意,一個給文化革命劃句號,二是他的具體做法實際和文化革命不一致,包括對外開放。

徐:當時不說文化革命很好很有必要是件挺難的事情。後面這個彎轉的比較大,中國的官方持的也是一個否定文革觀點,這個彎是怎麼轉過來的?

丁:這個彎,我覺得首先是在中央層面上。政治權力發生了一次重新洗牌,最高領導權從華國鋒轉到鄧小平、陳雲手裡。轉到鄧小平、陳雲之後,怎麼評價文化革命就成為一個迫切的政治問題。對於鄧小平、陳雲來講,對文化革命的評價問題,背後實際上是一個權力的轉移問題。當時中央領導層有兩類人。一類是文革中受衝擊的人,邊緣化的人,像陳雲、鄧小平。還有一類是文革中地位提升的人,包括華國鋒、陳錫聯、吳德、紀登奎、汪東興。權力轉移了,就要解決對文化革命的重新評價問題。從肯定到否定,是為政治權力轉移的背書。對於鄧小平、陳雲來講,否定文化革命當時不是一個史學問題,而是一個現實政治問題。所以,用召開中央全會、通過中央決議的方式,徹底否定文革,就給幹部隊伍重新洗牌確定了政治上的依據。否定了文革,那些在文革中權力得到提升、進入中央領導崗位的人靠邊站,就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進一步,各個層次的領導班子,都要進行重新洗牌,文革提上來的基本都要出局。

徐:實際上對文革的否定,跟權力格局變化是有關係的。那我就要請問丁東先生一個問題:從全面地徹底地肯定文革到後面的這種否定文革,後面這種提法是不是一直延續到黨內外?是不是大家都一致地接受這麼一個提法,有沒有不同的意見?現在來說能不能定已於一尊,全盤的否定的提法,是不是就一直固定到現在呢?

丁:應當說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關於建國以來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對於文革的定論到現在仍然是官方的主流定論,這個調子始終沒有變。但實際上它有一些微妙的變化。這個微妙的變化可以從兩個層次來看。從官方來看,大約在90年代中期,官方對於文革的做法,有了一個微妙的調整。在鄧小平時代是強調否定文革的,這不僅僅是一個表態問題,而且要黨的各級組織、各級幹部都要把否定文革當作政治任務。不但思想上要表態,而且組織上要清理、要換人,要按照這個標準來選接班人。在思想文化領域,當時出了大量的有關文革的作品,有文學藝術作品,有新聞作品,也有一些史學的書籍。到90年代初以前,當時出版得不少。但是到具體人,有一個說法叫「宜粗不宜細」。具體做法包含幾層意思。一層是怎麼對待毛澤東,要把毛澤東的責任虛化,罪行儘量地按到林彪江青、康生這些人頭上,具體的「惡」要儘量地體現在造反派、年輕人身上。在當時的話語中,老幹部基本上是受迫害的形象,知識分子也是受迫害的形象。至於文化革命當中有一些領導幹部在不同階段曾經擁護過文革、支持過文革、參與過整人,是要迴避的。如果你這個人不是林彪、康生、江青集團的,後來被解放了,你這些事情就要遮蔽起來。再一層就是否定,在否定這個問題上不含糊,但是簡化的否定。然而到了90年代中期以後,上頭對文革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從簡化變成了虛化,從否定變成了迴避。從90年代中期到現在,不管是出版物還是影視,還有課堂教學,關於文革的實際內容非常少,是能迴避就迴避,能不談就不談,但是在基調上還是要否定文革。十一屆六中全會關於文革的調子沒有變。

決議說文革是由領導者錯誤發動,被反革命集團利用。現在,學界和一些重要的文革當事人也有反思。領導者是誰?提不提這個名字?因為當時既要保毛澤東的旗子,又要否定文革,在這兩者之間要平衡,最終迴避了毛澤東的名字。把一些毛澤東決策的事情,在主語上虛化,或者按在林彪、江青的頭上。再有,被利用,有人也提出,毛澤東是什麼人,他能不能被林彪利用?能不能被江青利用?說他被利用了,跟黨內高層權力的實際情況是不相符的。所以雖然現在還是很強調堅持這個決議,某些表述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思考。

徐:那丁東先生我想問這麼一個問題。據我所知,現在群眾中間越來越多蘊藏著這樣一種情緒,對於文革的肯定,甚至懷念、呼喚的這種聲音還是比較強的。既然中央有這麼一個強有力的決議,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這個情況是一開始就有的,還是隨著中共社會的變化現在越來越強烈。請你把整個過程給我們解釋一下?

丁:我覺得這裡有兩個層次。本來在中國就存在官民矛盾。八十年代否定文革的時候,鄧小平、陳雲是黨的正統,權力的正統。他們認為文革初造反破壞了社會的穩定。對向政治秩序挑戰的這些人,當時打擊是非常嚴厲的。這就產生了一個後果,就是官員階層的權力膨脹。這個體制,權力不受制約,沒有關在籠子裡頭。文革初期曾經向官員權力挑戰過的人,在否定文革的時候都吃到了苦果。官員以權謀私從80、90年代開始,就更加肆無忌憚。到了前幾年,官員的腐敗和特權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整個社會發展帶來的好處大部分被權貴瓜分了,引起了民眾的不滿,在這種情況下,有人想起了毛澤東發動文革的一些說法,以懷念文革,懷念毛澤東的方式發泄自己的不滿。這就成為非常複雜的問題。

徐:那我就想,我們能不能更深入,更細緻地探討這個問題?中國的老百姓呼喚正義跟平等的要求是合理的,但是,是不是應該用呼喚文革,用文革的方式來實現這一點,你有什麼看法?

丁:我和一些文革參加者討論過。他們這些文化革命的積極分子,把巴黎公社看得很神聖。因為毛澤東在發動文革的過程中,巴黎公社也是作為一個歷史資源和精神資源被推崇過的。

徐:我記得中共中央關於文化革命決定16條其中專門有一條,就是以後的這種領導機構誕生的程序要按照巴黎公社,這對中國人是一個極大的激勵,現在有人回憶起來還津津樂道。看起來中國人是很嚮往這種公開公正選舉領導人的形式。文化革命好像在一些群眾組織裡面也確實實現了這一點。

丁:當時宣傳巴黎公社精神有一條,說官員的待遇不能高於普通勞動者,而且是由直接選舉產生的。(徐:還隨時可以罷免)在毛澤東發動文革的時候,它感召了很多參與文革的積極分子。有不少人當時是懷著一種理想主義的精神狀態去參與文革的。雖然他們後來很快就品嘗了苦果。但是他們現在面對中國社會非常不公的現實,就懷念起巴黎公社的精神資源。我跟一些造反派領袖人物進行過面對面的討論。巴黎公社發生在1871年,到現在已經過了140多年,人類文明在這140多年間,走了很長的路,發生了很多變化。把權力關進籠子,制約官員的權力,不讓腐敗蔓延,達到社會公正,應該說在很多已開發國家已經有了成功的探索。人類已經經有了成功的經驗。放著這些經驗不學,覺得這是邪門歪道,非要去留戀巴黎公社的短暫的不成功的嘗試,起碼是不理智的選擇。

徐:照我看,把巴黎公社當成一個最高境界跟最現實目標,現在顯然過時了。

丁:沿著巴黎公社的軌跡,後來發生了一些革命,包括十月革命,波爾布特的革命,實際上是走進了人類文明的岔道。權力更集中,更不受制約,還造成大量的血腥屠殺和災難,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大倒退。我們不能罔顧這些事實,還去留戀巴黎公社。

徐:但是丁東先生,我注意到一個現象。薄熙來出事之後,很多事情就說明,支持薄熙來的那部分中國老百姓,往往都是和支持文化革命聯繫在一起的。而且我看從網上的聲音來說,力量還是非常強大的,表示懷念文革、呼喚文革的還是人數眾多。你覺得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現象?這種現象是代表了民意呢?還是需要我們把道理說清楚?他們這種做法實際上是需要批判性的思考的,你個人的觀點是怎麼樣的?

丁:怎麼看待重慶模式和它造成的影響,怎麼看待這種懷念文革的民意,我們應當理性的分析。我們讀了一些書,目睹了一些國家的不同制度安排,知道有比文革更好的路,應當認同更好的路。至於底層的百姓出於對現實的不滿,發生對於文革的懷念,對於毛澤東的懷念,我抱著既同情理解,又想討論說服的態度。當然,經過最近20年對文革採取虛化、迴避的態度,文革的實際情況究竟怎麼樣,一般的公眾,一般的青年,在主串流媒體上,或者常規的課堂上,已經得不到真實的信息。對於文革「惡」的一面、血腥的一面、荒謬的一面,無從了解。這樣,人們就可能懷著一種想像,把毛澤東的文革理論,抽去當時的實際效果,當作非常美好的東西來接受。如果關於文革的歷史大家能夠攤開來說,進行透徹的討論,一般公眾對於是非善惡還是有識別能力的。

徐:那看起來,對文革有所迴避,不讓研究,實際成為一個言論的禁區,是不可取的做法。(丁:太不可取了)可能從某些方面來說,對這個民族,對這個國家,對中國社會發展前途都是不可取的,對官方取得群眾信任也是不可取的,看起來是這樣吧?

丁:如果官方把建立和諧社會、建設現代化富強民主的國家不僅僅當作是口號,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追求目標的話,為了走向這個目標,也不應該對文革採取虛化、淡化、迴避、封閉的態度。

徐:那丁東先生,我再問你一個比較深入的問題。我們對文革有一些誤解,有一些片面的錯誤的認識,主要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大家對文革的情況不了解,對文革附加了一些美妙的色彩。但還有一種更深的情況,就是很多對文革比較了解的,或者有所了解的人,他們對文革的看法也是有各種各樣的,那就是除了涉及到對事實的掌握以外,還涉及到一個對文革評價的標準。我覺得你在這方面好像也有一些想法。實際上評價文革的標準是有變化的,在不同的時代也是因人而異。這種變化的標準,你能總結一下有哪幾種嗎?

丁:文革發生50年了,評價文革有三種標準。一種標準是毛澤東的標準,一種標準是鄧小平的標準,也就是十一屆六中全會決議的標準,還有一種是以普世價值為標準。

徐:那你能不能簡練的總結毛澤東標準是什麼,鄧小平標準是什麼,你現在比較看重的標準是什麼?

丁:先說毛澤東的標準。因為文革是毛澤東發動的,肯定文革就是必須的,否定文革就是大逆不道。再說鄧小平的標準,他是否定文革。但是他是以自身的政治利益作為否定文革的標準。當時他否定了文革,對於研究文革來說,是打開了一扇門,這是很重要的。但是他是為鞏固自己的領導權為出發點的。所以當時清算文革的罪責,板子是不是打得都客觀都公正,也是留下了很多問題,有些人覺得,板子打到他頭上不公正,所以在鄧小平去世以後,就要出回憶錄。像吳法憲邱會作李作鵬,覺得對他們的評價不公道。他們的回憶錄,講了大量的事實,也不無道理。還有一些事,是毛澤東決定的,文革毛澤東發動的。毛澤東被供在紀念堂里,而響應毛澤東號召,參與做事的反而被判了刑,或者被當作「三種人」革出教門,最後境遇很不好。這些人也有不平之氣。這些年,中國很多人思想解放了,既走出了對毛澤東的個人迷信,對鄧小平也不迷信。我們可以獨立思考。可以拿人類的普世價值,比如自由、民主、人權、個人的尊嚴、公民的權利,拿這些標準來衡量文革當中的一切事情、一切案子、一切爭論,這就出現了一批獨立研究的著作。這些著作既不是以毛澤東的是非為是非,也不是以鄧小平的是非為是非,而是獨立判斷文革中的一切人、一切事。90年代以後,一些史學工作者以這種態度去研究文革。儘量還原文革的真相,出現了很多高水平的著作。這使文革研究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徐:照你看來,最後一種研究文革的態度跟評價的標準才是比較可取的。這點最後是否能夠為大家所接受,你是不是很有信心?

丁:有信心。國門開放這麼多年了,中國人現在看見的事情也多了,不僅可以古今對比,而且可以中外對比。各種思想、各種學說都都可以比較鑑別。評論文革當中的事,誰能擺事實講道理,誰就有說服力。權力規定的結論和口徑,強迫大家一定要接受,已經不那麼容易了。

徐:有一個現象我注意到,有很多有獨立思想的人,他們在研究文革的時候,最後結論還是對文革持一個否定態度,但是遭到很多人的攻擊。那種人就認為鄧小平就是否定文革的人,因為鄧小平在文革初期和劉少奇一樣是鎮壓群眾的,現在你們這些自由知識分子也是在否定文革。他們就把這種觀點叫做是呼應官方的觀點。實際應該不是這樣的,你能把這兩者說清楚嗎?

丁:這種說法不符合事實。因為主張以獨立精神、自由態度,實事求是研究文革的這些人,在目前國內的環境下,話語是經常受到限制的,出書是很困難的,發表文章也不容易。從1996年文革30年到現在,有一些雜誌在文革的整數年組織一些專題,結果不等雜誌印出來,就受到打壓,或者印出來,這個媒體就因此關門了。官方對獨立研究文革是打壓的態度,這是一個不言而喻的事實。宋彬彬道歉,《新京報》前腳報導了,後腳就受到了壓力。所以,說主張以批判的立場來研究文革的這些人,就是和官方穿一條褲子,這種論斷首先是不符合事實。

徐:但有個表面現象,就是都在否定文革。那些人好像持了一個立場,你不能純粹是站在正面的否定文革立場,如果是的話,就是官方觀點。其實這裡面是有很深刻的差別,是不是?

丁:對於文革,不能簡單地用肯定和否定來劃線。如果這樣的話,事情就太簡單了。文革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文革說是一場運動,實際上裡頭套著許多場小運動。烙餅翻來翻去,有的人今天是座上客,明天就是階下囚。今天你是刀片,去整人,明天你就是肉片,在絞肉機上被絞。這種現象在文革當中太多了。所以,以簡單的邏輯對待的歷史並不可取。史學應該儘量以客觀的態度,還原複雜的歷史真相。對一些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一些所謂造反派,也要做一些還原真相的工作。我對他們講一講自己的冤屈,抱著同情的態度。不能因此就說我是文革的支持者!史學研究就是應當儘量地恢復複雜歷史的本來面目。

徐:文革有一個非常複雜的現象,很多人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比如這次宋彬彬道歉,她強調自己是受害的一面,她的團隊也強調她受害的一面。但持批評態度的人,就強調她是加害於人的這一面。好像每個人都有道理強調對自己有利的一面。這樣的話對文革評價好像就是一鍋粥,好像文革就是一個說不清楚的事情。照你看,這是一個說得清還是說不清的事?

丁:如果有一個比較充分的表達環境,討論環境,你怎麼說都行,你強調你受害的一面,受委屈的一面,也沒關係。因為別人還可以說另一面。只要充分討論,就會接近真相,就會走向理性。如果不讓大家說,或者拿出一個結論強加給大家,結果,就是鴉雀無聲,離真相真理越來越遠。

徐:那最後,丁東先生,你能不能介紹你最近研究文革的主要成果在哪些方面?

丁:我最近20年一直是比較關注文革研究,也寫了不少東西,但沒有寫出研究文革的專著。剛才徐友漁先生介紹的這本書叫《閱讀文革》,這本書是我編的,裡頭大概有一半篇幅是我寫的文章,另外一半是我編選的別人的文章。我是想通過這本書起一個導遊的作用。把我認為最近這二十年出版的有關文革的通史、回憶錄、專題研究,用書評的方式做一個大致的介紹。還選了一些綜述性的文章,最後還有一個書目。就是想給關心文革研究的朋友提供一些方便。除此之外,我自己在文革中的經歷,也寫了一本回憶錄,叫《精神的流浪》。裡頭講的不全是文革,其中部分章節是我個人在文革當中的經歷。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公眾號影響力發現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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