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不少讀者應該很熟悉這麼一首蒙古族民歌：《嘎達梅林》。這是一首流傳很廣的著名歌曲，既有人唱的，也有馬頭琴獨奏的，曲韻悠揚，都十分的動人。
其歌詞如下：
南方飛來的小鴻雁呀，不落長江不呀不起飛
要說起義的嘎達梅林，是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這首歌曲所歌唱的，正是在中國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蒙古族英雄——嘎達梅林。許多讀者應該或多或少都記得一些：嘎達梅林造反，他的妻子牡丹去劫獄，然後，嘎達梅林英勇戰死……這個英雄故事的些許情節，至今仍然膾炙人口。
但是，嘎達梅林為什麼造反？他造誰的反？是誰派人去剿殺的嘎達梅林？嘎達梅林的妻子劫獄之後，後來她的命運又是怎樣？
鮮為人知的是：這裡面有不少的情節，是影視劇所不方便透露的。當然，我們應該也能理解：影視藝術是「源於生活、高於生活」，它對歷史進行一定的改編，似乎也許是可以理解的。
廢話不說了。就讓我來開始講一講，嘎達梅林的真實故事吧。
我參考了李守信的《李守信自述》、盧明輝的《嘎達梅林傳記》以及《內蒙古文史資料》第十輯的《嘎達梅林起義軼事》等史料，終於整理出了一個比較完整的嘎達梅林故事。
這個相對比較完整的故事版本，原來是這樣的：
「嘎達梅林」這條漢子，原本在內蒙古「哲里木盟」的一個「旗衛隊」裡面任職，擔當的大概是「民兵首領」的職位，也大約類似於今天中國大陸的「武裝部長」的工作崗位。
在北洋政府時代的末期（1926-1928），統治東北的張作霖、張學良父子，為了鞏固東北邊疆、也為了防範蘇聯進一步的侵略，他們開始對內蒙古的部分草原，進行了開荒，擬種植糧食。
也就是說——化草原為農田。
為什麼要開墾草地呢？為什麼要「化草原為農田」呢？
因為張氏父子計劃將漢族居民移過去、在邊疆繁殖生養，平時固然為農，戰時則可以當兵。只有當邊疆的人力資源豐富了，才可能做到從軍事上防範蘇俄。
在開墾「哲里木盟」草原的過程中，張氏父子的代理人——蒙古王爺，不可避免地侵犯了部分牧民的草原利益。因為，開墾、割草，牛羊的食草必然會減少。牧場縮小，牧民被迫背井離鄉，這樣一來，就引起了當地牧民的巨大不滿。
也就是說：為了防範蘇聯的侵略，必須犧牲部分蒙古牧民的生計——這真是一個兩難的事情。
但是，歷史在很多時候，何嘗又不是兩難呢？
於是，嘎達梅林代表當地的牧民，為了「維權」，多次到「墾務局」去「討個說法」，可是，他卻遭到了當局的免職。
事件升級了。
很快，嘎達梅林帶頭髮起了一起名為「獨貴龍運動」的請願運動。
在當年，所謂「請願」在官府的眼中，其實就是「造反」。
1929年7月26日，請願代表色仁尼瑪、趙舍旺、僧格嘎如布和嘎達梅林等人，被蒙古王爺逮捕、並投入了監牢。
嘎達梅林被蒙古王爺抓起來之後，1929年11月13日夜，嘎達梅林的妻子——一位名叫「牡丹」的傳奇女子，思念夫君心切，在苦苦思量之下，竟然決心發起了一場「劫獄」行動。
而且，足夠戲劇性的是：牡丹竟然也劫獄成功了。
夫妻兩人，果斷逃亡。
亡命天涯，人多力量大。為了壯大自己，嘎達梅林在越獄之後，和東北的一些馬賊（土匪）結合到了一起、共同對抗東北當地的政府機關（當時內蒙古東部歸屬東北當局管轄）。
當年的東北，是歸誰管的？——歸張學良管的——當然，影視劇不方便提到這個人。
於是，嘎達梅林就這樣，拉了一支700多人的造反武裝隊伍，並襲擊了當地的「墾務局」和「墾荒軍」、而且還驅逐測量隊，轉戰於昭烏達盟（今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和哲里木盟（今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市）一帶。
情況緊急，張學良指派東北軍將領張海鵬，前去剿殺嘎達梅林這股綠林武裝。（當時張作霖已死，東北是張學良的天下）
張海鵬這支鎮壓武裝，麾下有李守信——就是前文所提到的《李守信自述》的作者。
用現在時髦的話來說，嘎達梅林這股武裝，是一股「維權人士」——嘎達梅林這股力量，在東北折騰了一年多的時間。
1931年4月5日，日子到了。
這一天，東北軍與嘎達梅林，在「紅格爾敖包屯渡口」（今屬通遼）短兵相接。
槍戰不斷。
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也許是為了照顧牡丹的安全，嘎達梅林將牡丹安置到一戶牧民的家裡，然後，自己騎馬逃跑了。
可惜的是：嘎達梅林沒跑多遠，就在一條小河邊，被東北軍一槍打死。
英雄馬革裹屍。
李守信割下了嘎達梅林的頭，交給蒙古王爺，懸首示眾。
嘎達梅林被殺之後，令人大跌破眼鏡的是：他的遺孀牡丹，竟然嫁給了一位名叫「胡寶山」的東北軍將士，而且還為胡寶山生下了一個娃。
牡丹這個令人大吃一驚的、一百八十度大拐彎的舉動，真是令人摸不著頭腦——她是怎麼想的，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當年連「劫獄」這種殺頭的事情都敢做，這個傳奇女子，最後為什麼偏偏要嫁給自己的殺夫仇人呢？
顯然，這個情節，也是影視劇所「不方便」告訴你的——否則，這個影視劇就不好看了。
嘎達梅林的故事，簡要並且完整地講，就是上面這樣的。
於是，我們這才知道：在嘎達梅林的這個傳奇故事當中，有著以下幾點鮮為人知的重要情節：
1．嘎達梅林的造反，並不是出於什麼「愛國」，也不是出於抵抗外敵，而僅僅是為了維護牧民的草地——說得更明白一點：張學良要「化草原為農田」，而嘎達梅林卻要「誓死保衛草原」。因此，嘎達梅林這個傳奇人物，並不是一個「民族英雄」的角色，而僅僅是一個「維權先鋒」的角色。
2．令人大跌破眼鏡的是：圍剿嘎達梅林的，不是別人，而正是張學良的東北軍——或者甚至可以更簡單明要地說——是張學良殺了嘎達梅林。而眾所周知的是：在嘎達梅林這個故事中，張學良這個角色，從影視劇裡面，消失得無影無蹤。
3．這還不算，更令人大吃一驚的是：牡丹，這個「劫獄救夫」的傳奇女子，竟然在嘎達梅林戰死之後，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嫁給了自己的殺夫仇人——東北軍的將士——胡寶山。而大家都知道：由於這個情節與牡丹的「劫獄壯舉」、「堅貞愛情」，的確看起來不相符，不但突兀，而且尷尬，為了避免這種尷尬，我們的影視劇，又將「牡丹嫁給東北軍」的這個情節，活活給刪剪掉了。
這才是一個相對而言更加完整的「嘎達梅林故事」。
真相往往是違背直覺，也往往讓人很難以接受。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歷史就是歷史。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2014-07-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