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和十月革命有緣的一代。影響我的不是名言「一聲炮響」，也不是電影「列寧在十月」。而是一本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名十月革命年代的青年戰士的自傳體小說。主角保爾柯察金，在內戰中從工人變為一名成熟的革命者，24歲已經癱瘓失明，以堅強毅力完成他8年青春故事的口述作品。有獻身理想的艱苦奮鬥，也有浪漫的愛情描寫……對於尚未被共產黑幕所啟蒙的少男少女，有非常大的魅力。也是百年前那場革命有一定寫實價值的記錄，我保留著早年梅益譯的中文版。
20世紀革命數不清，要評價一場革命，簡而論之，無非是檢驗其後果與付出的代價。流年似水，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1991年蘇聯瓦解、蘇共倒台，已是十月革命的繼承人作出的權威結論。被推翻的羅曼諾夫王朝的三色國旗重新在克里姆林宮升起，為十月革命殺害的末代沙皇一家，舉行隆重的葬禮。普京當年剛脫下克格勃制服，曾奮勇當先，去砍倒彼得格勒市政府前面的紅旗。至今，身為總統的普京，未改當年志。特准在十月革命百周年前夕（10月30日）為莫斯科紀念政治迫害者紀念碑《悲傷牆》舉行揭幕式，並親臨講話。指出十月革命以來數以百萬計的政治鎮壓受害者，不應從民族記憶中抹去。不能以任何形式任何名義將十月革命的可怕的歷史合理化。他說立此碑早在赫魯雪夫時期就打算做的，現在終於實現了。
十月革命的失敗，當初已有跡象。史學界有相當的共識——11月7日所謂炮打冬宮武裝起義，只是阿芙樂爾巡洋艦一發空包彈，一群暴徒衝進冬宮，抓了臨時政府開會成員，沒有任何戰鬥，只有在皇宮裡的打砸搶，克倫斯基化妝逃跑……列寧宣稱革命的目標是「召集立憲會議，建立一個全民選舉的憲政民主共和國」。自信布爾什維克在控制大局之下可以在立憲會議上勝出而執政。但是在兩個月後，1908年1月5日立憲會議前的大選，布爾什維克只獲25%席位，反暴力奪權的社會革命黨獲60%席位。列寧在選舉中大敗。惱怒之下，竟然調動軍隊驅散立憲會議，「一切權力歸蘇維埃！」。——這才是十月革命的真相：一場政變。後果則是激化國內矛盾，反對騷亂四起，內戰爆發——十月革命這被掩蓋的一幕，顯示倡導暴力的列寧黨，不受歡迎，以卑鄙手段上台。直到五年後的1922年才得以建國蘇聯。
此後蘇維埃政權維持70年，有過兩件受到稱讚的業績：實現工業化和打敗法西斯德國，尤其在1945年和英美盟軍贏得二戰的輝煌，一時紅星熠熠，風光無限。何以終有1991的崩盤呢？不能不從根本上加以考究。1848年《共產黨宣言》面世後，國際共運發生多次歧變。不到30歲的馬克思，對19世紀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有精彩的分析，他的社會改革方案卻有如憤青般的痴狂，鼓吹「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制度」。到了中晚年，作為一位學者，馬克思看到股份制已在歐洲普及，生產力有極大增長，資本主義遠未衰落到需被取代的程度。同時工人可以參與議會選舉，資產階級害怕工人政黨的選票更甚於起義，老馬和恩格斯於是修正自己的學說，否定暴力革命。指出至少在歐洲，英國是可以完全通過和平、合法手段來實現社會革命的國家。因為英國建立了現代民主制度，共產黨有合法鬥爭的政治環境。
馬克思死後，恩格斯建立第二國際，以民主社會主義為目標，他的戰友伯恩斯坦又繼承遺志推廣符合人性的和平的社會主義發展。現在信奉第二國際民主綱領的「社會黨國際」成員超過一百個，是全球最大的政黨聯盟。恩格斯死後，致力於在俄國奪取政權的列寧便不遺餘力攻擊、詆毀第二國際是叛徒、修正主義。無視老馬的經濟決定論，欲在經濟大大落後於西歐的俄國消滅資本主義，勢必藉助和強化暴力手段。扭轉已經修正的馬克思國家理論，將「無產階級專政」擺上神台，據以鎮壓一切抗共和異議活動，光是十月革命1917～1922期間被契卡「紅色恐怖」殺害的反對派和平民至少數十萬人。列寧1922年一封信中說，「要以最野蠻無情的手法沒收教堂的財產……我們必須做出讓他們幾十年不忘的殘暴事來」……而餘糧徵集制等嚴管政策，導致1921年的嚴重饑荒，餓死上百萬人。共產主義就這樣從含烏托邦性質的歐洲工人運動，變成無產階級掌握政權後實行一黨專政的恐怖現實——這就是所謂「列寧主義」。
史達林時代將十月革命的非法性、非理性推到高峰。承繼列寧暴力專製衣缽，從個人崇拜到獨裁統治，為實現「一國建成社會主義」的霸業，不惜採取中世紀般嚴酷的國內政策，閉關鎖國，唯我獨尊。讓人民在軍營式的管治下，付出自由與生命的代價，將任何不同意見當作敵人、叛國處理，終於犯下30年代後期的「大清洗」滔天罪行，光是史達林在1937-1938年親自簽署的處決名單即達68.17萬人。人權組織收集的受害者姓名達134萬餘人，包括許多高級幹部與軍官將領。儘管史達林有功於打敗納粹（犧牲軍民2000萬）而為俄人推崇至今（近年俄羅斯民調高居歷史偉人第三位），但以普世價值而論，任何社會改革的成敗，皆可體諒，唯有濫殺無辜乃是絕不容寬恕之大罪。換言之，從根本上否定十月革命，決定性因素是列寧史達林將人類生存的基本價值摧殘殆盡，他們是首惡，是殺人犯！
看清十月革命100年由狂暴而煙消雲散的主流命脈，回望其泛濫於中國的支流。十分清楚，中共1949年革命的前30年毛澤東獨裁，完全是集十月革命暴戾血腥加上東方農民造反的愚昧野蠻之大成，殺人如麻，文明盡毀，暗無天日，其罪孽何止於蘇共數倍計！最可惡者，乃是蘇東當局已經開始有所反省之際，卻是中共暴政愈演愈烈直到文革浩劫之時，且至今沒有表示自省愧疚，對億萬受害受難者，沒有一字道歉。後30年仍以財大氣粗之勢，竊據國家權力，踐踏憲政，打壓異己，封鎖資訊。獨夫之心，日益驕固，越三世而圖萬世為君。對人民實行新的奴役。這是十九大的主旋律。和俄羅斯紀念十月革命相比，網友說得好，中共無恥，落後100年。
2017-11-08紐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