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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自殺的名人(1)人民日報總編鄧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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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自殺的幾個名人(大紀元合成)

編者按:大陸中學語文教材里,鄧拓的《燕山夜話》、《三家村札記》若干篇目被選入,供代代學生閱讀學習。但可能很少有人想到、作者鄧拓是文革中第一個自殺的文人,這些短小雜文,是在怎樣的大背景中出現的呢……

一、鼓吹馬列毛和大躍進的黨報總編——鄧拓

鄧拓被中共稱為「為傳播毛澤東思想做出了貢獻」。1930年,鄧拓18歲即加入中國共產黨,寫過大量關於毛澤東思想的文章。中國第一套《毛澤東選集》就是1945年由鄧拓主持編印的。

1949年以後,鄧拓擔任北京市委宣傳部部長,《人民日報》總編。

毛澤東高度介入《人民日報》的編輯工作。在毛澤東主導下,《人民日報》對《武訓傳》批判、《紅樓夢》批判、胡風批判等運動都直接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比如,從1955年5月18日到6月8日,《人民日報》每天連篇累牘刊登聲討文章、讀者來信和漫畫,並在公安部直接干預下,刊登胡風與其「集團成員」的「反動信件」。

1956年6月,劉少奇布置中宣部起草《要反對保守主義,也要反對急躁情緒》,作為社論在《人民日報》發表。鄧拓收到稿件後略作修改,排出清樣送給劉少奇、周恩來陸定一,他們都做了親筆修改,最後清樣交給毛澤東審定。毛只批了四個字:「我不看了」。

鄧拓看到批語左右為難。如履薄冰的鄧拓說過一個原則:「寧犯政治錯誤,不犯組織錯誤。」只要是根據領導指示辦的,哪怕是犯了政治錯誤也算輕的;自作主張一旦得咎,那就可能被扣上「反黨」的帽子。最後,鄧拓小心謹慎地做出選擇:發排文章,使用五號字,不用社論慣例使用的四號字。此文是中共建政以後全國最早公開反「左」的社論。毛說:「罵我的東西我為什麼要看?」於是,鄧拓失去了最高領導的信任。

1956年,鄧拓本來要被提名為八大中央委員,但他堅決推辭,並萌生了辭去人民日報總編輯的念頭。

1956年4月,毛澤東提出「雙百」方針。1957年2月,又提出希望黨外人士幫助共產黨整風。各大報紙紛紛響應號召,刊登給黨和政府提意見的文章,而《人民日報》表現得十分「保守」。鄧拓特別規定,對來稿要嚴格把關,在保持作者原意不變的前提下,刪改激烈語言再發表,並且要加編者按語以緩和火氣。

1957年4月開始,《文匯報》、《光明日報》大量發表大鳴大放的文章,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毛澤東多次公開表揚這兩張報紙,指示鳴放要「加溫再加溫」。對於《人民日報》的不溫不火,毛澤東批評鄧拓「書生辦報」。

4月10日下午,毛主席在臥室召見《人民日報》全體編委。鄧拓匯報工作,屢次被打斷。毛說:「你們按兵不動,反而讓非黨的報紙拿了我們的旗幟整我們。過去我說你是書生辦報,不對,應當說是死人辦報。」「你不要占著茅坑不拉屎。中央開了很多會,你參加了,不寫,只使板凳增加了折舊費。如果繼續這樣,你就不必來開會了。誰寫文章叫誰來開會。」「你養尊處優,只知道汽車進汽車出。我看你很像漢元帝,優柔寡斷。你當了皇帝非亡國不可!」鄧拓幾次想解釋都被頂回,最後他說:「我不知道自己像不像漢元帝,不過我實在是感到能力不夠,難以勝任,希望主席撤掉我的職務。我幾次誠心誠意提出過這個請求。」而毛說他是「假辭職」,並批評在場幾個副總編輯「不敢革鄧拓的命」,鼓勵他們和鄧拓「拍桌子」,「只要不到馬路上去鬧,什麼意見都可以提。」「為什麼一點風都不透,沒有一個人向中央寫信報告情況?」整整批了四個多小時,鄧拓等人終於可以離開。

6月,毛澤東派貼身秘書吳冷西到《人民日報》任總編輯。吳冷西分管新聞,看大樣,定奪版面。鄧拓任社長,分管理論和文藝。

1958年1月,鄧拓參加南寧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這次會議上周恩來受到批評,承認「反冒進」是錯誤的。毛澤東點名批評《人民日報》,提到那篇被鄧拓改小字號發表的反冒進社論。大躍進運動蓄勢待發。

之後,彭真安排鄧拓到北京市委書記處擔任主管文教的書記。

1959到1961年的三年大饑荒中,老黨員韋君宜在其《思痛錄》中有過這樣的記錄:

「北京已經買什麼都困難了,——食物匱乏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肉已斷檔,鮮菜也沒有了。有一段時間,我們家每天吃的是白米加白薯煮的飯,菜是醃菜葉,稍炒一炒。」

到了1960年,「情況越來越壞了。北京郊區不斷傳來餓死人的消息,城裡人也出現了浮腫。我的嬸娘雙膝以下都腫了。人的肚子無法用氣吹起來,批判也不管事。於是各種辦法都出來了:提倡』再生菜』,就是把吃剩的白菜根用土埋在盆里,讓它再長出幾個葉子,可以吃;機關做』小球藻』,就是把池子裡的綠色漂浮物撈起來培養,也吃,據說有蛋白質。」

「一切能進口入肚的東西都想絕了。我有個妹夫李××,當時任市政府副秘書長。他們竟想出一個奇特的辦法,想到廁所里的蛆是動物,有蛋白質,竟把蛆撈出來洗乾淨,試圖做熟了吃,考慮推廣。李××秘密地告訴我們,說他本人就親口試嘗過這種異味。」

韋君宜在其書所述,鄧拓應該是很清楚的,他是韋君宜丈夫的好友。而且,鄧拓對災荒有過非常深入的研究,早在1932年,鄧拓就出版了學術專著《中國救荒史》。1958年大饑荒時,鄧拓任全國新聞工作者協會主席,但鄧拓如何記錄這個大饑荒的呢?

在《慶春澤迎接一九五九年元旦》中,鄧拓寫道:「中國飛奔,全球注視,東風吹遍大千。領導英明……新年又值春光早,看棉糧歌舞,鋼鐵騰歡。一望高潮,竟然倒海移山……」「……躍進京華新歲月,青春生命發狂歌。」

當時災荒嚴重的江南,在鄧拓的描繪下,「百里千家足稻粱」「……到處氣像一新,令人鼓舞。躍進聲中,山川倍見壯麗,風物美不勝收……」。

1961年冬,鄧拓寫過「昔年邊塞地,今日稻粱倉。躍進經三載,紅旗舉八荒」這樣的詩句。

「高舉三面紅旗」的同時,鄧拓在北京晚報《燕山夜話》專欄里,陸續對食不果腹的讀者發表雜文。《不怕天》強調「革命的人民是一切都不怕的,首先是不怕天」,「天不可怕,人能勝天」。他還寫了《白開水最好喝》、《大膽練習寫字》、《交友待客之道》、《談「養生學」》、《養牛好處多》、《中醫「上火」之說》、《握手與作揖》、《大豆是個寶》、《談談養狗》等與政治無涉的雜文,平和而散淡。這時期,鄧拓確實寫過一些對「大躍進運動」中某些現象進行批判的文章,但《燕山夜話》和《三家村札記》所提倡的,也是當時中央所提倡的,《燕山夜話》和《三家村札記》所反對的,也正是當時的中央所反對的。鄧拓小心翼翼地把握這個大前提,他對說大話、空話、假話的批判,也是對「中央精神」的呼應。

但1966年,從5月8日開始,北京各大報公開批判《三家村札記》、《燕山夜話》,深挖所謂「三家村反黨集團」的幕後人物。當時,有一首童謠在全國傳唱:「鄧拓、吳晗、廖沫沙,一根藤上仨黑瓜」。鄧拓被定性為「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

5月16日,戚本禹發表文章,稱:「鄧拓是一個什麼人?現在已經查明,他是一個叛徒。」

當過十年《人民日報》總責任人的鄧拓,在歷次運動中,都一次次簽發過批《武訓傳》、批胡風、反「右」批判的文章,一次次激起過「革命群眾」對批判對象的憤恨,所以他深知自己將面臨什麼。鄧拓表示:「群眾是對的。既然宣布我反黨反社會主義,那就是敵人,他們當然理應表示憎恨。群眾從來是相信黨、相信黨報的。」

5月18日凌晨,54歲的鄧拓自殺。

鄧拓很清楚,按照共產黨的邏輯,自殺是有罪的,自殺者一律罪加一等,一律被定性為「叛黨」、「畏罪自殺」、「自絕於黨自絕於人民」,甚至「以死向黨威脅向党進攻」。所以,在遺書《致北京市委的一封信》裡,鄧拓諱言「自殺」二字,他為自己開脫:「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我本應該在這一場大革命中經受得起嚴峻的考驗。遺憾的是我近來舊病都發了,再拖下去徒然給黨和人民增加負擔。」

在遺書中,鄧拓至死不悟,他表白說:「我的這一顆心,永遠是向著敬愛的黨,向著敬愛的毛主席。」

「我要離開你們的時候,讓我們再一次高呼: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共產黨萬歲!我們敬愛的領袖毛主席萬歲!偉大的毛澤東思想勝利萬歲!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偉大事業在全世界的勝利萬歲!」

在另一封給妻子的遺書中,鄧拓寫道:

一嵐:

你和孩子們離開我是對的,同樣,我不能讓你們再跟在一起了。盼望你們永遠做黨的好兒女,做毛主席的好學生,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紅旗,堅持革命到底,為社會主義的偉大事業奮鬥到底。我因為趕寫了一封長信給市委,來不及給你們寫信。此刻心臟跳動很不規律,腸疾又在糾纏,不多寫了。

你們永遠不要想起我,永遠忘掉我吧。我害得你們夠苦了,今後你們永遠解除了我給予你們的精神創傷。

永別了,親愛的。

大雲

五月十七日夜

戚本禹指控鄧拓是「叛徒」的同時,也點名批判了中共北京市委宣傳部長李琪。此後,李琪遭到批鬥,受到辱罵、毆打,其妻被隔離審查,子女受株連。1966年7月10日晚,李琪亦自殺。

與鄧拓同案的廖沫沙,後來在獄中被關押8年後,又被送去勞改3年。

中共的報紙說鄧拓是叛徒,鄧拓的子女們相信了,他們就與父親「劃清界限」。他們被罵「狗崽子」,母親要求他們要「愛黨愛群眾」。子女們說,我們愛黨,但黨不愛我們。

1979年2月,鄧拓被平反,結論有幾行字:鄧拓、吳晗、廖沫沙三人都不是反黨,所有被株連的人都撤銷處分。以「反對毛澤東思想」的罪名自殺的鄧拓,後來被中共稱為「畢生從事馬克思列寧主義和毛澤東思想的宣傳」。

評述:

哈維爾說過,「我們每個人都是極權社會的受害者和締造者。」鄧拓既是被迫害者,同時也是那個迫害制度的擁護者。

責任編輯: 趙亮軒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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