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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中共歷史:平型關大捷?到底是誰在剽竊誰?

是平型關還是台兒莊?歷史學者姜克實為我們還原一個真實的從前:拍攝的地形、戰士的著裝、軍隊的番號,在1939發行的攝影大師伊文思的紀錄影片《四萬萬人民》中找到了答案。是事實還是個謊言?是言辭鑿鑿還是移花接木?

一場尷尬的歷史劇──代表「平型關大捷」的一張照片

抗日戰爭紀念館的展示

一、從一張有名的照片開始

如果讀者對共產黨史,對抗日戰爭史有興趣或有研究的話,一定能記得這樣一張照片。是一張非常有名的照片。為何有名?

1.它出現在中國共產黨最有名的抗日偉績,「平型關大捷」的戰場報導中。被稱為「八路軍第115師伏擊日軍」的照片[1]。

2.它出現在國內最權威的宣傳場所中。如《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北京豐臺區盧溝橋),《中國國家博物館》(北京天安門廣場),《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北京復興路)《平型關大捷紀念館》(山西省靈丘縣白崖台),以及代表國家,代表共產黨的重要媒體中。如《中國廣播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等。謂共產黨,國家公認的歷史照片。

二、照片內容的分析

此照片是誰的作品,背景是哪裡,照片上的主人公又是誰?對此,國內至今似乎還沒有過什麼認真的研究考證,也許這只是筆者寡聞短見。從照片看,這是一個重機槍分隊的一部分戰鬥場面。左方跪地者為指揮,中間為射手,右者是送彈手。使用的是一挺水冷式重機槍,俗稱馬克沁,發明來自於英國,但此照片中出現的應是中國仿造的民國24年式重機槍。

也可以讀出此天是個晴天,以陽光判斷,鏡頭應該是從南向北。並且不要忽視一個和本文內容有關的最重要情報,即照片底部還映出兩個黑影,應是站在後方的兩位攝影者同時留下的身影。

地點在何處?也許有人說,八路軍115師的平型關伏擊,當然是地點是小寨村(山西省,靈丘縣)附近。可是再比較以下的兩個圖面,可以發現此地並不像小寨村的地形。下左圖是小寨村的喬溝(伏擊戰地點),典型的山地溝壑地形,而下右圖來自與本照片為同一地段的影像截圖,地形卻像一個山東省廣闊的河套平原。誰人都可看出,兩者並非同一地點。

小寨村伏擊地點喬溝和115師伏擊日軍照片中的戰場地形比較

此照片到底來自何處,是否記錄的真是1937年9月25日,八路軍在平型關小寨村附近的伏擊戰?關於此說的任何證據,筆者至今還未能查見。相反,其影像畫面不是平型關小寨村伏擊戰的確鑿證據,卻可以在1939發行的攝影大師伊文思的紀錄影片《四萬萬人民》中發現。

請先比較一下以下兩張映像,照片的異同。

左為伊文思的影像截圖,右為平型關大捷的照片

斗笠頂圖案,文字比較(放大照)

左邊是伊文思的影像截圖,記錄的是1938年4月,國軍在台兒莊某地的伏擊戰,而右邊則是我們所熟悉的「平型關大捷」的說明照片,被「公認」為八路軍戰士在小寨村伏擊戰場。從服裝,射手姿勢,機槍的送彈帶(發白的直線),和地形上看,我們可以斷定其來自一處,雖不是一張照片,卻映出的是同一個場景,同一個地點。最關鍵的判斷要素,還應該是右邊送彈手的斗笠頂端的圖案和斗笠上的四個黑體文字。(ICCV)?

左邊的影像出自於1939年發行的記錄影片The400 Million(國內譯名《四萬萬人民》)的鏡頭裡[2],描寫的是1938年4月,台兒莊戰場的一個場面,攝影與導演者為荷蘭人尤里斯•伊文思(Joris Ivens.1898─1989),世界著名的記錄影片導演。1938年4月4日他和羅伯特•卡帕(Robert Cape)及攝影組3人[3]來到台兒莊進行戰地採訪時,記錄下了這個珍貴歷史場面。

伊文思1930

同一地點的同一影像,卻同時出現於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兩起大事件──「平型關大捷」和「台兒莊大戰」──的影像記錄中,出現於國共兩黨的歷史記錄里!

抗戰的功勞,事後可以平分,但歷史的人物與事件卻很難一刀兩斷。到底是誰在「剽竊」誰?

三、推理和判斷

是台兒莊的記錄《四萬萬人民》「借用」了平型關的影像,還是實為其反?在此,為了維護共產黨的榮譽,尊重多數愛國者的感情,先以前者為假設來進行一下考察,雖然從常識上講,這是一種非常荒唐,不禮貌的假設。

伊文思的電影如果借用的是共產黨的戰果紀錄,從時間序列來看,似乎並不是沒有一點道理。1937年9月25日平型關大捷的記錄中,不可能出現半年後台兒莊大捷的影像(如果是事實的話),而相反倒是有理可言。

可若真是台兒莊的記錄「借用」了平型關的鏡頭,首先要存在以下兩個導致「借用」行為的基本條件。

1.此電影膠捲(並不是照片!),應該在1937年9月25日,由八路軍的記者完成攝影於小寨村附近戰場。(=「借用」對象的存在)

2.伊文思在1938年2月來華後的半年中,有機會和共產黨(延安)接觸,並接受了延安提供的抗日影片。(=「借用」對象的入手)

很難堪的是,事實正相反。延安在1937年還沒有任何拍攝電影影像的設備和器材,而伊文思雖然在來華期間與延安(共產黨)有過接觸,但不是接受,反而是為獲得「共產黨領導的游擊戰地區的情況」向延安無償提供了自己的一部攝影機和部分膠片,以便將來能間接得到來自蘇區情況的膠捲[4]。且看下段記錄。《伊文思與延安電影團的第一台攝影機》云:

「1938年,荷蘭紀錄片導演伊文思來到中國拍攝。國民黨政府不僅限制和監視他在國統區的活動,還對他去延安拍攝的要求百般阻撓。離開中國前,在周恩來同志的安排下,伊文思設法將一架35毫米攝影機和數千尺膠片贈予將赴延安的攝影師吳印咸。這就是當年中央新聞紀錄電影製片廠的前身──延安電影團擁有的第一台攝影機,它拍下了中國共產黨的第一部紀錄片《延安與八路軍》,記錄了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共產黨第一代領導人的革命活動及延安的生活片斷」。[5]

按同一版面的記載,共產黨第一部記錄影片《延安與八路軍》的開拍時間為1938年10月。也就是證實了接受了伊文思贈送的攝影機之後,中國共產黨的電影事業才正式開始起步的事實。

伊文思等人來華後和共產黨接進行過接觸的事實,亦可從以下照片中找到線索。這是周恩來和葉劍英的照片,拍攝地點是八路軍駐漢口辦事處,時間為1938年7月[6],攝影者是和伊文思同行的,世界著名的戰地攝影記者羅伯特•卡帕(Robert Cape)。這是伊文思一行和共產黨有過接觸的證據。

1938年7月,八路軍駐漢口辦事處的周恩來(左),葉劍英(右)Robert Cape拍攝

1938年2月17日卡帕來華的入境簽證,4月4日來到台兒莊楊家樓

伊文思可能在此時,將他的一部35MM的攝影機和數千米膠片贈送給延安,而卡帕,也有可能在此時,將在武漢沖洗出的自己的台兒莊攝影照片的一部分,贈給了葉劍英或周恩來。

可以這樣推測,那張有名的抗日戰士的照片是羅伯特•卡帕的作品,於是年8月28日,和伊文思的一台「埃姆」35 MM電影攝影機一起被黨的攝影先驅者袁牧之和吳印咸輾轉帶到了延安[7]。作為一個攝影組成員,卡帕和伊文思總是同時行動,而伊文思攝影機中的鏡頭,幾乎都可以在卡帕的作品中同時出現,如果比較一下伊文思的The400 Million和卡帕的來華間的照片集[8],我們就可以證實這一點。下面僅舉一例為證,即4月7日,日軍撤退後,兩人在台兒莊城北拍攝的日軍坦克殘骸。左圖是伊文思的影像的截圖,右圖是卡帕的照片。

左:伊文思影像截圖,右:卡帕的照片

在背後拍攝的伊文思(左側身影),在側面拍照的卡帕(右側身影)應是此照片的拍攝者

兩人在台兒莊戰場一起行動,兩個鏡頭經常在同時同地指向同一歷史場面。以此判斷,前述照片下部映出的兩個黑影,有可能就是卡帕和伊文思兩人。回過頭請再仔細對比一下兩個影像的攝影角度,可發現卡帕應是右側的黑影,照的是戰士的側身(=本照片攝影者,下圖),而伊文思的攝影機應架在其左邊,照的是戰士的背面(上圖)。

從以上考察結果中,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即照片上的戰士,並不是平型關小寨村的共產黨八路軍,而應是在台兒莊附近奮戰的國民黨軍隊。至少伊文思的記錄影片The400 Million《四萬萬人民》給我們提供了此結論的證據。

實際上按伊文思本人的回憶,他的作品從構思,選景,拍攝的過程中,始終受到他的接待主人,國民黨政府的嚴密監視和干涉。負責接待的王上校,不僅檢查影片內容,恨不得「在拍片的每一項細節上都插上一手」[9],監視組的杜將軍和黃上校也步步隨行,千方百計阻止他去往前線,更怕他們去蘇區,延安。過多政治排場的要求,也使他很難實現他最想拍攝的「自發性場景」[10]。記者愛博斯坦也記錄道:國民黨宣傳部的「官方的攝影師」(即黃上校)不僅指手畫腳地制止拍攝,還要「把別人拍攝的東西用自己的攝影機複製一份,供新聞檢查用」[11]。在這樣的環境中,伊文思怎有可能去拍攝,或在作品中採用八路軍作戰的鏡頭?。

剩下一個問題是還要繼續尋找卡帕拍攝了此照片的證據。關於此,筆者調查了卡帕1938年的部分作品,至今還沒能找到同樣的照片。並且從兩人在台兒莊的行動記錄中,也很難確定伊文思攝影鏡頭的具體時間和地點。按伊文思的記錄,至少從4月4日至12日,他的境遇不像能有機會能外出拍攝戰鬥的場面[12]。

再看一下記錄影片和其中的解說。按電影介紹,是由伊文思本人撰稿。

「為了更好地打擊敵人,軍士們爬上石山,他們從後山行軍,他們打算從背後進攻日軍。(部隊扛著和照片中同類的重機槍登山的鏡頭)我們的偵查兵從山上觀察動靜(和以上圖片內容類似的鏡頭出現,約兩秒,兩次)。日軍在大路上巡邏,日軍在巡邏中。他們看到了我軍士兵,但是已經太遲了。(射擊場面,以上圖片內容在中鏡頭中出現,約2秒)。」之後接著的是國軍收復台兒莊的鏡頭[13]。

孫連仲和獨立第44旅(臂章B44S判斷)兵士,卡帕拍攝

照片上的部隊,到底是哪一軍的所屬?從記錄電影和卡帕的照片內容看,攝影組在台兒莊,接觸最多的是孫連仲將軍的第二集團軍指揮部(楊家樓),也有過和第31師池峰城部接觸過的記錄。這張像農民一樣的淳樸的臉,正是孫連仲,此照片應該是卡帕為這位威嚴的將軍拍攝的一生中最傑出的一張「自發性場景」[14]的照片!

照片上的重機槍組,像解說詞講的一樣,應該是孫連仲某一下屬師的「偵查」部隊(Scouters)。是為偵查部隊的理由,不僅在影片的解說,而且登山行進中出現的大部隊的鏡頭組中,並沒有看到斗笠的出現。

也可能有人唱起那適口的「我編斗笠送紅軍」說這斗笠應是紅軍,八路軍裝備的特徵。這說法也並不正確。出現在新四軍的鏡頭中並不難理解,若配給晉北的八路,孰不成為疑團?相反,川軍的裝備,描寫往往是斗笠,蓑衣,草鞋,而來自南方的粵軍,滇軍也是以斗笠為特徵的部隊。對以桂係為主的李宗仁手下的軍隊來說,斗笠也應該是一個常識性的裝備。

四、簡單的結尾

考察結果可判明如下幾點:

一、這張歷史照片的場面不是平型關,而是台兒莊。

二、考慮這是戰地記者羅伯特•卡帕在中國拍攝的500餘張照片中的一張。此照片可能於1938年7月,在漢口八路軍辦事處被贈送給周恩來、葉劍英,隨後和伊文思的攝影機一起被帶到了延安。

三、照片中的戰士是隸屬於孫連仲將軍的第二集團軍某師的偵查部隊。攝影日為1938年4月4日-19日之間,地點在山東省台兒莊附近的某高地。

由於以上的第二,第三兩點還沒有得到足夠的證據,所以關於照片的來龍去脈在此只不過還是一種推理,並不是一個結論,還有繼續調查研究的必要。儘管如此,由於關鍵的第一點(攝影的時間和場所)通過本論已經得到了證實,所以至今被確信不誤一種解說,一種常識,一種歷史的「定論」就應該在此被推翻。

【參考文獻】

1.文中卡帕的照片,均來自於The International Center of Photography(ICP).USA

http://www.icp.org/search-results/%22Tai'erzhuang%22/all/all/relevant/5

2.Photography meets Film:Capa,Ivens and Fernhout in China,1938.

3.尤利斯•伊文思《攝影機和我》中國電影出版社,1980年。

4.沈蘇儒等譯《見證中國:愛潑斯坦回憶錄》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

【注釋】

[1]圖來自於《中國抗日戰爭紀念館•中國抗日戰爭網上紀念館》《抗戰圖片/浴血疆場•民族壯歌部/圖片五《八路軍第115師伏擊日軍》。

[2]The400 Million導演、編劇:尤里斯•伊文思、1939年7月,Garrison Film Distributors Inc.

[3]除伊文思,卡帕,攝影助手費恩豪特三人之外,還兩名腳夫及國民黨派來監視審查的杜將軍和黃上校。黃也是一位攝影師,任務是審查伊文思的鏡頭(李海流《羅伯特•卡帕和他鏡頭裡的台兒莊大戰》《文史春秋》2013年第六期,36-38頁)。

[4]沈蘇儒等譯《見證中國:愛潑斯坦回憶錄》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98頁。

[5]《延安電影團成立》新影網首頁,http://www.cndfilm.com/12/

[6]根據據羅伯特•卡帕的照片說明。

[7]馬紅《抗日戰爭時期的延安電影團》《檔案天地》2012年第10期,34頁。

[8]The International Center of Photography(ICP).USA.

[9](荷)伊文思(J. Ivens)著《攝影機和我》中國電影出版社,1980年,163頁。

[10]和「戲劇性場景」對言。參照托馬斯•沃(何艷譯)《四萬萬人民》(1938)與團結電影:介於好萊塢與新聞片之間[加]《電影藝術》第325期,2009年。

[11]前出沈蘇儒等譯《見證中國:愛潑斯坦回憶錄》98頁。

[12]前出《攝影機和我》中國電影出版社,1980年,170-180頁。

[13]此處按字幕解說文。比英文原文要簡略,注意,第一次的斗笠鏡頭和第二次不並不是一個場景。因為從畫面判斷士兵的武器是一挺上部帶彈倉的捷克式輕機槍。

[14]非人為擺設型。伊文思在日記中承認,很多鏡頭都是按國民黨政府要求拍攝的擺設型場景,而自己希望拍攝的「自發性」戰場攝影,卻很難得以實現。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姜克實的博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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