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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鉅:中美貿易戰——對中國經濟的衝擊被嚴重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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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機構估算了貿易戰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但是,這些估算最大的漏項就是沒有計入貿易不確定性導致的出口相關投資的推遲,對中國經濟的衝擊被嚴重地低估了。本文估算,考慮出口本身的減少加上出口相關投資的推遲,中美貿易戰將導致GDP額外下降2.3%左右。

鑑於中美貿易摩擦已經發展為真正的貿易戰,準確起見,以後改為中美貿易戰。本博關於貿易摩擦無法避免而且沒有可能短期解決的觀點,關於同等報復必然導致加速擴大升級的觀點,關於中國將被迫稍加寬鬆以保增長保就業的觀點,關於川普通過貿易摩擦防止經濟過熱以使美聯儲延緩加息確保選前較高增長的觀點,都已一一應驗。

1.一些機構的估算

一些機構在預料到貿易戰會發生時就開始估算損失。2017年1月,摩根史坦利的測算:在假設美國對中國商品全部徵收15%、30%、45%三種稅率假設下,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將會分別下降21%、46%、72%;對應中國總出口下降為4%、8%、13%。

隨後的興業證券的測算結果也與摩根史坦利非常類似:在假設美國對中國全部徵收15%、30%、45%三種稅率假設下,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將會分別下降21%,46.5%,72%;對出口整體的拖累效應分別為3.9%,8.6%,13.3%。更進一步來看,興業證券推算:在30%的稅率時,考慮間接影響,貿易戰對中國GDP的影響:-0.64%;對中國工業增加值的影響:-1.39%;對中國就業人數的影響:-0.55%。

最近,由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清華大學金融與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馬駿牽頭的研究團隊用可計算一般均衡(CGE)模型對貿易戰的各種影響進行了定量測算。結果顯示,與基準情景(即沒有貿易戰情景)相比,500億美元規模的貿易戰會使中國的GDP增速放緩0.2個百分點。這個估計已經充分考慮了出口減少對其它相關行業的第二輪、第三輪影響。

摩根斯坦利的報告指出,目前美國對中國價值340億美元的產品施加的25%的制裁關稅,會導致中國的GDP下降0.1個百分點。但如果美國總統川普繼續對價值2000億美元的中國產品徵收10%的關稅,那麼這對中國GDP的「直接影響」就會增加到0.3個百分點。而在「間接影響」方面,貿易全球化的特質則會令川普的2000億關稅攻勢對我國GDP額外造成0.2到0.3個百分點的影響。那麼其最終的結果,用摩根斯坦利這份報告的原話說就是「會給我們目前做出的中國2019年6.4%的GDP增長預期帶來顯著的下行風險」。

在這家美國投行看來,中美貿易戰如果持續升級和擴大,就會對中國的經濟發展造成明顯的衝擊,甚至會讓我們明年的GDP增速跌到5%的範疇。此外,另一位來自摩根斯坦利的經濟學家還指出,如果美國政府在貿易戰的過程中決定對中國出台高科技領域出口禁令,禁止晶片、軟體等中國目前很依賴美國的這些產品出口中國,那麼這更會對中國造成很大的損傷。

高盛私人財富管理駐香港中國區副主席哈繼銘指出,如果美國總統川普對所有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徵收高達10%的統一懲罰性關稅,則中國對美出口減幅最高可達25%。在這種情境下,中國的年度經濟增幅最多將下降1個百分點。

2.不確定條件下的投資

筆者認為,以上算法最大的漏項就是忽視了貿易戰引發的貿易不確定性對投資的影響,沒有計入貿易不確定性將導致的投資推遲。作為經濟周期的典型事實,投資的波動往往數倍於產出,消費的波動是產出的一半。貿易戰對投資的影響,比對出口本身的影響還要大。

凱恩斯強調預期和不確定性的作用,認為產出水平總體上取決於投資量,在決定投資的各種因素中,對投資未來收益的預期遠比利率重要的多。後凱恩斯主義也強調不確定條件下的投資決策,但在目前主流的新凱恩斯主義宏觀經濟模型中,投資被看作主要是利率的函數。

迪克西特(不確定條件下的投資,2002)用現代期權方法充分地論證和檢驗了,利潤不確定性對投資的影響,比利率水平對投資的影響重要得多。目前宏觀經濟分析框架與微觀企業投資行為研究之間存在著隔閡,經濟學家需要判斷這種不確定性何時將會占據主導地位。

目前中國製造業的成本已經很高,最近幾年來不僅工資上漲較快,而且地方政府「騰龍換鳥」發展金融和房地產,土地、能源、稅收和環保等成本提升得更快。所謂的產業升級,根本就趕不上成本上升的腳步。美國已經大規模減稅,企業稅永久性地從30%削減到21%,除了人工之外,稅收、土地、能源等成本都已大大低於中國。正如福耀的曹德旺所說,中國國內製造業目前在成本上跟美國比已經沒有什麼優勢了,更不要說與印度和越南等東南亞國家相比。

對企業來說,未來的利潤會受各種不確定性的影響,如產品價格、投入成本、匯率波動以及稅收政策和管制政策的變化等。當一些事件改變了企業的決策者對未來利潤的預期,或當未來情形變壞以至於完全無法預期的時候,也就是就面臨真正的不確定性,他們就會修正投資決策。投資是不可逆的,企業投資就是為了獲得未來的利潤,企業可以選擇投資的時機,在利潤不確定的條件下,推遲投資是最好的也是必然的選擇。

實際上無需藉助複雜的數學推理,普通人運用常識即可判斷。想像你是企業的董事長,企業是你自己家的。投資是不可逆的,一旦投資之後沒有利潤,就會血本無歸。對美出口商品被加征關稅,預期到這部分業務很難盈利,甚至很難判斷是否能夠盈利。這種情況下,如果你不傻,就不會再往裡追加投資。推遲投資,等到局勢明朗起來再投資也不遲,這是必然的選擇。簡單抽樣調研一下對美出口企業,就不難驗證這個結論。

也就是說,十年前的中國,由於具有顯著的全球相對成本優勢,即使發生了貿易戰,出口企業仍會預期到未來利潤空間是比較豐厚的,因而不會影響投資。但是現在,國內各方面成本的已經大大提高,出口相關企業的利潤本來就已經很微薄了,貿易戰對企業來說則是雪上加霜,未來利潤的不確定性很大,這些企業必然會推遲投資。

中美貿易戰會使對美出口相關企業降低了對未來利潤的預期,也使他們面臨真正的不確定性,這種情況下,企業會選擇等待,會推遲投資支出,這在宏觀上就表現為下一年度投資的減少。這個投資的減少應該是數倍於出口需求本身的減少,凱恩斯若活著一定洞若觀火,但是幾乎所有估算中美貿易戰影響的研究者都忽略了這一點。

3.一種更加審慎的估算

3.1出口本身的減少

這一點與各大機構的估算基本相同。對500億美元的商品徵收25%的關稅,對2000億美元的對美出口商品徵收10%的關稅。假設中國對美出口減少15%,中國總出口下降3%。2017年全年GDP值82.71億元,出口15.33萬億元。則GDP下降約為0.56%。

3.2相關投資的減少

由於中美貿易戰所導致的貿易不確定性,對美出口的相關企業會推遲相關投資。在宏觀上表現為下一年度投資的減少,進而會造成GDP的減少。

假定出口相關投資與出口產出的比例等於總投資與總產出的比例,以這個比例來估算出口產出的相關投資數量。2017年全年全國固定資產投資63.17億元,全年GDP值82.71億元,總投資與總產出的比例為76%。則出口產出對應的出口相關投資=出口產出×76%。

中國當前GDP規模約為11萬億美元,已確定被加征關稅的出口產出為2500億美元,表示為GDP的比例2500億美元/110000億美元=2.27%;出口產出的相關投資表示為GDP的比例2.27%×76%=1.72%;假定這部分投資全部推遲,則下一年度GDP額外地降低1.72%。

目前中國仍在堅持同等報復的策略,未來潛在的可能被加征關稅中國對美出口產出為5000億美元,即幾乎所有對美出口的企業都會預期將被加征關稅。計算同上,5000億美元/110000億美元=4.54%;4.54%×76%=3.45%。即下一年度GDP額外地降低3.45%。

也就是說,中美貿易戰所導致的投資推遲,最多可造成2019年GDP增速額外地降低3.45%。更保守一些估算,對美出口的相關投資有一半被推遲,GDP增速降低1.73%。

4.結論

根據以上估算,貿易戰所引起的出口本身的減少加上出口相關投資的減少為1.73%+0.56%=2.29%。在其他情況不變的情況下,在其他情況不變的情況下,中美貿易戰將導致GDP額外下降2.3%左右,即從目前的6.7%左右下降到4.4%左右。這裡採用奧肯定律粗略估算,GDP下降2.3%左右對應的失業率上升大約在1.0%左右,對應的失業人口數量為770萬人。

當前中美貿易戰的衝擊,與2008年金融危機相比,雖然出口降幅要小一些,但是相關投資減少的幅度更大,因為中國成本已經很高。

不宜輕開戰端,義和團最勇敢,無知者當然無畏。貿易戰戰端已開,為今之計,必須客觀地評估損失,亡羊補牢,還來得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目前,由於嚴重地低估了負面衝擊,為了應對貿易戰,財政和貨幣政策雖然都已經有所放鬆,但是力度尚且很小。宏觀調控政策在去槓桿防風險和保增長保就業兩個目標之間艱難地尋找平衡,二者都難實現。

應對這種衝擊,放鬆貨幣是徒勞的,如上所述,利潤不確定性對企業投資的影響遠遠大於利率變動,貨幣政策寬鬆對實體經濟投資決策的促進是微乎其微的,只會導致資產泡沫,積累金融風險。

財政支出擴大更多是刺激了基建和房地產投資,但是卻擠出了民營企業和實體經濟的投資,阻礙了技術進步和產業升級。況且槓桿率已經很高,擴大支出的空間有限。中國財政政策的觀念存在嚴重的問題,支出是增加了,但同時收入增加得更多。2018年上半年稅收收入增長14.4%,2017年土地收入居然同比增長43%,國企利潤增長23.5%,無論土地收入還是國企利潤,任何政府從經濟中汲取的都應該看成稅。這簡直就是緊縮的財政政策。說好的積極的財政政策呢?任何不增加赤字的所謂的積極財政政策都是耍流氓。強烈建議為財政部官員們組織一次財政學入門考試,不及格就下崗。

唯一的出路在於,減稅!大規模地永久性地減稅!當然,國家的事,肉食者謀之。草民在這裡只是提醒諸位,投資需謹慎!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全球經濟觀察預測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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