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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墜機詭異:裸體女屍安寧如睡

原中國駐蒙古共和國使館二等秘書孫一先在《在大漠那邊--林彪墜機真相》有所披露:「這些屍體散作三堆,陪同人員一一把蓋布揭開,我一眼望去不禁十分驚異,這和我的想像完全不同,他們不是通常失事飛機那樣被摔碎燒焦,只剩下堆堆骨骸,而是有頭有腳基本完整的一具具軀體。尤其是那具女屍,簡直就是仰臥在那裡熟睡的一個人,只不過脫光了衣服。我來不及細看,匆忙照了幾張相就繼續朝前走。」

1971年9月13日凌晨3時,林彪一行飛機於墜毀於蒙古人民共和國肯特省首府溫都爾汗附近肯特省貝爾赫礦區南10公里處,林彪、葉群林立果、劉沛豐、林彪的司機楊振剛及機組人員共九名機上人員全部身亡,但是他們的屍體不同尋常。

中共開國元帥林彪戎裝照(圖源:浙江圖書館)

在中國使館人員去飛機墜毀現場視察之前,蘇聯已派人檢查了現場,拆走了機尾上的主發動機;機內(蒙方發現取走)的航圖標出了航線,從河北省的北戴河穿過失事現場,一直畫到貝加爾湖附近的伊爾庫次克。三叉戟256號的黑盒子,也都被蘇聯人拆走了。

飛往溫都爾汗

1971年9月15日,中午1時30分,蒙古外交部來電話講,溫都爾汗地區氣象轉好,專機兩點半以後可以起飛。許大使和我、研究室的沈慶沂,還有新來文化處的蒙文譯員王中遠,帶著應用物品,並提著一箱備用的酒、煙、茶等禮品,急忙動身去烏蘭巴托西南郊民航機場。這個機場離烏市中心十七公里,是50年代中期擴建的,跑道長約二千五百米,可以起降伊爾18和安12等大型螺旋槳飛機,但不能起降大型噴射機。自從該機場擴建後,中蒙之間按照已簽訂的民航協定,每個星期有一個班次的伊爾18或伊爾14飛機,來往於北京-烏蘭巴托之間。1964年兩國關係變壞,旅客大大減少,這個航班陷於停頓。

1966年初夏,由石油部唐克副部長率領的、鐵人王進喜等勞模參加的訪問阿爾巴尼亞的代表團,乘坐伊爾18專機路經莫斯科回國時,在這個民航機場降落加油,並停留了一個晚上。唐克副部長是張燦明大使在新四軍時的老戰友。大使請他在禮堂給使館全體人員做了一次報告,講我國石油開發情況,以及王進喜等勞模的英雄事跡。當他激動地講:中國已把貧油的帽子,永遠地甩到太平洋去了!大家深受鼓舞,長時間熱烈鼓掌。使館人員對王鐵人敬佩之至,幾乎每個人都拉他一同照像留念,他來者不拒,待人十分平和可親。

為了保障中國代表團的專機在烏蘭巴托機場的安全,使館的外交官兩人一組,輪流前去同機上乘務組人員一起看守飛機。我在看守飛機時,曾向多次飛過北京-莫斯科這條航線的老飛行員詢問這條航線的情況。他講,這條航線基本上是沿著中蒙蘇三國的鐵路飛的,即使夜間也不會迷航,不過在沙漠戈壁上空,因氣流變化無常,有時顛簸厲害。他還說,烏蘭巴托這個機場,由於南、西兩面有山,跑道也比較短,像伊爾18這類大型飛機,必須刮北風時頂風才能起飛。第二天下午,專機起飛,使館有幾個同志乘機回國休假。我很羨慕他們,心想什麼時候也能乘飛機回國?

沒想到,乘飛機的願望五年後付諸實現,但不是回國,而是在蒙古境內。

9月15日下午兩點一刻,許大使和我們三人,一到烏蘭巴托機場,就看到在航廈前停著一架較舊的伊爾14飛機,螺旋槳已在緩緩轉動,舷梯下站著幾個人,有蒙古外交部領事司司長高陶布、外交部亞洲司專員古爾斯德,還有一個不相識的高個軍人。我們走近機前相互問好後,古爾斯德用流利的中國話介紹說,這位軍官是邊防內務軍的處長桑加上校,他是這次視察現場的蒙方首席官員。高陶布接著向許大使解釋,蒙方參加視察活動的除了外交部、國防部、邊防內務軍事務局的官員外,還有法律小組、衛生醫務小組、報紙和蒙古通訊社記者,以及電影攝製組人員。他邊說邊引導許大使和我們幾個隨員登上飛機,在前面幾排座位就坐。我往後艙一瞅,嗬,無怪乎蒙方一再推延答覆動身時間,原來他們組織了這麼一個龐雜的班子,看來蒙方對這次視察活動是相當重視的。坐定不久,飛機就滑向跑道,隨即平穩騰空。我看了看手錶,時間是2時45分。

機場跑道是東南-西北走向,時值9月中旬,烏蘭巴托多西北風,因此飛機朝向西北起飛,升空後很快將航向轉向正東,目的地是鄰接中央省的肯特省省會溫都爾汗,航程約三百公里。

在飛機前部座位上,只有我們四個人和蒙古外交部的幾個人,雙方都不講話,氣氛顯得冷清沉悶。許大使眼望前方,目光凝滯,似已陷於沉思。小沈、小王在打瞌睡,彌補昨夜的缺覺。我雖然也困,但卻想從上空看看烏蘭巴托及其附近地區。從舷窗向外看去,天氣晴朗,能見度很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烏蘭巴托市以南的山區,海拔二千二百五十七米的博格多汗山,高踞在土拉河邊,它的周圍是一道道東西走向的起伏山巒,來自中蒙邊境的鐵路,從它腳下的山谷中蜿蜒伸向烏市中心車站,然後又穿過市區往北通向蒙蘇邊境。從地形上看,這片山區是烏蘭巴托非常好的天然屏障。山上密密層層的松林,因天氣轉冷而開始發黑。樹都長在山的北坡,南坡只有已經開始枯黃的綿延不絕的草叢。這是由於高聳的博格多汗山,擋住了來自北冰洋經過西伯利亞吹來的濕潤空氣,夏季降雨和冬季積雪都比較多,因而山北坡宜於樹木生長。這同我三年前到蒙古中北部旅行所見相同,只不過博格多汗山上的松林更為茂密,而烏蘭巴托市也因之較蒙境同緯度地區,氣候不那麼十分乾燥。

我轉頭向左方看去,在烏蘭巴托市東北的烏蘭花一帶的北山上,蘇聯駐軍的幾部遠程警戒雷達都在不停地轉動。在我的印象里,這幾部雷達好像有半年之久,可能是從1971年春天開始,就不這麼一齊轉動了,只是單部輪換轉動。

飛機很快飛到了烏市東南的那來赫礦區上空,我看到礦區東南方向的蘇聯空軍基地,大約三千五百米長的主跑道和滑行道組成的矩形機場,成東南-西北走向躺在略微傾斜的草原上。滑行道邊停著一大排幾十架噴氣式殲擊機,都脫去了機罩,在太陽照耀下熠熠發光。在它們的後面沿著滑行道的外緣,一串串機窩歷歷可數。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機場的全貌。我突然想到在溫都爾汗附近墜毀的中國飛機,會不會是這裡的殲擊機打下來的?腦海里頓時出現了一片幻景:浩瀚的蒙古戈壁草原上空,飛著一架迷失方向的中國飛機,幾架蘇軍殲擊機追逐著它,迫它著陸,它倔強地掙扎著擺正航向,企圖飛回祖國,突然響起一陣爆炸聲,中國飛機帶著一團烈火,無望地墜落下去,……啊,我猛然聯想,這不正是蒙古外交部強調是「軍用飛機」的原因嗎?!

這時,我們乘坐的伊爾14已越過中央省東部的丘陵和山區,飛進肯特省南部的草原。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平展展像一個金黃色碩大無比的瓷盤,一簇簇白色的蒙古包,像是撒在大盤子上的疏疏落落的珍珠。這麼大而平坦不下一百公里寬闊的草原,是我來蒙古六年走過的省份中所沒有見過的。地面上的草已變得枯黃,更顯出草原的寂寥。我努力尋找著防空飛彈一類的軍事目標,然而,除了草原上來往汽車軋出的無數條天然公路蜿蜒伸展,白螞蟻般遊蕩著的畜群外,其他什麼也沒找到。

下午3時46分,飛機在溫都爾汗機場降落,飛行時間恰好是一個小時零一分鐘。

馳往墜機現場

肯特省是蒙古東部一個物產豐饒的大省。我原以為省會溫都爾汗的機場是比較大比較正規的,卻沒想到竟是一個簡易機場,跑道是在草原上軋出來的,上面似乎鋪了一層紅黏土壓實,加上飛機起降摩擦,顯得硬光光的。機場上沒有指揮塔台,只有幾部電台車,一處平房旁邊一根高高的杆子上,掛著有氣無力的風標筒。機場周圍非常平坦開闊,既沒有土包,也沒有高樹,只有遠處一排電話線杆,與跑道平行成東西走向伸往遠方。

飛機停穩後,我們首先走下飛機,肯特省的副省長、省府責任秘書(相當我國的秘書長)、機場場長以及另外幾個人,在飛機旁邊迎接許大使,雙方寒暄幾句後,高陶布司長趁著蒙方人員下飛機的機會,介紹了隨行幾個組的主要人員,其中有國防部副處長達木丁上校、民航局專家雲登少校、法律專家達希澤伯格、法醫莫尤、衛生組組長桑加道爾吉大夫、組員卓乃大夫。此外,他還介紹了就地參加視察現場的肯特省檢察長烏爾金道爾吉、省邊防和內務軍事務處處長奧爾陶扎爾嗄勒中校,以及溫都爾汗機場場長策伯格默德中校。介紹完畢,高陶布直截了當地對許大使講,中國飛機墜毀現場離這裡還有七十公里,趁天色尚早可以換乘汽車去看看,晚上回溫都爾汗市休息。接著,我們換乘兩輛嘎斯69車,許大使和小沈由高陶布司長陪同在前,我和小王由古爾斯德專員陪同在後,其他人乘坐一輛大轎車,4時整離開機場,繞過溫都爾汗市區,往東北方向駛去。

起初,沙土公路沿著克魯倫河延伸。這條在大小地圖上無不標出的克魯倫河,原來是一條比北京西郊的運河還要窄淺的小河,有些河段河中塊塊沙渚把水劈成股股細流,河床才顯得寬闊一些。河岸上稀稀疏疏點綴著一些低矮柳樹和若干灌木叢,它們還沒有完全變黃,顯得草原上有點生氣。同車的古爾斯德似乎看出我對蒙古東部這條名河的失望情緒,告訴我說這條河很長,大大超過烏蘭巴託附近的土拉河,夏天漲水很厲害,河床寬度甚至有三五百米,雨一過水就落平,有些河段可以徒涉。他又說,這條河的下游,在東方省邊境有條小河,叫哈拉哈河,1939年在那裡蒙蘇軍同日本侵略軍曾有過一次大的會戰。我說我知道,這是有名的哈勒欣河戰役,是蘇聯朱可夫元帥指揮的,是朱可夫的「成名之作」。古爾斯德點頭稱是,但糾正說那個戰役名稱譯成中文,應當是哈拉哈河戰役,因為第二個哈字後面蒙文有個語尾,相當於中文「的」,所以發「欣」字音。

我知道他在去蒙古外交部之前,曾在國立大學擔任中文講師,他的說法無疑是準確的。談到河,他又興致勃勃地講起蒙古北部的兩條大河--色楞格河和鄂爾渾河,強調說色楞格河像中國的黃河一樣,是蒙古的「母親河」。我說,對於這兩條河,我有著深刻的印象,1968年我擔任臨時代辦時,在您老兄的陪同下訪問北部幾省,不是曾到過並幾次渡過這兩條水量充沛的大河,還在鄂爾渾河釣過魚嗎?我告訴他,我至今仍然留戀色楞格河清澈豐滿的流水,和兩岸綺麗的風光。他說,色楞格河中下游海拔在五百米以下,比中央省低一千二百多米,正因為地勢低,蒙古中北部的大河都流向北方,經蘇聯境內注入北冰洋,獨有這條克魯倫河同中國的幾條大河一樣,是流向東方的,匯入中國境內的呼倫貝爾湖,注入黑龍江,流進太平洋。

汽車在我們談論著蒙古河流的時候,沿著平坦的克魯倫河岸行駛約一個小時,然後轉向東北,進入一片丘陵起伏的草原,除了斷續的饅頭形土包外,時而還可以看到一些二三十米高的石頭山。無怪乎蒙古人好誇耀肯特省的豐饒,這丘陵間的草場草長得又高又壯,有些地方深可沒腰。由此聯想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他統帥的部落之所以迅速壯大,不正是這肥美的草原提供了營養嗎?我問古爾斯德:「這裡離成吉思汗的老家不遠了吧?」他說:「是的,就在北面不到一百公里的肯特縣,那裡的草場比這裡還要好。」

汽車在丘陵間顛簸得很厲害,路上時而碰到塄坎,把吉普車高高彈起。汽車繼續前行,向東北又走了不到一個小時,離開沙土公路拐入正北一條草叢小道。這裡似乎很少有車輛通過,車胎軋得枯草吱吱作響。在小道的左邊是一連串較高的山丘,右邊是一片往上的漫坡,蒙古司機抬頭努努嘴巴咕嚕了一句,小王告訴我:「已經到現場了。」我緊張地注視著右前方。果然,隨著汽車往上爬坡,逐漸看到坡頂上黑乎乎一條燒焦了的草地,有蒙古士兵在邊緣上站崗。汽車又往上爬了一段,一個高高翹起的噴氣飛機尾巴立即映入眼帘,它迎著夕陽,上面噴塗的五星紅旗依然艷麗奪目,機號「256」也非常清晰。汽車開到坡頂,悽慘的景象一下子全部展現在面前。毋庸置疑,這確實是一架失事的中國飛機--噴氣式民航機。

現場初勘

這是一塊不太規則的長方形丘陵間盆地,平坦坦的像是人工鋪成,南北長三千多米,東西寬約八百米。北端是一座高二十米上下的小山包,南頭是幾個起伏並列的大約十多米高的土丘,東邊是一連串五到十米高低不等的土包,西沿則是向下傾斜的漫坡,連著我們來的小路。草長得茂盛,齊膝蓋那麼深,踩下去軟綿綿的,原來地面全是沙土,只是因為草根盤結,人們走過才不致陷足。古爾斯德告訴說:「這塊地方牧民管它叫蘇布拉嘎盆地,屬於南邊二十公里的伊德爾莫格縣管轄,西北約十公里有一個著名的螢石礦--貝爾赫。」事後小沈查了一下蘇布拉嘎這個詞,意譯是「塔形」。看來「塔形盆地」可能是指地平面的形狀。

從這塊盆地中央開始,由北往南長約八百米,寬約三十至二百米的範圍內,草地全部燒焦,呈倒梯形。上面散落著一塊塊飛機殘骸,一眼望去,一片劫餘的悽慘景象。靠近焦土南部,散布著一些白點,陪同人員講,那是蓋著白單子的機上人員屍體。根據飛機炸碎的程度推測,我想屍體大概都已變成了看不出人形的焦骨。

我們從現場北端看起。高陶布對許大使講,現場有死難者的一些遺物,是否只看不取,待視察完畢由蒙方統一移交。許大使同意。蒙方人員簇擁著我們,照相機和電影攝影機喀嚓喀嚓響個不停。桑加上校建議許大使先看看飛機擦地著陸的痕跡。我為了躲開蒙方的攝影機,以便能夠自由拍照,便約了小沈同許大使分手,沒有一同去看飛機擦地著陸痕跡。許大使則由小王陪同,聽取蒙方空軍少校指認著陸點的介紹。我同小沈各用一架照相機沿著燒焦草地的中軸線邊往前走邊拍照。飛機的小碎片零零散散,由少到多。我揀到一張英文單頁的「NOTE」(注意事項),上面寫明飛機型號為Trident-1E(三叉戟1E)。我馬上明白過來,這不是普通的民航機,也不是「子爵型」,而是一架我未曾聽說過型號的飛機。但由於我「文革」期間不在國內,不了解這種飛機的管理和使用情況,估計可能是一架專機。

走了約一百二十米,燃燒區的橫寬由三十米擴大到約一百米,逐漸看到機身的較大塊碎片。首先看到的是機身的一塊蒙皮和一塊發動機的底包皮,兩者間隔約十米。再前行不到五十米,發現一塊弧形的機身,有一輛小汽車那麼大,連著摔碎的舷窗斜臥在焦土上。這塊機身大碎片以東偏南二十米左右,一截斷機翼尖上有「56號」字樣,看起來是從機號「256號」的2與5之間炸斷的。在這片機翼旁邊看到炸癟的發動機尾端噴口。沿中軸線再前行一百二十米,就看到了機艙內部的飾物,最突出的是一扇門,從合頁連接處炸下來,沒有一點著火的痕跡,門上釘著中文塑料刻字「旅客止步」。門扇東南側三十米左右,有一台炸裂的發動機外殼。

在大片機身碎片南偏東二百米處,有三個三連裝座位架,有的還有坐墊,成不等邊三角形分布,邊距三十至五十米左右。座位架這麼少,進一步肯定了這是一架專機,而不是多座的客機。座位架東四十多米又有一截機翼,上有「中國」兩個大字,從形狀看這是一個完整機翼的外展部分。在南北兩組座位架之間,有一條細漂布被套,半折半展,白白的一點也沒有弄髒。還有一條寬條紋的小型毛毯,上面印著PIA三個英文字母(巴基斯坦國際民航的縮寫)。在靠南的座位架東邊不遠處,有一扇厚厚的機艙門,炸裂但沒有散開。這裡離蓋著白布單子的屍體不遠了,許大使和小王及大部分蒙方陪同人員走得較快,古爾斯德翻譯桑加上校說的話指著屍體做講解。小沈拿的是許大使的照相機,正在對屍體進行拍照。我由於拍照飛機殘骸,落到了後面。

為了抓緊日落前還有陽光的時間拍照,我和小沈緊忙奔向被炸掉的機尾。飛機在天上飛,機尾不過是一小部分,現在卻是一個龐然大物,豎立在那裡足有三層樓房高。是從中間發動機進氣口處炸斷的,只剩下一截發動機外殼與尾部連結。機尾的位置基本上在燃燒區的中軸線上,距北緣約四百八十米,這裡的燃燒區橫寬已擴展至二百米左右。機尾的南北四十多米處,各有一台發動機。在機尾東南約十八米處,有一個外殼大部分被炸掉,露出貼近內腔的發動機反推力裝置。機尾沒有著火,最末端斷裂處空空洞洞,露出一大堆各色各樣雜亂無章的電線,有的電線還裸露出線芯的銅絲。另有一條粗電纜連著一塊碎片垂在外面,隨風搖曳。機尾垂直舵沒有損傷,右水平舵尖有些捲曲,左水平舵插在泥沙里,支撐著斜臥的整個機尾。垂直舵前豎板上是噴塗的五星紅旗,旗下方是機號:256。

後來,據當時任蒙古外交部副部長的雲登講,在中國使館人員到飛機墜毀現場視察之前,蘇聯已派人檢查了現場,拆走了機尾上的主發動機;機內發現的航圖標出了航線,從河北省的北戴河穿過失事現場,一直畫到貝加爾湖附近的伊爾庫次克。另外,據我國民航專家講,三叉戟飛機從「1E型」開始,已裝有70年代稀有的黑盒子。它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飛行數據記錄儀,另一部分錄製機上相互通話和同地面的通話,名稱是「駕駛員座艙語音記錄器」,飛機一起飛它們就自動開始工作,其安裝位置是在飛機尾部,萬一飛機失事時易於保存下來。因此,似可做出這樣的判斷:三叉戟256號的黑盒子,連同中間的發動機,都被蘇聯人拆走了。

夕陽開始被地平線吞沒,血紅的餘暉灑在這片燒焦的草灘上,也塗在這些死難者屍體蓋著的苫布上,冷颼颼的秋風陣陣襲來,使人心中格外淒涼。

這截大片機翼的翼根處,有一個大洞引起了我的注意,這不正是我要找的證據嗎?進一步探查這個洞的底部,卻發現並未穿透,機翼另一面完好無損,這只是一個向一面開的大洞。這個大洞很像是一枚地空飛彈打的,但它卻與我過去看過的被我軍擊落的國民黨U2飛機不同,那枚飛彈是齊翼根處穿透,打掉了整個機翼,而這個洞為什麼只朝一面開口?

失事飛機粉身碎骨

我和小沈看到這架中國民航飛機已經粉身碎骨,心頭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這時太陽已近落山,許大使和蒙方人員邊走邊察看邊交談,已快走到南端的機頭位置,小王招手示意我們快些過去。我不能在機尾繼續逗留,就急忙奔向蒙著白單子的死難者屍體。這些屍體散作三堆,陪同人員一一把蓋布揭開,我一眼望去不禁十分驚異,這和我的想像完全不同,他們不是通常失事飛機那樣被摔碎燒焦,只剩下堆堆骨骸,而是有頭有腳基本完整的一具具軀體。尤其是那具女屍,簡直就是仰臥在那裡熟睡的一個人,只不過脫光了衣服。我來不及細看,匆忙照了幾張相就繼續朝前走。

小沈走得快,正在第二、第三堆屍體之間,察看一個被炸裂的方形食品櫃,它的旁邊有一堆什物,是收集起來放的,有蒙方便衣人員在看守。在這堆什物中間,有駕駛人員用的兩個圖囊,一個燒剩了一半,另一個基本完好,打開看看,航圖都沒有了,只剩下幾支黑鉛筆和紅藍鉛筆插在一邊。我問航圖哪裡去了,陪同人員搖搖頭不說話。圖囊旁邊有一堆手槍,有幾支槍把燒焦,裡面露出空的子彈梭子,大多數完好無損,我數了數總共六支。其中五支槍身上都有「59SHI」字樣,一支是蘇制AK型。蒙方人員問59SHI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他,這是手槍的型號,1959年中國製造的。

此外,還有一支微型衝鋒鎗,樣式很別致,比制式衝鋒鎗小得多,沒有燒過的痕跡。子彈散亂地堆在一起,共有四十三發,統統是「五九式」手槍的子彈,估計是蒙方在收攏槍枝時從槍彈夾中退出來的。我注意翻找,沒有發現任何空彈殼。另有兩個手槍套和幾個空彈夾。這時,小沈拿起一本六十四開的鉛印小冊子,紅色塑料皮大部分燒焦了,看不出書名,但文字部分只燒了一個角,開頭是「首長和同志們」,最末尾是括號里「長時間熱烈鼓掌」,看來是一個講用報告,內文講我國空軍的發展,其中有一部分講的是技術革命和技術革新,舉例說有一種微型電台超過了國際水平,其型號和數據……讓小沈端著,我把這幾頁可能涉及到國防機密的內容拍照下來。心想:這樣的小冊子蒙方為什麼沒有拿走?小沈從什物堆里揀出一個出入證,是嵌在塑料夾中的臨時性出入證,是空軍大院正門和後門的,編號0002,沒有貼持有者照片,但填寫著他的姓名:林立果,男,24歲,幹部。小沈讓我把這個出入證拍下來。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林立果是何許人,按年歲及住空軍大院推斷,估計是機組的一名成員。我順手揀起一個巴掌大的拍紙本(即沒有裝訂的空白本子,一頭用膠粘住,用完一張可隨時撕掉),前面幾頁有用鉛筆寫的零零散散的一些字,像是隨想隨記的,內容不連貫,難以猜透它的意思,我只好把有字的幾張拍照下來。此外,還有一本《法蘭西內戰》,一個空白的紅塑料皮「學習」日記本,一個汽車駕駛執照的塑料封皮,數張一角錢的人民幣,以及撲克、小勺、水果刀等。我讓小沈把槍枝號碼、子彈數量及其他物品登記下來。他說沒帶筆和紙,我說快去把小王喚來,他帶著本子和筆。小王過來後,我協同他把應該登記的一一登記下來。

在這堆什物的旁邊,我看到了幾隻散落的鞋子,有一隻是模壓底半高腰黃色翻毛皮鞋,燒得擰成麻花狀,但黑色鞋帶還系在上面;有兩隻乳白色半高跟淺口女皮鞋,鞋面鏤有帶花紋的小孔,式樣新穎,做工精細,一看就是舶來品。其中一隻鞋腰和後跟燒焦了,另一隻就像那白漂布被套一樣,連點黑灰也沒有沾上;還有一隻男布鞋,完好無損。我問陪同人員,為什麼這些死難者的遺物要收集起來堆放?他說因為怕丟失。可是,這樣一來,除了那雙白色女皮鞋之外,就找不到屬主了。

我們是下午將近6時抵達現場的,初步巡視花去大約一個小時,夕陽開始被地平線吞沒,血紅的餘暉灑在這片燒焦的草灘上,也塗在這些死難者屍體蓋著的苫布上,冷颼颼的秋風陣陣襲來,使人心中格外淒涼。

我和小王來到現場南端,同許大使會合。我腦子裡還在盤旋著那個涉及國家機密的小冊子,我讓小沈去把它拿回來。小沈過去想拿,蒙方看守人員不讓,只得空手而歸。

現場南端距飛機著陸點五百三十米左右。飛機停在機場上或起飛時,機頭那種昂然雄姿完全不見了,眼前只有燒毀了的一堆大小碎件、電線、管道和灰燼。其中倒臥著一個比大衣櫃還要寬的帶格子框架,看來是鑲嵌各種儀表的架子,大約是駕駛艙里的儀錶盤。這裡燃燒火勢最猛,鋁合金機殼都已成灰。機頭正東二十米處有一截大片機翼,上有「民航」兩個大字,是周總理的筆體。看來這段殘翼與座位架正東的有「中國」二字的殘翼,同屬一個完整的機翼。當民航飛機在空中飛行的時候,人們從地面可以仰望到這幾個大字。它們是在機翼的下面,為什麼現在跑到翼面上了呢?我問蒙方陪同人員,折斷的機翼是否移動過位置?他們說現場物品除小件收攏起來,大件沒有任何搬動。我仔細察看,也未發現移動的痕跡。

這截大片機翼的翼根處,有一個大洞引起了我的注意,這不正是我要找的證據嗎?翼根厚度五十厘米上下,我登上去仔細觀察,洞在翼根處中央,「民航」的「航」字旁邊,直徑四十多厘米,周圍有不規則的鋁刺,刺尖有的朝里,有的朝外。它的旁邊有兔耳朵形的細長洞兩個,與大洞並不連接。翼根連接機體處的鋁蒙皮凹陷,但沒有燃痕。我進一步探查這個洞的底部,卻發現並未穿透,機翼另一面完好無損,這只是一個向一面開的大洞。我默想,這個大洞很像是一枚地空飛彈打的,但它卻與我過去看過的被我軍擊落的國民黨U2飛機不同,那枚飛彈是齊翼根處穿透,打掉了整個機翼,而這個洞為什麼只朝一面開口?莫非是這個飛機大、機翼厚?那又為什麼洞口朝上呢?我從各個角度拍了這個洞的照片,蒙方陪同人員很注意我的舉動。離機頭灰燼前方約八十米處,在燒焦草地的邊緣,有一個從根部炸斷的起落架,而起落架上完好無損的輪胎,則滾到它的南邊二百來米未燃燒的草叢中。

雙方協議土葬死難者

太陽已經落山,天色逐漸灰暗下來。雙方人員站在已化成灰燼的飛機頭旁,高陶布司長詢問死難者屍體怎麼處理,強調已擱置三天怕會腐爛,而且個個裸體暴屍令人不忍。許大使要求對死難者火葬。高陶布說蒙古沒有火葬的習俗,即使勉強舉行,在這片草地上也無火葬條件。許大使根據國內關於火葬確有困難時,可就地深埋並豎立標記的指示,同蒙方商量決定,對死難者就地土葬。埋葬地點,我方意見是在失事現場邊緣的土包上,以資紀念。高陶布表示,失事現場不宜讓死難者「居住」,按蒙古習俗應葬在面向東方,能看到早晨太陽升起的地方。他和桑加上校領我們走下現場西坡,越過來時行車小路,走到距現場一千一百米一個較高的山坡前,指畫著說:「這裡地勢較高,向東可以看到失事現場,而且每天迎著剛升起的太陽,葬在這裡好。」他的一片好心不應當辜負,許大使決定照他的意見辦,並表示感謝。

桑加上校隨即調來一個班士兵連夜挖坑。此時已到晚上8點多鐘,天色完全黑透,氣溫降到2℃左右,冷風刺透衣裳,凍得人們發抖。在汽車大燈的照射下,許大使接見了前來挖坑的蒙古士兵,他們都還穿著夏季軍裝,凍得瑟縮不已。我從汽車上拿來隨身帶的兩瓶二鍋頭送給他們,他們見到有度數這樣高的好酒,立即精神抖擻,興高采烈地開始連夜幹活了。

在返回溫都爾汗的路上,我、小王和古爾斯德誰也沒有講話,來時談論蒙古河流那種情緒已經沒有了。我默默地瞅著車燈在前方照射出的一片光亮,它飛快地掠過沙土路面和兩旁的枯草,腦海里則浮現著剛看過的現場,翻騰著一系列思緒:這架飛機多麼不幸,竟然摔到蒙古這異國他鄉了,看來死難者都是機組人員,機上沒載什麼旅客,否則損失就更大了。可是為什麼這架飛機的機組有這麼多人?可能是專機的需要吧?飛機究竟是怎麼摔下來的?人是怎麼死的?為什麼個個仰臥朝天?那個機翼上的大洞……

回到溫都爾汗已經是夜裡10點多鐘了,下榻在省政府招待所--克魯倫旅館。洗漱完畢,撣去身上厚厚的塵土,到餐廳同蒙方主要官員一起進餐。由於他們白天在現場態度友好,我們雖然勞頓但心情還算舒暢,晚餐時雙方談笑風生,氣氛融洽。蒙方準備的飯菜比較豐盛,我們又拿出幾瓶汾酒、一聽中華煙和一些罐頭助興。蒙古朋友非常喜歡這種高度數的白酒,三杯下肚,餐桌上就更加活躍了。餐間,許大使同高陶布商量死難者墓上立碑、放紀念物和收還死難者遺物等問題,他們邊吃邊談。

高陶布首先說:「今天我們已經看了現場,現在應該寫個正式文件。」

「我很想聽聽司長同志的意見。」許大使表示。

「那麼,晚飯後一起商量。」高陶布不肯在會談前透露內容。

許大使轉而提出:「死難者遺體埋葬之後,我想在墓上立一塊碑,上面寫『中國民航1971年9月13日遇難九同志之墓』,下面寫『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館』。」

高陶布回答:「讓我們商量一下。」

「按貴國風俗習慣,墓上應該放一件紀念物,我想把寫有中國民航字樣的殘機翼放上去可以嗎?」

「可以放,但我要同部里談談。」高陶布說。

「死難者遺留的文件和其他東西如何處置?是否由我寫個收條,你們交給我們?」許大使又提出一個重要問題。

高陶布表示:「我們將做研究,還要報告中央。」

許大使實際上已把我方將在餐後會談時提出的主張,利用輕鬆的交談擺了出來。之後,許大使問高陶布對於飛機失事的原因怎麼看,桑加上校接過話題說,飛機是發生了不明原因的故障,從地面看是機翼擦地翻倒後著火的。

關於飛機上的「黑盒子」,許大使沒有向蒙方提出索要,因為我方人員完全缺乏這方面知識,而國內來電中也沒有提到此項要求。

這頓晚餐吃到將近午夜,稍事休息後,於夜半0時25分,雙方開始第一輪會談,談到凌晨3時結束。雙方協議當天(9月16日)為死難者舉行安葬,然後回溫都爾汗繼續會談。

屍橫焦灘慘不忍睹

9月16日上午7點30分,我們從溫都爾汗再次駛往蘇布拉嘎盆地。途中發生了一起事故:許大使和小沈乘坐的汽車,在丘嶺間顛簸前進時,司機圖快,路上一個塄坎,把車高高彈起,坐在後排的小沈,鼻樑蹭在車棚的橫樑上,擦破了好長一塊皮,血流不止,眼鏡也蹭掉了。幸虧許大使坐在前排(高陶布司長有事乘坐大轎車),否則也要受傷。車隊不得不停下來,等待大轎車上的衛生組大夫趕來,給小沈塗藥並貼上紗布。古爾斯德把那輛車的司機嚴厲地訓斥了一通。

9時30分,我們到達現場。昨夜降霜,草地比較濕潤,肅殺秋氣顯得更為濃重。許大使囑咐我,利用天氣晴朗光照好的條件,仔細複查一遍現場情況,特別觀察飛機失事原因,多拍些照片,以便送回國內研究鑑定。

我和小王暫時同許大使、小沈分手,首先選擇了盆地北端約二十米高的小山,登上去俯瞰整個失事現場。我們用指北針確定了方向,然後往正南方遠遠望去。失事現場那堆燒成灰燼的機頭,偏置於現場中軸線的左(東)邊,它的後面朝北偏西一條弧線上,散布著三堆死難者屍體。機尾被遠遠地拋到了機頭右後方,靠近燒焦草地的邊緣。看來機上人員和機尾都是在機身炸開一瞬間甩開來的,但是,它們並不處在一條直線上,令人有些不解。經昨天的步量,機尾離機頭大約六十米,最遠一具屍體離機頭大約五十米,甩得那麼遠,可見飛機爆炸時的猛烈程度。從機頭到機尾這條東南-西北的斜線,與三堆屍體朝北偏西那條弧線,大約成三十至四十度的夾角。在這夾角範圍內,散布著被炸碎的機身內部的部件及飾物,在這個夾角範圍以外,則是機身、機翼的大塊碎片及零零星星的中小碎片和物品。

在小山上,我和小王特意轉身向北,朝山背後與現場相反的方向望去,希望發現一點草地著火的痕跡。如果有著火點,即可證明飛機降落前在空中已經著火,落下了燃燒物。然而,金黃色的草場靜悄悄地向遠方伸展,沒有任何黑糊糊的面和點。小王同意我的判斷,也認為飛機降落前在空中沒有著火。

我們下了小山,踏著枯草向南走約一千五百米,來到盆地中央,察看昨夜許大使要我們仔細研究的飛機著陸痕跡。這裡沒有著火,整齊完好的草地上,有一道由北向南被擦平壓實的草痕,長約二十九米,寬約二米多,它不是一條直線,而是呈「S」形的曲線。在這條被擦壓的草地右(西)邊不遠,有一道平行的槽溝,深約二十厘米,翻倒的草根露出沙土,這大約就是桑加上校說的機翼擦地的痕跡。再往前看,擦壓草地的痕跡奇怪地消失了,又是深可沒膝的枯草。繼續前行約三十多米,才開始進入大片焦土的失事現場。這些跡象更加證明,飛機不是在空中著火摔下來的,而是在盆地中央以肚皮擦地著陸的,機身似乎失去了平衡,傾斜觸地。但是,為什麼擦壓草皮的痕跡不見了?難道飛機又騰空了?那麼又是怎樣落地爆炸的?這些問題不禁縈繞在腦際。我一面走一面想,還未想出個頭緒來,已來到死難者屍體跟前。

這些死難者,除兩個剩有上衣外,其餘都是赤裸裸一絲不掛,仰臥暴露令人不忍卒睹。它們赤裸裸的軀體都已僵硬,面孔一般都燒黑未焦,皮膚暗紅腫脹,像是爆炒過度的大蝦的顏色,亮晶晶的宛如蠟人一般。

高陶布司長詢問許大使,法醫是否可以開始工作,逐個進行檢驗?許大使認為死因已十分明顯,不必再折騰了。儘管如此,雙方對屍體仍然看得比較仔細。由於不知他們姓氏名誰,我向許大使建議,由北向南把這些屍體編為1至9號,以便區別。隨後,許大使和高陶布司長、桑加上校為先導,雙方隨員跟進,對一具具屍體進行察看。我從各個角度拍攝了照片,小沈在做翻譯的同時,也抽空拍了一些鏡頭。蒙方的攝影人員,除了拍攝屍體外,還對準許大使和我們幾個隨員拍個不停。

大家首先來到第一堆死難者旁邊察看。這裡有三具屍體,他們基本上並排仰臥,腦袋統統向西,相互之間距離二至三米。

第1號屍體,朝天仰臥,四肢叉開。左臂骨折,肘以下的斷臂放在耳朵旁邊,似要伸手摸腦袋;右臂斜放,小臂上擎,手心朝胸。左腿內屈,右腿斜伸,腿肚上有碗口大的綻裂,露出脛骨。頭髮燒光,顯出圓圓頭顱,面部較扁平,缺乏稜角,麵皮燒黑,兩眼緊閉。右眼外角有一傷痕,肌肉外翻,血跡流凝腦後。上下身的布軍裝沒有完全燒光,但下身已成縷縷布條。上衣襟敞開,腹部有人字形兩條灼痕。右衣襟壓在身下,側翻後從衣襟口袋裡,掏出一本《毛主席語錄》,其中夾著一張二寸兩人站立合影照片和一些底版,其中有兩人合影120底片兩張,男女單影或合影135底片三張,背景為大海,人物全是軍人。《語錄》裡還夾有一個紙片,上面記了許多電話號碼,我要小王逐個抄錄下來。後來查證其中有毛家灣(林彪公館)值班室和汽車保養廠及三座門(軍委領導辦公地點)汽車班的電話。

第2號屍體,夾在1、3號屍體中間,衣服全部燒光,赤身露體,只有兩腳踝部剩有幾縷殘布。個子較高,身體健壯,肌肉發達,上身仰面朝天,下身略向右側。右腿直伸,左腿內屈,踝部搭在右膝蓋上。右臂平伸,手心向上,指尖燒焦;左臂內屈,掌心向下扣在腰前,似要抓腰間手槍。槍套基本完好,槍已由蒙方收攏,剩有空彈夾插在一邊,手槍皮帶尚未燒焦,皮帶梢纏在左小臂至胸前。皮膚燒灼不重,但胸部有一大片焦痕,似滲有燒乾的柏油。頭部上仰,面部皮膚燒成焦麻狀,嘴微張,牙外露,眼半闔,眼眉及頭髮焦而未光。鼻孔下至右嘴角有幾道血跡流向右腮、右鬢。死前似在烈火中掙扎,面部表情痛苦、猙獰,像是很不甘心的樣子。

第3號屍體,體胖仰臥,衣服燒光,皮膚燒灼較輕,褲腰殘片及腰帶仍在。兩腿脛部交叉,踝部纏有褲腳殘布。左臂下垂,肩部亦有衣服殘片;右臂橫伸,手心朝左前方,指尖大部燒焦露骨。頭部傷勢很重,腦殼從鼻尖向上開裂,正如俗話所說腦袋開花,腦漿燒乾腦骨變焦。大嘴橫張,像是頭部炸裂時痛不可忍,齜出兩隻虎牙。從身下壓著幾塊燒剩的軍裝碎片中,發現鑰匙一串,指甲刀一把。

令人詫異的5、8號屍體

看過1至3號屍體後,大家向東南繞過又一扇艙內的門,這門已被炸裂破碎,來到第二堆死難者旁邊。這裡是四具屍體,與第一堆的距離三十多米。

第二堆屍體,與第一堆躺臥方向不同,它們參差錯置,不在一條直線上。令人詫異的是,4、6、7號屍體成一弧形,拱衛著5號屍體,而5號屍體頭部朝東略偏北,其餘三人頭部統統朝西,相互之間幾乎是等距離的三至四米。

第5號屍體,個子瘦小,雖然每具屍體燒後似乎都有些縮短,而且由於皮膚腫脹顯得年輕,但這具屍體看來縮得更厲害一些,像個大孩子。全身衣服燒光,但皮膚燒灼不重。上身平仰,下身略向右側。頭部上昂,禿頂,頭皮有綻裂,露出幾道灰白色頭骨。有額紋,眉燒光,眼睛燒凹深陷。顴骨較高,下巴較尖,臉部稜角明顯。鼻子較大,鼻尖燒焦,露出兩個朝天的黑洞。嘴張開,右門牙及犬齒摔掉,舌頭燒黑。左眼內角至鼻樑間有一傷痕,血跡沿額部流至右頭頂。右臂平伸,手心向上,左臂內彎,手心扣向腰眼。右腿直伸,腳心向下,左腿內屈,踝部搭在右膝上,脛骨炸斷,肌肉外翻,上脛骨刺露。兩腳底及手心都燒起燎泡。這個屍體的面部輪廓看起來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第4號屍體,個子瘦高,趴臥在地。上身穿著皮夾克,只後襟邊燒掉,腰間皮帶尚在,但褲子全部燒光。兩腿叉開,腳心朝上。兩臂下彎,右臂肘朝外,手心朝上,左手壓在腰下。頭髮未燒光,頭頂焦發中發現一傷痕,血跡流至右耳上部及眼角。翻過身來,面部全被摔爛,血漿沾著沙土,非常難看,在軟地面上摔成這個樣子,足見飛機爆炸時被拋得較高。拉開皮夾克的上兜,發現一把拴著短鏈的鑰匙,按人們的習慣,這似乎是家門的鑰匙。

第6號屍體,仰臥,衣服基本燒光,只剩左襟、左上袖、衣領及脖子下一個衣扣,經鑑定穿的是布質飛行服。長方臉,頭髮略焦,眉毛已無,眼睛睜開露黑瞳,嘴圓張,舌頭外吐,含在上下唇間。鼻下經鼻尖至左耳,有一道傷痕,右眉心有血跡流至左額角。上肢上伸,兩小臂及手心內扣,像是要抓什麼東西。兩腿斜叉開,膝蓋向上,腳心朝下,做蹬地狀。這具屍體翻身朝下時,便溺約二十秒鐘,證明屍體的膀胱和尿道都沒有燒壞。

第7號屍體,個子小,體較胖,仰臥。衣服燒光,只剩褲腰和褲帶。頭部上昂右挺,頭髮焦而未脫,眼緊閉,鼻尖以上兩眉以下的麵皮燒灼較重,條條起壟,牽拉歪斜。嘴微張,牙略露。兩臂橫伸,小臂上擎,右手心向上,左手心下扣。右腿直伸,左腿內屈,腳心朝里。肚皮上亦出現如同2號屍體那樣的焦油狀燒痕。

察看過4至7號屍體後,大家轉過身來就看到了第三堆死難者,這裡有兩具屍體,離第二堆僅八米,距機頭殘骸也不遠,大約10米。其中第8號屍體,是惟一的女性,不曉得為什麼燒灼最輕。她安詳仰臥,頭略向左偏,像是睡熟。全身衣服燒光,只剩脖下及兩肩上成縷狀的白絲質背心。頭髮基本完好,只是額前略焦。尖長臉,面部沒有燒黑,只有右顴骨連著眼角處,燒焦了銀元大的一塊,左嘴角燒歪,露出上排白牙齒。兩眉焦而未脫,眼半睜,似向前看。兩臂貼地斜伸,手心向上,似乎在表示無可奈何。左臂內彎部綻裂酒杯大傷口,肌肉外翻。乳房較平,兩腿微屈,膝蓋外向,腳成八字形,陰戶塌陷,陰道脫垂,兩隻相對的腳心均有串串燎泡。左大腿有白內褲殘片一縷,兩小腿各有燒剩的襪腰一圈,右襪腰下還剩有開裂的一段褲腳。將其翻過身來,背上皮膚白皙,有皺紋,臀部貼著褲襠殘片,右臀往下有褲管殘片。估計這位「空中小姐」已不大年輕,大約三十歲左右。令人奇怪的是,她離嚴重燒毀的機頭很近,卻只把衣服燒光,皮膚灼傷一點點,而且身下壓的枯草仍是黃黃如新。

第9號屍體,躺的方向,不同於頭向北的8號屍體,而是頭部朝東,向著燒毀的機頭。這個人個子高大,體格魁梧。衣服全燒光,只剩腰間皮帶。仰面朝天,兩臂上伸過頭頂,手心朝前,似舉手投降狀。皮膚燒灼很重,兩手掌及手指均燒焦。面部嘴以上焦泡連連,糊成一片,分不清鼻子和眼。頭髮全燒焦,但未露頭骨。胸部左右鎖骨上下,各有一大片皮膚綻裂。腹側及兩腿也有串串焦泡。兩腿叉開,左腿挺直,右腿彎曲,腳跟蹬地,像是要掙扎著站起來。看來死前似非常痛苦而折騰過。翻過身來,後背尚貼著衣服殘片及枯草,臀上剩有褲腰碎布及一段腰帶。

無名無姓,按號下葬

這些屍體姿態各異,共同點是基本上都仰面朝天,而且大多數頭部向西,只有5號屍體頭部朝東略偏北,8號屍體頭朝北略偏東,9號屍體頭朝東,對著機頭。他們的傷痕,看來多是皮肉挫傷,骨骼折斷,肢體變形等摔撞傷。從直觀中推測,飛機著火爆炸時,有些人當場摔死炸死,有的則只是摔昏而有下意識,至少2號和9號是這樣,他們似乎在無情的草地大火中掙扎過,但由於燃燒加窒息,最後仍然逃不脫死神的擺布。他們的衣服,除1號猶存布上衣,4號猶存皮夾克外,其他全部燒光。說明的確良一類化纖衣料極易著火。2號、7號胸前柏油狀物質,據後來聽行家說,是的確良軍裝燃燒所致。為什麼每具屍體都紅脹如蠟人呢?事後我請教過一位外科醫生,他說燒死的人往往伴隨一氧化碳中毒,屍體皮下泛櫻桃紅色,如果人死而皮膚未焦,內臟未壞,放置時間稍長,就形成皮下水腫,變得亮晶晶的,像是蠟塑的人,而且看去顯得比較年輕。當然,這與氣溫也有關係,天熱很快腐爛,就很少有這種現象了。

我們注意到,每具屍體手腕上都沒帶手錶,詢問蒙方陪同人員,據講在草地上揀到九塊手錶,個別燒壞,大部完好,有的還很名貴,已單獨保管起來。我們還注意到,具具屍體腳板都是光光的,按說有人穿著結帶子的皮鞋,可能燒壞,但不容易甩掉。後來一位常乘國際民航的外交部信使告訴我:飛機迫降擦肚皮著陸時,衝撞扭曲很厲害,機上乘客必須事先把身上硬東西,如手錶、眼鏡、鋼筆、手槍等拿掉,以防衝撞時扎入體內,鞋也要脫掉,這不僅怕衝撞時腳被掛住扭傷,而且因為飛機落地,緊急出口放下充氣滑梯,人們下滑時一般都要光腳,免得硬鞋底把充氣滑梯劃破,或者一旦被絆住人要翻筋斗。

在我們察看一具具屍體的時候,蒙古士兵在每具屍體旁放了一口白茬棺木。這些棺木是蒙方連夜趕做的。近11時,開始入殮,雙方人員都在場注視,蒙古士兵將每具屍體用白布裹身,按編號順序裝入棺材。9號屍體身軀高大而兩手上舉,裝進棺材不能合蓋,蒙古士兵請示是否可以折斷。高陶布司長看看許大使,許大使痛苦地點了點頭。只聽喀吱喀吱的骨折聲,入耳森然,之後兩個士兵按住棺蓋,釘上釘子。屍體裝殮完畢,用汽車拉至昨夜挖好的長十多米、寬三米、深一點五米的土壙邊,雙方人員站立四周,默默看著蒙古士兵移棺下葬。

棺木按編號順序由北而南一具具放下去,棺與棺間留有大約二十厘米的空隙。每具棺木的頭頂豎立高出地面的木牌,上寫紅色阿拉伯數字編號。按蒙古的習俗,應在每具屍體上覆以長條黑布鑲以紅邊,然後蓋上棺蓋,由於時間短促,入殮前來不及準備,遂在九具棺木上橫鋪整幅紅布,上面再覆以稍窄的黑布。為此高陶布司長還表示歉意。最後,許大使和高陶布司長、桑加上校分別執杴填土,接著我和小沈、小王也執杴填土。然後,蒙古士兵鏟土封埋。因堆墳需要一段較長時間,蒙方邀我們到大轎車上繼續昨夜的會談。

中午12時墳已堆起,略高於地面。許大使詢問蒙方,昨夜提出的關於墓碑和放紀念物問題是怎樣考慮的?高陶布說墓碑暫不定,紀念物可以從飛機殘骸中選一樣東西,不寫字。小沈出主意,把寫有「中國民航」四個大字的兩截機翼放在上面,蒙方推說那個東西太大不容易搬動。小王說不如把從機尾上炸掉的那個發動機進氣口環搬來。高陶布和桑加互換眼色後表示同意。蒙古士兵用汽車把進氣口環和環中間的分流錐都拉來放到墳頂上,一眼望去不鏽鋼的環和中間尖朝上的分流錐,明晃晃的十分扎眼,這不僅可作為永久的紀念,也是一個顯著的航空標誌。

最後,許大使和我以及小沈、小王一起向死難者致哀,站成一排畢恭畢敬地三鞠躬。蒙方人員統統避開走遠,我急忙攔住蒙通社一位記者,讓他用我的相機拍下這一場面。事後看來,蒙方對死難者身份同樣缺乏應有的估計,失掉了這一對他們很有宣傳價值的鏡頭。他們明白真相以後,肯定要後悔的。

這些無名無姓的死難者的遺體,後經查證:5號是外逃的副統帥林彪;8號是他的妻子、林辦主任葉群;2號是林、葉的兒子「老虎」林立果,空司辦公室副主任兼作戰部副部長;3號是他們的死黨劉沛豐,空司辦公室副處長。其他遺體,1號是林彪的專車司機楊振剛;4號是機組空勤特設機械師邰起良;6號是機組空勤機械師張延奎;7號是機組空勤主管機械師李平;9號是機長、駕駛員潘景寅,時任空軍專機師副政委。

最後的告別

將近12時半,安葬處理完畢,許大使和小沈同蒙方主要官員先回溫都爾汗。

我和小王又驅車回現場,進行測量和補充拍照。國內發來的指示電報,一再強調要拍照作證,看來國內肯定要進行仔細研究,況且飛機尚不能排除被擊落的可能性,我和小王都有這樣的意識,在現場務必把第一手資料儘可能收集齊全。可是,除了機翼上那個大洞之外,哪些殘骸是有力的證據呢?在缺乏應有的空難知識的情況下,只有不漏掉任何一個較大的殘骸碎片,並測量其相互距離,按方位和距離把它們串連在一起,爭取繪成一張像樣的現場示意圖,才能對國內研究起到重要的參考作用。

我們從飛機擦地著陸處開始,沿中軸線南行。蒙方陪同人員沒有緊跟我們,而是在機頭殘骸附近,遠遠注視我們的行動。由於除了指北針以外,沒有任何測量工具,只好在確定南北方位後,以大塊飛機殘骸做標誌,三步相當於兩米,一路跨步測量。我在50年代曾學過場地簡易測繪,現在派上用場了。小王沒有學過這種測量方法,但他領會和掌握很快,因此我們進展順利,縱和橫的結合點,幾乎不需要做什麼修正。與此同時,我又將昨天已拍照過的大塊殘骸,重新定點拍照,小王記下所拍物件的名稱、距離和方位,以及膠捲的編號。我為自己50年代迷上了攝影技術而感到自慰,今天總算「一顯身手」了。也感謝國內發給「萊卡Ⅲ型」(當時聯邦德國最新式的)這樣高級的照相機,這次充分發揮了作用,共拍攝了七個膠捲。加上小沈拍攝的三個膠捲,共有三百五十多張照片,留下了歷史性的見證。

後來聽中央專案組的同志說,現場步測示意圖和這些照片,對中央同志了解情況,以及空軍專家組分析判斷飛機墜毀原因,起到了應有的作用。什麼能比自己的工作成果得到承認,得到肯定,得到褒獎,更令人高興呢?我感到可惜的是,使館沒有配備電影攝影機,否則,拍上一部電影紀錄片該多麼有價值!

我們步測走到昨天察看的那堆什物旁,小王指著兩個黑色人造革手提包說:「咦,怎麼昨天沒見這兩個包?」我問蒙方陪同人員,得到的回答是昨天就放在這裡。我俯身察看,一個是扁平的工具包,裝的是扳手、鉗子、螺絲刀等修理工具;另一個是機關人員用的文件包,拉鏈沒有完全拉開,裡面也有一些工具類東西,但其中有一把手槍,還有一支像是昨天見過的微型衝鋒鎗。這樣一來,在現場發現的手槍已有七支,微型衝鋒鎗兩支。因為急於向機頭方向步測,對這兩個包沒有打開細看,只各拍了一張照片。在機頭殘骸附近,著重察看和補拍了有「民航」字樣那截機翼的大洞。併到二百米以外草叢中,拍照了那個一點損傷痕跡也沒有的飛機輪胎。

工作完畢已到下午2時,登上汽車,開向現場以西的慢坡,我讓司機折往埋葬死難者的墓地。我和小王來到墓前,望著一堆黃沙土的新墳和1至9號的木牌,肅穆地站了一會兒,心中默念:「來跟你們最後告別了。」墳堆得扁平,土不夠高,我跟小王說:「最好明年春天,咱們能來培培土。」小王點頭並補充了一句:「聽說這裡野狼很多,可別讓它們把墳扒了。」

汽車向南開去,我探頭車窗外,往回又看了一眼那明晃晃的發動機進氣口和導流錐。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在大漠那邊--林彪墜機真相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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