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鉤沉 > 正文

蘇軍的性暴行與史達林的態度

作者:

蘇軍在盟友國家也同樣進行嚴重的搶劫、強姦和濫殺女性的犯罪。

1944年秋天,蘇聯紅軍進入南斯拉夫,解放了貝爾格勒,隨即就發生了"成批的紅軍戰士危害南斯拉夫公民和軍人的嚴重違法亂紀的行為,這些嚴重的事件為數之多,使南斯拉夫新政府和共產黨不能不視其為政治問題",而幾乎同時進入南斯拉夫的英國軍隊,則"沒有那種違法亂紀的行為"。為了遏制這種野蠻的行為,狄托"用非常和緩的、很有禮貌的形式"向蘇聯的軍事代表科爾涅也夫說明了事情的真相,然而,科爾涅也夫卻"用粗暴和侮辱的方式表示拒絕",大喊大叫地說:"我代表蘇聯政府抗議對紅軍的這種造謠和中傷……"(米洛凡·吉拉斯:《同史達林的談話》,吉林人民出版社,1983年2月,第66~67頁)事實上,根據南斯拉夫公民的反映,蘇聯紅軍進來沒多久,"共發生了一百二十一起強姦行為,其中有一百一十一起是強姦後還殺了人,此外,還有一千二百零四起搶劫並傷人事件發生。"(同前,第68頁)時為南共領導人的米洛凡·吉拉斯激憤地說:"我當時所處的地位,我不能對強姦我國的婦女(而且我從來把這些行為看成是最卑鄙的罪行之一),侮辱我們的戰士和搶劫我們的財產無動於衷,保持沉默。"他因此被蘇聯代表誣衊為"托派"。1944—1945年冬天,吉拉斯隨一個龐大的代表團,來到了莫斯科。在招待南斯拉夫代表團的宴會上,史達林發飆了。他顢頇而失態地數落了吉拉斯一通:"他淚痕滿面地喊道:"這樣的軍隊卻受到了吉拉斯的辱罵!這完全出乎我的預料之外!我是如此熱情地接待了他!我們的軍隊為了你們不惜流血犧牲!吉拉斯本人是作家,可是他是否了解什麼叫人的痛苦和人的感情?難道他能了解一個經過幾千公里浴血戰鬥的戰士的心嗎?如果這樣的戰士和婦女逛一逛,或者拿走了某一件小東西,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他不斷地舉杯,奉承一些人,和另一些人開玩笑,和第三種人尋開心,嘲笑他們一下;他和我的妻子接吻,因為她是塞爾維亞人。然後,他又為紅軍所受的艱難困苦得不到南斯拉夫人的感激而流了淚。……他很少或根本就沒有提到黨、共產主義馬克思主義,但過多地提到斯拉夫人、斯拉夫民族、蘇聯人同南斯拉夫人的聯繫,最後還是回到紅軍的英雄主義、苦難和自我犧牲的精神的話題上來。"(同前,第73頁)

1945年4月,為了簽訂蘇南兩國的同盟條約,吉拉斯再次來到了莫斯科。史達林依然不能諒解他,很長時間裡,與他不交一言。直到有一天,在史達林的別墅里,等到氣氛開始活躍起來的時候,史達林才覺得可以結束與吉拉斯的"爭執"了。他倒了一杯白酒,半開玩笑地建議吉拉斯為紅軍乾杯,而吉拉斯則錯會了他的意圖,建議為史達林乾杯。史達林笑著用考驗的眼光看著吉拉斯說:"不必,不必,還是為紅軍乾杯!為什麼?您難道不願意為紅軍乾杯嗎?"吉拉斯喝了酒。史達林這才問他在南斯拉夫"出了些什麼事",就在吉拉斯解釋的過程中,史達林打斷了他:"是的。您讀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嗎?您看到人的靈魂和心理狀態是多麼複雜嗎?您想一想,一個從史達林格勒打到貝爾格勒,在荒無人煙的土地上打仗,看到多少戰友和最好的朋友犧牲的人——這樣的人對周圍事態怎麼會是正常的呢?在如此可怕的戰爭之後,他和婦女玩一玩有什麼可怕的呢?你們把紅軍理想化了,然而它不是理想化的軍隊,就是紅軍里沒有那些刑事犯的話(這些刑事犯是我們讓他們參軍的),紅軍也不會是理想化的軍隊。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個少校飛行員戲弄了一個女人,出來一位工程師,這位騎士要保護這位女人。少校拿起了手槍,喊著說:"你這個後方的老鼠!"就一槍把這位騎士——工程師打死了。少校被判了死刑。此事交到我這裡,引起了我的注意。在戰時我作為最高統帥有權過問這類事情,我釋放了少校,把他派到前線去作戰。他現在是一位英雄。必須懂得戰士的心情。是的,紅軍不是理想化的軍隊。但重要的是,它應該打擊德軍,而且打得很好,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同前,第85~86頁)

1945年3月,史達林也曾對捷克斯洛伐克的訪蘇代表團講過類似的話:"大家都在讚揚我們紅軍,是的,它應該得到這樣的讚揚。但是我希望我們的客人將來不會對紅軍感到失望。問題在於,紅軍現在有將近1200萬人。這些人遠遠不是天使。戰爭已經使得這些人的心腸變硬了。他們中許多人已經在戰鬥中跋涉了2000公里,從史達林格勒到捷克斯洛伐克的中部。他們一路上見到了太多的讓他們悲傷的事情,見到了太多的暴行。因此,如果我們的人在你們的國家行為不當,不要感到奇怪。我們知道,有些沒有什麼頭腦計程車兵的行為是丟人的,他們糾纏並侮辱姑娘和婦女。讓我們的捷克斯洛伐克的朋友現在就知道這一點,這樣他們對紅軍的讚揚就不會變成失望了。"(傑弗里·羅伯茨:《史達林的戰爭》,第363頁)史達林的解釋看上去似乎合情合理,但其實是非常不負責任的,甚至隱隱然流露出故意縱容紅軍的隱秘心理。紅軍固然不是天使,但也不是魔鬼。既然知道他們的"心腸變硬了",那就要通過耐心的說服工作和有效的紀律制約,來規範他們的行為,使他們不喪失高貴的人性,不喪失革命軍人的教養和無產階級解放者的榮譽感,不辜負那些被解放的"階級兄弟"的期待和"讚揚",不要讓那些尊敬他們的人"失望"。蘇軍如此大規模地搶劫和強姦,史達林明明知道,卻利口捷給,巧言曲辯。

如同在歐洲的蘇軍一樣,1945年8月進入中國的蘇聯軍隊,也同樣搶劫、強姦,給中國的國家利益造成了極大的損害,給中國東北地區的居民和婦女帶來了極為嚴重的傷害。

抗戰勝利後,劉順元先被東北局分配到遼東省委任副書記。不久,因為需要加強蘇軍管制的旅大地區的工作,又被派到旅大地委去任副書記、第二書記兼關東行政公署副主席。在從安東到旅大的火車上,他看到原來是雙軌的南滿鐵路,正在被拆去一邊。一列列滿載著鐵軌、機器和其他物資的火車,呼嘯著向北駛去。原來蘇聯人正拼命地在東北拆鐵路、拆工廠。"在火車上,劉順元還看到一種極不順眼的現象:車廂里的蘇聯士兵,看到比較年輕的中國婦女,便吹起口哨,嬉皮笑臉地高喊:"哈羅索!"有時還奔過去,把中國婦女抱在懷裡,在身上亂捏亂摸。劉順元忍不住罵了出來:"這是什麼紅軍?是混蛋!"……劉順元不久便了解到:1945年8月22日,進入中國東北的蘇聯紅軍空降旅大,當地曾經出現萬人空巷歡迎蘇軍的熱烈場面。但是群眾的歡樂情緒很快就發生了變化。因為一些蘇聯士兵,看到年輕的中國婦女,便要動手動腳,甚至在公共場所進行猥褻活動。蘇軍士兵強姦中國婦女、劫奪中國居民財物的事不斷發生,使旅大的老百姓逐漸另眼相看;蘇軍大批拆走工廠的精密機器,連碼頭上的百噸塔吊也不放過,也引起旅大人民的反感。……劉順元善意地向蘇軍司令部反映過蘇軍的紀律問題。蘇軍司令部也像模像樣地進行過一些整頓。但是這批蘇軍的某些惡習並未因這種整頓而根本改變。"(丁群:《黨內抵制蘇聯大國主義第一人》,《百年潮》1999年第9期)

1949年7月,劉少奇率團訪問蘇聯。在一次"輕鬆的探討"中,高崗"簡單介紹了蘇軍在我東北的劣跡"。這次,史達林沒有像對南斯拉夫的吉拉斯那樣發火,而是表示了"歉意"。師哲在自己的回憶錄中說:"作為事後諸葛亮,我認為我們當時太傻了。蘇軍在東北對我國人民(尤其是婦女)造成很大傷害,東北所有工廠的機器設備幾乎全部運到蘇聯去了,還趕走大量牛羊等牲畜。史達林既承認蘇軍的劣跡並道了歉,如果我們趁勢索賠,是完全辦得到的,然而根本沒有提索賠問題。我們總是以中國人的鄰里關係想問題,認為他應該主動給我們,殊不知人家到手的都是自己的民族利益,豈能拱手讓人?!以致到了赫魯雪夫時期,我們反而"償還"了許多冤枉債!"(師哲:《我的一生——師哲自述》,人民出版社,2001年7月,第307頁)

蘇軍進入東北的70多年後,作家龍應台專程到東北,採訪了那些知情者,給人們提供了一些蘇軍強姦中國婦女暴行的細節:"那一年冬天,二十一歲的台北人許長卿到瀋陽火車站送別朋友,一轉身就看到了這一幕:瀋陽車站前一個很大的廣場,和我們現在的(台北)總統府前面的廣場差不多。我要回去時,看見廣場上有一個婦女,手牽兩個孩子,背上再背一個,還有一個比較大的,拿一件草蓆,共五個人。有七八個蘇聯兵把他們圍起來,不顧眾目睽睽之下,先將母親強暴,然後再對小孩施暴。那婦女背上的小孩被解下來,正在嚎啕大哭。蘇聯兵把他們欺負完後,叫他們躺整齊,用機關槍掃射打死他們。……許長卿所碰見的,很可能是當時在東北的日本婦孺的遭遇,但是中國人自己,同樣生活在恐懼中。一九四五年的冬天,于衡也在長春,他看見的是,"凡是蘇軍所到之處,婦女被強姦,東西被搬走,房屋被放火燒毀",不論是中國還是日本的婦女,都把頭髮剪掉,身穿男裝,否則不敢上街。所謂"解放者",其實是一群恐怖的烏合之眾,但是,人民不敢說,人民還要到廣場上他的紀念碑前,排隊,脫帽,致敬。……你聽說過索忍尼辛(索忍尼辛)這個人嗎?……沒聽過?沒關係,他是一九七○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透過他,這個世界比較清楚地了解了蘇聯勞改營的內幕。可是在一九四五年一月,二十七歲的索忍尼辛是蘇聯紅軍一個炮兵連上尉,跟著部隊進軍攻打德軍控制的東普魯士。紅軍一路對德國平民的暴行,他寫在一首一千四百行的"普魯士之夜"里:小小女孩兒躺在床上,多少人上過她——一個排?一個連?小小女孩突然變成女人,然後女人變成屍體……"(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天地圖書有限公司,2009年9月,第195~196頁)

段洣恆曾經敘述其父段蘇權將軍1945年的經歷,"8月24日中午,蘇軍派庫茲涅佐夫上校乘車從張北來到張家口,向我軍表示祝賀。交談中,段蘇權依照中央指示,向蘇方通報敵情、我情,擬配合蘇軍火速南下,直取北平、天津、保定,並告知平綏路兩側都是根據地。庫茲涅佐夫解釋說,他們上級有規定,部隊不能越過外長城。段立即將這一重要情況報告中央,事後才知道,這是《雅爾達協議》的一部分。段請他吃了飯,並把在宣化洋河南救治的一名跳傘飛行員交還給他。庫氏挑了不少吃的、用的東西,汽車上堆得滿滿的。他又提出要女人,段說八路軍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個事使不得,庫氏才悻悻地走了。"(段洣恆:《1945年中蘇軍隊會晤的一些情況》,《炎黃春秋》2011年第8期)這個細節就不能不讓人思考,蘇軍的性暴行僅僅是一些官兵的自發行為,還是軍隊的組織行為?

總體來看,關於蘇軍強姦和傷害中國女性的記錄,實在是太少了。沒有對知情者的訪談,沒有深入的調查,沒有要可靠的檔案資料,就連龍應台等人所做的這種簡單的採訪和描述,也難得一見。血流了,淚流了,人死了,但是,時間的塵土遮蔽了這可怕的慘象,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炎黃春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18/1018/119068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