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所（Hoover Institution）外觀。
最近幾天，美國對中國電信巨頭華為公司提出幾十項刑事訴訟，並向加拿大正式要求引渡孟晚舟，接著美中貿易又一輪談判在華盛頓舉行，川普總統繼續向中方施壓，如果中方不真正開放市場，就達不成協議。可以看出，中共想在川普總統這裡混過關可是不容易了。
從川普政府這兩年裡對中共的一系列反制政策，很多評論認為川普真正打到中共的「七寸」了，而中共也算是真正碰上「克星」了。那麼，美中關係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美國民間的「中國問題」專家們又是怎麼看待當下的美中系呢？
美國著名智庫，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所（Hoover Institution）在去年11月29日發表了一份200多頁的報告——《中國影響與美國利益：提高建設性警惕》（Chinese Influence& American Interests: Promoting Constructive Vigilance）（以下簡稱「報告」或「胡佛報告」），正好發表在川普總統和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在阿根廷G20峰會上的雙邊會晤前。
希望之聲記者在去年12月初採訪了該報告的幾位資深合著者，他們都是美國知名的「中國問題」專家，與他們的系列訪談錄當時就在希望之聲的電台直播節目中播出過。
現在，我們把這個系列訪談錄用文字的形式整理出來，不僅僅因為他們談論的話題在一個很長時間內都會有效，而且還因為他們向希望之聲記者透露了一些該報告之外的驚天秘聞，但是到目前並未見到有其他媒體報導出來。我們希望藉助文字形式可以更方便這些信息的廣泛傳播，讓更多人了解美中關係中真實的情況。
胡佛報告簡介
首先再簡單介紹一下這份報告，它是由23位研究中國問題的知名美國學者和10位其他國家的學者，歷時1年半時間聯合完成的。
這份報告審視了中共對美國機構的影響活動，區分了合法的公共外交和不當干涉之間的區別，警告美國社會和大眾：中國共產黨正在致力於全面滲透和影響美國政府、大學、媒體、智庫、企業、民間組織和僑界等各方面，而且情況已相當普遍，這些影響正在破壞美國的民主程序，而多數美國人卻渾然不覺。
《中國影響力與美國利益：提高建設性警覺》的報告封面。(image from Hoover Institution)
寫作這份報告的初衷：發現中共「銳實力」
是什麼原因促使他們寫出這份報告呢？該報告的共同主席、胡佛研究所資深研究員戴蒙德（Larry Diamond）先生說：「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澳洲、紐西蘭等國家所面臨的中共勢力滲透的挑戰」。他認為，現在全世界已經對中共不僅使用傳統的軟實力進行滲透、更使用另一種被國家民主基金會（NED）稱為「銳實力」實施滲透。
戴蒙德研究員說，這種「銳實力」可以用前澳大利亞總理麥肯·騰博（Malcolm Bligh Turnbull）的話來描述，那就是以隱蔽、強制、甚至是腐敗的方式滲透其它國家的社會和政治結構，目的是至少讓這些國家在一些相關議題，包括台灣、西藏、新疆、南海問題上，釋放向中共方面傾斜的觀點，並遏制任何對中方的批評。
這會存在什麼問題呢？戴蒙德表示，這種以隱蔽、強制、腐敗、或者講得輕一點是折中的不透明的力量滲透方式，或者叫作「銳實力」，是利用其它國家的開放性，至少威脅了民主制度的道德倫理。
美國人需要警醒：中共的影響活動令美中關係陷入不平衡和對抗狀態
這份報告中指出非常重要的一點是，華裔美國人，就跟美國其他族裔社區的人群一樣，對美國公民的身份感到同樣的驕傲，他們不會可能因為種族而受到普遍懷疑。
報告的作者們還特別說明：在整個報告中，「中國」指的是中國共產黨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政府機構，而不是指中國整個社會或整個中國人民。
但是，報告也明確指出，隨著外交，經濟和安全領域面臨越來越多的挑戰，中共的影響力活動使得中美之間的關鍵關係陷入令人擔憂的不平衡和對抗狀態。不僅大多數美國人不認同中共威權體制的價值觀，而且有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中國共產黨認為美國的言論、新聞、集會、宗教和社團自由是對其自身一黨專政形式的直接挑戰。
戴蒙德表示，希望這份報告能夠警示美國人，激發更多的探討。
過去美國對中國的「接觸」政策是行不通的
報告的另一位共同主席、亞洲協會美中關係中心主任謝爾（Orville Schell）表示，現在大家都多多少少意識到美國對中國多年來採取的「接觸、參與」政策是行不通的；看看美國的大學、智庫，想想中方資金的介入、國會如何跟中方互動、僑界和媒體等方方面面都需要審查，然後我們有義務問問自己，這些影響的後果是什麼？對我們政策意味著什麼？我們如何回應？
中共已在美國獲得廣泛的長期影響力
胡佛報告認為，中共正在用比俄羅斯以更多資源、更廣泛而有力地影響著美國，所以需要更嚴格地審查中共政府在金融資源的廣度、投資的深度和強度方面的野心。通過開展更加有機地融入美國生活多元化結構的活動，中共已經獲得了更廣泛和潛在的長期影響。
那麼這份報告具體審視了哪些方面？又有哪些發現呢？
胡佛報告發現一：中共政府直接組織和實施滲透美國
第一，中共利用黨、國家和非政府組織和個人等來廣泛地推進它實現影響力的目標。近年來，它大大加快了這方面的投資和力度。
參與該報告撰寫的加州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Claremont McKenna）的政府學教授裴敏欣指出，中共設置了專門進行中國影響力活動的部門，這是一個非常廣泛、龐大、而又複雜的系統，包括黨組織、國務院、以及半政府組織如智庫等。很難找出跟中共可以相比的系統，因為實在太廣泛、而且組織得太嚴密了。
很多人可能知道統戰部是中共政府進行影響力滲透的部門，但它上面還有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和中共中央委員會外事委員會整體負責。報告指出，由於中國是一個共產黨控制的國家，許多名義上獨立的行為者，包括中國民間社會，學術界，企業甚至宗教機構，最終都受到政府的掌控，並經常受到壓力，為這個黨國的利益效勞。
負責對外影響行動的主要機構包括共產黨的統戰部、中宣部、國際聯絡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中華全國華僑聯合會、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這些組織和機構得到外交部和國務院僑務辦公室等多個政府機構的支持，而國務院僑辦在2018年3月合併到統戰部里，反映了統戰部日益增強的權力。
裴敏欣教授表示，中共政府對外擴展影響力的政策、策略和系統由來已久，今天所不同的是，它現在有了更多的錢可以投在在上面，而且目前的中共政府把在海外擴展影響力的活動擺在了更高的優先級。他認為，尤其是2008年以後，這些活動更頻繁、更有組織、投資的資金更多。
裴教授介紹道，這些部門都各自擔任了非常明確的任務，比方說，一個部門專門負責媒體，另一個部門專門負責僑界，還有一個部門專門負責大學、智庫等等。結果呢，這些部門積累了很多相關的知識和經驗，因此越來越有能力執行這些任務。
而從政策制定方面來看，最高領導層並不涉及到具體的戰略，它只是提出高層面的方向，各個部門去制定具體的做法、並去執行。中共這個系統的另外一個特點是，它有一個協調各個部門的方法，就是通過全國會議和內部公文。
裴教授覺得，有時你不得不嫉妒它這個系統的運作良好，但也不是沒有問題：有些部門的功能會重疊，另外，當有撥款給這些在海外進行影響力活動時，就會有腐敗，經費不會被很好地運用。
胡佛報告發現二：中共滲透美國政界
該報告在第二個方面的發現是，中共政府除了長期以來支持美國國會議員及其員工訪問中國的活動以外，還在美國聯邦和州政府中，找尋和培養政治家新秀。他們聘請著名的遊說和公關公司，並與有影響力的民間社團合作。在有些情況下，還利用公民或公司鑽美國法規的漏洞，參與到美國的選舉活動中。
胡佛報告發現三：中共滲透美國學界並有五大手段
該報告的第三個方面的發現是在學界裡的滲透，裴敏欣教授說，他們發現中共政府採用了五種工具和手段在美國大學進行影響力滲透。
孔子學院
第一就是眾所周知的孔子學院，對美國學術自由的傷害。
中國學生學者協會
第二個就是中國學生和學者協會（CSSAs），在美國主要大學裡都有。這些協會不是一般的學生會組織，因為他們跟中共大使館和領事館有非常密切的關係，他們有時會直接受到中領館直接指使進行活動。
賄賂
第三種就是從中國來的送禮和賄賂。
直接施壓
第四種就是如果中共政府不喜歡美國大學的某些行為，它就直接對美國大學施加壓力。
恐嚇和威脅
最後第五種方式就是針對美國大學如果舉辦了被中共政府認為是冒犯了它的利益的學術活動，它就會對相關學者進行恐嚇與威脅。
美國大學要小心
該報告提醒美國大學對於中方的資金要小心、確認合法性；而且提醒在與中方任何合作的項目和活動時，要特別警惕其中可能蘊含的風險；並呼籲美國大學捍衛學術自由，尤其是研究的自由；他們還敦促雙方的對等性，因為中共方面利用美國的學術開放對大學進行滲透，但卻嚴格禁止美國在中國大學的接觸。
胡佛報告發現四：中共滲透美國智庫
報告發現的第四個方面的影響力活動是對美國智庫的滲透。著名的中國問題專家、對外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易明說，他們是通過對華府和紐約的11個美國智庫里17位資深的中國和東亞問題專家進行訪談後寫出了這個章節。
中共政府為什麼對美國智庫感興趣？
易明研究員表示，因為智庫針對的三個對象正是中共政府最感興趣的：美國的媒體、大眾，和政界，所以中共就想方設法說服那些智庫的研究人員，讓他們做出對中共政府有利的觀點，採用的方法包括威逼利誘。
易明介紹說，通過採訪，他們發現所有學者的經歷都是類似的，他們也都同樣被告知中共政府希望在他們的演講和論文中所持有的觀點，但他們的應對卻非常不同。她提供了中共所採用的四種工具和手段和智庫學者對中共的應對方式：
簽證刁難
第一、就是利用中國的簽證。因為對很多中國問題分析師/專家來說，能夠去中國與他們的合作夥伴見面、到實地進行採訪當地官員和進行研究是他們工作的生命線，對他們的工作效率和成就至關重要。
但是他們的受訪者普遍反映，近幾年拿到中國簽證變得越來越難。中領館通常有幾種手段：直接拒簽；或者說「現在不是去訪問中國的好時機」，就是婉拒；或者他們把對方帶到領事館裡，針對他所寫的文章、包括社交媒體上的貼文進行訊問，顯示中共政府在注意智庫學者所寫的東西，要讓他明白他的簽證無法批准是因為他以前寫的一些觀點。
有時中共方面批准了簽證，但對學者在中國能見面的人、能去的地方進行限制。
那麼，這些學者怎麼應對的？
一小部分的學者就乾脆不去中國了，覺得不值得。他的研究不是一定要去中國才能做，這是很少數的人。
很多學者向中共外交部遞交簽證申請，因為簽證的控制權現在轉移到國安部手裡，越來越難。
另外一種情況，很少見，因為智庫代表團里有成員要被拒簽，用一個例子來說明，智庫代表團團長就說除非給每個成員簽證，否則就要取消行程。結果所有人都拿到了簽證。其實這是智庫代表團所擁有的權利，但很少人行使，不過至少那一次是成功的。
硬塞中共價值觀
第二、就是中共把自己的價值觀和政策硬塞到智庫的活動中。比方說，一些智庫喜歡邀請中方官員來演講，中方會說，你們得取消下周要邀請的台灣方面的人士，或者我們不喜歡嘉賓名單里的某個學者，你們要刪掉他，否則我們就不讓你們邀請的官員來演講，這是經常發生的事情，易明研究員他們所採訪的17個智庫資深學者幾乎每個人都碰到過這種情況。
但是絕大多數智庫都拒絕向中方讓步，但是有那麼一兩次，中方智庫的領導層面對中共的壓力讓步。這是很不一樣的地方。
中方還開始介入美國智庫代表團的組成，他們會建議某些學者要加入代表團，因為這些人對中共的看法比較溫和。
大部分時候美方會拒絕這種建議，但並不是百分之百。
用錢開路
第三方面就是用資金影響美國智庫。隨著中共政府越來越有錢，他可以出錢請智庫訪問中國、中國企業家出錢支持美國智庫做研究。大多數智庫用收到的中方資金來支持他們在中國、香港的分部運作，但也有少量的用來支持美國的研究。智庫的反應也是各有不同。
有的智庫說不接受來自中共政府的資金，但來自個人或私營企業的可以接受。而有的智庫則明確拒絕任何來自外國的資金。
雖然各個智庫的應對和經歷有所不同，但可以明確的是，中共確實在使用資金試圖影響美國智庫。
中國的龐大市場
第四方面，易明指出，就像美國商人和企業，很多智庫學者被中國龐大的市場所吸引，這是能夠讓自己說的話、寫的書翻譯成中文讓13億人聽到看到的機會。但是，易明提醒這些學者，如果你要進入中國的話，你要知道自己的話很可能受到審查，你的部分採訪可能會被刪掉，你書里的一大段可能被刪節。
智庫學者各有各的反應，有的說他只接受自己相信的記者採訪，有的說他只接受中文媒體的直播採訪。
至於出版中文版書籍，越來越多學者覺得不值得做了，因為書的內容很容易受到審查，非常複雜。而中國的讀者往往可以通過其它方法讀到他的書。
對此，易明研究員給出的建議是：
首先是中方資金的透明度非常重要，提供資金方起什麼樣的作用、對研究課題和結果有什麼影響？
第二：保持美國智庫代表團的正直，如果有人被拒簽，就應該取消代表團，不能對中方不合理的要求讓步，包括智庫邀請的嘉賓是誰。
第三：智庫學者間建立行為守則，這並不困難，但非常重要的是智庫的領導層同意這一重要性，包括董事會成員，有時是他們向中方讓步。所以從智庫的管理方面來說，要重視這方面。
第四：還有就是中共利用簽證作為工具，應該雙方對等。為什麼中國智庫的學者和研究人員可以拿到美國10年簽證，而美國公民卻只能拿到一次性中國簽證。
最後，易明提醒，中共政府以及中文媒體，不僅僅只是針對智庫的中國/東亞問題專家/研究人員進行影響力滲透，甚至還針對其它如中東事務、能源和環境方面的專家，他們根本不了解中國事務，他們不懂中國媒體和美國媒體的區別，也不知道中共政府里有什麼人可能來接觸自己。所以，她認為下一步也要對這些智庫學者進行相關方面的教育。
值得一提的是，參與這份兩百多頁報告的多位學者都是對中國懷有深厚情感的知名學者，他們曾盼望中國（中共）政府進行自由化改革，但發現希望已經破滅。
《華爾街日報》報導說，這意味著美國境內對美中關係發展的爭論將發生轉變。而美國政府官員和顧問中的對華鷹派認為，這份報告是美國對華政策思路即將發生轉變的證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