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三十載記錄歷史的回聲
──寫於1989春夏之交
本文作者是一位老作家，是大紀元的老讀者。今年76歲，退休多年，業餘筆耕已出版十多部作品集。不久前大紀元披露當年目擊者劉建珍藏的拍攝「六四」千幅照片，在大陸反響強烈，也震動了他的心靈。翻出寫於1989的舊作《一首流產的史詩》，重新溫讀，感慨萬分。當年無法發表，一直是作者心中的痛。時值「六四」三十周年，作者毅然投寄給大紀元──捍衛正義、有良知的媒體，希望能全文刊登，以警示世人。原標題為：大陸作家憤寫「六四」之作，在大紀元重見天日。
黃梅雨季尚未來臨
中國已是濕漉漉了
每個公民的思緒
因濡濕太久
隨時都能擰出水
可我們仍感到口渴
血管有些乾旱
那時春風很疲軟
一片黛綠之上
浮動日曆的蒼白
我們幾乎未萌發春的激動
日子如沉重的木筏緩緩流去……
一月二月三月
目光跌落在工資袋裡
當主婦為住房長吁短嘆
少年們卻雄赳赳跟著感覺走
因始於平庸
蛇年之春很淡漠很貧血很不精彩
甚至老化
除了花花綠綠的儲蓄獎券演繹魔幻
除了物價鬼鬼祟祟敲打每戶門窗
除了裸體油畫折磨古板的北京人
除了毛阿敏熱情為人民幣歌唱
除了農工狂潮般湧入五羊城
除了性病拉響黑色的警報
──這個春天
我們還知道什麼呢？
可是終於發生了什麼
——在春與夏的臨界線上
發生了億萬腳步的共振
只有大地知道
四月不再平庸
歷史的河床突然跌宕
汛期不邀而至
北京城
暮春的花圈格外刺眼
不愛流淚的民族又在流淚
——為一位廉潔的共產黨人
在不廉潔的隊伍中掉頭離去
我們走進4月15日
又走出4月15日
完成一次清醒的洗禮
那一天
年輕人成熟了十歲
那一天
我們的思索超越時空
苦痛地掃描
靈氣與瘴氣交織的
山坳上的中國
現實令我們不再冥想
金幣碰撞的樂音
廣闊地平線上
驟然復歸七十年前的雷聲
——五四自由之神在歌唱
五月
一個通體明亮的五月
赤裸而來喧囂而來怒吼而來
粗暴打斷所有人的午睡
瞬間放大了歷史學家的瞳孔
當復唱的雷聲
降落在中國最大的廣場
沖騰起
一部撼人心魄的命運交響樂
三千顆年輕的靈魂
袒露在共和國五月陽光下
三千雙誠實的眼睛
映著
胸前西裝背後馬褂的中國
三千副嘶啞的喉嚨
呼籲：飢餓
飢餓的是比金子還寶貴的民主
當三千個青春的身軀
──在紀念碑下壘成新的浮雕
母親哭了
老教授哭了
海外僑胞哭了
全體民眾哭了……
哦世界上
有什麼能比愛國之聲
更宏大更激越更動聽
北京一座不夜城
所有人的眼睛通紅著
廣場一百萬雙手臂
繪出色調濃烈的巨幅油畫
讓人間一切盆景和面具
黯然失色
白色救護隊
同五月綠色的風
飛奔於一個神聖的主題
記者的筆
與錄影師的鏡頭
因第一次擁抱真實
而快樂地發抖
哦廣場廣場廣場
一張巨大的密紋唱片
如此動情地響著中國的喉嚨呵
呼喚孱弱的民主
能有健全的肌肉神經
和真正的血色
人民不會忘記
中國：1989春夏之交──
我們咀嚼過一枚碩大的青果
或許成熟的季節還很遙遠
但我們畢竟煅打了鐮刀
共和國不會忘記
廣場：一首流產的史詩
沒有血污
只有聖潔的愛
寫在每個公民的臉上
歷史不會忘記
悲愴的四月
吶喊的五月
凝血的六月……
坦克履帶下
橫臥著一部現代版的《史記》
──每個字都是燃燒的石頭！
──每個字如炸雷驚天動地！
鐫刻在
二十世紀的編年史上
當權力一旦滋生出暴力
人權的基石被碎成一片瓦礫
該昭示的都昭示了
該銘記的都銘記了
──我們在正劇與悲劇中長大
當初夏的風
掠過坦克履帶的齒痕
帶走一群沉默的鴿子──
我們的微笑慘烈而美麗
不再恪守古老的愚忠
不再欣賞東方式的困惑
不再膜拜那條風乾的龍
我們的心一次次倒下
我們的心一次次重新站起
迎迓新世紀
我們該有一次
闊大而深沉的呼吸……
寫於1989年端午之夜
2019年5月12日於大陸投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