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個寓言故事:
母翠鳥為避免災禍,開始把窩築在樹的高處。孵出小鳥以後,它很喜愛,生怕小鳥從高處的窩裡掉下來摔死,於是把窩向下移了移。
等小翠鳥身上長出了羽毛,非常漂亮,它更是加倍喜愛,越發怕小翠鳥摔下來,又一次向下移動鳥窩,移到離地面很近的樹杈上。
這樣,翠鳥放心了,然而當路過樹下的行人發現小翠鳥時,稍一舉手便把小翠鳥掏走了。
今天的主人公陳淑樺就是這樣一隻小翠鳥,她的母親徐慧,則是這隻母翠鳥。
這個娛樂圈裡著名的「慈母敗兒」的故事,得從1966年開始說起。
1966年,當年僅八歲的陳淑樺參加當時台灣最大型的歌唱比賽,中廣的「台灣歌謠比賽」,以一首《個個滿足》獲得冠軍之後,她的演藝生涯就此展開並全權交由母親許惠打理。
陳淑樺成名的年代,娛樂圈還沒有如今這般複雜,只要獨善其身、不曬私密,基本可以與緋聞絕緣,儘管那時候娛樂圈也有不少童星,但由自己母親擔任經紀人的屈指可數,更多的只是起的一個監督作用。
顯然徐惠對於女兒的保護過了頭,她除了扮演好日常母親的角色伺候好女兒的吃喝拉撒之外,還負責了陳淑樺所有演藝工作的安排,大到合同簽約,小到一日三餐都安排的妥妥噹噹。
這使得陳淑樺在尚未形成完整的社會人格之前就直接從學校過渡到了社會,徐惠就是她與外界聯繫的紐帶,這既是她能艷絕歌壇數十年,也是在徐惠去世之後,我們無以復見她的原因。
陳淑樺當紅的歌唱生涯其實很短。
在1988年加入滾石唱片之前,儘管她已經發布了六張專輯,但只有以主打歌《夕陽伴我歸》同名的個人專輯有市場反應,它採用快歌慢歌皆有的唱片製作模式,成為當年台灣賣座最佳專輯之一。
直到李宗盛的出現。
那時候的小李在變成老李的路上,陳淑樺雖然年輕,卻也有著不遜於葉倩文和林憶蓮的柔美清亮的嗓音,韶華極盛。
一首《夢醒時分》開啟了一個音樂時代,讓聽眾毫不猶豫地與拖泥帶水的流行音樂告別,開始向都市情歌轉變,自此影響了後來一大批歌手的歌路,收錄它的專輯《跟你說聽你說》,也成為台灣音樂史第一張破百萬銷量的專輯唱片。
這首經典的情歌將陳淑樺的成熟女性代言人的形象推向全亞洲,奠定了一代都市白領新女性代言人的巨星地位,既創造出「都會女子代言人」的廣告營銷名詞,也營造出「女性音樂」的分眾取向。
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有這樣的一位短髮的都市白領形象的女子,在唱著女人寂寞的心事。
不得不說,李宗盛的歌詞,把感情的來龍去脈都寫透了,那些愛情里的紋理褶皺,都被他寫進歌里。
無論是讓她獲得金曲獎的《一生守候》,或是與成龍合唱的《明明白白我的心》,抑或是被無數的人翻唱奉為經典,把一個女人在愛情里的浮沉顯露無疑的《問》。
這些歌之所以能大火,私以為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陳淑樺的聲音。
不論誰聽來都覺得似曾相識,但又想不到有哪一把聲音和她相似。
就連她合作過的同事在描述陳淑樺歌聲的時候,都近乎詞窮,哪怕說出來了,也覺得沒有表達準確。
或許可以用「白開水歌手」來形容,沒有高難的技巧,或者濃烈的情感,就是舒服的聲線娓娓道來,也正是因為沒有什麼特別,所以至今無人超越。
也有人評價她的歌聲堪比林青霞的美色,難描難畫,無招勝有招。
就在《東方不敗風雲再起》裡,很多女孩子愛死了林青霞在火堆邊自彈自唱的瀟灑風流,但更愛陳淑樺演唱的主題曲「瑪麗蘇們壓箱底的大招」《紅塵笑》,聽多了,甚至感覺出了一種盛世浮華,我自逍遙的味道。
「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
再回過頭看,這一生她唱了多少情歌,扮演了多少個痴心女子,粉飾了多少渴求獨立的現代女性,好像都不重要了。
因為以上這些,她都不具備。
回到文章開頭的寓言故事,也就是陳淑樺和徐惠之間的真實寫照。
歌中詮釋的成熟女人形象並不是陳淑樺的本來面目,事實上她就像是一隻小翠鳥,在母翠鳥的百般呵護和保護下長大。
就是這樣一個紅透半邊天的人,精神上卻非獨立型,徐惠事無巨細的包辦式教育,使得她連最基本的疊被洗衣,做飯訂機票,開車看合同等等,甚至連和人周旋、談生意都不會。
久而久之,徐惠成了陳淑樺的手和腳,沒有徐惠寸步難行,以致於後來徐惠去世後,她的精神世界瞬間垮塌。
「可能就是她母親過世前的幾年吧,你可以感受出來她的那種不穩定,或者是說她的那種掙扎。她要跟你接觸,要接觸就要伸出手,可她又不想伸出手。」
——齊豫採訪時描述陳淑樺的狀態
事業和生活長期依賴母親經營,在個人感情與事業發展、對外處理上形成心理性依賴之後,在1998年發行最後一張專輯《失樂園》之後她便匿跡歌壇,此後只有唱片公司不厭其煩地出了一張又一張的精選,用一種討巧的方式提醒這個聲音里充滿感性魅力的歌手的存在。
2003年,滾石為了召回陳淑樺發行了音樂合集《給淑樺的一封信》,此後李宗盛在巡演上,特邀嘉賓梁靜茹唱完《夢醒時分》之後,屏幕一句句的字打出來這段話:
淑樺,一切還好嗎?
但願你已從失去母親的深切哀傷里平復過來。
不管我們樂不樂意,
隨著歲月增長,
我們都得漸漸地看見人生更完整的面貌。
我們所有的獲得和失去,
恐怕都不是生命的本意。
反而是經歷了一切以後從而發現的。
這些年少有機會見你,
在辦公室碰見也只是擦身而過匆匆來去,
記得小小黑黑的,
臭臭的錄音室吧?
對,我還在那裡。
記得不厭其煩一再要你重來的小李吧?
是的,我還是堅持,
我要的自有道理。
我仍然在寫每一首歌,
每一個藝人,每一個案子盡力。
在絢爛舞台,惑人聲名之外,
盡力完成自己。
好久不見,淑樺,
你在台下看嗎?
看小李變成真正的老李拉。
頭髮沒了,鬍子白了,
人,飄泊了,心,滄桑了
還要大聲唱歌。
卻像當年一樣。
沒關係的。
日子會順順往下的,
我們會再見面的,
唱歌,好像當年一樣。
歌里唱的畢竟不是人生,陳淑樺唱紅的那幾首歌,也只是歌曲中的人生態度。
人生是期望的均值回歸,希望她要抱著樂觀期望淡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