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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敗情敵的狠招 暴力占有的小學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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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我讀小學二年級,學校突如其來地動員大家搞大鳴大放,唐老師被打成右派分子。唐文質彬彬,高個兒,很清瘦,即使多次上台挨鬥,也難掩他那文靜閒雅的氣質。唐老師的反動言論有:說統購統銷搞糟了,說我們學校那位從抗美援朝戰場歸來的威風凜凜的校長段紹井不學無術,諸如此類。段校長曾是我父親的學生,身材魁梧,走路邁大步,成天虎著他那張馬臉,好像我們這些小學生全是被他俘虜的「美國鬼子」。他當初積極報名「抗美援朝」,歸來後任校長。

有一次公社組織全社小學生搞積肥,段校長親自出馬,帶著幾百名小學生到處找肥料。學生們背著比自己身體大幾倍的大背筐,漫山遍野找青草。山上的大小樹木砍光了,光禿禿的,倒是麥田裡的野草不少,伴著麥苗一起瘋長。大家爭先恐後地鑽進麥田裡扯草,青青的麥苗兒被踩壞不少。段校長走過來,看了看那些被踩倒的麥苗,吼道:「這是誰搞的破壞?嗯?給我站出來!」在他身邊扯草的幾十個小學生個個嚇得四處逃散。

合該我倒霉!我離他很近,偏偏我認為沒有逃跑的必要。「我今天非把你這破壞分子揪出來不可!」段校長厲聲說著,一把揪住我,像老鷹抓小雞似的,輕飄飄地把我提起來,穩穩噹噹地按在被踩壞的麥苗旁邊。「站好,不准動!」段校長要對我這個現行破壞分子進行現場批鬥。他說:「惡霸地主周子張壞透了,他的兒子也不是個好東西!」原來他知道我是周子張的兒子。我嚇得全身發抖,從那以後,每見這位大校長我就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

學校開始推行普通話教學,先對老師進行短期培訓,很快老師就能用流利的普通話教學了。一天晚上,我父親叫我背誦新學的課文《鑿壁偷光》。背到「在牆上鑿了個洞」,我父親吼道:「什麼個洞?重背!」「在牆上鑿(zao)了個洞。」「把書給我!」我父親更生氣了。「這個字讀什麼?鑿(co)了個洞嘛!你怎麼亂讀?」說著對我一頓毒打。我解釋說,老師就是這樣教的。他不相信我的語文老師劉老師會這樣「亂教」,連劉老師這樣難得的好教師也亂認字,這個書還有什麼讀頭啊!我說我們老師教的是普通話,你說的是四川話,可是父親卻武斷地說,普通話也不該把字完全讀走音!一定是劉老師在亂讀字!我父親自稱他的學識遠在我的老師之上,我也真的懷疑是不是劉老師教錯了。

次日上學,我向劉老師講述了我的委屈和懷疑,討教這個字究竟該怎麼讀才算對。劉老師看著我手上臉上滿是傷痕,就說,我會找周先生講道理的。

過了兩天,學校召開家長會,段校長特意通知我父親與會。父親高高興興來校參加家長會,他很有幾分得意,不僅因為他的兒子在學校成績優異,更因為段校長還曾經是他的學生。

學校的格局還是他當年任校長時的情形,還是那座破廟改的小學校,還是當年他曾經敲擊過的那口大古鐘。見了段校長,他很想主動上前與他打招呼,但轉念一想,若校長主動來招呼自己,豈不更有面子?見了劉老師,父親趕快上前招呼她,他想在會前與她交換一下教育犬子的意見。記得父親剛被釋放回家時,劉老師曾主動約見過他,與他交換意見,稱他周先生。不料今天劉老師對他很是冷淡,看見他竟轉身走開了。更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會議一開始,段校長就把他「請」上主席台。他以為是他的這位學生尊重他,請他首先發言,不料聽到的卻是喝斥他要「老實交代」!

段校長批鬥我父親的理由是他「反對普通話教學」,還批鬥他「暴力教育」,過去曾經打過這位校長的屁股,現在在家還打兒女。那天我父親回到家裡很沮喪,皺著眉頭埋怨我不爭氣,卻沒敢再動手打我。

初小升高小的考試中,段校長親自監考我所在的考室。我做考題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不到半小時就做完了,呆坐在教室里,等過了半小時,我便把試卷交給校長。

我的考試成績無話可說,段校長卻出人意料地不錄取我。劉老師據理力爭,堅決不同意將自己認為「有遠大前程」的一個學生無緣無故地逐出校門。她向校長陳說一大堆我的好話,成績優異,品行端正,心性良善,等等,並毫無顧忌地哭求這位大校長不要開除我。「這個地主崽子搞破壞,踩壞麥苗,暑假裡還用石頭打壞學校的黑板!」校長說出了我的罪狀。「他是無辜的,他一定是被冤枉的,他不會幹那些壞事。」劉老師為我辯解。

劉老師是我的班主任,要開除我,形式上須經她簽字同意。在這所小學裡,我的名字幾乎無人不知,老師們聽說要開除我,沒有人不感到意外。一些好心的老師幫著劉老師勸說校長,請他不要開除我。段校長終於手下留情,不再堅持開除我。

發榜的日子,我喜滋滋來到學校,跑到紅榜前一看,傻眼了,從頭到尾,竟然不見我的名字!我急得直冒冷汗,心狂跳不止。最後,我在那張榜的末尾發現了「備取生」三字,我的名字在那裡。我的眼淚嘩嘩流淌!

不知什麼時候,劉老師來到我的身旁,輕聲喚我,要我去她的寢室,她有話要對我說。我把滿腔的憤怒一下子全發泄到她身上:「我是備取生?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我那狂怒的樣子一定讓老師很害怕,也很為難。她怔怔地瞧著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我流著眼淚,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掉了。後來才知道,我的備取生資格來得多麼不易!

文革期間,段校長被鬥得狼狽不堪,每次批鬥會都演變成武鬥,老師們不僅用腳尖拳頭打他,還用板凳、磚頭砸他。每當被打得頭破血流的時候,他就啞著嗓子高喊:「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萬歲!」他的口號聲越高,別人打得越狠;別人打得越狠,他越聲嘶力竭喊口號。

文革後期,他到我家附近的朝陽庵村小當教師。他的妻子已經辭世,他與鄉醫院的一位醫生爭奪我們村的一個年輕寡婦。醫生稍微年輕,人緣好,眼看就要占上風,可是段氏老奸巨猾,又占地利(村小離那女子家近)。有一天,天欲雨,他請那女子吃晚飯。飯後,雨越下越大,「我不留客天留客」,當晚他用暴力占有了那位女子。次日,他宴請全村的幹部,主動向他們「交代」自己一時糊塗所犯下的「嚴重錯誤」。這一招很絕,等於是向眾人宣告了女人的歸屬,斷了那女人的退路。生米已成熟飯,加上村幹部們撮合,那女子和她的家人不得不同意了這門婚事,只有小姨妹還是堅持一家人原來的意見,希望姐姐嫁給醫生。她當著眾人的面,大罵這位未來的姐夫是無恥的流氓。「小姨妹啊,你可別亂罵人哦!從今以後咱們可是親戚了啊!你罵我流氓,我怎麼流氓的呀?你沒有證據吧?我對你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吧?你說我怎麼流氓的呀?」他又幽默,又調侃,把個小姨妹說得啞口無言。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黑五類憶舊》第十六期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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