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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永元:「到網上看看 義和團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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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洋人心裡明鏡似的,他們知道那些愚蠢的義和團團員們不過是甘願被滿清統治者所利用;而對於滿清王朝,只要能換得他們的苟安,洋人們不論怎麼處理義和團,滿清的統治者都沒意見,甚至幫著抓捕義和團成員。估計很多義和團被清兵抓捕時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幫著洋人抓捕我們這些「扶清滅洋」的「愛國者」呢?或者說「大清」的統治者為什麼不愛他們自己的國?他們肯定認為大概是慈禧的腦子進水了。

網絡上讀到崔永元作於4月10日的新文章:《我的思考與不安》。文章除了公開表明其對這個社會上流行的「正能量」一詞十分反感,還提到今天在中國的一些非正常而又可怕的現象,比如「到網上看看,義和團越來越多」,且時隔120年,我們有一大群人在這方面似乎沒一點改變或叫進步:「那一個庚子年義和團是正能量,這一個庚子年正能量是義和團。」不知是有自認新「義和團」者投訴還是網監感覺不是「正能量」,崔永元這篇文章很快被屏蔽了。然而,在這個時代,信息一旦流出,誰都無法阻止它的傳播。

都知道,120年前的義和團只是慈禧所代表的滿清統治者利用的工具,利用完了,滿清統治者幫助洋人一同收拾這幫愚蠢的人們。歷史證明,真正的愛國者是在菜市口被砍頭的「戊戌六君子」,他們志在維新變革。義和團不是真正的愛國者,他們所起到的效果就是給外人一種假象:滿清人愛大清國。很多被洋人用槍彈打死或後來被砍頭的義和團成員,都想不到在他們鬧劇上演十三年後,他們所維護的滿清即被推翻,中華民族徹底結束帝制。

當時的洋人心裡明鏡似的,他們知道那些愚蠢的義和團團員們不過是甘願被滿清統治者所利用;而對於滿清王朝,只要能換得他們的苟安,洋人們不論怎麼處理義和團,滿清的統治者都沒意見,甚至幫著抓捕義和團成員。估計很多義和團被清兵抓捕時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幫著洋人抓捕我們這些「扶清滅洋」的「愛國者」呢?或者說「大清」的統治者為什麼不愛他們自己的國?他們肯定認為大概是慈禧的腦子進水了。

轉眼120年過去,地球繞著太陽又轉了120圈,今天當然有所不同。人類已進入網絡時代、智能時代。新義和團的愚蠢雖還是一樣,但新時代的執政者畢竟英明得多,因此,新義和團也一直難成氣候。不管他們表現得多麼「愛國」,對已去世幾十年的「偉大領袖」多麼忠心,執政者對這群人始終放心不下,不許他們坐大,害怕他們又給國家帶來更大的災難;特別是容忍這種現象繼續放大下去,整個國家說不定又要回到120年前。

現在留給這個社會的問題是,120年前中國識字率極低,那些義和團成員,十之八九都是文盲,容易迷信容易被人操縱。可120年後,新義和團大軍中可以說不僅沒有文盲(文盲不可能上網絡也不會玩微信),而且很多都是從高等學府出來的,甚至還有高學歷的博士(比如那個要求「公安檢察部門,依據有關法律規定,以顛覆國家政權罪調查方方」的北大哲學博士王誠)。這就提出一個重要問題:有知識有文化者為什麼照樣是「義和團思維」?這種思維又是怎樣練成的?他們是在愛國還是在害國?尤其我不能承認這些人的行為完全是被別人操縱的,因為說不通。

都知道,孩子的思維方式,開始是在家庭里跟著父母爺奶甚至兄弟姐妹學。後來凡是有幼兒園的地方,家長都把孩子送去幼兒園,要算開始接受啟蒙教育,這個時期,孩子們只聽幼兒園老師的。再後來,孩子們都去上學,於是又開始跟著學校里的老師和同學們學。老師說應該怎樣思維就怎樣思維;大多數同學怎樣思維就怎樣思維。

久而久之,這孩子長大成人,離開學校走向社會,就用從幼兒園到學校所學的思維方式看待社會看待人生,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三觀」已經形成,今後再想改變,很難很難:混得好,不會改變;混得差,同樣不會改變。

特別是幼兒園和小學教育非常重要。因為孩子就是一張白紙,你染上什麼色就是什麼色,很可能終生都會帶著「印跡」。比如,文革時,城市裡幼兒園孩子表演的是「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這種孩子慢慢長大,他們的腦海里就記住了美帝不但是「壞東西」,而且還是「紙老虎」,沒有什麼可怕的,即使有人告訴他美帝科技有多強大,他們也不會相信,他們一直記著的是只有「美帝怕人民」。

有人會說:你說的那是瘋狂年代,現在早已「翻篇」了。是。是翻篇了。但教育內容變了,老師、學校乃至整個社會的思維方式沒變。就說現在。現在的幼兒園,老師六一前給孩子們排練演出的節目中,「閃閃的紅星」仍保留著。參加演出的孩子都穿上小紅軍裝(指用某種顏色的面料做成的童裝),戴著小紅軍帽,手裡拿著小紅纓槍,唱的是:「······紅星是咱工農的星,黨的光輝照萬代!······跟著毛主席跟著黨,閃閃的紅星傳萬代!」這不是娛樂,這是教育,是要孩子們牢牢地「記住」這些,而且是「寓教於樂」,更易深入孩子心。

於是,這些孩子長大後也就仍然相信可以照萬代或傳萬代,根本不想歌詞的邏輯性。如果聽說或看到有人對這些持懷疑態度,這些長大的孩子肯定會反駁;反駁不過還會罵;如果再受到別人奚落,他們就藉助國家力量對奚落、反駁他的人進行報復,甚至舉報別人「顛覆國家政權」。我估計,那個北大哲學博士王誠大概就是這樣長大的孩子。

再看看西方。西方的教育與我們有根本區別。美國從幼兒就開始搞公民教育。約十年前,一家網站給我寄贈了兩本書,主要是對本人對這家網站不斷發去文章「支持」表示一種感謝。其中一本是《從理念到程序——我親歷的美國大選》,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真讓我這樣的土包子開了眼界。

書中文章大都是國家派到美國考察或叫觀摩總統大選的地方官員或學者回來後發表的「觀後感」。原本想,這些官員或學者在國內這種體制下薰陶久了,即使出去觀摩,回來的「觀後感」又能寫出個什麼「好調子」來呢。然而自己錯了。書中不少文章不僅都寫得有聲有色,甚至可以說對像我這種沒有走出國門以及國內其他官員簡直堪稱有啟蒙意義。不過,這裡還是只講從書中提到的一件小事看人家社會的公民教育如何從娃娃抓起。

要舉的這個事例,出自《我眼中的美國選舉與民主——2004年美國總統選舉觀察報告》這篇文章,作者系上海人大常委會研究室研究員。文章有幾大部分,而第三大部分第6節的小標題是《細微之處的公民教育》:作者在劍橋投票站觀察選舉的過程中,發現門口有八九個大約三四歲的幼兒在東張西望(請注意,只有三四歲大,與中國幼兒園孩子年齡相仿),並沒有走入投票站,這引起了作者的好奇。經觀察,原來這些小孩子是在幼兒園老師帶領下來參觀投票站的。只見老師為孩子們輕聲地講解著這是什麼地方,大人們在做什麼。

這畫面令作者很感慨:「看著幼兒們清澈的眼神和似懂非懂的神情,我既非常喜歡這些可愛的孩子,又為美國無處不在的公民教育而感慨萬千,這大概就是美國孩子為什麼從小就知道選舉的原因吧。」接下來就更有意思了。當老師告訴孩子們這些人是從中國來的客人後,小傢伙們立即七嘴八舌說開了,而且提到他們中間就有一個叫鮑勃的孩子「也是中國娃娃」,可以想像當時孩子們覺得「這是多麼好玩的一件事」。再接下來,當作者一行提出要和孩子們合影時,只見「老師俯下身去輕聲地詢問孩子們,是否願意和中國客人一起照張相?」這時,孩子們開心地大叫OK,但也有個孩子輕輕地說了聲No,「於是老師就將他擋在自己的身後與我們合影。」

這是一件「小事」嗎?算,可也可以說不是。請看作者緊接著寫了什麼:「所有這一切都在震撼我的心靈,我相信,剛才老師的言行舉止必會在孩子們幼小的心靈里留下深刻印象,尊重個人權利與自由的觀念就在這些看似不經意的細節之中。」現在仍有不少中國人相信我們某些媒體說美國的民主和人權如何虛偽,可上面這種現象不是做作出來的,也做作不出來。

兩相對比,也就不難明白,為什麼美國這種社會不會出現「義和團思維」,而沒有義和團思維,也就不會出現義和團人群,更不會出現對別國發生災難幸災樂禍的現象。據說在我們轉發英國報導他們的首相鮑里斯·詹森感染新冠肺炎並轉入ICU消息下面,居然有幾十萬中國網民點讚,你說這是多可怕的現象:為什麼把國民教育成了「這種人」?誰之罪?關鍵是我們的國家管理者,我們的教育部門到今天還真的不懂「問題所在」嗎?我不信。

可如果誰都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可就是不肯改,那就只有讓這種反智、反人類現象一直存在下去,直到有權代表中華民族的人們肯改的那一天為止;而深受義和團思維所害的人們也就只好無奈而痛苦地跟著生活下去。

20200412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民主中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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