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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波拉性侵風暴:WHO戰疫下的"權勢性侵"?

"最高尚的救人工作,也會有最齷齪的殘酷人性。"

"最高尚的救人工作,也會有最齷齪的殘酷人性。"2020年的全球疫情風暴下,受到戰亂與疫病雙重威脅的非洲剛果民主共和國,今年6月25日終於止住了蔓延兩年的第11回伊波拉出血熱疫情。相關成果原本是令人欽佩的戰疫故事,但根據《路透社》與調查組織《新人權主義者》的深入發現,在伊波拉疫情最危機的當下,以世界衛生組織WHO為首的國際援助團隊,涉嫌結構性地以工作機會為要脅,對當地女性"權勢性侵"。調查團隊交叉比對了內部吹哨者與當地NGO的資料,掌握至少51名受害女性的證詞,並逼使聯合國秘書長與WHO下令"嚴加徹查"。

綜觀過去,WHO與眾涉案的國際救援團體在類似的"趁火性侵"爭議上,已成惡名昭彰的性剝削累犯。從波士尼亞戰爭到海地大地震,國際援助者以救人之名行禽獸之實,再三易地重演。之中,根深蒂固的問題不僅是通報機制的破敗與內部貪腐的橫行,國際救援前線"男性組成比例過重"的隱形失衡,更被專家與同行視為最根本與難解的結構禍因?

剛果的"伊波拉性侵門"調查,是由關注國際援助公義的非營利媒體《新人權主義者》與湯森路透基金會共同發起。雙方投入超過一年,主要以剛果東部的疫區大城貝尼(Beni)為調查軸心,可被證實的受害案例至少51名女性,他們大多是國際組織聘僱的後勤雇員,負責洗衣、煮飯、打掃、與地方社區聯繫的"基層螺絲釘"。

遭點名指控的救援組織,主要以"涉案規模最大"的WHO為首,但還有其他將近30個單位——包括:無國界醫生(MSF)、世界展望會、樂施會(Oxfam)、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ALIMA、與國際移民組織——以及與眾國際組織協調對口的剛果政府衛生部...等等。

截至報導發出之前,聯合國秘書長古鐵雷斯與WHO總部已展開"內部徹查";NGO方面,世界展望會與ALIMA則表示遺憾,並"承諾馬上調查";至於指控名單中的其他團體,以及像是國際紅十字會、CARE...等其他未列名組織,則以"保護受害者"為名,沒有回應、或根本拒絕配合《新人權主義者》與湯森路透基金會的追蹤申請。

在伊波拉疫情最危機的當下,以世界衛生組織WHO為首的國際援助團隊,竟涉嫌結構性地...

在伊波拉疫情最危機的當下,以世界衛生組織WHO為首的國際援助團隊,竟涉嫌結構性地以工作機會為要脅,對當地女性"權勢性侵"。

"他把我叫到組織的旅館裡,當時我就覺得有點害怕。"一名匿名的性侵倖存者,對調查者如此回憶:"關於這些外國人...我們一直聽說著『奇怪的事』。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如此在乎伊波拉?但當我們死於戰亂、大屠殺時,卻不當一回事。"

"在房間裡,他死盯著我看,就是一陣尷尬的沉默...接著他對我開口:『你想要在WHO工作嗎?那就和我做愛吧。』我真的不想要,但卻覺得自己別無選擇,所以...我屈服了。"

剛果民主共和國剛結束的伊波拉疫情,從2018年8月開始、2020年6月結束。過程中疫情一度失控,嚴重程度引發國際社會高度緊張,並由WHO於2019年7月宣布進入"國際公衛緊急事件"。儘管多支實驗性疫苗與治療用藥,自2019年下半開始投入剛果疫區,但本回的病毒爆發,仍至少2,280人死亡,是武漢肺炎爆發之前全球最具殺傷威脅的瘟疫事件。

由於陳馮富珍治下的WHO,在2014年西非伊波拉疫情大流行期間反應過慢、讓疫情嚴重擴散,最終害1萬多人枉死。因此在2018年剛果再傳伊波拉後,WHO遂迅速動員、積極組織醫療特遣隊,並在相對即時的反應下,為戰亂頻仍、基礎建設破敗的剛果東部地區,撥發了超過7億美金的預算與大量人力物資。

短時間的迅速封堵,讓這波疫情最終的罹難人數,遠低於初始的"最壞預期";但大量的外力介入,卻也劇烈地改變了疫區的經濟結構。因為以"國際前進團隊"為首的支援經濟,雖然為疫區帶來的許多新增、甚至可稱優渥的就業機會;但湧入的"救病熱錢"卻也加劇了地方貪腐裙帶,並在無暇監管的第一現場現實中,衍生出許多殘酷、甚至與人道初衷背道而馳的犯罪問題。

短時間的迅速封堵,讓這波疫情最終的罹難人數,遠低於初始的「最壞預期」;但大量的外...

短時間的迅速封堵,讓這波疫情最終的罹難人數,遠低於初始的"最壞預期";但大量的外力介入,卻也劇烈地改變了疫區的經濟結構。

湧入的「救病熱錢」卻也加劇了地方貪腐裙帶,並在無暇監管的第一現場現實中,衍生出許...

湧入的"救病熱錢"卻也加劇了地方貪腐裙帶,並在無暇監管的第一現場現實中,衍生出許多殘酷、甚至與人道初衷背道而馳的犯罪問題。

在剛果疫情期間,前往增援的國際團隊都聘僱了大量的"專案顧問",這些人可能是醫護人員,也有非醫事相關的各種行政與工作者,他們大多只與組織簽短期合約,是急難前線的專業約聘人員。

但在大規模的迫切動員中,國際團體往往缺少、或刻意忽略足夠的內部倫理監督機制與審查投資,因此歷史上的國際人道工作,才會不斷出現聯合國維和部隊承包商在波士尼亞內戰後涉入強迫賣淫與人口販賣(瑞秋懷茲的電影《追密者:失控正義》即為這段故事)、國際援助團體在西非難民營涉入"性交換糧"醜聞、以及2018震動樂施會的駐海地帶隊主任"濫用援助款帶隊買春"——甚至性侵未成年兒童——的駭人事件。

以本回的剛果為例,調查團隊在為期一年的布線中,光是在疫情大城貝尼就確認了至少51起"可信的權勢性侵案例",其中將近6成的受害者指控遭"WHO的雇員"侵犯。然而相關調查由於戰亂、以及隨後的武漢肺炎疫情傳入而中斷,偵查範圍尚未接觸到鄉村疫區。因此真實存在的權勢性侵網路,恐比已知的數字還龐大數倍。

這些性侵受害者,月薪區間大約落在50~100美元之間(也就是最多新台幣2,900元,但已是當地均薪的兩倍),主要負責廚務、清潔與基層行政工作;但極端狀況中,也有伊波拉染疫康復者,被惡意以"邀請成為免疫協調者"擔任地方社區溝通員的機會為名,卻藉機強暴的駭人案例。

極端狀況中,也有伊波拉染疫康復者,被惡意以「邀請成為免疫協調者」擔任地方社區溝通...極端狀況中,也有伊波拉染疫康復者,被惡意以"邀請成為免疫協調者"擔任地方社區溝通員的機會,卻藉機強暴的駭人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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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片,圖為受聯合國與WHO招募的伊波拉康復免疫者。

相關調查由於戰亂、以及隨後的武漢肺炎疫情傳入而中斷,偵查範圍尚未接觸到鄉村疫區。...相關調查由於戰亂、以及隨後的武漢肺炎疫情傳入而中斷,偵查範圍尚未接觸到鄉村疫區。因此真實存在的權勢性侵網路,恐比已知的數字還龐大數倍。

除了職權性侵涉嫌犯罪之外,根據調查通報,醫療援助團的性侵事件,絕大多數都以"相對有錢的外國顧問"為主,就算受害者被迫就範,加害者拒絕使用保險套、或其他避孕措施的做法,卻已接近是"性侵常態"。

特別提到"加害者多不避孕"的原因,並非獵奇敘述所然,而是懷孕、染上性病的風險,也加劇了受害婦女的隱忍趨向或被原生家庭排擠的遭遇。此外,大部分的性侵事件都發生在2019年之前——也就會經由"體液傳染"的伊波拉病毒肆虐最慘之際——換句話說,這些深知防疫程序與醫療知識的"外國援助者",完全無視防疫規範,甚至為了自己的犯罪獸慾,冒著社群感染與造成疫情失控的離譜風險。

"WHO在地的部分員工,甚至把這種『權勢性侵』視為一種好笑、可供消遣的『援助交際』。"

吹哨者向《路透社》表示:"因為沒人膽敢舉報,你覺得警察敢調查來救人國際組織嗎?而且大部分的受害者都忍氣吞聲,畢竟在疫病與戰亂之下,很難找到穩定的工作。"

綜觀世界數據,全球性侵倖存者中,約有80%的犯罪事件沒有被列案通報,對身體的侵犯與剝削,往往會先給受害人帶來極大的身心創傷與社會羞辱感。因此在剛果的亂世中,幾乎所有的受訪者都異口同聲的表示:"還有誰能主持公道?最後一樣得自己吞下委屈,帶著不堪的秘密隱忍療傷。"

然而當類似的藏污納垢,再三於國際人道行動中重演,"人道"的意義為何?卻也讓那些堅守崗位倫理、捨命守法律援助助工作者們,陷入關於"道德"與"現實"的雙重困境。

當類似的藏污納垢,一而再再而三地於國際人道行動中重演,「人道」的意義為何?卻也讓...

當類似的藏污納垢,一而再再而三地於國際人道行動中重演,"人道"的意義為何?卻也讓那些堅守崗位倫理、捨命守法律援助助工作者們,陷入關於"道德"與"現實"的雙重困境。

於"道德"問題上,前線專家大多都能認為性剝削事件不斷的重現,最大原因就是國際援助組織的人道前線團隊中的性別比失衡。以剛果的WHO主地團隊為例,將近81%的成員都是男性;其他受訪NGO,也都出現了"前線男性數量一面倒"的現象。造成此一現象,主要包括前線風險、任務設定、艱困條件的長期招募設定有關,但累積下來也不免成為了根深蒂固的性別壁壘。

性別比例嚴重失控所造成的負面效應,即是職場性騷擾、職權性侵、以及對吹哨者的報復文化——像是前述的樂施會"主任公款性交易案",就後續扯出了組織包庇志工性騷擾、吃案強暴案...等誇張延伸案。同時,前線工作規定要有的"性別平等/性別倫理稽查"程序,也往往會變成虛應故事,像是剛果伊波拉的案例,稽查團一直等到疫情即將結束的最後幾十天,才終於草草地"過境"前線。

但如果無視這種人道組織性剝削的"少數老鼠屎",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這就牽扯到了"現實"問題上的募資與捐款問題。包括WHO在內,其組織的行動預算極大程度地仰賴慈善捐獻、或得向各國政府特殊募款。但過往的各種醜聞,卻屢屢引爆大型財團與個人捐款的"退訂潮",像是聯合國與WHO...等收取各國預算撥款的組織,更可能遭成員國譴責調查。

為了避免聯合國的行動聲譽再遭重創,現任秘書長古鐵雷斯在上任之後,一度要求旗下機構即時更新性平調查數據與進度;但組織最為龐大,卻不直接隸屬於古鐵雷斯管轄的WHO,卻始終抗拒與聯合國的政策連動——直到這回《新人道主義者》與路透基金會提著證據找上了門,WHO才承諾調查剛果前線,並配合聯合國的性平監督機制。

不過高層的政策往往與地方現實脫節,像是《路透社》記者在剛果的訪談中發現,雖然WHO與各大涉案組織都設有公開的"性平投訴管道",但對基礎建設與教育都不普及的剛果來說,"要透過電話、電子郵件通過層層官僚機制來申訴不義"似乎比登天還難,之中牽扯的不僅是對於陌生接案者的不信任,更還有保密與受害者援助的庇護問題無法回應。與其說是機制透明,不如說是嚇阻投訴的機制門檻,這也是大部分組織在面對調查指控時,都無辜地表示:"我們從沒收過受害檢舉啊!"

與其說是機制透明,不如說是嚇阻投訴的機制門檻,這也是大部分組織在面對調查指控時,...

與其說是機制透明,不如說是嚇阻投訴的機制門檻,這也是大部分組織在面對調查指控時,都無辜地表示:"我們從沒收過受害檢舉啊!"

「要透過電話、電子郵件通過層層官僚機制來申訴不義」似乎比登天還難,之中牽扯的不僅...

"要透過電話、電子郵件通過層層官僚機制來申訴不義"似乎比登天還難,之中牽扯的不僅是對於陌生接案者的不信任,更還有保密與受害者援助的庇護問題無法回應。圖為示意的剛果疫區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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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通報案例中,一名拒絕WHO官員職權性交易的剛果婦女,就遭到對方羞辱報復的黑函電話——該名官員故意透過職員通訊錄打到受害者家中,並向其丈夫宣稱"你老婆是和我睡過才能來工作!",結果惱羞的丈夫憤而家暴、打盲了該女的一隻眼睛,

"但我拒絕他了!我沒有屈從對方的職權性侵...為何我仍要受到這種冤屈下場?"

報導表示,伊波拉帶來一方面摧毀了在地的原生經濟循環,一方面卻架起了以外國團體為主依賴式的"防疫產業鏈"。因此在許多狀況下,家庭裡的男性是默許、甚至促成這種以職權性侵交換家中女性穩定工作的迫害關係。

但當伊波拉威脅消散後,這些身心受創的女性與家庭,又該如何回到正常狀態?在醫好致命出血性傳染病的同時,這些扭曲的灰暗故事,反而加劇了剛果疫區對於外地人的嚴重不信任感。

在2018年剛果重燃伊波拉的疫情中期,許多地方流傳的假新聞與陰謀論——像是WHO與外國人在做人體實驗、害死人吸血取器官...等謠言——曾多次引爆疫區前線的"反醫排外暴動",相關事件也引發了國際社會與網路輿論對於"剛果染疫暴民"的辱罵、嘲諷與訕笑。儘管當時的暴動主張之一,並不涉及剛果女性受辱受害的指控。但隨著更多不義傷人真相的曝光,等到下一次瘟疫災難與猜忌重返的時候,國際社會是否仍能不心虛地喊出:"我們是來救你們的"...嗎?

隨著更多不義傷人真相的曝光,等到下一次瘟疫災難與猜忌重返的時候,國際社會是否仍能...

隨著更多不義傷人真相的曝光,等到下一次瘟疫災難與猜忌重返的時候,國際社會是否仍能不心虛地喊出:"我們是來救你們的"...嗎?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轉角國際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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