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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世昌選擇錯成千古恨

—吳世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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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一個老先生那裡,看到一本澳門出版的書,名字叫《博士之家》。書的作者是施議對先生,他是吳世昌的博士研究生,1986年吳世昌逝世的時候,他一直守護在身邊。這本書中收了兩篇施議對懷念他老師的文章,使我對吳世昌晚年的經歷又多了一點了解。特別是其中說到的兩件事,使我能夠把青年吳世昌和晚年吳世昌聯繫在一起。第一件是1971年間,吳世昌在河南息縣幹校,有一天突然接到通知,其中有一部分知識分子可以提前回北京。離開前,軍代表主持開了一個座談會,讓大家談談在於校的感受。由於大家已經習慣了這種開會形式,更急著打點行裝回北京,所以會上發言都很積極,既談接受教育之收穫,又為軍代表歌功頌德一番。而吳世昌卻一言不發,軍代表讓他說一說,他卻問:「要我講真話,還是講假話?」軍代表未假思索,就說:「當然要講真話。」吳世昌就說:「我認為,五七幹校並沒有什麼好處。」此言一出,可急壞了大家,這種時候,為什麼還要那麼天真,弄不好還得繼續留下來接受改造。軍代表接著問:「為什麼沒有好處?」吳世昌說:「要我們回去,不是正說明問題了嗎?」說得軍代表啞口無言。這是「文革」中的事,「文革」之後,劉再復對吳世昌的評價是「正聲滿學院」,可見吳世昌真是敢說話的人。比如對一些社會現象,吳世昌就說過:「中國人最容易接受新事物。比如跳舞。人家貼下臉,我們就可以馬上將衣服脫掉。」由此可見他晚年的心情。現在人們都知道吳世昌是知名的紅學家、詞學家,很少注意他青年時代的政治傾向,而忽略了此點,對於了解吳世昌是不全面的。吳世昌的經歷,在他同時代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中,更有其特殊性。

吳世昌出身燕京大學,青年時期即在學術上顯示了才華,曾受到過胡適的讚許。「九·一八」事變時,吳世昌是燕京大學學生抗日會的第一屆主席,陳翰伯曾這樣回憶當年的吳世昌:「他是個愛國青年,平日衣著樸素,不修邊幅,自稱『燕京一布衣『。他在燕大前後學習7年,前4年是英文系學生,後3年是國文系研究生。『九·一八』以後,他和哥哥吳其昌(當時清華大學講師,後任武漢大學教授)曾登上南京中山陵,在陵前大哭一場。經報紙揭載,吳世昌一時名噪金陵,燕大同學就推選他出來領導抗日會,他在同學中很有威信,也頗有號召力。」(《文史資料選輯》第8輯37頁,北京出版社,1980年)青年吳世昌有強烈的愛國熱情,雖然他在專業上已嶄露頭角,但並未因此放棄了對社會的關心。這是吳世昌那一代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基本特徵,他們對民族的情感,後人已很難理解,正是這種強烈的民族情感支配著他們,在政治的選擇上,民族情感總是處於支配地位,這多少有些影響了他們的理性判斷,對吳世昌來說,這種矛盾更顯示了深刻的悲劇性,此點我後面再說。

1935年11月17日,胡適在《大公報》發表了《用統一的力量守衛國家》,胡適當時對日本有自己的看法,他強調一個「守」字,不主張抵抗。第二天,吳世昌就以「一個青年」的名義致函胡適:「適之先生:昨天讀你的星期論文,心裡非常悲痛;今天又讀《平津太晤士報》上的華北獨立運動消息,我的悲痛實在忍不住了。中國人民這幾年過的是什麼日子?這幾天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們回想起『九·一八『事變初起的時候,國家的不可收拾還沒有這樣的利害深刻。那時的時論,有的主張玉碎,有的主張瓦全,但是現在呢?縱甘破碎已非玉,便欲為瓦豈得全。試問我們在這悠悠的4年中,有沒有作玉碎的準備,有沒有求瓦全的方法?且不說在朝的國民黨的糊塗顢頇,即就在野士大夫的輿論而言,實在也把事情看得太容易,太多顧慮躊躇,乃至於太躲懶了!」(《胡適來往書信選》中冊276頁,中華書局1979年版)

吳世昌寫這信的時候是27歲,胡適已44歲。吳世昌給胡適寫信,是首先把胡適看成是自己的前輩,他的激情也是建立在對胡適的信任之上的,可以這麼說,這是兩代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之間的交流。4天之後,胡適即給吳世昌回信,進一步申說了自己的苦心,他說:「時髦話誰不會說?說逆耳之言,說群眾不愛聽的話,說負責任的話,那才需要道德上的勇氣。」(同上280頁)胡適在信的開始即稱「世昌兄」,可見是有交情的。《胡適的日記》在1933年12月30日下記有:「今天吳世昌雇汽車來接,我們同到八道灣接啟明同去。」1934年2月13日的日記:「上午在歐美同學會,有兩局,一面是孟和孟真為袁守和餞行;一面是余上沅約梁實秋吃飯,並有今甫、一多、吳世昌、陳夢家、公超、林伯遵諸人,商量辦一個月刊,為《新月》的繼承者。雜誌的名字,討論甚久,公超提議《環中》,吳世昌提議《尋常》,一多提議《畸零》,我也提了幾個,最後決定《學文月刊》。」(《胡適的日記》手稿本第11冊,1990年台灣遠流出版公司)吳世昌收到胡適的信以後,又給胡適寫了回信,表白自己的真實心情,他在信的最後說:「我所望於先生者在此,上次寫給先生信的旨意也在此。除了祝禱和期望先生為國努力以外,更沒有別的話可說了。」(同上281頁)從吳世昌對胡適的期望中,我們可以感覺到吳世昌在許多問題上還是認同胡適的,他們之間的不同處在於一個是熱血青年,一個是成熟的中年人,由於年齡和地位不同,對時局的判斷自然也就不同,事後評說,就各自所處的地位看,兩代自由主義知識分子,都是真誠和盡職的。差不多10年之後,吳世昌對內戰發表的許多見解,比之於當時的青年,就成熟穩健得多,這時青年的言論,正好像青年吳世昌和中年胡適的那一段衝突了。

40年代以後,吳世昌作為一名大學教授,已經活躍在學術界,這一時期,他重要的活動是和儲安平的交往。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逝去的年代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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