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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煥鏞——生物學界的「周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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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煥鏞在海南島那大採集植物標本,1919年秋。

陳煥鏞是中國植物調查採集的創始人之一。他1890年出於在香港一個官宦人家。父親陳靄庭早年在香港創辦《華字日報》,與啟蒙思想家王韜有過合作關係,後來因精通英語、熟悉洋務,被清政府派到古巴擔任總領事。在古巴,已經有一妻三妾的陳靄庭又娶了當地的一位西班牙後裔的女子。二人共育有三男一女,陳煥鏞就是其中一個。

陳煥鏞14歲那年,隨父親的一位朋友去美國讀書。高中畢業後,他先後進入麻薩諸塞州立農學院、紐約州立雪城大學和哈佛大學學習森林學、昆蟲學等專業,1919年獲得哈佛大學林學碩士學位。大學期間,他了解到中國珍稀植物的標本大多保存在歐美等國,以至於要研究中國植物,就必須遠渡重洋到外國去尋找資料。為此,他在哈佛大學畢業後立刻回到中國,投身於植物和昆蟲的採集調查工作。

回國以後,陳煥鏞首先去海南島五指山採集標本。五指山區雖然有豐富的物種資源,但卻是一個人跡罕至、瘴氣瀰漫的地方。當時的海南島對於科學界來說還是一個「未開墾的處女地」,因此陳煥鏞被譽為第一個到海南島工作的科學家。在採集標本的過程中,他曾經摔傷手腕並感染了惡性瘧疾。最後,他因為遍體鱗傷、左手腫脹,不得不被人用擔架抬了下來。

康復之後,陳煥鏞把他在海南島採集到的標本包裝好,暫存在上海招商局輪船公司的倉庫,準備運往波士頓做進一步整理研究。不幸的是,由於這個倉庫失火,他在海南島採集的標本也被燒毀。因此他原計劃在中國工作一年後返回波士頓的想法隨之取消。

1920年以後,陳煥鏞先後在金陵大學和東南大學執教,於是他把在海南島採集的標本復份運到南京,保存東南大學生物系的標本室內。不料該標本室所在的大樓在1923年意外失火,致使這些標本化為灰燼。至此,陳煥鏞在海南島辛辛苦苦採集到的標本全部被大火吞沒。

當時的東南大學,在文科方面是學衡派的天下,在理科方面也是人才濟濟。其中僅生物學方面,就有秉志、錢崇澍、胡先驌和陳煥鏞等一批人最優秀的人物。這對於任何一個學者來說,都是求之不得的理想環境。

但是好景不長。1925年,東南大學發生「易長風波」,致使許多教授紛紛離去。1926年,陳煥鏞向校方放假一年,返回香港度假。第二年,他接受中山大學聘請,擔任了該校植物學教授。隨後,他創辦了農林植物研究所,下設標本室、圖書館和植物園等機構,並與國外同行建立了標本交換關係。緊接著,他把採集標本的範圍從廣東擴展到廣西、四川、湖北、貴州等地。

進入30年代以後,中國的文化教育事業迎來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黃金時代。在此期間,陳煥鏞領導的華南植物研究所也發現了許多新的物種,培養了一大批優秀人才,並引起國際學術界的關注。

1937年爆發的盧溝橋事變打斷了這進程。由於戰爭來得過於突然,所以北平的靜生生物所、南京的中央研究院動植物研究所和中國科學社生物研究所等機構,都因為缺乏準備,致使許多標本資料不是落入敵手,就是被戰火焚毀。陳煥鏞得知這種情況後,在日軍進攻廣州之前,就把農林研究所的標本和圖書分批運往九龍,保存在陳氏家族的一個倉庫裡面。

遷港之後,農林植物所在陳煥鏞的領導下,獲得「國際聲譽日隆」的美譽。在這種情況下,「研究者紛紛與農林植物所聯繫,欲就植物所從事研究,(只)因地方狹小,經費拮据而一時難以接納,(這)讓陳煥鏞備感抱歉。」(胡宗剛:《華南植物研究所早期史》第100頁,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3年出版)。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香港被日軍占領,因有人舉報農林植物所是「重慶敵產」,遂遭日軍搜查,致使所內15萬號珍貴的植物標本、4000餘部中外圖書和許多儀器陷於險境。因此,如何才能保護這批珍貴的科研資料,乃是陳煥鏞當時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正在這時,汪偽政權的廣東省教育廳廳長林汝珩來訪,表示只要陳煥鏞將農林所搬回廣州,就可以繼續從事研究工作。為此,陳煥鏞召開全所會議,決定遷回廣州。對於這件事,陳煥鏞的同事何椿年在1952年的交代材料中說,當時陳所長表示:「目前只有先將本所物質,設法脫離日寇掌握,將其運回中國大陸任何地方,才有歸還祖國的希望。他本人願將名譽生命做孤注一擲,作最後掙扎。所中同人,有願留者則聽之,但須準備殺頭處分;不願留者,設法籌集川資,送返大陸。」(同上,第109頁)

由此可見,當時陳煥鏞面臨著一種兩難選擇:困守香港,所中標本很可能會被日寇掠奪;返回廣州,標本雖然能夠保存,自己則會背上漢奸的罪名。就好像忠孝不能兩全一樣,經過反覆思考,他做出了犧牲個人名節、保護科研資料的選擇。

陳煥鏞是中央研究院植物組評議員。他附逆之後,傅斯年在中央研究院年會上提出「陳評議員煥鏞赴廣州附逆,應請開除會籍」的動議。最後,中央研究院作出了開除其評議員資格的決議。

抗戰勝利後,陳煥鏞因為附逆受到法律追究。這種情況與周作人有點類似,當年周作人留在北平,也承擔了保護北大財產的任務。不同的是,周作人被判處多年監禁,而陳煥鏞卻獲得「不予起訴」的結論。這是否反映了大家對文人和科學家的不同要求?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南方都市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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