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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鎖的「棺材房」:禁足令暴露香港社會不平等

60歲的雪莉·梁(Shirley Leung)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被香港首次因中共病毒疫情頒發的「禁足令」困在了家中。她掃視了一下自己與成年兒子居住的小房間,房間裡只放得下一張單人床、幾個紙箱和放衣服的塑料桶。

她試著不去想布滿霉斑的房頂和牆壁散發出來的氣味。她把家裡的新鮮蔬菜分成每天的份,對政府上周六實施「禁足令」後發的罐頭食品和方便麵表示不滿。她想著自己居住的公寓樓擁擠不堪且相互連通的狀態。

「如果一個房間裡的人被感染了,住在劏房(分間樓宇單位——編注)里的人怎麼可能讓不被感染呢?」梁女士在接受電話採訪時說。「這個樓怎麼可能安全呢?」

長期以來,香港是世界上貧富懸殊最大的地方之一。在這座城市裡,時髦的豪華購物中心緊挨著擁擠不堪的廉租公寓樓,在有些廉租公寓樓里,衛生間有時也兼作廚房。在正常時期,這種不平等常常被香港光鮮的外表所掩蓋。但在中共病毒大流行時期,這種不平等的代價已暴露無疑。

自今年1月1日起至上周末,香港確診了約1100例中共病毒感染病例,其中160多例在佐敦及周邊地區。政府做出的回應是,封鎖了住著一萬名居民的16個街區。3000多名工作人員(其中許多人穿著從頭到腳的防護服),突然來到居住區對居民進行大規模病毒檢測。

香港行政長官林鄭月娥上周二表示,封區措施已取得了成功,並說可能會對更多的社區進行封閉;不久後,官員對附近的油麻地也宣布了「禁足令」。

官員們表示,佐敦許多居民的生活環境年久失修,加劇了病毒的傳播。佐敦社區人口密集,以熱鬧的夜市、老舊的高層公寓,以及種類繁多的餐館而聞名。佐敦社區是香港廉租公寓樓密度最大的地方,樓里原有的公寓被分隔成兩個或多個更小的劏房。

20多萬香港最貧窮的居民住在這種公寓裡,人均居住面積不到4.5平方米,不到紐約市停車位大小的三分之一。有些居住空間如此之小,以至於人們稱其為籠子或棺材。

這種可能導致疫情暴發的環境,也讓許多被禁足的居民感到尤其痛苦,他們擔心一天不去上班的後果,或擔心被困在通風很差、更利於病毒傳播的環境中。官員們承認,他們不知道住在這種分隔開的公寓裡的確切人數,這讓給所有人做病毒檢測變得更加複雜。對低收入的南亞居民(他們中的許多人住在佐敦區)的歧視也引發了問題。

一些人指責政府先是允許導致疫情愈益惡化的條件出現,然後將冷酷無情的措施強加於最無承受能力的群體。香港有錢人所在的社區出現過疫情,有的富人曾公然蔑視保持社交距離的規定,但政府從未封鎖過富人社區。

「如果說他們做錯了什麼的話,那就是他們窮,住在劏房裡,或者他們有不同的膚色,」被封社區的民選區議會議員余德寶說。

自從中共病毒大流行以來,這些劏房一直令人擔憂。

已退休的梁女士和兒子只有一張床,她夜裡睡床上,兒子白天睡床上,夜裡在建築工地上夜班。梁女士說,一根房梁已出現了裂縫,但房東遲遲不修。霉也是個老問題,因為髒水不斷從鄰近單元漏下來。

劏房的管路系統往往會被重新改裝,以便連到更多的廁所或廚房,但改裝的質量問題很常見。在2002到2003年的SARS疫情期間,病毒曾通過有問題的管路系統傳播,導致一個住宅區裡有300多人感染病毒,42人死亡。

政府曾在SARS之後承諾進行改革,但承認情況仍然危險。

「受限區域內的樓宇較舊,年久失修,」香港食物及衛生局局長陳肇始上周六說。「社區感染風險甚高。」

封區最終只持續了兩天,已於周日午夜結束,政府表示已成功地為該地區的大多數居民做了病毒檢測。13人的檢測結果呈陽性。

但專家們說,政府並沒有解決根本問題。

香港中文大學健康公平研究所副所長黃洪說,政府一直未對劏房進行足夠的監管。

「他們擔心,如果採取行動的話,這些低收入家庭就沒地方可住了,」黃洪說。香港的住房一直是全球房地產市場中最難以負擔的。

香港的收入不平等也與族裔問題交織在一起,疫情加劇了對約占香港人口1%的南亞居民長期以來的歧視。據政府統計,在有孩子的香港南亞家庭當中,近三分之一生活在貧窮線下,是香港所有家庭中生活在貧窮線下比例的兩倍。

許多南亞居民住在佐敦及周邊地區,包括劏房,隨著病毒的傳播,一些當地人開始籠統地指責南亞人有不衛生的習慣。

香港高級衛生官員何理明上周曾激起憤怒,他暗示香港的少數族裔助長了病毒的傳播,因為「他們喜歡分享食物、抽菸飲酒及交談」。(香港特區領導人林鄭月娥後來說,政府並不是在暗示疾病的傳播與族裔有關。)

蘇希爾·紐瓦(Sushil Newa)是被封小區里一家牆上塗著鮮艷油漆的尼泊爾餐館的老闆。他出示了手機上保存的網上評論的截圖,將他的社區與動物做比較,還暗示尼泊爾人都是酒鬼。

「我們只是在這裡努力工作、納稅,所以我們為什麼會被香港隔離起來?」紐瓦提到受歧視時問道,當時,餐館裡一名員工正在舀起外賣的波亞尼燉飯。

黃洪說,政府也沒能與南亞居民進行有效的溝通,導致人們對封區感到困惑。(政府後來說,已派出譯員去該區。)其他居民說,政府提供了文化上不合適的食物,比如給穆斯林送豬肉

儘管如此,紐瓦說,他支持限制行動的做法。他說,雖然他虧了錢,但控制疫情更重要。

其他業主對此表示同意,但也要求政府給他們賠償。

街角小攤「上海美食」的老闆羅洪九(Low Hung-kau,音)說,他不得不把準備做小籠包的食材扔了,這對自疫情暴發以來的生意下滑來說,是雪上加霜。

「我損失了60%的生意,」他說。「幾乎沒人來。」

他把封區的第二天花在召集附近的業主上,讓他們給政府打電話,要求賠償周末封區造成的至少部分損失。政府官員迴避了有關賠償的問題,只是說,他們希望僱主們不要扣減未能上班員工的工資。

活動人士一直批評政府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間的救濟工作,指出政府沒有提供失業補助。此外,政府的許多補助針對的都是僱主,而不是雇員。一些公司已為保留員工職位申請了補貼,但後來卻沒有按照承諾去做。

有些人在行動限制期間別無選擇,只能去上班,儘管這樣做有風險。

71歲的街道清潔工何麗霞(Ho Lai-ha,音)說,她已在周末做完了清掃道路、清理下水道的工作,就在幾天前,政府曾把這些地方列為潛在感染源。

「我有點害怕,但沒有別的辦法,」周一,她一邊說,一邊將拖把浸泡在一個敞開蓋子的下水道里。「雖然封區了,但我們還得幹活兒。」

責任編輯: 夏雨荷  來源:紐約時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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