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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聰明才智,都用在了和世界脫節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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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評赤評

上面這則消息,有人把它解讀為我國科學家已經攻克1奈米晶片。

關鍵不需要光刻機。

晶片問題上,我們主要在光刻機上被卡了脖子。

現在,據說脖子被卡住沒關係,我們可以用肚臍呼吸。

武功秘籍上把這叫龜息大法,少林藏經閣里好像有。

這叫東方不亮西方亮,不對,是西方不亮東方亮。

一些網友歡呼驚天喜訊——

消息是好消息。

可惜,消息本身和歡呼有點錯位。

有正常理解力的人都知道,"展示"和"生產"是兩回事。

打個比方,餅畫好了,什麼時候可以吃不知道。

不用光刻機,我猜測,就是說這個東西在實驗室可以實現,但要進入商業量產,那就遙遙無期。

實驗室做這個東西是有可能的。

現在實驗室內製作高端製程晶片用的電子束刻機,可以做到2奈米、1奈米。

但電子束刻機目前是不能用來生產商業晶片的,因為沒法滿足大生產需要。

湖南大學這個成果其實是利用0.65nm的塗層做成MoS2場效應電晶體,這並不是晶片本身。

而行業上真正需要的,必須要做成大規模晶片,那麼,在平面維度上仍然需要高精度光刻機。

目前我國的光刻機最大精度是90nm,而國際上頂尖的荷蘭ASML光刻機已經達到了5nm。

前幾天我寫文章批燕山大學李子豐教授,說他搞反相對論是民科。

現在我發現我批李子豐一個人可能錯了。

民科,和一個時代的社會思潮和民族情緒有關。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盛產民科。

那時候郭老曾歡呼過:"科學的春天來了。"

於是民間科學家如雨後春筍。

宣布各種重大科學突破的捷報頻傳,中科院應接不暇。

據說某科研機構每天都有好幾批人來"踢館"。

科學家們不勝其煩,就選了一名高中文化程度的保全,教了他25道數學題。

踢館者來了,首先得過保全這一關。

結果無一人闖關成功。

關於民科有各種各樣的定義,科學史學者田松為曾為民科專門制定了一個定義:

"指在科學共同體之外進行所謂科學研究的一個特殊人群,他們或者希望一舉解決某個重大的科學問題,或者試圖推翻某個著名的科學理論,或者致力於建立某種龐大的理論體系……總的來說,他們的工作不具備科學意義上的價值。"

要我說,就兩個字——"妄人"。

如果只是一、兩個妄人,那是個人精神狀態出了問題。

如果批量產生妄人,那就是時代出了問題。

一個時代,但凡非理性主義抬頭,民族狂熱情緒抬頭,就一定會有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出現。

義和團時期,刀槍不入、撒豆成兵這都不去說了。

追溯起來,當代民科的精神源頭似乎和大躍進有關,如土法煉鋼、高產衛星、赤腳醫生治聾啞、大老粗搞科技、泥腿子學哲學等等。

在貧下中農領導一切的年代,我們不信邪,一起皆可能。

鑑別民科看有無科學精神。

有科學並不意味著有科學精神,有科學家也並不意味著有科學精神。

所謂人體特異功能、量子佛學之類,都有科學家加持。

哪些東西容易讓我們喪失科學精神?

封閉、排外、自大(我們往往把自大當自信),容易讓人變得愚昧、狂妄、無知,喪失理智和常識性判斷。

一些可以討論的東西變得不可討論。

我很奇怪,為什麼民科這樣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總能和所謂正能量聯繫在一起。

我開始認為他們是壞,是用這來設局,做擋箭牌。

但後來我覺得可能內在有某些一致性。

民科在宣傳反相論和宣傳正能量的時候,應該是同樣真誠的。

比如,民科都心心念念想著復興祖上。

但我有時候想,我們復興到哪個時期去?

憑良心講,中華民族任何一個時期,都沒有今天這麼闊過。

民族復興不是復古,而是走向未來文明。

但民科總喜歡和祖上的東西結合,量子力學和佛學結合,"夸克"和"太極"結合,"黑洞"就是道教中的"玄牝之門",等等。

再比如工匠精神,挺好的事情,意思是做事要認真,精益求精。

但到了有些地方評出來的工匠,好多都是在做復古的事情。

提倡手工,反科技,然後又是祖上我最偉大。

只要把那些死去的技術全部復活了,就又全面領先,碾壓一切。

現在熱衷搞非遺,大都也出於這種心態。

全民族的聰明才智,都用在和世界脫節的事情上去。

我打個比方,假如愛因斯坦是中國人,還會有這麼多人熱衷於去推翻相對論嗎?

想都不用想,反相對論者,一定會被判侮辱英雄烈士罪。

1922年4月,愛因斯坦在法國哲學會上講:"假如我的相對論被證明是成功的,德國人會宣稱我是德國人,法國人會說我是個世界公民。假如我的理論被證明不對,法國人會說我是個德國佬,德國人則會宣布我是個猶太人。"

我們沒有機會宣布愛因斯坦是中國人,我們也不願意稱誰是世界公民,因為那意味著他投入了西方世界和美帝國主義的懷抱。

所以,我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推翻它,證明這個東西不成立,這樣才有民族自信。造不出光刻機,就想辦法證明不需要光刻機。

想知道愛因斯坦對民科是什麼態度嗎?

——"很遺憾我沒工夫跟一個半吊子糾纏不清。"

這話是他給一位牙醫的信里說的。

1954年,一位叫G·樂博的牙醫給愛因斯坦寫信,聲稱他創立了一個更好的相對論。

愛因斯坦給他回信:"以你對那個課題的膚淺知識,你竟然那麼相信自己的判斷,這不但奇怪,甚至是不正常。"

這位牙醫具有科學妄人的一切勇氣,他在愛因斯坦的信後面寫了一句話:

"我才三十歲,學會低聲下氣需要時間。"

然後,他把信退還給了愛因斯坦。

再過幾十年,這位牙醫仍然是牙醫。

他至死沒能從蛀牙里找到新的相對論來。

Modified on2021/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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