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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偉(Peter Hessler):美國眼中的複雜中國

何偉,一個熱愛中國的美國人,當大多數美國人都只關注國家領袖和重大事件時,他卻試圖讓美國人了解到許多普普通通的中國人,讓美國讀者能夠明白中國並給予尊敬。

▌即將告別中國

近日,網友在豆瓣流傳,何偉即將離開川大,因為學校沒有給他續簽合約。接著,何偉委託好友何雨珈正式發表英文聲明:暫時離開,享受在川大的教學經歷和成都度過的美好時光,希望以後再回來。

「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還能重新返回中國。無論如何,我們都在成都留下了極其美好愉快的回憶。」

何偉熱愛中國,他前後在中國度過了共十多年的時光,他見證了中國改革開放後的進步和文明,他也親身參與了中美的友好交往,並且改善了美國大眾對中國的看法。他被《華爾街日報》贊為關注現代中國的最具思想性的西方作家之一。

他的即將離去可能意味著一個時代的逝去,這對我們普通人來說既是一種遺憾,也有一點惶恐,未來的世界,可能面臨巨大的不確定性。作為親身參與了改善中國國際形象的美國作家,他的著作可以給我們很多啟示。

▌只想理解中國

何偉英文原名叫彼得·海斯勒(Peter Hessler),1969年6月14日出生於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他曾任《紐約客》駐北京記者,他的代表作《江城》《尋路中國》等是膾炙人口的描寫中國社會的大作。

人們稱他是中國問題專家,是「比中國更懂中國的美國人」,他自己則說:「不做中國問題專家,只做一名想要理解中國的外國人。」

這可能是他的作品那麼感人的原因之一,他不是為了假扮上帝指點江山,告訴中國人應該怎麼做,而是忠實地記錄他在中國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讓讀者產生身臨其境之感,讓讀者自己主動思考。

▌與中國的不解之緣

何偉小時候對外國的事情不感興趣,特別是中國,「如果那時候你問我,中國大陸和日本和台灣有什麼分別,我覺得都是一樣的。」

何偉的父親是個社會學家,這對他的影響是比較大的。因為他父親在工作的時候也採訪過好多人,是特別愛說話的一個人,很會講故事,對什麼人都感興趣,不管是工人還是地位高的人,他父親都跟他們交流。

父親是要提高他的觀察力,小的時候他們總是這樣做。而父親這種習慣也是從他的老師那兒學的。

他父親是匹茲堡大學的博士,60年代在匹茲堡大學的時候,學校里有一個影響比較大的社會學家,名字叫Peter New,這個人特別受學生愛戴,因為他是個觀察力特別強、特別會講故事的一個人。實際上何偉的英文名字Peter,也取自於這個Peter New。

何偉小時候Peter New在他家做客

Peter New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國人,他的漢語名字叫牛康民,在上海出生、長大,他高中時去了美國,在美國就讀於達特茅斯大學。

牛康民的嗓門洪亮,他很喜歡講故事,他的幽默感特別好,他也是一個愛說話、愛觀察的人,即便遠離故土,他也能四處為家,這是何偉對中國人的第一印象。

因為牛康民身高超過一米八,這使得何偉從小就覺得中國人身材魁梧,無所不能。因為何偉在小的時候沒有看到其他的中國人,就是他一個人,以為他就代表全中國了。只要我聽到「上海」這個詞,何偉說,「我的腦海中就會浮現一個充滿巨人的城市畫面。」

何偉開始慢慢對中國感興趣,後來何偉發現牛康民的背景特別有意思:他的爺爺叫牛尚周,1872年,他的爺爺是清政府派去美國讀書的,就是下面這張圖里最右邊的小孩。

那時候清政府有一個工程,叫幼童留學計劃,是洋務運動的一部分。中國要發展,要向外國人學習,所以派了130多個小孩兒,去美國的名牌學校留學。

牛尚周去的是埃克塞特,一個很有名的寄宿學校。他們大概是在美國待了可能接近15年的時候,然後要回中國幫助建設國家了,但那是在清朝末年,他們有好多問題,這個工程後來被停辦了,所以他回到了上海。

有人說,這個工程沒有成功,但是實際上這些人影響特別大。後來牛尚周的兒子牛惠生也去了國外學習,去了哈佛大學。然後牛惠生回了上海當醫生,跟他的弟弟一起。他們在上海有一個私人醫院。

牛康民就是在父親牛惠生的私人醫院長大,在1985年,他突然去世。當時何偉只有16歲,那時對中國還不是很感興趣,所以實際上他對何偉了解中國沒有什麼直接影響,何偉也沒有跟他說過幾句話。

牛康民對何偉影響是間接的,他影響了何偉的父親,何偉的父親又影響的何偉,而這件事的起點竟然是清朝幼童留學計劃,最後何偉竟然也來到了中國,並記錄了一百多年前的中國就想實現卻在當代才實現的發展之夢,歷史的螺旋讓人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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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中間為牛惠生,他當時是中華醫學會會長

▌來到中國,愛上中國

27歲時,何偉來到中國,並開始學習漢語。他開始發現,牛康民給他的影響特別大,因為Peter New是他父親的老師,他的觀察力和他的角度,對何偉特別有影響。

牛康民的角度,不是簡單的角度,不能說他的角度完全是美國的,或者完全是中國的,因為他有一些文化是中國來的,有一些是美國來的,所以何偉覺得他的思想比較靈活,比較有彈性。

何偉剛到涪陵的時候,顯得有點傻,因為一句中國話都不會說。於是他開始學牛康民,有的時候變成一個外國人。這是一個好處,他跟人採訪,可以說:「對不起,我不懂啊,你可以再告訴我,你可以再說一下。」

這很自然,在中國有好多人很有耐心,如果是個外國人,如果還是作家,他們就更有耐心。而且每一次他們回答,何偉可以發現新的東西,新的細節。

何偉在中國比較喜歡採訪的是農民,還有工人,比較普通的老百姓,因為他可以跟他們講好長時間,他們很有耐心。

也正是在這樣的一次次採訪中,何偉對中國越來越感興趣,慢慢的他發現自己愛上了涪陵,也愛上了中國。

後來他把這些故事整理成書,就是專門寫涪陵,這本書就是著名的《江城》。這是一部非虛構作品,非虛構就是所有內容都是真的,不能創作。《江城》一經推出即獲得「奇里雅瑪環太平洋圖書獎」,在這本書里他寫道:

在這裡,我有時是一個旁觀者,有時又置身於當地的生活之中,這種親疏結合的觀察構成了我在四川停留兩年的部分生活......

這並不是一本關於中國的書,它只涉及一小段特定時期內中國的某個小地方。從地理和歷史上看,涪陵都位於江河中游,所以人們有時很難看清她從何而來,又去往何處......

▌尋路中國,記錄百姓生活

何偉去浙江寫《尋路中國》的時候,寫了特別簡單特別小的一個工廠,可能只有十幾個工人。他去了好多次好多次,研究這個廠一共有超過兩年的時間。

工人們有時候問他:你還沒有寫文章嗎?我們是那麼差的一個工廠,你為什麼對我們感興趣呢?

他們可能想,他們是好差的一個工廠,何偉可能是好差的一個記者。但是他們還是有耐心。

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是,有時候人們怕何偉是一個間諜,是要做同樣生意的競爭對手派來的。所以何偉也經常給他們一些證據,比如給他們看自己寫的文章,或者一本什麼書,在中國的網站等等。

從1996到2007年,這段時間何偉幾乎都在中國生活,他在中國邊走邊看邊寫,從涪陵到北京,到浙江,再到更廣袤的東北、西南,他完成了自己的著作。這些年也是中國變化最快的一個時期,那時,內陸城市的變化可能要比北京上海更大。

何偉也覺得在涪陵時自己的變化最大,他坦言「離開涪陵之後,自己就沒有那麼多變化了,也比較穩定了。」

談到中國的未來,他說,「我喜歡的不是中國的未來,而是我看到的現在的中國,地方上的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一直是他作品裡的主角,他對政府這塊領域不是很感興趣,雖然偶爾也會寫當地的一些幹部是怎樣的,比如涪陵的一些領導,但是並不涉及高層的領導。

通過記錄真實的中國鄉村,何偉希望聯接到中國的過去,也想探究中國未來的可能性。而這其中他始終聚焦的,是中國最普通的人。一個個普通人的際遇,共同構築了這個時代的側臉。

何偉在江上對一家人進行採訪

▌最重要的就是真實

何偉說,喜歡寫一些讓他花很多時間與他們在一起的人。最好讓這些人足夠舒適,自己只是觀察,而不是互動和提出問題。這麼做是為了儘可能的保留原汁原味的真實。

何偉將鏡頭對準日常,關注普通人的生活和困境。他在公園、茶館、麵館間遊蕩,認識了麵館老闆、顧客、司機、小商小販......他和這些社會上的人建立起親密深厚的關係。

他認識到,這些社會上的人需要運用自己的頭腦、運氣加努力賺錢,他們為的只是過上好日子。

通過何偉的文字,中國人透過一個外國人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國家,獲得新奇又震撼的體驗。他文學化的非虛構寫作方式,對許多中文寫作者產生了巨大影響。

他說非虛構最重要的就是真實,必須保證內容的真實性,同時也可以借鑑虛構寫作中的一些方法,這體現在寫作手法、風格上面。

2010年後,何偉曾舉家移居埃及開羅。2019年8月,他又全家回到中國,搬至四川成都,並於同年秋季起任教於四川大學匹茲堡學院,教授的內容就是非虛構寫作,他想讓更多人學會用真實而又有趣的文字記錄被忽視的歷史細節。

然而,可惜的是,現在他就要離我們而去了,他這次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再次返回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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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的這些年,他留下的除了十幾年和家人一起在中國的美好回憶,還有他獻給中國的作品。正是這些作品留住了我們那些走向開放、文明和進步的歲月。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沉思的托克維爾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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