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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即巔峰 辛棄疾人生傳奇

—大宋最硬核的英雄,來自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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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辛棄疾南歸之時,是受到朝廷重視的。

宋孝宗剛繼位,血氣方剛,起用老將張浚發動北伐,志在收復中原。

作為一介毫無功名的「歸正人」,辛棄疾因為生擒張安國的爆炸性新聞,獲得了宋孝宗的親自接見。

皇帝聽他縱論南北形勢。

但是召見之後,宋高宗給了他一個司農寺主簿的職位,主管糧食。這跟辛棄疾意欲帶兵抗金的期待,相去甚遠。

史書給出的理由是,辛棄疾「持論勁直,不為迎合」。大概是說話太直,不善迎合上意,宋孝宗覺得沒意思吧。

此時,張浚北伐失利,朝廷中「北伐誤國」論盛行。宋孝宗徹底被裹挾了,不僅下了罪己詔,罷黜張浚,還起用妥協派,遣使與金朝議和。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隆興和議」。

隆興和議,維繫了宋金兩國40年的和平,換來了南宋高度的物質與文化繁榮。

但這背後,是辛棄疾、陸游、陳亮等主戰人士熱血煮沸,又漸漸變冷,苦苦煎熬,處處顛簸的40年。

有理想的人是痛苦的。理想與現實格格不入的人,苦上加苦。理想與現實格格不入,而又不改初衷的人,或許只有辛棄疾明白箇中滋味了。

在宋孝宗召見之後,不久的元宵夜,鬱悶的辛棄疾寫下了一闕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辛棄疾《青玉案·元夕》

這麼熱鬧、美好的場景,佳人獨自躲在燈火闌珊的地方。美人不見知,如同英雄無用武之地。

老實說,只有在深入了解辛棄疾的人生經歷之後,才能讀懂這闕詞:一片明麗的色彩背後,藏著一個怎樣孤獨的靈魂!

在辛棄疾的大好年華里,整個南宋,主和是主流,主戰是非主流。難怪他只能在詞裡感慨,「知我者,二三子」,難怪他要騎馬去追陳亮,實在是知音太少啊。

最難得的是,辛棄疾不是一般的憤青或嘴炮,他實實在在是公認的帥才。

同時人,要麼說他「青史英豪可雄跨」(陸游語),要麼說他是「卓犖奇才」(朱熹語),連皇帝都說他是「文武備足之材」。

在後輩劉宰心中,辛棄疾更是「卷懷蓋世之氣,如圯下子房;劑量濟時之策,若隆中諸葛」。意思是,辛棄疾之才,堪比張良和諸葛亮

友人洪邁也曾無比惋惜地感慨,如果有機會,辛棄疾完全可以建立三國周瑜、東晉謝安那樣的勳業。

可惜,一代英雄,終其一生,等不到被重用的機會。

辛棄疾曾越級向皇帝上呈《美芹十論》,數年後,又向宰相虞允文上呈《九議》。在這兩篇雄才大略的主戰政論中,他提出了許多遠見卓識的戰略,以及具體可行的戰術。

比如,他主張南宋應虛張聲勢,大力宣揚重奪關中、洛陽和汴京的重要性,誘導金人重兵防守,實際上則將主攻方向定在兵力薄弱的山東。

這些建議,讓人眼前一亮,說明辛棄疾是深諳謀略的軍事家。

但他的奏議,石沉大海。

和平是那個時代的主旋律,主戰就是破壞社會安定。辛棄疾縱有大才,也只是被派去鎮壓內亂,幾回小試牛刀,僅此而已。

作為「北歸人」,他在南宋生活了40多年。期間,有20餘年的為官經歷,都在地方之間頻繁流轉,調動達30多次;另外的近20年時間,則被閒置,在江西上饒鉛山鄉下賦閒隱居。

國家有難時,任用幾天,朝廷有謗言,隨即棄置。這就是辛棄疾的人生常態。

岳飛是悲劇英雄,相比之下,辛棄疾更悲劇。岳飛好歹曾經叱吒戰場,滿腔熱血,化作金戈鐵馬;而辛棄疾空有一身命世大才,卻生不逢時,只能鐵馬金戈入夢來。

時代,註定了辛棄疾只能是悲劇英雄中的悲劇。

▲江西贛州郁孤台,辛棄疾在這裡寫下「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圖源/攝圖網

04.內心之戰

曾經,入敵軍大營如入無人之境;如今,在和平的大後方卻處處碰壁。

英雄末路,孤獨悲涼。

歷史上有一些英雄,在無奈的現實處境中,日漸消磨了鬥志,頹廢感傷。他們心中有火,卻慢慢熄滅了。

辛棄疾是一個頑強的異類。無論處境如何不堪,他都能以堅定的意志力,抵制負面情緒的侵蝕。

有人說,南歸後的辛棄疾雖未能重上戰場,但他依然在戰鬥,只不過那是一場內心之戰,是意志與情緒的交戰。

無法報國殺敵,仍顯英雄本色。

我們現在更多的是從文學的角度認識辛棄疾,他留下的經典詞作數不勝數,是宋詞豪放派的一代宗師,與蘇軾平分秋色。

但蘇軾寫豪放詞,傾注的是意境,而辛棄疾傾注的是心境。蘇軾寫英雄,是在寫歷史,辛棄疾寫英雄,是在寫現實,寫人生。

英雄狂放時,他寫:

嘆少年胸襟,忒煞英雄。把黃英紅萼,甚物堪同。除非腰佩黃金印,座中擁、紅粉嬌容。此時方稱情懷,盡拼一飲千鍾。

——辛棄疾《金菊對芙蓉·重陽》

英雄失意了,他寫:

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英雄老了,他寫:

倦客新豐,貂裘敝、征塵滿目。彈短鋏、青蛇三尺,浩歌誰續。不念英雄江左老,用之可以尊中國。

——辛棄疾《滿江紅·倦客新豐》

正如辛棄疾的門生范開所言:

公(指辛棄疾)一世之豪,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方將斂藏其用以事清曠,果何意於歌詞哉?直陶寫之具耳。

意思是,殺敵才應該是辛棄疾的主業,寫詞只是他的副業,是英雄感愴時消解憂愁的工具。

學者葛曉音有段話評價辛棄疾的詞作,說得很好:

辛棄疾個人的英雄氣質、戰鬥精神滲透到了詞的創作中。他傳奇般的人生經歷豐富了詞的題材,並直接反映到詞創作里,故辛詞充滿了金石之音、陽剛之氣,而這也正是辛詞被稱為「英雄之詞」的重要原因。

明明是國之大俠,偏偏成了「詞中之龍」。

唉,怎麼說呢?這是中國文學史的大幸,卻是辛棄疾個人的大不幸。

中國文學史上,除了辛棄疾,還真找不出第二人能寫他那樣的「英雄之詞」。你想,他連送別詞——傳統最感傷、最寄寓離愁別恨的情境,都能寫得雄邁萬丈。

送別張堅去做知府,他寫:

漢中開漢業,問此地、是耶非。想劍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戰東歸。追亡事、今不見,但山川滿目淚沾衣。落日胡塵未斷,西風塞馬空肥。

——辛棄疾《木蘭花慢·席上送張仲固帥興元》

送別堂弟,他寫: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辛棄疾《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

送別陳亮,他寫:

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辛棄疾《賀新郎·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

辛棄疾很推崇陶淵明,但他對陶淵明的理解,相當獨特。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最愛歷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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