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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楊」竟先台灣一步回歸了

一條生命約等於一輛電瓶車的價錢,這世道多麼令人顫慄。這事件恰好緊挨著新聞熱點瑪莎拉蒂酒駕女和"yuwei",也算不小的諷刺。一個勤勞的好女孩,像個漢子一樣風塵僕僕地送外賣,卻被逼上了跳河自盡的絕路。而那些爬上杈貴床笫搔首弄姿的女人,卻名下坐擁房產無數,開著豪車囂張跋扈。這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一個世道,假若魯迅和柏楊再世,多半要抑鬱成疾,早早了世了吧。

文化界突然傳出一個大新聞,柏楊著作《醜陋的中國人》將停止發行。原因是呆灣那邊要將此書摘選編入"國一"教材,結果柏楊遺孀張香華女士表示反對,說柏楊生前相關演講明確表示只針對成年人,涉世未深的"國一"學生並不適宜。不將教育政冶化,我個人倒也是挺贊同,不料此事成了導火線,張女士直接向兩岸正式宣布:依柏楊生前交代(當大陸文明進步),永遠禁止此書發行。

當我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還是頗為震驚,腦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柏楊先呆灣一步回歸了。這種感覺頗為微妙,柏楊被譽為自魯迅之後最偉大的雜文家,恰好魯迅先生的作品也正悄然離開教科書,影響力日漸式微。這中國史上第一和第二雜文大家都接連緘默,後世的雜文作者怕是都不好意思說話了。其實讓死人閉嘴要遠比讓活人閉嘴難得多,因為活著的人有軀體,軀體就是最大的弱點。但死人不同,他留下的是一種不滅的精神信仰。柏楊與魯迅的文學理念相似,旨在喚醒人們對民族文化的自省,這是非常崇高且必要的。他崇高的地方首先在於他的危險性,比如你要是在一百多年前反對裹腳,那麼你很可能要先被裹掉腦袋。因為文化是一種不自知的群體共識,當你指責群體的謬誤和可笑時,必然要觸發眾怒。而且文化體系往往緊密結合利益格局,當你撕開文化膜布,不光彩的東西就掉出來了。所以柏楊還因言獲刑,吃了幾年牢飯。但文化的進步又是必要的,因為事實上文化的停滯,就等於社會的停滯。中國被皇杈文化統冶了兩千多年,結果社會就停滯了兩千多年,"皇帝"一死,舊社會的太監,男尊女卑,裹腳布,等等整個文化系統一併丟進了歷史的垃圾桶,整個社會也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然,從歷史來看,中國在文化方面的進步主要還是依靠與世界先進文化的交流。試想大清國時要有人站出來搞文化自省,說我們為什麼要"皇帝"?那這個人多半是要被滅九族的,你看這思想多危險?所以,那些旨在推動文化自省的人,是這個民族多麼寶貴的思想財富。

去年美國的奧斯卡小金人,就頒給了一部反思美國邊緣群體"無以為家"的電影,其中又深刻批判了漂亮國過渡金融化的弊病。如果按照納粹的邏輯,美國人早該為身為世界第一大國而不可一世了,怎麼允許這種負能量的東西存在?還得了大獎?日本現在幾乎是世界公認的"模範生",護照免簽國全球第一,高尖新領域直追美國,諾獎幾乎一年一個,去日本旅遊的人都被當地整潔的街道和高素質的民眾所折服。但需知道,日本也是一個擅於文化自省的民族,上世紀70年代他們也出版了一本書,叫《醜陋的日本人》。當時也是引起巨大的轟動,有讚譽的,也有指責其醜化日本人的,但他們整個民族還是在一片反思自省中不斷進步。到了2008年,日本又新出了一本書,叫《新醜陋的日本人》。批評是為了改正錯誤,自省是為了過得更好,這難道會是什麼深奧的道理?

沒錯,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確實取得了巨大的進步。但是我們捫心自問一下,現在是自滿的時候嗎?我們已經不需要進步了嗎?難道中國已經沒有醜陋的地方了嗎?我們推倒了舊社會,但在新秩序的搭建中,又積累了多少醜陋的新文化?剛剛前幾天,比亞迪一個36歲的員工因加班猝死,10月份有26天工作時間都在12小時以上。這不是個例,而早已是一種慢性文化病,在全網嘲諷996的背後,有多少人擔心突然一夜之間失去丈夫,有多少孩子突然失去父親,有多少老人突然失去了兒子,多少個家庭不經意之間就失去了頂樑柱。江蘇某實驗小學三名女學生跳樓的事件,又再次震驚了公眾。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生跳樓都成了我們文化的一部分,三天兩頭的上演?廣東的十天三連跳;南大校區的半年四個學生跳樓;還有一度引發轟動的成都四十九中男生墜樓事件。這究竟是教育機制的壓抑,還是監護人都996去了,疏於陪伴?不久前的廣州,一個商場保全持刀捅死奔馳車主,原因疑似奔馳車主的一句"看門狗"。一時間,巨大的貧富鴻溝,讓這場悲劇看起來像是兩個物種的殊死相搏。柏楊先生說的很對:中國人骨子裡最歧視貧窮,窮人就得不到尊重,甚至得不到憐憫。貧窮的人又很難得到良好的教育,缺乏教育就容易愚笨,愚笨以致更窮,如此陷入死循環。而長期的貧窮又滋生戾氣,繼而轉向了對社會的報復。剛剛不久南京一外賣小哥因為一個差評,就持刀連殺兩人。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差評引發命案,犯罪成本與代價完全不對稱。但就某些群體來說,恰恰已無犯罪成本,因為對他們而言,很可能早就活夠了。試想一個人到中年的男人,掙扎在社會的最底層,入不敷出的經濟常態,受盡冷眼和惡語,加上極度匱乏的性資源,他們還有什麼理由溫柔地對待這個人間?不單單是男性,武漢一個外賣小妹,因為電瓶車被交警查收,結果脫下工作服就與人間道別,躍入了冰冷的江河中。

一條生命約等於一輛電瓶車的價錢,這世道多麼令人顫慄。這事件恰好緊挨著新聞熱點瑪莎拉蒂酒駕女和"yuwei",也算不小的諷刺。一個勤勞的好女孩,像個漢子一樣風塵僕僕地送外賣,卻被逼上了跳河自盡的絕路。而那些爬上杈貴床笫搔首弄姿的女人,卻名下坐擁房產無數,開著豪車囂張跋扈。這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一個世道,假若魯迅和柏楊再世,多半要抑鬱成疾,早早了世了吧。

前陣子我確實是去了趟醫院,猛然間發現醫院的護欄比商場的護欄要高得多,不由靜立了許久,悲憫就像血液一樣不動聲色地流淌。那一刻,我確信自己是一個愛國者。柏楊曾感嘆,我就像一個游擊隊員,只能指出我們文化和社會的病在哪裡,卻沒有能力去救治病人。這大概就是文學的局限性,就如同有人清楚自己得什麼病,該吃什麼藥,卻最終還是無錢醫治。所以,社會的問題需要全民族去思考和解決,而不該等到疾病降臨在你個人的身上,才後知後覺。

責任編輯: 江一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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