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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願軍老兵:美軍知道我們只有一周乾糧 拉長補給線 7天後再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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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役一開始,我60萬志願軍迅速突過三八線。別以為我軍攻勢如破竹,美國人為了拉長我們的補給線,有意不和我們對著幹,他們駕起四個軲轆跑,我們放開兩條腿追。7天就追到了離漢城10公里的漢江北岸,絲毫未受損失的敵人知道我們開始餓肚子了,他們在漢城外圍的預設陣地上組織起重兵阻擊,想把我軍拖個精疲力竭,再收拾我們。

1950年秋,解放軍開進了為金日成將軍火中取栗的朝鮮戰場,更名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大槍小炮換了蘇式裝備,吃穿用有剛成立的共和國做大後方,本應不再像國內戰爭時期那樣發愁了,可戰場上卻依然出現斷糧。武裝到牙齒的聯合國軍擁有制空權,開戰三個月,我軍投入的運輸車給打掉了一半,僅靠800輛車供應幾十萬大軍打仗,要把戰略物資運送到三八線,都是晝伏夜行,再揮軍南下三七線作戰,就只能用我軍的傳統戰法:武器,不增加一槍一彈;吃的,每人自帶7天乾糧(炒麵)。這種不要後勤的游擊,美國人嘲笑我們是一星期的戰爭,一個戰役何止打7天啊!彈盡糧絕還得拼死拼活地持續作戰,每到饑荒時刻,紅軍時期培育的流寇思想,就會得到「光大發揚」,我軍所到之處,掘地三尺,鑿壁搗牆,打翻罈罈罐罐尋找口糧。

我經歷的韓戰第五次戰役,是從1951年4月22日開始的,到6月10日結束,歷時50天,中間只給我們補給了一次乾糧,就是說有36天缺糧!我們生存憑藉些什麼?有人說是我軍思想政治工作的巨大威力,我說是人在死裡求生時本能的發揮。

戰役一開始,我60萬志願軍迅速突過三八線。別以為我軍攻勢如破竹,美國人為了拉長我們的補給線,有意不和我們對著幹,他們駕起四個軲轆跑,我們放開兩條腿追。7天就追到了離漢城10公里的漢江北岸,絲毫未受損失的敵人知道我們開始餓肚子了,他們在漢城外圍的預設陣地上組織起重兵阻擊,想把我軍拖個精疲力竭,再收拾我們。

我所在的野戰醫院,一上戰場總是尾隨先頭團救治傷員。先頭團在漢城邊上激戰了一天一夜,指揮員看到糧袋光了,進不了城了,趕緊下令回撤。這天拂曉,我們醫院竟懵懵懂懂地還在往前闖,炮彈不停地在身邊炸響,槍彈在頭頂上呼嘯亂飛,要不是夜幕,我們就會撞到敵人的槍口上了。院長一接到後撤的命令,掉過頭就帶領我們百十人撒開兩腿,一氣跑了10多里還未停歇。我領著挑夫班急追快趕,還是要掉隊三五里。

我的本職是文化教員,一上戰場,既不能提槍打仗,又不會救死扶傷,教導員分工我跟著司藥老呂管理挑夫班。挑夫班有10人,10副挑箱裡裝的是醫藥、手術器械和敷料布匹。老呂主管醫藥用具,隨用隨取;我分管埋葬死人,凡抬到醫院的傷員不治身死,由我指揮挑夫們進行掩埋處理。挑夫都是軍法處輕判的犯人,有開小差抓回來的,有槍走火傷人的,有姦污婦女未遂的……都給發配來以苦役代刑罰。教導員對我和老呂有特別交代,說他們都是沒改造好的解放兵,又犯了罪,要處處警惕他們的不軌行為。

教導員的忠告我毫不懷疑,戰役開始以來,已通報過好幾起戰場報復殺害幹部的案件,都是這幫人幹的。每天行動,我和老呂都帶有一支20響,一前一後盯住他們,休息時也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特別憂心的是挑夫班長。大前天,部隊追到漢江邊,先頭團團長吳彥生給敵人冷炮襲擊犧牲,屍體送來醫院交我處理。按規定,團以上幹部犧牲不得就地掩埋,要拉回國葬在瀋陽的烈士陵園。我讓挑夫班長給我三丈白布裹屍,他很不情願地從挑子裡取出一匹布來,用右手食指和拇指牽住布頭的一角,左手沿布邊拉動到左肩胛,丈量了10次,是10米的量。我說,他是個老紅軍,還是你的團長,再給他添加一丈吧。他臉上泛起慍色,嗤的一聲撕下他剛量好的布扔給我。我壓住火不和他理會,趕緊給死者包裹。包完頭部四肢,還要給死者包全身,翻身時我讓挑夫班長幫忙,他氣呼呼地說:「我幹不了!」我只好讓隨擔架來的吳團長的警衛搭個幫手,才給死者全都裹上白布,填了一份犧牲鑑定書插在死者身上,又從公路上攔住一輛送彈藥返回的卡車,送走了死者。這時我自然對挑夫班長產生了警覺:他仇視自己的團長,也會仇視我們,說不定什麼時候會來一次報復,捅我一刀,或撂下挑子遠走高飛!

緊急轉移,雖然醫護人員沒有多少負重,身上只攜帶一個救急大包,一張雨布,一把挖防空洞用的小鎬,但長距離的跑動還是大都支持不住,開始三三兩兩的掉隊,像是一群潰退的散兵游勇。挑夫的擔子都有五六十斤,雖慢下來好幾里,可他們的耐力良好,肩擔閃閃悠悠,前後還能相互照應,消除了我防範他們藉機逃跑的疑慮。

此時,一個人在我前頭一瘸一拐地跑著,突然「咣當」一聲摔倒了,一聽「啊呀」的叫聲,是個女孩子。我疾步上去扶她,是護理員小馮,她痛苦地躺在地上,我怎麼也拉不動。老呂從後面趕來,給她包紮了膝上破皮的傷口。她緩過勁,撐起身來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回到摔倒的地方,抽出背負的小鐵鍬,猛力地砸了幾下那塊絆倒她的石頭,飛濺的火星伴著她的憤怒:「你是混蛋,你欺侮人,你是帝國主義……」她那稚氣的動作和罵聲,讓我心底泛起陣陣酸楚:一個剛從城市走向戰場的小家碧玉,承受戰爭的苦難比我們男人沉重得多!她不想走了,蹲下來放聲大哭,還苦苦哀求說:「我一天沒吃東西了,例假也來了,實在是走不動了,你們先走吧。」飢餓正瓦解她的意志。我急了:「你別犯傻了,這是什麼時候,我帶著你!」

挑夫班長停下來,放下肩上的挑擔,打開箱子,取出半袋炒麵。他是個有戰場經歷的人,視糧食如生命,這是他的「庫存」。他摘下腰間的瓷碗,從袋裡挖出一碗來,又從箱裡撕下一塊包裹死人用的白布給包上,遞給小馮,什麼也沒說,挑起擔子趕路了。像上天賜了一把靈芝,小馮抓起炒麵拼命往嘴裡填塞。等她吃完最後一口,我才拽起她來,牽住她的手說「快走」!

我的腹內空空,周身乏力,支撐自己身體的力氣都快沒有了,還要顧及小馮。小馮身體本來就纖弱瘦小,加上飢餓,每跑一步幾乎都要我全力牽動。我的胃開始翻滾,不住地涌動酸水,從口裡鼻腔往外冒,又苦又澀。老呂見我難受嘔吐,上來悄聲告訴我說:「不要吐,咽下去,那是膽汁,膽汁沒有了,生命也沒有了。」我聽他的,一口口往回咽,喉管像火燎一樣難受。

天亮了,我們終於趕上了大隊。醫院人馬已分散在一條山溝里隱蔽,休息待命。我把小馮拉到護士長跟前,這個1946年就入伍的山東老兵,圓睜兩眼,光火了:「好個小馮啊,還讓人牽著手回來,為什麼不讓人家背著你!」我從護士長疑神疑鬼的眼神里感到冤枉,我和小馮相識有半年,從未正兒八經地說過話,相見僅是點點頭,這牽手是出於關愛伸出的援手啊!我無法和這位法海式的女人爭辯,只向她作了一番自信無鬼的解釋,算是交了差。

離開小馮時,我發現她眼裡流溢出一股感激之情。她沒有說話,只是傻傻的望著我。我走開了,腦子裡一直映現著她那副傻傻的眼神,手心熱乎乎的,一種叛逆效應從心底猛烈升起,身上出現了異樣的感覺,但絕不會是那種「樸素的無產階級感情」。

我回到挑夫班。老呂正在柘樹叢下召集挑夫訓誡:「……你們別以為是我們吃敗仗了,我們的撤退是把敵人放進來打,你們中誰有幻想,誰要趁機開溜,我絕不手軟,堅決執行戰場紀律……」這是老呂天天都要做的功課。挑夫都埋著頭,似聽非聽,只有挑夫班長不時抬眼望望老呂,眼裡有股凶光在閃動。等老呂講完,我和顏悅色地安排大家分散休息。

挑夫班長靠在一棵松樹幹上,兩眼半睜半閉地養神,他對小馮的同情讓我產生了好感,我走近他,勾下身問他累不累?他睜開眼沒有表情。我討了個沒趣,轉身要走,他叫住我,說:「我箱子裡還有半袋炒麵,都給你。」他起身要去打開箱蓋,我忙制止他:「我不能要你的,我還能堅持,你乾的是力氣活,沒有你們,醫院什麼事情都做不成。」他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我馬上坐下來唐突地問:「你是哪年的兵?」他答:「在淮海戰場給提溜過來的。」「你還當過班長?」「現在是犯人。」「為什麼犯事?」「沒改造好,思想反動,與人民為敵。」他的話有真意,有嘲弄,心氣仍是不平。我說:「犯法是指強姦的,行兇的,你講了兩句怪話就問罪,是怎麼回事?」「我說的都是真話,還是人家傳來的。」「你說了些什麼?」他目不轉睛地注視我好一陣,似乎看到了信任,才說:「朝鮮男人褲子不大褲襠大,房子不大炕大,國家不大惹的事大,金日成肚臍眼不大心眼特大『……這些順口溜誰都在講啊,我一說就不得了啦,我是個國民黨啊!還說我思想反動,帶壞了一個班,軍法處判我是思想犯,發配到這裡來勞改兩年。」

各種傳言的蔓延,不及時處理,將會渙散部隊鬥志,可為什麼不是批評教育,動不動就給他判刑?我問:「你為什麼不申訴?」他面無表情,說:「能申訴嗎?共產黨』一貫正確』。」這傢伙膽子夠大的,帶著枷鎖還敢揶揄。我怕引出他更反動的話來,想起我在給他團長裹屍時他那付兇相,問:「你們團長怎樣?」「是個老共產黨,」他平靜地回答,「他老是把我們這號人看成敵人。保衛股抓我那天,他站在一邊訓我,說我侮辱朝鮮人民領袖金日成,是破壞了國際主義精神,反動透頂。說真心話,我還感激他呢,我要不給逮起來,還得上到最前線吃槍子。現在,我到了福地,雖比一般人苦累,但保住了命,即使傷了,這裡有醫有藥,能得到及時救治。打仗啊,就圖個活命!」

簡短的交談,我對他的了解有了點清晰度,但不能勸諭他,更不能教訓他,他是個有自尊的人,只能和他和平共處,共生共存。我要他好好休息,就起身找老呂去了。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往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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