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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謙:習近平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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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中共二十大上順利獲連任,並登上無制衡權力頂峰,但大會最後一天發生前總書記胡錦濤被請出大會會場事件,經國際媒體實錄傳播,引起全球震驚。

「如何處理這件事,已經成了習近平連任後面臨的頭號難題,」中共黨史專家、《晚年周恩來》作者高文謙告訴美國之音。

高文謙認為,習近平正面臨左右為難、寬嚴皆誤的困境,「如果從輕放過,則無法證明當時下令架走胡錦濤舉動的合理性」,「如果施以重手,大張旗鼓地整肅『胡錦濤反黨集團』也有很大的副作用,不利於籠絡人心,會令黨內人心惶惶,乃至引發眾怒,特別是團派的強烈抵抗,激出更大的事端。」

高文謙在之前的採訪中預估習近平會在二十大獲「中勝」,即獲第三個任期,但常委組成仍需平衡各派人馬。但習近平打破中共原有七上八下潛規則、替補清一色習派人馬進入常委的做法,令各方咋舌。

「現在回過頭來看,可以說二十大是一個動態博弈過程,」高文謙說。「勾兌較量就一直沒有停止過,直到一中全會召開之前還在纏鬥」,「在這種情況下,預測不準並不奇怪,因為預測是根據現有程序規則來進行分析判斷的。而習近平根本不按規則出牌。」

作為中共黨史專家的高文謙指出,習近平的這種權力結構非常脆弱,「尤其是面對當前內外交困的局面,應對稍有不慎就會引發系統性危機,導致多年來積累的社會矛盾全面爆發。」

高文謙說:「歷史的常識表明,清一色的習家軍很快就會分化,互相爭寵,內部撕咬起來,取代以往的黨內派系鬥爭。」

高文謙舉例1969年文革中召開的中共九大,表面上毛澤東權威如日中天,宣告舉行了一個團結勝利的大會,實際上毛髮動文革所依靠的兩個派別——林彪為首的軍人幫和江青為首的文革派在那個會上「已然開始撕咬,勾心鬥角,林彪一派不投江青、張春橋的票,江青讓康生查,被周恩來壓了下來,此後林、江兩派內鬥愈演愈烈,最終演成廬山事變(1970年)。」那次會後,毛跟林及其軍人幫翻臉,並最後導致林彪出逃。

高文謙認為,習近平的麻煩才剛剛開始。表面看,習近平在二十大大獲全勝,「但黨內仍然存在反對力量,並不能完全為所欲為。證據就是新黨章不僅沒有寫入『人民領袖』、『兩個確立』,『習思想』的表述也沒得到簡化,相反還保留了『禁止任何形式的個人崇拜』條文,而且『共同富裕』的表述也被弱化。」

高文謙曾任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室務委員、周恩來生平寫作小組組長。1989年中共派軍隊對天安門廣場的抗議學生和市民進行鎮壓後,他毅然去國。來美後他利用自己了解的中共文獻資料,頂著中共的威脅寫作出版了《晚年周恩來》一書。

「我是出身紅二代,但從小腦後就有反骨,」高文謙說。「我很小的時候家庭就發生變故,父親在廬山會議(1959年)後遭到整肅,我成了狗崽子。文革中母親作為炮打無產階級司令部的現行反革命,被關到秦城監獄,出來時已患精神分裂症。這種小小年紀就有的經歷,讓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紅二代,而是政治賤民和反賊。」

面對習近平在二十大上將當年助推他上權力寶座的紅二代徹底排除外,高文謙說,「習近平的所作所為,讓人們看清了紅二代的狂妄無知和認知缺陷,也著實讓紅二代群體寒了心,認識到習公開宣揚『紅色基因』,骨子裡卻是要搞習家天下,把他們當作墊腳石,」高文謙說,「越來越多的紅二代正離他而去。」

以下是美國之音記者對高文謙的專訪實錄。

記者:中共二十大人事安排上個周末全部揭曉。幾乎所有專家、民間的預測全錯了。習近平顯然獲得了大勝。為什麼會這樣?

高文謙:中共高層運作從來是黑箱作業,外人霧裡看花在所難免。這次二十大不同於以往,其幕後博弈廝殺之激烈超過歷史上任何一次黨代會,因為雙方都沒有退路,面臨拼死一搏。以往黨代會召開前黨內對政治路線和人事安排已有共識,黨代會只是走過場;而這次不同,不僅在政治路線上黨記憶體在嚴重分歧,究竟是堅持改革開放、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基本國策,還是以政治鬥爭為綱、重返原教旨的社會主義體制。而且雙方在人事安排上更是談不攏,習近平執意要連任,打破七上八下、任期兩屆的政治規矩,反習勢力則反對終身制、堅持二三十年來形成的黨內政治規矩。

在這種情況下,二十大不僅沒有開成一個「團結勝利」的大會,反而把黨內分裂暴露在公眾面前,上演了一幕前所未有的狗血劇,在眾目睽睽之下,習近平下令把胡錦濤架出會場,震驚世界。這是一場重大的政治事故。有些外媒解讀這是習有意為之,通過此舉震懾黨內反對勢力。我不這樣認為,其實這對習在政治上的傷害遠遠大於所獲,暴露了中共高層政治的殘酷,同時凸顯習內心的冷血無情,讓中共官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安全感,給他連任大煞風景,加大了黨內外、國內外對其連任合法性的質疑。

現在回過頭來看,可以說二十大是一個動態博弈過程,貫穿二十大籌備召開的整個過程,從北戴河聚會黨內各派協商開始,勾兌較量就一直沒有停止過,直到一中全會召開之前還在纏鬥,胡春華在最後一刻出局,連填補新的政治局委員都來不及,導致最後只有24名政治局委員。在這種情況下,預測不準並不奇怪,因為預測是根據現有程序規則來進行分析判斷的。而習近平根本不按規則出牌,大會進行過程中更是掀了桌子,暗中做手腳,破壞了黨內多年來形成的規矩,導致預測趕不上變化。這是以往歷次黨代會所沒有的。

三個原因促成習近平登上無制衡權力頂峰

記者:為什麼習近平能夠做到?

高文謙:在我看來,有三方面原因:首先,習代表了中共體制的正統,同時又有道統「兩個確立」的加持。所謂正統,不僅是指習掌握最高權柄,可以動用一切體制資源,包括筆桿子、槍桿子、刀把子,並通過王滬寧操控大會秘書處,還有軍方做後盾。更重要的是,習所主張的強化黨的領導代表了中共意識形態的正統,黨內反習勢力無法正面與之抗衡。毛澤東打下紅色江山,建立了一黨專權體制。中共建政之初,毛在八大提出「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文革中又提出「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鄧小平是中共的中興之主,為了挽救共產黨的衰亡,開啟改革開放之路,對內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對外韜光養晦,與美國為首的國際社會周旋。鄧提出要「兩手硬」,強調「四個堅持」的核心是堅持黨的領導,為了維持黨天下,乃至不惜大開殺戒,造成六四血案。

在維護一黨天下的問題上,紅二代出身的習近平與毛、鄧一脈相承,有強烈的使命感,以守護紅色江山為己任。他上台後,就提出要守好共產黨的家業,這次在二十大報告中又提出中共領導人民打江山、守江山、守住人心。而中共黨內政治老人和權貴集團則處於失語狀態,無法用鄧氏掛羊頭賣狗肉的假社會主義與習正面對抗,明顯落於下風,只能說些「長江黃河不會倒流」一類的片湯話。當年鄧小平搞改革開放在與黨內保守派的角力中就處在這種失語的尷尬狀態,只能用不爭論、貓論來應付。

為了連任,習近平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早十九大之前就開始布局,先是拿掉孫政才,廢除胡溫安排的接班人,然後在憲法中取消任期制,又通過去年六中全會把「兩個確立」寫入歷史決議。今年雖然流年不利,國內發生大規模疫情和俄烏戰爭,但習通過宣傳造勢,鼓譟「兩個確立」,把它作為約束官場的緊箍咒和篩選黨大會代表的標尺,為二十大做了充分的輿論動員和組織準備。

第二,兩軍相逢勇者勝。習近平能夠大勝,除了占據中共正統、道統的優勢外,還有其個人性格的因素。習為人好勇鬥狠,心黑手辣,敢於放手一搏。相形之下,黨內反習勢力既沒有帶頭人物,也沒有狠角色,而且每個人都是一屁股屎,懼怕被習反腐,不敢輕舉妄動。同時,也與雙方處境不同有關。對習來說,這次二十大能否連任是生死大關,必須殊死一搏,才能避免遭到清算,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而黨內反習勢力處境則沒有習那樣兇險,他們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氣,而且早已轉移資產,狡兔三窟,一旦風聲不好,立刻逃之夭夭。他們雖說也知道習在禍亂天下,會斷送共產黨江山,但只是希望能對習有所約束,鬥而不破,繼續在共產黨這條船上悶聲發大財。此外,黨內反習勢力只是一個鬆散的聯盟,各自想拳經,熱衷於與習勾兌自保,甚至把禍水引向他派。習近平正是利用這一點,分而治之,各個擊破,從而大獲全勝。

第三,人無恥天下無敵。習近平在中共官場浸潤多年,又得其父習仲勛的耳提面命,比一般人都更了解中共體制運作的規律特點,深諳權謀機詐,洞曉一旦掌握最高權力,有賊心又有賊膽的話,就無人能夠制衡。在這一點上,習明顯比前任江澤民、胡錦濤的膽子大得多。江是有賊心沒賊膽,想學鄧小平搞垂簾聽政,最多也就是多當兩年軍委主席,胡連賊心也沒有,到站下車裸退,給習騰地方。習是紅旗下的蛋,喝狼奶長大,毛澤東的「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的痞子意識深入骨髓,做事膽大妄為,沒有底線,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利用體制的缺陷和規則的漏洞做手腳。比如,在修憲取消任期制的人大會議前,匆忙召開兩次中央全會,搞突然襲擊,逼中央委員們表態,然後由人大蓋橡皮圖章。這次二十大籌備召開也是通過大會秘書長王滬寧操弄議程,上下其手,虛虛實實,利用信息不對稱,通過差額選舉,操弄中央委員的選舉結果。胡錦濤事件露出黑幕的一角,雖然有些細節還有待進一步披露證實,但以習的為人,即便按魯迅所說「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我相信,有朝一日真相披露出來,是不會冤枉他的。這是習二十大獲勝的重要一環。

處理胡錦濤事件令習陷入寬嚴皆誤困境

記者:你在上次專訪中說中共元老在二十大主席團常委會發難的「驚險的一跳」,從結果看這種情況似乎並沒有發生。但大會最後一天前總書記胡錦濤在國際媒體眾目睽睽之下被請出黨大會的一幕確實讓人跌破眼鏡。你怎麼解讀這一不尋常事件?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美國之音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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