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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村本來挺太平的 中共來了掀起亂世恩仇

—原題:亂世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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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村子的批鬥會台子兩側都貼著「血流變成河,屍骨堆成山」的對聯,橫幅寫著「打死無論」。有些村莊的牆上寫著大標語「一不做,二不休」,「過大河不怕水淹」,「打破頭使扇子扇」,甚至給各村下達指標,殺不夠數要受罰。 村子裡的一位老僱農說:「咱村本來挺太平的,全讓那幫整天找窮根、拔窮根的人(工作隊)給弄亂了——拔出人命來了,能不亂嗎?」?

我們村前的那條河,在當地也算是條名河。每逢汛期,上游山洪下來,濁浪滔滔,寬達數里,真有點「一條大河波浪寬」的模樣。平時水並不深,只有村南廟山嘴灣常年水深數丈,黑幽幽的。

1947年下半年,在華東局書記饒漱石的親自訓斥下,被指責犯了右傾錯誤的膠東區黨委,為了立功贖罪,開始了一系列過激運動。首先是搬石頭——把成分不純的幹部視為絆腳石清除掉,然後派出其他立場堅定的幹部,到各村實行「村村點火、戶戶冒煙」,鬥地主惡霸。一切由貧僱農說了算,打擊面逐步擴大,開始亂打亂殺。許多村子的批鬥會台子兩側都貼著「血流變成河,屍骨堆成山」的對聯,橫幅寫著「打死無論」。有些村莊的牆上寫著大標語「一不做,二不休」,「過大河不怕水淹」,「打破頭使扇子扇」,甚至給各村下達指標,殺不夠數要受罰。

我們村全是本家同宗,沒有一戶外姓,一開始也屬於右傾一類,只把地主富農的房屋、土地、浮財分了,沒有殺人。家中男人,上了幾次訴苦鬥爭大會的台之後,害怕了,全都跑了,只剩老弱婦孺倦縮在家,不敢出門。

來點火的工作組進村後,先組織起一幫積極分子。其中有幾個殘廢軍人,自稱「只要身上有個眼兒(彈孔),就比毛主席小不點兒」,趁勢在村里橫行霸道,殺氣騰騰,人稱五虎將。可是,空有猛將,沒有敵手——地主富農男人早跑光了,完不成任務如何是好?於是在工作組的指導下,五虎將們把目光盯向留在家裡的地主富農的老婆。終於有一天,一長串被綁的哭哭啼啼的地主富農婆,在手持大順刀的五虎將們驅趕下,走向村南的廟山嘴灣……

在被扔進墨綠色的灣水裡後,她們居然並不馬上沉底,而是在岸邊水面上團團轉(因被反綁雙手)。這時五虎將們手中的大順刀排上了用場,一頓猛剁,水中綻開一團團血暈。她們終於不再打轉,半沉在水中,慢慢飄向下游。

這一頓殺,我們的村子終於不再右傾,階級鬥爭也終於帶上血腥味。從此以後,拉鋸式的冤冤相報、互相復仇開始了。不久,逃跑的地富分子在國軍支持下組織還鄉團,瘋狂報復。很快解放軍又收復了我村。除了逃到台灣的,其餘的全部被捉拿回鄉,就地正法,連拉鐵杴的(當初跟著還鄉團埋人的,通常都是被雇的窮人)也沒放過。唯有一個還鄉團老古被饒了一命,是個例外。

老古還不是地主,只是相對富裕一些,但是有污點,當過一段保長,因此早早逃了,把老婆留在家裡。他的老婆自然難逃一劫,也被殺死在廟山嘴灣。當時老古還很年輕,聽說妻子被殺,其仇恨的心就不必形容了,一馬當先,帶領還鄉團殺回了家鄉。五虎將們一看不是對手,帶著老婆孩子跑了。

還鄉團進村後,挨家瘋狂搜查。說也湊巧,此時五虎將頭領的老婆正值分娩,沒法逃難,只好在家聽天由命。老古一夥衝進門來,產婦已經嚇得講不出話,只知道跪炕上磕頭求饒,心知必死無疑。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想起自己被殺的老婆,還鄉團們一片聲怒吼:「拉出去!」在旁邊接產的老太太跪下來哀求老古:「不看大人看孩子,你就看在剛生下的孩子份上,饒了她吧!」眼睛血紅的老古,看著炕上剛剛出生的嬰兒,楞住了。過了許久,他突然狠狠地跺了跺腳,聲嘶力竭地喊了聲「走!」便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出去。

解放後,老古在外地落網,五花大綁被押解回鄉,他也心知必死無疑。沒想到的是,平時殺人不眨眼的五虎將竟然放過了他,只是給他戴上了反革命分子帽子接受改造。

以後老古又娶妻生子,生存了下來,而且老婆居然還是個老黨員。每逢村里開大會鬥爭四類分子時,老古在台上低頭彎腰認罪,黨員老婆在台下振臂高呼口號。散會後,兩口子一起回家,看的人都覺得啼笑皆非。林彪事件發生後,開會傳達文件,按規定不允許四類分子家庭參加。可是對於這樣一名具有黨員身份的四類分子的老婆,連當時的革委會都不知道該不該讓她參加。

村子裡的一位老僱農說:「咱村本來挺太平的,全讓那幫整天找窮根、拔窮根的人(工作隊)給弄亂了——拔出人命來了,能不亂嗎?」?

(選自《黑五類憶舊》第二期,2010-08-16)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黑五類憶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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