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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克堅:匯率與"跳蚤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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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銀行6月15日公告稱,為維護銀行體系流動性合理充裕,MLF利率下調10個基點至2.65%,而在2023年6月13日,人民銀行宣布將7天逆回購利率從2.0%下調至1.9%。

雖然手段和目標之間有巨大的斷裂並且包含爭議,但為了刺激經濟,下調利率幾乎成了貨幣當局必然的選擇。

在此前五月中旬,多家銀行陸續公告稱,將調整通知存款與協定存款的利率,多輪下調後,當前部分國有大行、股份制銀行3年、5年期存款掛牌利率已降至3%以下。

存款利息越來越低,該怎麼辦呢?

很多擁有存款的人們做出的選擇是存款搬家。

根據新聞報導,國有銀行、股份制銀行利率下行破"3%"後,越來越多的儲戶為了獲得更高的存款利率,選擇城商行進行儲蓄,甚至有投資者早上6點乘坐高鐵跨省開卡存款,被戲稱為"特種兵存款"。

據錢江晚報報導,蘇州姑娘小許注意到,社交平台上有不少網友在分享跨城存款的經歷。經過電話諮詢和比較,小許發現上海某城商銀行不僅三年期的存款利率高達3.5%,還額外贈送禮品和銀行積分,而在蘇州當地,三年期定期存款的利率為3.1%。

5月12日,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走訪部分銀行網點發現,浙商銀行、恆豐銀行、渤海銀行等三年期定存利率均為3.25%,恆豐銀行、渤海銀行20萬以上大額存單三年期年利率均為3.3%,南京銀行的30萬以上大額存單三年期年利率均為3.3%。而這些"高利率"存款額度有限,頗為搶手,很多銀行的3.3%利率的三年期大額存單很快就賣完。

有心理學家曾經做過一個實驗,即把跳蚤放在一個玻璃瓶子裡,在玻璃瓶口放上一塊透明的玻璃蓋板,跳蚤每次跳到瓶口的高度就會撞到玻璃蓋板上,被傷害的次數多了,跳蚤變得聰明起來,它們再跳躍的時候,就努力控制好力度,把跳躍的高度控制在低於玻璃蓋板的高度。結果,跳蚤跳動了很多次,也沒有碰到玻璃蓋板。之後心理學家把玻璃蓋板取下來,但是跳蚤依然跳到玻璃蓋板以下的高度,再也無法跳出敞開著口的玻璃瓶了。

這就是心理學上有名的跳蚤效應,自我設限之後,行為模式和後果都會相應變化,對環境變化感知鈍化。很多領域我們都能發現類似跳蚤效應的印跡。

經濟前景不佳,房市股市低迷,人民幣利率不斷下調,對於特定人群而言,往往缺乏能力或意願以新的方式來對其存款資產進行保值增值。

截至日前,人民幣已經貶值到7.20附近,人民幣今年以來貶值幅度已經接近7%,如果按照美元計價,那些享受3.3%年化利率的大額存款,其實已經處於負收益區間。而與此同時,與美聯儲加息相對應,美元存款利率不斷飆升,境內一年期美元存款已經達到5%。

美元存款利率飆升,人民幣匯率不斷貶值的背景之下,大多數人群似乎對此熟視無睹,並沒有採取跨幣種操作來避險或保值的行為,這是令人驚訝的。那些僅僅為了0.3%左右利差而選擇夸區域存款的人群,難道就沒有被人民幣貶值信號刺激到?難道就沒有動力進行一些夸幣種資產轉換嗎?

技術性障礙當然是一個因素,因為人民幣並不能自由兌換,官方給定額度未必能滿足需要。然而,除了技術性障礙之外,對於絕大多數人群,通過夸幣種資產轉換來保值增值,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和習慣模式,某種形式的跳蚤效應困住了他們的行為選擇範圍。

央行行長易綱今年4月份在彼得森經濟研究所的一個演講,提供了一個權威的事實註腳:

他在演講中提到:

"在我擔任國家外管局局長期間,我們實施了幾項政策來增加個人和私營企業的自由。對於個人,我們允許每年5萬美元的貨幣兌換額度。私營企業在跨境貿易和投資方面享有更多自由,前提是它們具有合法的經濟背景。我想給個人和私營企業儘可能多的自由,因為我記得當我還是學生和教員時,用人民幣兌換外幣是多麼困難。我相信人們應該可以選擇自己兌換貨幣,而不必依賴朋友或親戚。

一開始,一些人對這項政策非常懷疑,認為這會導致人民幣立即搶購美元,從而導致崩盤。但這項政策已經實施了十多年,與最初的擔憂相反,沒有出現任何崩潰。個人每年有5萬美元的額度,可以隨意兌換貨幣。然而,只有1%的人用完了配額。"

只有1%的人用完了官方政策許可的外匯額度,按照14億人口計算和5萬美元額度計算,總額度相當於7000億美元,相對於中國外匯存底總額,的確構不成多大衝擊,易綱行長自然可以對其主導的政策成果表示竊喜。

筆者缺乏資料來描募這個1%人群的畫像,但可以想像,這個1%人群大抵是那些受過良好教育,有主動獲取信息能力,對資產價格變化比較敏感,有國際視野的城市中產階層—富豪群體當然應該被包括在內,但是他們資產往往更加多元化,更有支付能力,可以利用特定資產離岸通道,因此換匯額度的限制對他們缺乏意義。

從特定角度來看,這個1%人群似乎和其他99%處在不同的社會分層空間裡,他們的行為選擇沒有代表性。但這個1%的人群和其他人群的隔離,畢竟不是絕對的,在一個互動頻繁的社會中,尤其在環境不斷變化的背景下,這個1%人群的態度和行為是否會傳染,影響到另外的2%甚至5%呢?

很顯然,要突破跳蚤效應,財富並不是唯一障礙,一個簡單社會現象背後都有精深的控制機制在起作用。如果有5%的人群利用這個額度,就意味著需要動用35000億的外匯存底,這對外匯存底將構成顯著衝擊——因此,這是需要嚴防死守的前景。

我們還可以對比另外一組數據。截至2023年5月末,廣義貨幣(M2)餘額282.05萬億元,同比增長11.6%,5月末人民幣存款餘額274.91萬億元,同比增長11.6%。廣義貨幣增幅長期高於GDP增幅,意味著流動性泛濫,資產泡沫化,而存款則相對貶值。在這種背景下,只要人民幣存款中有8%換成美元,將耗盡目前的外匯存底—同理,這也是需要嚴防死守的前景。

各種嚴防死守的管控機制中,最重要的一種就是對人民幣匯率的掌控,使其呈現出某種小幅波動長期穩定的態勢,匯率穩定的信號,使得人們對匯率風險感知鈍化,一定意義上就扮演了玻璃天花板的作用,人們就不會藉助匯率工具進行必要的避險動作。

當然,用跳蚤效應來描述人群的社會行為當然是粗疏和武斷的,社會行為歸根結底是認知、動機和結構等多重因素塑造的,這其中信息操控和利益刺激的因素尤其顯著,要深入探究其中機制超出了本文的必要。

然而基本情境畢竟在不斷變化,地緣政治壓力的增加,全球產業鏈的重構以及中國經濟基本面的惡化等等,都會對人民幣匯率構成衝擊。從微觀層面而言,疫情管控放開情況下,用於商務、旅行、留學等的購匯需求大幅提升,體現為服務貿易逆差規模明顯擴張。一季度,服務貿易收支逆差為470億美元,為2020年以來最大季度逆差規模...

一言以蔽之,人民幣匯率已經成為承受多重壓力的關鍵表徵。

關於人民幣匯率趨勢,筆者已經喋喋不休寫過幾十篇文章,當然筆者並不想言之鑿鑿做一個明確判斷,也不並不想hard sell任何特定判斷,而是想梳理其中變化機制,讓人們意識到其中蘊含的風險。潮起潮落自有天機,風暴可能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在上文提及的彼得森研究所的演講中,易綱行長還講過一句話:央行干預外匯市場的歷史表明,市場最終會戰勝央行穩定匯率的努力。

這或許是一個富有深意的表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稻草和飛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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