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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人要用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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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就這個問題請教過我們隊裡一些年紀較大的人。他們告訴我:「咱們隊的人都不壞,不欺負地主富農;別的隊都窮得很,壞得很,把地主富農往死里欺負呢。」我們的隊幹部關國棟甚至說:「那些貧下中農代表都是八成兒人(即二百五)」,我不解地問:「那麼又為啥要選二百五當貧下中農代表呢?」關國棟說:「嗨,你沒有聽過這樣的話嗎?犁地要用爬山虎,搞運動整人要用二百五。」

我第一次參加批鬥四類分子大會是在下鄉到寧夏固原楊郎四隊的第二年冬天。會議一開始,男人女人們就都儘量躲在燈影照不到的暗處。女人們照樣分秒必爭地做著自家的針線,臉上沒有絲毫的衝動。男人們照樣慢條斯理地卷著旱菸,眼中沒有絲毫的激憤。只有地主保占英的一個侄子態度最嚴厲,高聲叫著自己親叔父的名字:「保占英,你必須老實交代!」其他人對站在中間的被鬥對象,不外乎提一些不著邊際的意見,再進行一番不痛不癢的所謂政治教訓,比如:「保占英,你的剝削思想還沒有改造好,你今後要進一步改造你的剝削思想,好好勞動,聽下(清)了嗎?」保占英恭順地答應著:「聽下(清)了。」批鬥會就這樣平平淡淡結束了。

在楊郎其他生產隊,批鬥的火候可就大不相同了。一隊有個地主分子鄧培勤,白天在隊裡勞動,幹得比別人多,比別人苦,回到家還常常吃不上飯,晚上又被社員們施加車輪戰。一會兒觸及靈魂,一會兒觸及肉體,他終於活不下去,上吊自殺了。死後,貧下中農們揪來他的老婆代替,繼續進行毫不留情的鬥爭。

三隊有個叫萬耀宗的地主,每次批鬥時,他夫妻倆雙雙站在會場中間的凳子上。地主婆一雙小腳站立不穩,時常從凳子上掉下來,再遭一頓拳打腳踢,打完後喝令她再站上去,接著鬥爭,再掉下來,就再打。

一隊的地主曹漢武死得早,只有老婆被鬥。貧下中農從外邊搬來一大塊冰,逼她脫光鞋襪,光著一雙小腳站在冰塊上接受大家批鬥。等批鬥結束時,地主婆的兩隻腳將冰塊融化了兩個腳窩。下一次批鬥時,貧下中農代表又變換花樣,搬來一大塊冰,讓她坐在上面。到結束時,屁股底下融化了一個大窩窩。第三天批鬥,再換一個花樣,讓她跪在冰塊上。批鬥結束,她的膝下化了兩個窩窩。第四天,又將冰塊放到她的胸部,冰塊被體溫融化,水從衣襟底下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一隊曹漢英的老婆,被勒令站在碾場的大石滾上,兩肩還放著小威力的雨炮。腳下稍一動,石滾子就滑動,她不是摔下來被石滾子撞了,就是把肩膀上的雨炮弄炸了,被整得當場昏死過去。還有一個地主叫張道方,此人在舊社會比較吝嗇,人們借糧他大多不肯。批鬥他時,那火藥味兒就更濃了,動不動就拳打腳踢摑耳光。

看著我們楊郎四隊批鬥四類分子的方式,聽著其他生產隊的批鬥狀況,我感到納悶。毛主席不是有指示嗎?「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可我們隊的貧下中農為何對地主階級那麼溫良恭儉讓?而別的生產隊怎麼那樣立場堅定、愛憎分明?

我曾就這個問題請教過我們隊裡一些年紀較大的人。他們告訴我:「咱們隊的人都不壞,不欺負地主富農;別的隊都窮得很,壞得很,把地主富農往死里欺負呢。」我們的隊幹部關國棟甚至說:「那些貧下中農代表都是八成兒人(即二百五)。」,我不解地問:「那麼又為啥要選二百五當貧下中農代表呢?」關國棟說:「嗨,你沒有聽過這樣的話嗎?犁地要用爬山虎,搞運動整人要用二百五。」

(選自《黑五類憶舊》第四期,2010-09-16)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黑五類憶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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