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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縣城普通中學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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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中里的學生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時間被拉長,變得很緩慢,每個時間段填充的活動都很單一甚至單調。他們並不知道未來的跑道有多長,只關注眼前這一截路程上,他們要如何奔走、打發時間。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在陝西省某縣中念初中期間,蔣黎明的媽媽去世,爸爸因眼睛失明、患有糖尿病等多種疾病而住院,行動不便、沒有勞動能力。他有時候在學校上課,有時候在醫院照顧他爸爸,如此上學上了3年。

對於像他這樣經歷重重困難才念到高中的孩子們,他的高中老師如此形容:「一開始你會困惑,這孩子在作業等方面怎麼那麼難以達到老師的要求?但等了解他的家庭情況後你會覺得,這個孩子能夠上學、撐到現在,就已經很不錯了。考100分也好,60分、20分也罷,學習的要求在他身上根本就微不足道。」

蔣黎明所在的高中位於縣城之外,是楠關鎮上的一所縣二中,曾一度處在「被撤併的危險邊緣」,經過鎮政府和群眾基於經濟發展和教育需求的強烈呼籲,才得以保留。但這所高中的生源,卻是經過了市民辦學校—市最好的公立學校—縣一中三輪篩選後剩下的。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農村孩子進入高中及大學的比例低於城鎮,其中大量是沒能進入一中或超級中學的二中孩子。(圖/網易數讀)

被剩下的孩子和邊緣化的縣二中(縣域內普通中學),不在少數。

調研顯示,在中國,2000 多個縣容納了全國 50%以上的學生,其中優秀的縣一中孩子能占多少?

剩下的孩子在什麼樣的環境中被培養、長大?他們如何面對資源的匱乏、升學的困難?

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林小英訪談了廣東、陝西、安徽、湖南、江西、河北等省7個縣域的25所中小學校,歷時4年(2019-2022),寫成關注縣域教育的《縣中的孩子》,近期出版。

她向新周刊分享了她在研究中觀察到的「縣二中們」的情況,以及她的思考。以下是她的講述。

一 曾經,每個縣都有一所縣二中

20世紀90年代末,我就讀於湖南省長沙市長沙縣第六中學。我們那個縣不算很大,卻有10所高中,包括高級職業學校。長沙縣第六中學算規模比較小的。

新中國成立以後,國家大力普及基礎教育、建立基礎教育學校,我們縣的中學大多都是在這一背景下成立的。按照地理和人口聚集的區域來分布,校名編號一二三中,當然最好的肯定是一中。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林小英就讀的高中。(圖/林小英提供)

20世紀90年代,在縣內撤鄉並鎮、撤區設鎮、鄉變成鎮的過程中,有不少縣最後只剩一所高中。

2001年開始的「農村中小學布局結構調整」,把有限的教育資源、資金集中用到少量的學校裡面,希望能夠提高教育質量。這個政策初心很好,但後來被執行成了「撤點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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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點並校,初中數量下降26.19%。(圖/《新聞直播間》截圖)

我們可以把縣裡最好的中學都簡稱一中,其他中學都簡稱二中。通常,縣政府出於一本上線率、清北上線人數的考量,會把更有優勢的資源集中到縣一中,無形中也就加劇了一中和二中們在學校規模、人員數量等方面的差距。

一中牢牢把握住了最優質的生源以及資源,老百姓用腳投票,兩種力量疊加,好學校越來越好,二中類學校好像就自然衰敗了。

目前,每個縣的二中情況不同,大致分為:一個縣裡面只有一所高中;有一所最好的高中,一所非常弱的二中;有一中,還有好幾所二中和高級職業學校,這種生態相對比較均衡。

縣教育局對縣城中學進行學位分配的政策傾斜,使得二中的高中生源數量和質量被「規定性」地下降了。

陝西省某縣二中,位於當地一個「大鎮」上,招收鎮下轄的幾個鄉的學生,是全縣唯一的完全中學(有初中和高中)。

其校長聞先生說:「省上負責劃撥縣的名額。我們縣有3000名初中畢業學生,按照四六比(普職比),今年普高會分到1600多名學生。縣上首先是要保障縣城中學的規模,所以給縣城劃撥了1300人,只給我們撥了300人。中考滿分700 分,我們收的高一新生最高成績是 37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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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優秀學生的縣一中,成為城市精英教育模式的追隨者。(圖/一席·林小英)

縣域內的資源分配不均,直接造成了縣一中與縣二中的分野,這也代表了城市學校與縣域學校之間的巨大差異。本質上,縣一中已經是城市精英教育模式的追隨者。更大的背景是:城市名校跨區招生,讓所有縣中都被城市學校和私立學校所夾擊。

有人開玩笑說,我應該再寫一本《縣二中的孩子》。但我所研究的「縣中」里,縣一中不占大頭。我關注的也不是那種超級中學裡的孩子,而是在縣普通中學裡讀書的孩子。

在我們涉足的廣東、陝西、安徽、湖南、江西、河北等省份的縣域來看,全縣中考排名前100名的學生中,至少有一半都被所在的市、省會城市學校或私立學校「挖走」。如果再細化到中考前 20名,能留在本縣就讀高中的人數幾乎為個位數,甚至是零。

有校長直言:「好學生全都走了,再怎麼教都沒有辦法體現我們的工作價值。」

最近幾年,隨著政府加大對跨區域招生的打擊,情況有所好轉。2015年、2017年我去浙江調研的時候,很多學校還是可以跨區域「掐尖」的,但是今年6月,他們說已經完全禁止了(2020年浙江義務教育階段全面推行「公民同招」,2022年又出台了《浙江省山區26縣和海島縣「縣中崛起」行動計劃》)。

在浙江這些經濟比較發達的地方,一中與二中們的分野並不明顯,主要是縣內的公立學校與民辦學校在競爭。在中西部經濟相對不那麼發達的地方,沒有太多社會資本補充,資源基本由政府掌握,它怎麼分配,直接影響二中們怎麼發展。

二 「四類孩子」

誰還留在縣二中?我們沒有具體的數據。但政策規定就近入學、聽從安排,誰能夠繞過安排,或者考上某個分數,那遠方一定是有更好的資源等著,留下的大概就是「離場能力」相對弱的。

這種離場能力,背後是家庭資本、成績資本。憑藉家庭經濟能力、孩子學習成績或社會人脈關係等「擇校資本」,孩子就能到市裡的優質學校或承諾學費優惠好處的民辦學校就讀。家庭困難的學生,有更大的概率「滯留」在縣中。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林小英《縣中的孩子》於今年7月出版

一位縣二中校長將校內生活困難學生總結為四類:家庭不健全、經濟極困難、(家距學校)路途很遙遠、長輩需照顧。

他談道:「我們學校的學生里,家庭情況特殊的特別多,有父母離婚的,家庭重組的,或者父母未離婚但有一方突然離家出走的。這種情況,家長往往一走就是很多年,再也沒有音信。家庭正常的孩子的比例還是很少。」

「我教過一個小女孩,初中畢業後,在她大爹家、二爹家、姑姑家、姨姨家輾轉。平時在學校上學,周末就在這些個親戚家,到下一學期就換一個親戚,再下學期再換一個親戚。」

一線城市的孩子只需要考慮自己的學習,但縣中的孩子還得承擔家務甚至生活重擔。一個高一學生家長說:「我整天不在家,在外面做工。我丈夫有病,做不了事情。家裡還有田,暑假的時候孩子們是要去幫忙的。」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變形計》中,12歲的梁小友帶著2歲弟弟一起上課,後於高二輟學。(圖/《變形計》)

我們對苦難人群的畫像,往往是家裡特別窮但成績特別好,或者家裡特別窮、成績特別不好。實際上,這類人群會得到社會上各種機構的幫扶。

現實中,恰恰有大量不夠困苦、成績也不是特別好的孩子,他們不一定符合資助機構的標準。當這樣的孩子剛剛夠著普高線,讀還是不讀?就算讀了普高,也不見得一定能上大學,讀還是不讀?

發現有學生想輟學,老師和校長如果去勸阻,家長就會問:如果再讀3年要花3年錢,你覺得TA能考上大學嗎?老師只能說,好歹讀個高中還是有用的。但這樣的話語,是多麼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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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務教育後農村中學的輟學率。(圖/網易數讀)

身處縣二中,孩子和老師們遇到的問題,與在一線城市學校遇到的是不一樣的,有些甚至都放不到檯面上來說,他們只能從實踐中、經驗中去尋找方法。

在校外,他們很少會主動閱讀課外書,對近在眼前的學業選擇(文理分科)顯得迷茫和隨意。提到課餘生活,就是玩手機、娛樂聽歌、喝奶茶、逛逛商店、買買生活用品,快樂卻單調。

他們也有手機,但現代信息設備太考驗我們的信息素養(Information Literacy)了,它指數級地拉大了信息的鴻溝。有時候你覺得全世界都應該知道的一件事,某些人即便成天拿著手機也全然不知。

成年社會尚且如此,未成年人拿著手機,能抵制住遊戲的誘惑嗎?能克制自己不「住」在上面,建個小群跟同齡的孩子插科打諢嗎?所有APP都在進行個性化推送,你想看什麼就給你推什麼,這對於每一個個體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一線城市的孩子運用網際網路時,更懂得如何收穫當下數位化經濟帶來的社會紅利。即便縣中的孩子有著相同的上網渠道,他們也缺乏必要的指導和支持,難以養成適應數字時代的頭腦,無法利用網際網路來給他們的人生增加機會。更多的是停留在原地,享受網綜快餐以及電子遊戲所給予的快感。

在一線城市,課外補習之風盛行。以北京市海淀區黃莊為代表,那裡的時間被嚴重擠壓,任何一分鐘的浪費,都會被上綱上線到「影響未來的人生」。

但我們調研發現,在欠發達地區,縣中里的學生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時間被拉長,變得很緩慢,每個時間段填充的活動都很單一甚至單調。他們並不知道未來的跑道有多長,只關注眼前這一截路程上,他們要如何奔走、打發時間。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圖/紀錄片《初三》)

一邊是家庭密集型教養方式在一線城市越來越盛行,人們的焦慮感也越來越強;另一邊,由於經濟壓力及學業支持方面的力不從心,放養型甚至放任型的教養方式在縣中越來越普遍。

未來,這兩類孩子終究要相遇,要麼是在考場,要麼是在徵才會。他們會如何打交道?他們用何種眼光看待對方,以及對方的孩子?

三 縣中老師,流失與留守

近年來,二中不斷地受到來自民辦學校和縣一中的挑戰和威脅。

教師流失問題一直存在,在西部縣域尤其嚴重。二中的師資總會向縣城的一中流動,曾有一中校長毫不諱言「二中是一中教師的搖籃」。

前文提到的聞校長,在介紹二中的教師流失情況時說:「3年時間調走了 60 多個老師,基本上都是那種絕對的骨幹。」

郁校長是相鄰的另一所鎮級初中的校長,他也說兩年以前就經歷了師資流動高峰期。「本來就只有50多個老師,一次調走了9個,4個教英語的都調走了。這其中並非全部都是正常調動,還有幾個以所謂『跟崗學習』名義跟到縣城學校去,就再也不回來了。」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2022年2月17日,貴州省從江縣剛邊壯族鄉中學初三年級學生在上課。

作為一個局外人,我能理解鄉村老師們的選擇。人在工作之餘,總是希望能夠得到一些額外的滋養。但這些學校所在的地方,往往與文化資源絕緣。圈子和根基都不在這裡,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年輕人,怎樣對抗內心的孤獨?

他們畢業於城市的學校,放假後不住在村鎮裡。開學後,TA如何再去面對斑駁的牆壁、陰冷的宿舍?這些是他們必須忍受的嗎?

我跟著他們回到宿舍的時候,能感受到落寞感排山倒海地襲來。TA就算明天撂挑子不幹了,我也能理解。

但這句我最後沒寫進書里,因為它不完全是學術的問題,也不完全是教育的問題。

為了解決縣中老師流失多的問題,學校可以招聘一些特崗老師(這是對中西部地區農村義務教育的特殊政策,特崗教師沒有編制,但是3年服務期滿後,優先轉入正式編制)。

目前的縣普通中學老師,一部分是「那個年代的中師生」(主要是指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從中等師範學校畢業、分配到各地中小學任教的老師),一部分是從師範類本科畢業後主動考進來的,一部分是政策性的資源補充,即特崗教師。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2020年4月10日,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民族中學學生在開班會。

安徽省一所縣級高中的200 多個老師中,50 歲以上的占40%,30 歲以下的占40%, 中間出現斷層。2018、2019 年招進的 50位教師都在 30 歲以下,其中 45 位是女性。這個縣裡兩所高中的校長都認為,教師的性別結構、年齡結構和職稱結構有問題。

老教師與新教師,就像全科醫生和專科醫生。當年中師要求教師對語數音體美等都懂一點。如今對新老師的要求,基本上以單一的學科知識和教學成績作為衡量標準。

某二中校辦的周主任試圖在學校里找一名籃球比賽裁判,但發現「好像沒有一個老師能當裁判」。「我們這些從中師出來的老教師,做起規則、手勢來,都是很正規的。現在的體育老師根本都沒教過高中學生(如何做裁判),可能他們自己都不會。」

新教師天然地認為,假設我是教數學的,就不需要當籃球裁判的本領。此外,他們也不理解體育課為什麼要教學生做裁判。這些原本是中學老師捎帶手就能完成的事,現在已經沒有人應對了。它們最終會落到學生、家長身上,需要他們花錢上課外培訓解決。

原本,我們對小學老師的要求,是帶孩子整體地領略這個世界、培養學生的感性認知。如果一所小學以招到碩士甚至博士作為師資優勢,說明這所學校是完全不懂小學教育的。

中學階段,教師除了要有學科素養、能教授各學科的理論知識外,還要通過學科來做規訓。不僅僅是注重紀律,還要培養學生的行為規則意識與道德。比如,學生學了電學後,要知道不能隨意用剪刀剪正在通電的電線;了解到硫酸的腐蝕性,就知道不能朝人臉上潑,等等。

但當下,我們特別強調不要輸在起跑線上。起跑線又不斷地前移,導致中學大學化、小學中學化、幼兒園小學化。每一個階段對教師素養的要求,都被模糊了。

如今,「那個年代的中師生」可以說是全縣基礎教育發展的中流砥柱。比如聞校長和郁校長,家都在鄉里,職業生涯都始於家門口或者家附近的鎮上學校。對於本地的風土人情、社會狀況、經濟發展、教育生態等情況知根知底,考慮學校的教育問題時,就知道如何結合本地具體情況來分析、解決。

此前,聞校長在縣城給父母買了房子。他說:「我無數次想一走了之,因為我可以到更好的學校。但是走了怎麼辦呢?我若離開這個地方,以後就不好意思再回來了,我沒辦法再回到這個家鄉來,我覺得這就是一種極度的不負責任。」

四 理想的兜底

用市場的邏輯來看,當一中的生源、師資越來越好,產出(升學率、教育理念)也足夠好,它有沒有動力去幫助縣裡的二中?我覺得是沒有的。

它更有動力去辦一所民營性質的分校,提供好的硬體,輸入一些辦學資源,走市場化道路,這就是轉制學校;甚至擴張自己,變成一個辦學集團。「衡水模式」在全國各地全面開花,它是示範給二中看的嗎?我覺得不是。

在大公司的壟斷下,小公司要麼成為它的供應商,要麼就被它滅了。縣域教育到底怎麼辦?出路在哪裡?我並沒有找到確切的答案。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2017年4月29日,河北保定,雄縣中學。

過去20年間,政府一直在出手干預,希望示範高中的學校真正起到示範作用,輻射、帶動區域其他學校的發展。

很多城市選擇把已經成型的學校重新組合,搭配初中、高中,形成一個教育集團,通過對口直升來緩解學區房焦慮。一些縣讓學校與學校聯盟,打造資源共享和相互幫扶的體系。但這種聯盟,通常由轄區內最高學段的學校來主導。這位校長掌握資源,他有可能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學校,這又構成了一級資源的截流。

那把二中都變成「衡中」?大家可能認為,最令人欣慰的參照對象就是衡水中學。它有兩個最顯見的特徵:實施半軍事化管理、清北率非常高。久而久之,人們會認為這其中存在因果關聯——因為軍事化管理,所以升學率高。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超級中學的不同模式。(圖/網易數讀)

其實,大部分城市、農村的普通高中,特別是寄宿式高中,採用的都是半軍事化的管理。但它們沒有得到衡水那樣的高升學率,人們會如何歸因?可能會認為生源不行、管理不夠嚴苛、老師還不夠努力……這種追問會指向很多方面。

我們沒有看到的是,衡中模式下,老師和學生的壓力都非常大。衡中的老師總在鑽研考題、尋找解題的套路,以節省學生自主探索時要付出的精力。我們的縣二中們能學到嗎?有必要那麼做嗎?

對於很優秀的學生來講,也許在哪裡上學都沒有什麼差別。反而是這些二中的孩子,是不是能接受到普遍的、統一的教育模式,我是打問號的。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2022年6月7日,正值高考,在貴州省畢節市織金縣第三中學考點,一個學校只設一個考場,一個考場僅有一名考生。

我調研過一所衰落的縣一中——P中。過去,P中初中部參加中考的學生,前100名里僅有15人能留在本校讀高中。生源不好,導致連年高考成績不好,形成惡性循環。連初中班主任都會跟學生們說,千萬不要留在P中讀高中。但到2022年,P中高中部的本科上線率已經達到63%。

它的改革特別簡單:補上學校圍牆的缺口,解決學生在洗澡時衣服被偷走的問題;提供免費早餐,讓老師們願意來監督學生早自習;把寒暑假充分利用起來,給孩子們補補課;學生的英語基礎太差,就引入小語種如日語,讓學生可以選擇日語高考(新高考外語包含英語、俄語、日語、德語、法語、西班牙語六門)等等。

教育是很樸素的事,不需要那麼多花里胡哨的措施,只需要回歸常規教育、回歸常識。在沒有那麼焦慮的環境下,規範地開展教育,有些人就能成才。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2022年05月28日,河南省焦作市溫縣實驗高中的高三學生在教室里複習備考。

有一次,我在一個縣調研結束,有10個中小學的校長和1個幼兒園的園長來與我交流。

他們提到,家境好、成績好的學生,多數都通過各種途徑離開了當地,要麼進入縣城最好的高中,要麼去市里上學。留在鎮裡小學、初中念書的孩子,早就是被篩了好幾遍剩下來的了。這是很多縣域教育的基底,此地也不例外。

過去幾年,他們已經試著放下以往對學習成績的執念,轉而思考:如何為這些註定無法升入較好大學的孩子們,提供讓他們終身受用的學校教育體驗。

孩子們對文化課程不是很有興趣,就把興趣類、動手類的課程開得有趣一些。他們還想用自己的方式出卷子來考試,讓孩子們的成績顯得不那麼難看……

他們問我:「林老師,我們就想聽您一句話,我們這麼做,您覺得可行不?」

一方面,我當然會分享多元智能理論(智能是多元的,每個人身上至少存在七項智能,即語言智能、數理邏輯智能、音樂智能、空間智能、身體運動智能、人際交往智能、自我認識智能),學習與成績只對應其中的幾個部分。

另一方面,他們手中調皮搗蛋、成績不怎麼樣的孩子,也配擁有更好的生活,也可以在學校里當一個好學生,就看你的學校怎樣確立「好」的標準。

縣城普通中學的孩子:不會做題,只能被剩下?

(圖/《十八歲的天空》)

這些老師做的,就是理想狀態下縣域普通中學能實現的兜底——他們熟悉幾乎每個孩子的家庭情況,能擔負起一些外出務工的父母無法履行的責任:孩子回家沒人管,學校提供一些活動,讓你七八點鐘再回去;孩子一個人在鎮上租房子住,校長出面發動其他家長合力照顧……

只是,社會上對這些學校的評價,或許會讓校長們寒心。所以,我在尾聲一章中寫道,我們對中國基礎教育事業的評價,不需要一個全國統一的標準。辦學質量不能只看升學率,要考慮到在地化的情境。

另外,就是分配正義的問題。如果全縣最好的資源都配給了一中,又憑什麼拿統一的標準來衡量其餘的學校?一部分學校承擔縣內精英的培養,那麼另外一些學校比如縣二中,就回歸基礎教育,幫學生的整個人生打基礎。

畢竟,這將是許多人一生最後的教育階段。

(蔣黎明、聞校長、郁校長均為化名,文中部分內容引自林小英專著《縣中的孩子》)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新周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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