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山東臨沂大學教師邢斌因送外賣而走紅，他在自述文章中分享了送外賣的見聞和思考，外賣算法、騎手權益保障、投訴機制等系統性問題再次引起人們的討論。
其中，邢斌在文章中幾次提到了國內外平台的區別，「在國外讓外賣送到家是很貴的」「騎手和顧客雙方都可以差評投訴」，這些機制的不同受到大家關注。
在國外送外賣究竟是什麼體驗？為此，時代財經採訪了兩位在澳大利亞送外賣的留學生。
從國內某211學校碩士畢業後，子潤於今年7月到澳大利亞留學，利用課餘時間送外賣賺外快。她發現，和國內相同的是，送外賣自由、靈活，不同的是，國外的外賣平台相對更加人性化，不會催單，也不會因超時而罰款。
據子潤介紹，送一單外賣平均可以賺7-8澳元的配送費，折合人民幣32-37元，一小時平均能賺25-30澳元，折合人民幣116-139元，但幾乎和當地最低的時薪持平。
留學生陳越也認為，在澳大利亞送外賣是一個自由、且報酬還不錯的選擇，若全職送餐一個星期，就能賺回一個月的房租水電錢。
ubereats外賣配送，圖源：Pixabay
不過，即使在國外，外賣員依舊「困在算法里」，平台壓價、算法殺熟等現象依舊存在，還會受到語言不通、地點難找等因素的掣肘。
外賣平台像一個大型的「闖關遊戲」，外賣員是身處其中的小玩家，被平台時而激勵著、時而操縱著。
以下是她們的自述。
夜晚，子潤在送餐途中，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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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失誤近兩小時才送達，平台反而多給了配送費」
子潤，送外賣近1個月，約80單
我今年7月來到澳洲留學，住在離墨爾本車程約兩小時的一個小鎮上，這裡道路寬闊，人口稀疏，公共運輸也不太方便，因此剛到這邊，我就花約5萬元人民幣買了一輛車。
8月份，朋友告訴我，有車的話可以去嘗試跑跑外賣。我平時的課比較少，兩周才上一次課，但作業很多，因此在寫作業之餘我每天平均可以跑2-3個小時，剛開始斷斷續續地跑，最近這個星期每天都去。
我分別註冊了三個平台，ubereats、menulog、doordash，這三個在澳洲是比較主流的外賣平台，其中ubereats屬於最大的頭部平台。目前我送了近一個月，三個平台加起來大約送了80單左右，以前兩個平台為主。
在這裡，點外賣的需求還是比較大的，人們比較經常點的就是炸雞、漢堡、薯條、披薩這種快餐。但大多數都是本地人，我們留學生是捨不得點外賣的。這裡是一個礦業小鎮，本地人大多都比較富裕，還有一些人是行動不便的，比如老人或者過度肥胖的人，不太方便去餐廳和超市，對外賣就比較依賴。
報酬方面，平均每單能掙7-8澳元的配送費，折合人民幣32-37元；一小時平均能掙25-30澳元，折合人民幣約116-139元，幾乎和當地的最低時薪23澳元/小時持平。
換算成人民幣，看起來報酬還挺豐厚的，不過也不能完全按照匯率的角度來算，還要算上這邊的生活成本。
這樣算，跑兩天大約能覆蓋我一周的生活費（不算房租）。另外，這邊的人工成本原本就普遍比較高，大家都比較願意為勞動付費，前段時間有同學請我幫忙去安裝了幾個很簡單的桌子椅子，居然給了我100澳元（約466元人民幣）的人工費。
在這個小鎮上，大多數人都是開車送外賣，因為這裡不會限定送餐的範圍，往往會接到十幾公里外的單子，電動車不太能支撐這樣的距離。我送到過最遠的地方距離市中心大約15公里，非常偏北，是一個農場，兩三公里內只有這一家人。
因配送範圍大，多數人選擇開車送外賣，受訪者供圖
在這裡送外賣和國內的感覺還是有不同的。
對外賣員來說，最大的好處是不會因為差評和超時而罰錢，這會減少我們很大的壓力。
在評價方面，目前我是百分百的好評，基本上是評價我，「比較友好」、「食物保存完好」。身邊的朋友中則有人收到過差評，是因為餐廳沒有把食物打包好，顧客誤會外賣員動了食物，因此給出了差評，不過平台沒有因此罰款。
據我了解，差評只是會影響到外賣員的「好評率」，不會因為一單的差評而扣錢，但或許會因為好評率的高低，影響到派單的質量。
此外，在時間方面，這邊的外賣平台沒有很嚴格的時間限制，在app界面上會有一個參考的時間區間，是給外賣員和顧客作為參考的，但如果超時不會有罰款，比如8公里對應的配送時間是25～40分鐘，還不算在餐廳等待的時間。
在餐廳等待的時候，平台會監測到車輛停泊在餐廳附近，因此不會計入到外賣員的配送時間裡，如果因為餐廳出餐慢而導致送餐遲到，不會判定為外賣員的責任。
這邊的外賣員相對來說也更有「話語權」，比如接單之後到了餐廳一問才知道要等30分鐘以上，如果不想等的話，可以直接聯繫客服取消這一單，不會收取任何費用和罰款。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時間限制，在三個平台里，ubereats和menu log的時間限定會寬鬆一點，只有doordash會計算準點率，如果超時太多，準點率會被拉低，可能也會影響到派單的質量。
子潤在等餐中，受訪者供圖
5天前，我遇到了一次比較極端的情況。這是路程12公里的一單外賣，送餐過程中我不小心走到了高速上，還繞錯了兩次路，在種種失誤之下，1小時45分鐘後顧客才收到餐食。到顧客家門口的時候，我感到很抱歉，主動提出把35澳元的餐費賠給他，但他說不用了，非但沒有生氣，還給了我0.75澳元的小費。
後來，我還發現，因為我無意間繞了遠路，又花了更多的配送時間，原本十幾澳元的配送費，變成了45澳元，剩下的是平台後來補給我的。不過，這也並不意味著外賣員可以故意為了增加配送費而繞遠路，而只是緊急情況，並且我在途中也及時和平台報告情況，因此才沒判定為惡意繞路。
在這裡送外賣，還有一個好處是不用爬樓。因為這邊的房子幾乎都是獨棟的平房，車子可以直接開到門口，大多數時候把餐放在門口就可以走了，只有極少的顧客會要求在門口面交。
居民區大多是獨門獨棟，受訪者供圖
缺點和困難也是有的。因為人口較少，單量會少很多，也不允許同時送好幾單。一般是系統判定已經送達或者即將送達才會派下一單，有時候空單等待的時間也會比較長，一個小時能送三單就是極限了。
人們總說外賣騎手「困在算法系統里」，其實這邊的外賣平台也會用算法儘可能地壓低成本。舉個例子，比如在ubereats上，用戶付款了6澳元的配送費，平台會先放出5澳元給外賣員，如果發現沒人接單，再慢慢加價到5.1、5.2澳元，每被外賣員拒絕一次，就小幅加價。因此，如果一開始就有人接單，就可能會以比較低的價格接到單子。對比明顯的是，另外兩個平台沒有這種壓價機制，同距離的配送費單價往往比ubereats要高出1-3澳元。
此外，常常陷入「人生地不熟」的窘境，或許是我在國外跑外賣最大的困難。有時候，找不到顧客的地址，我打電話向顧客問路，但從來都沒有聽懂過，只能自己多繞繞、多找找，有時候花費的時間就比較長。而且，晚上可能要送到比較偏遠的地方去，這邊的路燈幾乎不亮，晚上開車很危險。
但作為短期內的過渡，送外賣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第一，可以比較自由地掙外快，時薪會比在餐廳打工高一點；第二，這是了解這座城市，練習和本地人打交道，練習英語口語和聽力的最好方式。
目前，平台還有一些完成獎勵，有點像玩遊戲打怪升級，完成了多少任務就能有獎勵。比如在menulog四個月內跑滿25單會有50澳元，在ubereats拉一個新人，被推薦人三個月內跑滿40單會有500澳元獎勵，推薦人和被推薦人兩個人分。
不過，可能是因為這個獎勵機制，最近在ubereats平台上入駐的外賣員漸漸多了起來，感覺能分到的單子越來越少了，等待時間變長了，陷入了「僧多粥少」的局面。另一方面，澳洲的冬天慢慢過去了，天氣暖和了起來，點外賣的人也在慢慢變少，因此送外賣或許也不是一個長久之計。
等把獎勵賺夠，我應該會減少跑外賣的頻次，嘗試找找更匹配自己專業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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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職跑外賣一周，賺夠一個月的房租水電」
陳越，送外賣近一個半月，約200單
我和對象今年6月到達澳大利亞的巴拉瑞特，我留學，他則陪讀。兩個月前，在社交媒體平台上看到很多人分享在澳洲送外賣的經歷，剛好我們也買了車，就想嘗試一下。
送外賣沒有什麼准入門檻，首先要有一輛車齡15年以內的車，其次要有國際駕照，如果是中國駕照也可以先開著，半年內考取國際駕照即可。
我們是在ubereats上輪流送外賣，因為只有一輛車。我大概每周送3天，一天送3小時左右，一周約10個小時。這10個小時賺的錢可以夠付我們兩個人一周的房租和半個星期的生活費。按照這個頻率，目前兼職送餐一個月，我賺了2086澳元，折合人民幣9734元。
全職則能賺更多，我對象曾全職跑過兩個星期，如果按照一天8小時、一周跑6天算，一周能掙900澳元，足夠我們一個月的房租水電了，相對來說也是比較寬裕的。
巴拉瑞特市中心，外賣取餐一般在此附近，受訪者供圖
印象最深的是，在時間上會寬鬆一些。在國內，雖然我沒有送過外賣，但也能看出外賣員們永遠都在搶時間，如果快超時了會非常慌，但在這邊就不會，只要正常配送、保證安全，即使超時也沒關係。
還有，大家的態度都比較好，70%的顧客會讓我直接放在門口拍個照就可以走了。此外，到達之後會有5分鐘倒數計時，如果敲門、電話都一直聯繫不上顧客，可以直接把東西放在門口，甚至有外賣員會把外賣帶走、自己吃掉，平台會退錢給客戶，但不會追究外賣員的責任。
送餐一個半月，我送了快200單，其中收到了3個差評，主要因為我剛開始送的時候找不到地方導致超時太久，或者沒有把食物包裝保護好。不過我沒有因為這個差評被扣過錢，只是影響了我的好評率。我目前的好評率是92%，暫時還沒影響到接單。據說只要好評率保持在80%以上，就不會有太大影響，如果低於80%，就要想辦法提升了。
在這座小城，點外賣的基本是本地人，送外賣的則大多數是印度人或孟加拉國人，中國人就以我們這一批新來的留學生為主，但也不超過10人，比較少。
據我了解，在澳洲，本地人點外賣的習慣幾乎是在疫情之後慢慢培養起來的，形成習慣之後就很依賴外賣了，也比較願意為這種人力勞動付費。有一次我們送過一個外賣，顧客就在同一條街的另一個餐館吃飯，幾步路遠；還有一次，我接到一個超市代買的單子，顧客只買了一個蘋果、一袋貓糧，貨品才8澳元，但配送費就要15澳元。
對顧客來說，點一次外賣的成本也很高，需要付運送費、平台服務費，平台還會提示顧客是否給外賣員小費，相當於要付三種不同的費用。
陳越送餐途中，「顧客家對面就是湖」，受訪者供圖
在這個系統里送外賣，我覺得我們就像遊戲裡一個個被操控的小角色，會有「新手村」，也會不斷地有一些「獎勵機制」，激勵你不斷打怪升級。
「新手保護期」是很明顯的，最開始送的時候，我一晚上3個小時內完成12單是很容易的，基本派單會非常頻繁，在上一單即將送達的時候就會派下一單。
但最近似乎就已經出了「新手村」，新手保護不復存在，相當於算法開始「殺熟」了。最近等待單子的時間漸漸變長，有時候送完一單要回到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方等待，才會有單子，有點像計程車空跑回程，不太划算。其中，最極端的一次，我等待了一個多小時。新手保護期的時候我有一個小時四五單都接過，但最近三單都很難，平均一個小時2.5單。
在ubereats平台上，「獎勵機制」會分普通時段和獎勵時段，17:00~21:00晚餐期間屬於獎勵時段，每送滿3單，會額外再獎勵15-20澳元不等。
不過，「套路」也很明顯。我發現，往往在獎勵時段的單價都會壓得更低，幾乎都是10澳元以下的單子。沒有獎勵的時候，10澳元以上的單子常常被看見。相當於平台有精確的算法控制整體成本，不可能讓你占到太多便宜。
而且，有時候平台也會故意卡時間，讓我拿不滿獎勵。比如當晚我已經送滿了11單，還差一單就可以拿最後的獎勵，但已經臨近晚上9點了，系統卻遲遲不派單，導致我錯過了獎勵時間，沒有拿不到最後3單的獎勵，也很不划算。
不過，即使有一些「坑」存在，在沒有固定工作的情況下，我覺得這是一個起點比較低，想干就干，沒有什麼限制，也比較自由的工作。薪資和最低時薪持平，和在餐廳、咖啡店打工差不多，但是比在餐廳和人打交道要輕鬆一些。不過，送外賣的危險係數會大一些，因為在路上的風險是要自己承擔的。
目前，因為我們簽證的問題，我找不到太正式的工作，因此，送外賣對我來說算是能夠兼顧課業和賺錢的最好方式。
（文中採訪對象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