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駐芬蘭大使館(美國之音/李北平)
總部位於西班牙的保護衛士組織(Safeguard Defenders)11月21日推出了一份長篇報告，詳細介紹了他們對於中國使領館的新外圍組織—領事協助志願者組織的研究。
保護衛士:這對西方民主制度和社區安全是危險的
研究表明，中國使領館在駐在國運作志願者機構至少已有十年歷史，但在大多數駐在國並未向當局申報其行為。觀察人士指出，中國使領館多年來在很多國家運行外圍機構，部分替代使領館行使領事職能。
保護衛士認為，領事協助志願者機構，是中共海外統戰網絡的新的構成部分，這些海外統戰網絡使中共當局可以廣泛接觸個人隱私數據、家庭住址、通訊信息等，並可以增強其對海外社區和異見人士的控制能力，這對西方民主制度和社區安全是危險的。
保護衛士建議各國政府審查中國使領館的這種做法，尤其是所謂志願者代表中共官方參與這類活動的做法。保護衛士也呼籲西方民主國家官員和利益相關者，不要參與這些形式的中國海外統戰活動，以免幫助其在民主國家的非法行為合法化。
中國駐芬蘭使館通過微信群發布的招募志願者通知（微信群）
條例:需要領事保護與協助，就要提供個人信息
今年6月29日，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強簽署通過了「領事保護與協助條例」，並於9月1日起生效。該條例明文規定:「中國公民、法人、非法人組織請求領事保護與協助時，應當向駐外外交機構提供能夠證明其身份的文件或者相關信息。」「駐外外交機構根據領事保護與協助工作實際需要，經外交部批准，可以聘用人員從事輔助性工作。」
這幾條規定，是中國使領館招募和組建志願組織的法理依據。
海外志願者組織，2013年就開始了
據保護衛士披露，中國使領館最早於2013年就開始在海外運作志願者組織，使其館外代行使領館職能。
這個條例其實已醞釀多年，2018年5月， 中共外交部就發布了《領事保護與協助工作條例（草案）》的徵求意見稿，向社會徵求意見。一直討論和醞釀了五年之久，才得以通過。
駐芬蘭使館工作人員:志願者不算組織，不用登記註冊
查閱中國駐芬蘭大使館官網，可以看到一條五年前的舊聞—駐芬蘭使館舉辦2018年度領事保護志願者座談會。該舊聞說，來自芬蘭各地近30名志願者和中國使館的領事部主任林鍵一起開會，會上還總結了2017年領事協助志願者工作的經驗和成績。
由此可見，中國使館在領事保護與協助條例通過前，就已經成熟運作使館外圍志願者組織多年。
中國駐芬蘭大使館官網公布的領事保護電話是:00358-408677838。
記者照這個號碼打過去，查詢有關領事協助志願者的情況，一位姓王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說:
「今年初招募已經結束，如果您有意願，我可以和領導說，您也可以給大使館發郵件，把您個人的意願、工作、專業、居住等情況報告我們。」
記者問他志願者的主要任務，他回答說:「主要就是比如中國公民遇險，提供語言服務，參加一些活動。」
記者問參加哪些活動?
王回答說:「這個，這個，根據領導安排。」
兩天後，記者再次撥打這個電話，還是同一位工作人員，詢問是否知道保護衛士披露中國使領館志願者組織的報告，他表示毫不知情。談及志願組織是否屬於長臂管轄，這位工作人員說:「他們只是志願者，不是我們的工作人員，沒有代替使館的授權和功能。」
記者詢問，志願者組織運作多年，是否在芬蘭註冊登記?
王姓工作人員說:「這個只是志願者，沒有編制，不算組織，不用登記註冊。」
無獨有偶， 中共外交部網站今年7月5日發表的通知公告顯示，6月28日，駐日本福岡的中國總領館舉辦了2023年度領事協助志願者培訓交流會，律桂軍總領事出席並致辭，成岩副總領事主持，來自領區各縣的領事協助志願者、九州中資企業協會、九州地區中國學友會等志願單位共20餘人參會。
公告說：「律總領事對近年來志願者們團結同胞共同抗疫、積極協助總領館開展領保工作表示衷心感謝，希望志願者們向身邊人客觀講好中國故事，並注重把握『自助與互助』、『助他與他助』等關係，加強學習領事協助知識與技能，發揮自身優勢，與總領館形成合力，共同維護領區中國公民和機構安全及合法權益。律總領事並為新任領事協助志願者頒發聘書。」
此外，根據 中共外交部的公告，最近幾年來，中國駐印度、印度尼西亞、越南、斯里蘭卡、南非、波札那、尚比亞、希臘、義大利、英國、匈牙利、土耳其、沙特阿拉伯、巴西、千里達及托巴哥的使領館都先後多次對領事協助志願者進行培訓並頒發證書。2019年10月，中國政府還把來自33個國家的37名領事協助志願者集中到成都進行了為期兩天的「國情考察」培訓。
中國大使館的留學人員登記表
觀察人士指出，除了領事協助志願者外，中國駐外領事館還不遺餘力地通過留學生和華人組織來擴大長臂管轄和政治影響。
在中國駐芬蘭大使館官網的教育事務欄「公派生管理」，可以看到《留學人員登記表》。該表個人基本信息登記項目如:姓名、出生年月日、家庭住址、出國前單位、派出單位、來芬日期、回國日期等。其他的在芬蘭的基本信息登記項目如:留學學校、住址、在芬蘭電話、導師姓名地址和電話、獲取學位時間等。
中國在芬留學人員登記表（駐芬蘭使館官網）
這些項目囊括了留學人員的基本個人信息，對留學人員似乎實行的還是一種國民管理。
一位在赫爾辛基大學就讀的中國學生，曾在海外聲援過白紙革命，因為和國內家人的關係，他不能曝光自己的姓名。他告訴美國之音記者，在芬蘭赫爾辛基大學和阿爾托大學，都有中國學生學者聯合會，他們經常有活動，但是和芬蘭學生會不同的是，他們並沒有什麼贊助商，那麼錢是哪裡來的呢?他向記者展示了他們系芬蘭學生會網站，主頁下有一大堆贊助商的Logo，但中國學聯網站卻是相反的情況。他懷疑中國學聯的活動資金來自中國大使館，儘管他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
兩位「志願者」的身份:簽證工作人員和高幹子弟
駐芬蘭使館2020年志願者座談會照片，Lucy和胡胡都在其中(駐芬蘭使館官網)
中國駐芬蘭大使館官網上，每一年的領事協助志願者座談會，都會有幾張集體合影。其中一位叫Lucy Liu，真名劉學群。她在中國大使館簽證大廳有一份工作，業餘時間做自己的生意，辦理簽證、芬蘭居留、移民事務等她都能行，甚至買賣中國貨物也是她的生意。因為很多在芬蘭的華人請她辦事，她在華人圈裡結交非常廣泛。她也幫大使館在微信群里分發招募志願者的廣告。
另一位是胡平山，女，今年51歲，1996年來芬蘭，已經在芬蘭生活了27年。她在芬蘭曾做過空乘，還曾獲得過健美比賽季軍。失業後做過護理，目前再度入職空乘。她的故事國內很多媒體都有報導。在其中的一篇報導中，她如此敘述自己的出身:
「1972年，我出生在北京，家裡四口人，還有個弟弟。爺爺、姥爺是政府高級幹部，父親在一家研究所工作，母親是醫院的婦產科大夫。那時候，姥爺住在獨門獨棟的別墅里，平時出門都有小汽車接送。可以說，我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
七八十年代在北京有獨門獨棟別墅，進出有小汽車接送。網上有傳言她是紅三代，姥爺是原甘肅省委書記胡繼宗，但因未能聯繫上胡女士，此點無法證實。
和統會副會長，進入芬蘭議會的嘗試
通過公開信息，以及對華人微信圈的了解可知，中國駐芬蘭大使館的外圍組織除了志願者組織，還有和平統一促進會、華人協會、華人聯誼會、華人商會、學生學者聯合會、華人科技協會、華人房地產協會等機構。另外通過各種華人微信群、微信公號如便民信息，以及媒體如華人中文網、華人論壇、華人資訊網等保持和外圍群體的溝通聯繫。觀察人士指出，通過這些外圍機構和通道，大使館可以很快組織數十甚至數百人的隊伍，參加政治集會。
例如2017年習近平訪問芬蘭，大使館通過這些外圍機構組織了數百人的歡迎隊伍，分布在多個習近平車隊必經的交通點，打著大小紅旗和標語歡迎和「致敬」。這其中，和平統一促進會起到了主導作用，時任副會長的陳燕妮(Jenni Chen-Yen)是表現相當活躍的一位，她打著大小紅旗熱烈歡迎習近平的照片在她的Facebook里依然可見。那一年，陳燕妮作為芬蘭國家聯合黨成員獲選大赫爾辛基區萬塔市議員，成為芬蘭華人首位議員。
有了議員身份後，陳燕妮曾作為和統會要員，遠赴菲律賓和巴拿馬參加北京籌辦的國際會議。2019年她更是受邀作為中共建國70周年國慶貴賓，去北京參加活動。
陳燕妮一度幾乎成為芬蘭華人領袖，但是很快，她的和平統一促進會副會長身份被芬蘭媒體揭露，輿論為之驚愕。她的海外統戰角色導致她所在的黨派不敢繼續留她。
2000年3月，芬蘭國家聯合黨開除了她，她失去了議員資格。隨後她曾加入芬蘭綠黨理事會。但是2021年初，芬蘭總理馬琳發推公開批評中國對維吾爾人的殘酷政策，陳燕妮發推稱應該對中國人權等敏感問題保持中立。她的中國立場導致綠黨和她停止合作，她被迫退出綠黨理事會。
美國之音記者打電話給陳燕妮女士，詢問她目前的狀況以及政治立場。她表示自己不會讀中文，對中文媒體很敏感，不願多談，目前只接受外文媒體採訪。
學聯和華人科技協會，濃郁的官方背景
赫爾辛基大學學生學者聯合會現任主席袁鞏生，是赫爾辛基大學計算機科學博士生，同時也是全芬蘭中國學生學者聯合會主席，中國使館官網可以看到他代表學聯和使館往來的消息、照片。網上也能查到他代表芬蘭中國學聯公開在中國官媒為十九屆六中全會、兩會和習近平背書的發言。
芬蘭華人科技協會現任會長郭明，來自湖北黃岡師範學院，赫爾辛基大學在讀博士生，研究領域是生物質清潔能源。網上可以看到2023年5月他率團隊返回湖北省，受到湖北省僑聯副主席侯繼文會見，侯繼文並為他頒發湖北省僑聯十一屆海外委員聘書。與郭明一行的還有芬蘭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會長朱海侖。郭明的另一個身份是央視駐芬蘭特約記者。
荷蘭的統戰，核心僑領統領外圍
生活在荷蘭多年的異議人士王國興告訴記者，現在的中國使領館外圍華僑組織有變化，一些骨幹是在西方本土出生，精通西方語言和文化，更加容易發揮作用。他們通過各種途徑，加上中共支持，步入所在國各階層，甚至政界，參選議員，進入議會，或政府內部。這是非常有力的滲透。志願者組織也是他們多年使用的外圍工具，具有情報和控制功能。
芬蘭和平統一促進會的賀電（微信群）
另一位生活在荷蘭多年的異議人士（不便透露姓名）告訴記者，中共使領館一般裡面一個人，負責統戰，外面一個人，不一定給工資，負責統合駐在國的華人，統合的形式如同鄉會、華人協會等，現在又有了和統會。荷蘭最早是胡志光，浙江同鄉會會長，旅荷華人聯誼會會長。後來在中共支持下橫向聯合，成立了全荷華人社團聯合會，他任首屆會長。他曾因此在中國擔任過浙江省政協委員。劉延東作為統戰部長來荷蘭，他和大使一起去接機。隨後香港華僑多起來，為了聯合他們，他退居背後，讓港人畢傳有出任會長。畢其實是來自大陸，深圳大鵬人。畢曾出任荷蘭和統會會長、深圳市政協委員。胡志光的子侄胡允華、胡允央、胡允革也曾先後出任荷蘭僑領。胡允革1980年從大陸來到荷蘭，他還曾參加過解放軍，作為僑領他多次被習近平接見。
劉連軍:用條令將志願者活動合法化，也許是愚蠢的
在加拿大溫尼伯居住多年的中國流亡人士劉連軍，曾是中國民主黨山東黨部創始成員。他告訴美國之音記者，中共對外滲透活動一直在進行，出台國務院條令，使這個志願者活動更加公開化了。
「因為他們對外滲透不是一天兩天了，其實他們怎麼通過法律的方式公開行動，反而不利於他們的滲透工作，實際上是一個愚蠢的行為，讓所在國更加關注領事館的活動。其實，我相信他們的活動一直在所在國情報部門的嚴密監視下，但西方是法治國家，不會像中國政府那樣去騷擾外國人，」劉連軍說。
11月22日，中國駐比利時使館發言人就領事協助志願者問題發表聲明說：「中國政府高度重視海外中國公民和機構的安全和合法權益保看護作。當在國外的中國公民、法人、非法人組織正當權益被侵犯或者需要幫助時，中國駐外外交機構將依法提供協助並維護其正當權益。」
中國駐比利時使館發言人還說，領事協助志願者自願為使館開展領事保看護作提供必要協助，並在開展志願服務時嚴格遵守當地法律法規，不涉及任何執行領事職務的行為。其他國家也有類似做法。「我們敦促有關媒體和非政府組織客觀看待並充分理解領事協助志願服務的公益性質，不要傳播虛假信息，充當涉華謊言謠言『傳聲筒』，」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