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數月有餘的美墨邊境危機，至今仍無緩解跡象。大量走線人闖關，令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CBP）拘留中心人滿為患，不得不在邊境的荒野中，設置臨時拘留點。然而營內物資貧乏，讓走線人的生存面臨挑戰；有中國走線人受傷多日無人照顧，還有人病亡。
12月的聖地牙哥（San Diego）寒風凜冽，邊境的荒漠地區，更是如此。荒郊小鎮Jacumba Hot Spring，位於聖地牙哥東南約80哩，靠近美墨邊境牆，是走線人闖關的熱門地點之一。
當地居民Samuel Schultz與非盈利組織合作，每天帶領志願者為走線人提供人道主義救助。他表示，最近幾個月，每天都有約350到500名走線人在此闖關，他目測其中近半是華人。
無標誌建築僅能衛星定位
為方便管理數量龐大的走線人，CBP在邊境荒漠中設置多個臨時拘留營。Samuel Schultz說，具體的拘留營數目，CBP沒有公布。目前志願者團體找到的有三個，附近均沒有標誌性建築，只能通過衛星地圖定位。志願者通常用「Moon」、「177」及「Willow」稱呼三個營地，其中「177」營地規模最大，經常有上百名走線人拘留在此。
「CBP拒絕稱呼這些臨時營地是拘留營，並稱走線人可以自由離開。」Samuel Schultz表示，實際情況並非如此，這些走線人進入營地後，會被戴上腕帶，除CBP的車輛外，其他車輛根本不能將他們運走。「如果這不是拘留，那什麼是拘留？」
三個臨時營地通向外界的道路，都只有一條碎石子路，路口按放「限制區域」的路牌，指出只有授權車輛才可進入。世報記者跟隨志願者車輛，才得以找到並進入這些營地。營區中，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CBP警員巡邏，面對記者的採訪問題，一概以無可奉告回復。
志願者領頭人Samuel Schultz統籌救助物資。（記者陳開／攝影）
排隊領取物資的走線人中，不乏華人面孔。（記者趙健／攝影）
美墨邊境位於聖地牙哥的主要移民營地。（記者劉子為製圖）
華人走線人排隊領取食品。（記者陳開／攝影）
營地門口警告牌，禁止普通人進入。（記者陳開／攝影）
營地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CBP警員。（記者趙健／攝影）
露天營地環境糟難擋嚴寒
Samuel Schultz說，營地完全露天，環境非常糟糕；當地入夜後氣溫通常會降至冰點，且伴隨凜冽大風。CBP不僅沒有準備任何遮風擋雨的措施，甚至基本的飲用水與食物都不足；現在營地內的帳篷，取暖用的烤火坑與木材，都是志願者捐贈並一點點協助搭建起來的。營地早期，就只有照明設施與移動廁所，甚至沒有垃圾桶，導致衛生條件糟糕，垃圾遍地。
考量現在還沒有到深冬，氣溫仍會持續降低。Samuel Schultz認為，將來走線人的生活環境，會更加糟糕。「營地內帳篷數量不夠，許多走線人都是三、四人擠一個帳篷，還有很多人只能露天過夜，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情況下，本就難以抵禦嚴寒，氣溫繼續下降，後果不堪設想」。
沒有帳篷的中國走線人，只能自己想辦法取暖。（記者陳開／攝影）
採訪間隙，有走線人路線抵達營地。（記者陳開／攝影）
急診室醫生鄭向婷（Theresa Cheng），近期一直在當志願者幫助營內的走線人。她表示，營地衛生條件不佳，她十分擔憂流感等疾病。「在營內缺醫少藥的情況下，一旦疫病蔓延，後果不堪設想。」鄭向婷說，此前已有至少兩名走線人，因為沒有得到即時救治，病死營中。
中國人語言不通求助無門
除缺醫少藥外，當地沒有會說中文的志願者也是很大問題。鄭向婷表示，中國走線人數量很多，他們絕大多數不會英文。曾有一名中國走線人，腿部受傷躺在帳篷內無人問津，好在她即時發現，並將他送急診。鄭向婷還發現，需要立刻獲得醫生關注的中國走線人其實不少，但很多受語言影響，求助無門。
因為營內資源有限，生存條件糟糕，還出現殘酷的「叢林法則」現象。有中國走線人說，自己活下來最重要，肯定要找青壯年「抱團取暖」，哪有閒工夫去管「老弱病殘」。受傷沒人管，同胞也不幫忙的冷漠現象，其實很多。
對於營地環境嚴苛的詢問，CBP發言人通過郵件表示，會在法律允許範圍內，與多機構合作，為走線人提供物資上的幫助。不過Samuel Schultz則表示，從最近幾個月的經驗看，CBP似乎沒有尋求合作的跡象，他們根本沒有做好如何管理如此龐大數量走線人的準備。
營地中的食物、水等基本生存資源，絕大多數都是非盈利組織提供。在約一個月前，營地90%的飲用水與幾乎100%的食物，都靠志願者每日搬運。CBP基本就是把人集中在這裡，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CBP在牆邊建走線人收容營地。（記者陳開／攝影）
營地設置在荒漠中。（記者陳開／攝影）
中國走線大軍自成一格成特殊群體
剛入境美國的中國走線人，抱團在營地內尋找聚集地。（記者陳開／攝影）
近年來所有非法穿越進入美國的走線人中，中國人構成了一個特殊的群體。
特點一：並非全是窮人
疫情後走線來美國的中國人，改變了人們對非法移民的傳統印象：他們不再是生活在底層的勞工，而是一些對意識形態、社會結構和經濟環境不滿的人；其中一些人在中國甚至過著相當富足的生活。
背著時尚皮包、衣著整齊的中國走線人。（記者趙健/攝影）
在美墨邊境的營地上，可以輕易分辨出來自中國的走線人。他們大多衣著整齊、裝備齊全，有些人甚至背著時尚皮包、穿著新款運動鞋，守在自己的拉杆箱旁，等待邊境巡警的拘捕。
特點二：抱團取暖
中國走線人的另一個特點是集體行動。在美墨邊境周圍的營地里，他們三五成群，有些甚至是多達幾十個人的團隊，他們一起紮營、一起領物資，形影不離，鮮與外人交流。
一群從中國福州的年輕走線人告訴記者，他們之中有人曾是計程車司機，有人是理髮師，疫情後過於激烈的競爭環境，才讓他們鋌而走險。不過好在大家一起行動，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特點三：安排周詳、有本地接應者
華人的風險意識通常較高，極少走一步算一步。相較於其他族裔的走線人，中國人對入境後的流程、離開庇護所後的打算以及美國當前的就業形勢非常清楚。紐約是中國走線人的第一目的地，而且他當們中的很多人在美國都有事先聯繫好的接應者。
一位走線人表示，儘管美國許多城市的庇護所可以包吃包住，但中國人通常不會久留，而是希望儘早開啟新生活。
特點四：路線各異
中國走線人的路線通常更為複雜，且差異較大、由於簽證受限，一些人透過申根簽或日簽進入墨西哥，還有些人利用韓國簽證免簽進入巴拿馬，繞開熱帶雨林。還有人在仲介的安排下，直接獲得墨西哥簽證，以最短的路線完成穿越。
此外，由於近年來社媒的興起，一些「走線前輩」會在抖音等平台分享自己的經驗，並透過Telegram等通訊軟體與有意者聯絡，提供諮詢。這使得一些人能夠在沒有「蛇頭」的情況下，自行規劃路線，僅花費幾千美元就能抵達美國。
特點五：全家出動
在中國的走線大軍中，有許多全家出動的家庭，他們冒險的目的是為了給下一代創造更開放的教育環境。一位來自中國四川的父親說，他希望自己四歲的女兒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