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碎四人幫不到十年，開始有學者對郭沫若的人格提出了問題。一是政治上變色龍式投靠，二是文學上的功利化寫作，三是男女關係上腐化基礎上對妻子殘忍的不忠。平心而論這三點郭都有問題。郭是極少有的天才學者，如果潛心學問，不會比陳寅恪魯迅錢鍾書差。但郭又是個虛榮心強喜歡出風頭的人，故官欲領袖慾較強。這大概是人格出問題的原因吧。
有人說，官欲強領袖慾強那為什麼蔣介石當權時不為他服務呢？人是複雜的，比如說陳獨秀是反封建的猛將，但又是北平妓院的常客；楊振寧李政道乃大科學家，其思想溶自然科學和中西哲學思想於一體，但兩人因為科學成果歸屬問題由朋友變為路人，公婆各有理，是非無人知曉，大概他二人總有一人說了假話。
回到原題，郭沫若政治觀點還是瞧不上國民黨的，這是不爭的事實，不然沒必要跟著共產黨擔驚受怕。蔣介石對大知識分子還是不錯的，這也是有目共睹的。且郭沫若那時年輕，血氣方剛，與世界一搏的雄心是有的。這從他的經歷和那時的詩中可以感受到，那種詩無真情是裝不出來的。
解放後，郭一是非常佩服毛澤東的政治和詩才，二是政治上早定下跟共產黨干，三是中國封建思想在當時的 中共領導人中根深蒂固，他也不會例外。所以與柳亞子一樣感覺跟共產黨干到今天總要享受一下了。這時他思想不能不變，到手的權利不能放棄。這就不難解釋文化大革命中他的投靠式的所為了。憑他的聰明的思想，再佩服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到了不成樣子的時候他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真相。可那時他是真正保全自己了，所以有了歌功江青、批判鄧小平的詩作。悲夫！
至於生活上，逛妓院，一次次換妻子，這可能與他先天的生理有關，可以理解。可能有人說我是扯淡，其實越來越多的醫學家都認為人的性慾望與先天生理有關（當然這並不是說不需要克制）。但他對安娜女士和於立群妹妹的作法就屬於良心缺乏了。如果說安娜在日本時他離她而去是因為抗日可以理解，但安娜在解放後來中國找他時他拒不見面顯然是考慮自己的既得利益，可惡之極了。
人在世上不易，腳印踏出無法去掉。所以官方在他死後將他列為魯迅第二，令人笑掉牙齒；那張二位文豪在一起的畫象成為諷刺畫。其差距並不在學術，實在人格矣，儘管就主流而言郭不失為正直的作家和社會活動家。酒成就了英雄也產生了酒鬼，人生之變數令人膽戰心驚。
余話
寫完《郭沫若的人格》，忽腦海中浮現出四年前與孩子游郭沫若故居。北京難得的胡同，靜靜的，所謂深宅大院。周國平的文章說他學生時去過郭家，應當就是這院子吧。在炎熱的夏天，這裡依然那樣清涼，細雨中沒有幾個遊人，三進四合院算得上老北京的建築標本。從院子之大可想見主人生前的顯赫。
據說這裡原系宋慶齡故居，上世紀六四年毛澤東親自批准將宋移居更豪華的醇親王府住，這裡給了郭沫若，可見郭在毛澤東心中和在中國政壇的位置。寬大的辦公室，幽靜的臥室，於立群巨大的書房中巨大的案台，無一不給人以驚羨。
有人宣傳說郭樸素呀，你看那雙鞋！我看到郭睡床下的布鞋與毛澤東的一樣，擺在那裡的確平常。但對這等人物而言，這種樸素倒是大家之氣呢。再說了，你道那雙布鞋平常？我看資料，說中央領導們的布鞋都是北京內聯升手制。我到大柵欄去過，內聯升的布鞋想買一雙，一看價，比好皮鞋還貴！只能望鞋興嘆。我一個同學，有地位，算得上名人，前些年見面，見他穿條褲子平平而已。我說他，他笑著說：老同學，這是純棉人工手制的，明白不？我方才知道有這說道。
憑心而論，以郭的才華成就，就是在舊中國私人購買也可以住得起這樣的院子。魯迅不也購買了八道灣嗎？儘管八道灣不能與這個院子比，但相差也不是太大。新中國是配給制，這就要看地位了。郭前半生處處無家處處家，未得安生，現在有了這個院子，不大容易捨得。
周作人不也是舍不下八道灣和北大教職而當了漢奸嗎？周在解放後以那樣一個大文人，與香港的鮑耀明通信，答覆鮑關於現代文學史的諸問題，周幾近無聊地反覆索要吃食（見《周作人與鮑耀明通信集》河南大學出版社）。有人說這反映了國家經濟困難對知識分子的折磨，可如果放到朱自清和魯迅等人身上呢，會這樣嗎？
拿周二先生與郭沫若比不大合適，但有一定可比性是一看便知的。如果「四人幫」當權，郭沫若被利用當旗幟，天知道他會怎樣！從上文中提到的郭在文革中的表現我以為早看出端倪了。歷史不能假設，但必要的假設也是判斷某種事物的必需。不是嗎？
2006-08-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