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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毛黨可以休矣 -- 有關張磊捐款引起的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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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十日晚在家中看CCTY四頻道的新聞節目,有關耶魯大學畢業生張磊向母校捐贈8,888,888美元的報導特別引起了我的注意。就央視新聞節目以往的情況看,就這麼一件捐款小事,似乎並不具備官方認定的新聞價值,但在當晚的節目中,播音員卻以中性的語調,未加評論地提到國內網民對此事的負面反應:如指責張磊「賺中國的錢卻捐給別的國家」,說他「不是中國人」,責問他為什麼不捐錢給中國的希望工程或貧困地區的學校,謾罵他「賣國賊、敗類、垃圾、牲口」等等,還說有網民已對張展開「人肉搜索」。
   身為耶魯的中文教師,如此強烈的反應自然讓我感到分外吃驚。後來我上網瀏覽了相關的言論,才發現所謂的負面反應大都是些三言兩語的跟貼,除了詆毀,根本沒有什麼言之成理的論述。有一篇較長的文章更勾兌出玄乎的迷霧,把張磊事業上的成功和這次捐款行動與歐美財團的運作拉扯到一起,說他只是個受跨國公司操縱的木偶,被差遣出來炒作云云。但占總數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短文則針鋒相對,均以令人信服的事實批駁了那些「憤情愛國」言論,並一致認為,張磊的行動不只可以理解,且值得讚賞。有人藉議論此事之機向讀者闡述美國高校校友的捐款傳統,有人更以親身經歷講述自己在美國留學受到的優厚待遇。比如,有一位在美國的中國留學生便明確指出:「在這兒,你能得到真正的尊重、關心,真正的最新知識和許多真正的技術。而在中國的大學校園裡,新大樓密布,收費高,但青年人沒能在那裡獲得應該得到的尊重、關心、知識和技術。」包括張磊本人在內,在談到他捐贈耶魯的動機時,本來就坦誠地宣布:「說耶魯管理學院改變了我的一生,這一點也不誇張。我在這裡學到了很多東西,不僅僅是金融或企業家精神。我了解到自由和給予的精神。對我來說,這種精神充分反映了美國精神。」但中國媒體對張磊這段話的引用並不完整。
   這正是中國媒體一貫的做法,敏感的檢查機構對來自民間和國外的任何言論都甚為過敏,連「自由和給予」這樣的美國精神,他們的雞腸子似乎都容納不下。從網上的反應可以明顯看出,原來央視所說的網民根本不屬於網民的主體,原來大量的無恥讕言多出於一小撮五毛黨之口。「五毛黨」一詞我先前一直不懂是什麼意思,後來打電話問了國內的朋友,才得知是網民對「網上評論員」的蔑稱。網上評論員是政府花錢安插在網上寫跟貼發短評的閒雜人員,他們職業性地監督民意,跟蹤輿論,一發現當局不喜歡的報導和必須打壓的言論,便立即看門狗一樣圍上去狂吠亂咬一陣。五毛黨的行文以謾罵誣衊為主,由於鋪天蓋地的網絡言論刪不勝刪,多到了來不及遮蔽的地步,政府只好唆使個別靠罵人掙錢的文痞去硬撐愛黨愛國的門面,讓他們去把水攪渾,得空便做些手腳,好達到擾亂網際視聽的目的。他們每寫一條跟貼或短評,得賞金五毛,故網民以五毛黨稱之。
   由此可見,一個人若沒有經濟上的保障和獨立,根本就談不上真正的個人自由。無業和貧困於是為中共專制機器無恥的收買和支使提供了眾多低賤的填料。大學的生存與發展,同樣面臨著此類嚴峻的財政問題。在美國,遠多於公立學校的私立院校之所以能獨當一面,無論是名校大校還是小小的文理學院,均能以各自的傳統和特色吸引著不同層次的學生,並維持住正常的財政運轉,其中一個重要的支柱就是校友的捐款。校友向母校捐款的傳統乃是眾多高校在求生存圖發展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一種建校制度。私立院校在不依靠政府撥款的情況下還能支付龐大的預算,其中相當大的部分都來自校友的捐款。
   通常,校友的捐贈款並非捐進來就隨手花掉,而是用於投資,每年僅把投資的贏利作為收入來支付各項開支。其中有相當大的數目都用於特聘講座教授以及給本科生和研究生提供獎學金和助學金。特聘講座教授的費用來自專項的捐贈基金,它不但省下了學校正常預算中的花費,使所省的錢用於其它支出,而且以這筆專用捐贈建立起永久性的榮譽教授職位,既可用以獎勵校內有成就的教授,也可從外校爭取到頂級教授。這樣看來,在提高學校的競爭力方面,豐富的捐款的確發揮著強有力的作用。學校越富有,越有能力建立優秀的師資陣容,就越能提高知名度,進而吸引更多的優秀學生。
   獎學金和助學金更進一步起到與其它大學競爭優秀學生的作用。通常,報考本科或研究生的學生總會申請好幾個學校,當他們同時被不同的學校錄取時,獎學金或助學金的多少自然就成為申請者擇優選取的一個因素。校友的捐贈傳統於是形成一種學生與學校互惠的機制,學校越富有越有名,給學生的獎助越多,便吸引的優秀學生越多,而培養出來的出類拔萃之才越多,此後得到回報的機會也就越多。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只是個錢來錢去和錢多或錢少的問題,實際上已在運轉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眾多學校之間的等級差別。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及其在自由民主制度保障下的競爭,歸根到底,就是建立一個公平的價值序列,讓不同資質的人通過個人的努力,遵循一定的規則,最終找到自己恰當的位置,一輩子各安其分,各樂其業。當然,這一過程中難免會有失意者和落伍者,少不了因各人起步的不同和眾多的社會因素造成的差別,以至於顯示出競爭中冰冷無情的一面。但總體上來看,其擇優淘劣的大方向畢竟有利於激發人們自強勤奮的動力,就開發大多數人的潛能和為不同層次的人獲取應有的機會而言,所發揮的積極作用遠大於它的不足之處。
   我沒在美國上過一天學,作為一名中文教師,由於經常給我的學生寫推薦信,讀他們的申請書,幫他們拿到各種各樣的資助,在分享他們成功喜悅的同時,也對耶魯學生從捐款基金中得到的優惠有一定的了解。各個學生得到的正常的獎學金或助學金就不必多說了,我所教的學生中,每年夏天都有很多人從各種捐贈基金會得到不同份額的資助去大陸或台灣學習中文。除此之外,學生所屬的各個寄宿學院還有各自的捐贈基金,有些人寫個申請,報上所選的項目,只需我如實地提供他們的中文水平和個人表現,申請者大都能得到上千塊到幾千塊的資助。有人拿上這些錢去考察北京的胡同文化,有人則奔赴偏遠鄉村,去那裡給小學生教英語,還有人到雲南去觀覽少數民族的風情……他們旅遊中長見識,服務中獲經驗,學校有錢給這些好玩也好學的學生支付輕鬆有趣的實習費用,讓他們有機會把課堂上學到的漢語帶到它所在的社會文化語境中去複習運用一番。每一年夏天從中國返回的學生都大有長進,獲得新的發現。個別人還可能情有獨鍾,在畢業後徑直去中國工作,或確定下與中國有關的專業,在畢業後考研深造。我們中文部有一位前輩教師叫黃伯飛,他教出了很多學生,其中有一位畢業後事業成功,為感謝師恩,捐贈了以黃伯飛命名的一筆基金,專供學中文的學生去中國作長達一年的學習研究。我有個白人學生對道教頗感興趣,我幫他寫一封推薦信,他獲得上萬美元,可到中國遊學一年。他拿上這筆錢雲遊各地道山,有一天我收到他寫來的電子郵件,說是游過了武當,將要在陝西的樓觀台住一段時間。
   反觀中國的大學,與美國捐贈制度下學生自由選擇,校方慷慨資助的取向正好相反,在片面推行教育產業化、商品化的經營路線導向下,學生成了學校榨取金錢的對象。從沒聽說哪個學校有多餘的錢資助學生暑期到英美新澳學習英語的事情,反而是利用一切機會大辦各種補習班,把額外賺錢作為目的。如今在中國供孩子學習英語,已成為父母很大的一筆開支。
   我也沒聽說過有哪個學校給農村的貧困學生免學費或發放助學金。我妻子出身農村貧苦家庭,她弟弟至今一家人種幾畝山坡地僅維持溫飽生活,但要用零花錢,弟弟還得出外去打零工。他們的兩個兒子還算爭氣,先後都考上了西安的大學。一個人每年六七千塊的學雜費若無我妻子寄美元支付,那兩個孩子便會像很多貧困農家的學生一樣放棄上大學的機會。這就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它「社會」的只是國營單位職工和城市居民,占絕大多數的農村人口則始終被排除到自生自滅的狀態。
   中國至今沒有真正西方意義上的私立院校,很多名為私立的學校,其實都掛靠在公立院校的名下,成為那些靠山學校賺取外快的分校。黨依然全面控制著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學生始終處於被支配受管制的地位,而不是應予爭取和受到服務的對象。在有關張磊捐款的一篇網上短文中,一個在耶魯拿到博士現已在另一所大學當教授的作者歷數了北大當年待他們夫婦如何刻薄,耶魯待他們如何優厚的往事,最後在結語中說,他要是賺了大錢,自然會捐給耶魯,但苛刻的北大絕對沒門兒。我不了解張磊在中國的經歷,但根據那位博士生和跟我學中文的學生所受優惠的事實,我們不難體會到張磊在耶魯學習的感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在建立了價值序列的美國社會中,一個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應有位置的人自然會按照那個等級的規則辦事,除了報恩,榮譽感、公德心、奉獻情等自我提升的努力加在一起,就整合出了張磊所強調的「美國精神」。
   耶魯同仁一直視耶魯為一community,即一個利益分享,旨趣相投,有著共同信念和需求,同風雨共患難的群體。與中國黨天下所統轄的大小單位中群眾與領導對立,人與人之間離心離德的狀況根本不同,某些校友與母校甚至建立了世代相傳的聯繫,形成了祖祖輩輩都要考入耶魯讀書的傳統,以至使耶魯成為整個家族所供奉的對象。至少在我教過的學生中,就有好幾個兄妹姐弟同時或先後在該校讀書。由此也可以看出校友捐贈的一種長期投資性意圖。母校對於校友不只是一次性畢了業就揚長而去的地方,他們的子弟還有可能追蹤父兄,也以踏進耶魯的大門為榮。因此,你現在回饋母校,也是為兒孫積攢受教育的資源。所謂「社會辦學」,其博大深厚的積累性就體現於此。五毛黨哪怕指責它資本主義的世襲制也好,作為一個名貴的學府,它那持續守恆,絕不屈從政府權勢的價值就是這樣積累起來的。它已如參天大樹拔地而起,每一個走到它蔭庇下的教師或學生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我相信,在台灣和港澳,也有類似的學校,但在中國大陸,絕對沒有。因為自一九四九中共占領以來,不只摧毀了民國時打下的微薄基礎,戕害了不計其數的優良師資,還繁殖了大批推行黨化教育的教育官僚和平庸教授。有關教育腐敗和學術腐敗的報導,這些年來充斥報刊網站,國人已見怪不怪,無需我在此再加重複。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至於至善。」執行黨化教育路線的中國大學則完全與此一古訓背道而馳。中國的大學是中共體制有機構成的一個重要部分,此一體制不啻為一座向地下修建的塔,該塔每一級通向頂端的推進都指向負值,都是對價值序列的顛倒,對人才的敗壞,對子弟的貽誤,對華夏文明的劣化。顯而易見,這就是張磊把巨資捐贈給耶魯,卻沒有信心託付給中國任何一個大學的原因。
   儘管如此,張磊的捐款依然明顯指定了關愛中國的專項用途。根據耶魯大學的宣布,「張磊的部分捐款將幫助耶魯大學管理學院新的傑克遜全球事務研究所國際關係項目向中國學生提供獎學金。這筆捐款還將用來支持耶魯大學與中國有關的活動,包括與中國教育部合作培訓中國大學校長的項目。」從某種程度上說,張磊是通過耶魯的受惠來間接地分惠於中國的高等教育和優秀學子的,耶魯在此則充當了推動中國變化,傳播美國捐贈傳統的橋樑。

現在我們可以看出央視及其五毛黨是多麼偏執和不知好歹了。不可否認,央視的技術是高超的,製作是精緻的,節目是亮麗的。只可惜它裝配在那一座向地下修建的塔上,其視角被設計為反向,視野被限制為管窺,功能被定位為造假和遮蔽真相。結果,連五毛黨那些卑劣的「憤情愛國」言論都不嫌寒磣,拾進籃子,給晚間節目中連篇的空話添加了敵意的填料。
(五毛黨可以休矣--有關張磊捐款引起的爭議 全文完www.)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zhongk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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